“你你你……你耍詐!這次不算!”
什麼雞?什麼蛋?這都是些什麼東西?竟然被這個大騙子用這等耍小孩子的手段給玩兒了,賽江南哪能服氣?
薛芷香也不太服氣,可有江南在鬧騰,若不制止,怕會輸了學識又輸了氣度。
縱使心有不甘,芷香也得含着笑容,攔住江南胡鬧,然後恭敬地對夏商施禮:“先生,今日之比不用繼續了。芷香心服口服。”
“姐姐,怎麼就不比了?他不過會些奇淫巧技,贏的都不是真本事。”
“你還說!難不成你認爲姐姐是個輸不起的人嗎?”芷香微怒道。
“姐姐……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姐姐都明白,可姐姐今日確實是輸了。不論之前策論之題,本說好的是比琴棋書畫四題,琴、棋兩比皆是姐姐落敗,無話可說。書、畫兩比雖未比較,但妹妹臨時改題便已違背了當初之約,故而不用比,姐姐就落了下乘。所以,今日不論結果如何,芷香其實已經輸了。”
芷香嘆息一聲,低頭朝夏商一拜:“芷香願賭服輸,從今往後,先生不僅是江南的先生,亦是我芷香的先生。先生在上,學生有禮了。”
芷香這一拜非出自真心,終究是個大家小姐,縱隱藏得再好,該有的小姐脾性總是有的,說完這一句便朝府門口去。
從小到大,芷香一直受人追捧,未曾遭遇過挫折,尤其是在學識上。
今日之敗,敗得稀裡糊塗。
之前比琴確實是心中激動,對夏春秋夏先生有些仰慕,認輸完全是謙讓,認爲總是琴藝輸了,後面三項也能搬回來。
如此,既給先生面子,又不是自己風度,必能受人讚賞。
可誰想之後的比棋輸得那麼徹底?
讓四子告負,先後不到八十手棋。
此番敗仗完全超出了芷香的承受範圍,可說徹底打碎了她的信心,從棋盤下來她便失了繼續比鬥之心。
芷香覺着乏了,但求早些離開。努力保持着最後一分氣度,說完最後一句話,便去了。
衆女也覺察出芷香姐姐表現異於平常,見她離去也都紛紛跟着,反正也是得不到《紅樓夢》後續章節了。
剛還是挺熱鬧的賽府,很快就只剩下賽家母女和先生、丫鬟了。
客都走了,賽夫人沉着臉到女兒面前:“鬧夠沒有!”
母親表情不善,江南趕緊筆挺起身子,低着頭,一副接受黨組織教導的可憐模樣。
“孃親難得給你尋了個如此能耐的先生!你倒好,不好好尊師重道,還鬧這麼一出,你要怎樣?要自己先生當衆出醜嗎?先前見你老實了幾天,還道是迷途知返,收了心性,不曾想越發沒有方寸!”
“娘……”
“你閉嘴!”
江南嚇得一陣哆嗦,好久沒見母親如此生氣了,卻不懂孃親爲何爲了一個外人對自己如此,委屈地噘着小嘴。
賽夫人厲聲不斷:“今日好在夏先生急智,若真被薛家丫頭搶了風頭,丟人的可不僅僅是夏先生,丟臉的還是我們母女!別人會說你沒教養,竟然找外人來對付自己的先生,不懂尊卑,不分輕重,不知多少人看我們母女的笑話呢!可恨你這不孝女還沾沾自喜幫着外人說話!”
經母親提醒,江南嬌軀一震,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忌。
先生終歸是先生,不管自己認不認,自打他踏入賽府的那一刻起,拿了賽家銀子的時候就是自己的先生了。而自己自小無父,又母親一手養大。如此情況,先生便是自己的父兄,哪有女子找外人來對付父兄的?
此事傳揚出去還不知引來多少流言蜚語。而母親這些年百般隱忍,處處小心,就怕引來流言蜚語,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自己的清譽?
以往的任性刁蠻還可以理解,但今日之事跟天下人推崇的禮教信義背道而馳,是絕對不能原諒的錯誤。
“娘……江南,江南知錯了。”
江南漲紅着臉,頭快埋到胸脯去了。
“既已知錯,還不向先生道歉?”
“道歉?要我跟他道歉……”
“怎麼?還不願意?”
江南知錯是因爲母親,可不是因爲這個大騙子!要跟這大騙子道歉?怎麼說得出口?但孃親就在身邊……
無可奈何,江南極不情願地到了夏商面前,將要開口卻被夏商打斷了。
“罷了罷了,師徒之間何來道歉之說?縱使學生犯錯,我這當先生的亦有不可推卸之責。好在今日未鬧出笑話,江南又有了悔過之心,夫人就別再訓斥她了。”
咦?!
這大騙子竟大義凜然起來了?
照他的一肚子壞心眼兒,不該是泰然受之,然後再乘機說教一番的嗎?
這不是他的性格呀!
夏商是沒聽到江南的心聲,若是聽到不曉得該哭該笑,未曾想一個相處不算太好的學生把他了解得這麼透徹。
此情此景,要夏商既往不咎還真不是他的性格。
夏商話未說完,後面纔是關鍵。
“江南,你我師徒之間不必說那些世俗話。但爲師要替你母親好好訓訓你。你也是二八年華了,卻玩心未泯,說話做事總讓母親操心擔憂。爲人兒女,並非只尊父母、敬父母就是孝,爲兒女的這一生就該做一件事,便是讓父母心安。你且想想,你所作所爲有讓你孃親心安嗎?”
“我……”
“你聽我說。”夏商打斷了江南,“老舍先生說過,沒有母親關懷,就像花插在瓶子裡,雖有香有色,卻沒有根。你不覺得母親有多重要嗎?就像根對花一樣重要!高爾基先生也說過,世上的一切光榮和驕傲,都來自母親。但丁先生又說過,世界上有一種最美的聲音,那便是母親的呼喚。雨果……”
“先生,先生,求你別說了。”
“不行!先生還要說!有道是須臾十來往,猶恐巢中飢。辛勤三十日,母瘦雛漸肥。還道是十五彩衣年,承歡慈母前。更道是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
“先生!你別說了!我錯了,江南知錯了還不行嘛?”
“真的知錯了?”
江南頭都快炸了,頭一次見到這麼絮叨的先生:“真的知錯了,從頭到腳都知道錯了。”
“既然已知錯,還愣着幹嘛?探出手來,準備挨板子吧。”
說罷,夏商亮出了寂寞多時的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