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白靜靜聽雷俊描述後,慨嘆一聲:“隴外蕭族雖不復從前枝繁葉茂,但依然人才輩出啊。”
雷俊默默頷首。
除了蕭春暉和蕭雪廷外,還有他們的異母兄長,蕭族當代族主蕭航。
天地靈氣潮涌,越發易於今朝修士修行,最顯著的受益者便是年輕一代新崛起的頂尖天才高手。
蕭航長居隴外蕭族祖地,不似蕭春暉、蕭雪廷一樣常伴唐皇御前,看似不那麼吸引人視線。
但不管是天師府的雷俊、元墨白等人,還是其他頂尖勢力,都不會忽視蕭航從前便是同荊襄方竺、青州葉承、蘇州楚喆、滄州葉飛山等人並稱的大唐名門年輕一代領軍人物之一。
他們未來的道路,是指向葉炎、方景升、楚修遠等世家之主。
和蕭雪廷一樣,蕭航也在前些年成功登上八重天境界。
再加上天縱之才卻深藏不露、厚積薄發的蕭春暉,隴外蕭氏一族雖還不復早年鼎盛氣象,但老樹抽新枝,復興苗頭已現。
“從前那位蕭族大老爺,不簡單。”雷俊言道。
元墨白:“蕭玉門居士,確實非尋常人。”
倒退數十年前,隴外蕭族尚樹大根深,雄踞西北之時,族中最重要的人物,約莫三個。
蕭族上上代族主,亦即是蕭航的祖父,又被稱爲蕭族老太爺。
蕭族上代族主,乃是蕭航、蕭春暉、蕭雪廷兄妹的二叔,接任族主之位前,蕭族內外習慣上稱呼爲蕭族二老爺。
再就是蕭航三兄妹的父親,蕭族大老爺蕭玉門。
彼時,蕭玉門更有隴外蕭族第一高手的美譽。
年歲尚輕時,便是名動大唐的儒家才子,其後一飛沖天。
但出人預料的是,蕭玉門最終沒能接任蕭族族主之位。
同輩人中,他同如今的荊襄方族族主方景升和幽州林族族主林嬛,在當時,是最被看好能在短期內衝擊九重天境界的大儒。
只不過其後三人命運大相徑庭。
方景升成功突破至九重天,算是兌現了世人昔日期待。
林嬛卻因爲同許元貞一戰,時至今日仍然無法邁出那最後一步。
至於蕭玉門,更是完全悲劇,同隴外蕭族其他長輩高手一起消亡於那場西域妖亂中……
“不過,也不能言之鑿鑿這麼講。”
雷俊若有所思:“當初畢竟沒有確認蕭玉門居士的遺骸,只是聽人提及他葬身大妖腹中,但目擊者後來也很快在西域妖亂中身亡了,如今已難以再做查證。”
如果沒有後續蕭春暉、蕭雪廷兄妹二人離奇崛起,倒還罷了。
但蕭春暉、蕭雪廷天資卓絕的同時,身世還始終存疑,就叫人不得不更多聯想當初蕭玉門生死,是否也另有隱情。
元墨白:“無確鑿之證前,不宜妄言,早年西域妖亂,不僅隴外蕭族遭劫,於大唐而言,同樣近於國殤,蕭玉門居士不論最後生死,此前大戰中都斬殺不少大妖,匡護蒼生黎民。”
雷俊:“師父教誨的是。”
說來,如今大唐時局下,隴外蕭族如果尚在,何去何從,怕也有懸念得很。
不過,不管怎麼算,蕭玉門一支,也堪稱傳奇了。
如果蕭春暉願意向前再邁一步,那他和蕭航、蕭雪廷親兄妹三人,便全部都是八重天的修爲。
這在古今歷史上都非常少見。
蘇州楚族老族主楚修遠和滄州葉族老族主葉默權已經是如今這個時代出了名的兒女成材。
但楚修遠也只得三子楚喆和幼女楚羽修成八重天境界,餘下最成器的子女是長子楚林,現任大唐中書令,位高權重,官聲文名遠揚,但個人修爲是儒家經學七重天,衝斗的境界。
其人早已過二百歲年齡,能否在四百歲前衝上八重天,要掛個大大的問號,不似蕭春暉這般近乎板上釘釘。
而葉默權則得一子一女葉魏、葉韓,皆八重天修爲境界,攏共兩人。
大唐最近幾百年來時間裡,除了宗室情況特殊外,類似蕭族當前的先例,只有一個。
便是當初第一代李天師李芝源,親生三子李楊、李柏、李鬆皆成就道家符籙派八重天境界,其中李楊、李柏更是都達到八重天神庭四景圓滿的修爲,父子四人奠定信州李氏三、四百年興衰之根基。
不過,信州李氏已成過往雲煙。
隴外蕭族未來何去何從,則仍有懸念。
雷俊結束同師父元墨白的聯絡後,返回連雲觀。
接下來幾天,陸續有人前來拜訪或邀約雷道長。
從當朝重臣門下侍中上官慶,到神策軍宿將盧震,再到當朝中書令楚林,乃至荊襄方族上上代的家老,堪稱大唐宰相的當朝尚書左僕射方鶴州。
各類遊園、宴會,排得滿滿當當。
雷俊對此倒是早有心理準備。
從他接受外放巡風長老一職,並奉詔前來帝京洛陽那一刻起,這一切便都是預料中事。
作爲公開的天師預備役,類似交遊往來,乃題中應有之義。
他早不是當初那個的年輕後進弟子。
相較而言,雷俊更喜歡靜心修行,但接下這幅擔子,對於相關場合,他亦不怯場,代表天師府,風度井然。
當然,即便將來當真接掌天師之位,這樣的生活也不會長時間的主流。
這趟是因爲雷俊此前深居簡出,如今好不容易站到臺前,其他人自是希望能多瞭解他的觀念和看法,所以雷俊主動公開亮相。
“雷長老,昔日一別,不經意間已是二十八個寒暑過去。”
宴席上,一個儒雅沉穩的儒士,舉杯遙敬雷俊:“世事變遷,長老風采更勝往昔。”
不似丹鼎派道士有酒戒,符籙派和外丹派道家弟子只講不酗酒。
雷俊此刻平靜舉杯還禮:“葉閣主,太客氣了。”
對面文士姓葉,名叫葉承,字繼風,號藍海閣主,乃是青州葉族年輕一代的領軍人物,曾與曾經晉州葉族的葉飛山並稱東西兩葉。
時至如今,他已是青州葉族核心高層之一,同樣難再以年輕子弟視之。
雷俊昔年隨大師姐許元貞渡江時,曾與對方有過一面之緣。
相較於那時,葉承相貌明顯老成一些,不復青年姿態,並且蓄鬚。
以其年歲對照修爲,自然還極爲年輕。
相貌變化,更多是源於身份和地位的改變。
不過,同雷俊對坐,他面上始終帶着儒雅溫和的笑意。
葉承邀請雷俊做客,雷俊亦不拒絕,淡定如常。
“許仙子可好?”葉承相詢。
雷俊:“大師姐目前在外尋找黃玄樸、傅東森等人下落。”
葉承:“所謂人間道國者,皆妖道也,禍患亂民,動盪乾坤,人人得而誅之,葉某在青州亦常有留心相關蛛絲馬跡,如有發現,定然第一時間交給朝廷和貴派。”
雷俊:“葉閣主有心了,貧道先行謝過。”
相較於滄州葉族和南北二林,龍虎山同青州葉族明面上沒有什麼矛盾。
是以葉承邀約,雷俊便淡定赴約,面上一切如常,看不出任何異樣。
雖然,他幾年前剛在東海上斬了對方的重要人物葉炑,但他手腳乾淨,青州方面並不知情……
“當初清風天師和貴派紅雨長老,都是黃玄樸下的毒手麼?”葉承問道。
雷俊肅容道:“不錯,所以此獠,本派必誅之。”
葉承面現追憶之色:“昔日少年時,葉某亦曾聆聽清風天師教誨,與正玄道長同遊江南,如今斯人已逝,空留餘念。”
雷俊:“葉閣主有心了。”
葉承面上無異狀,實則暗中仔細觀察雷俊。
他當初確實見過李清風和李正玄父子。
不過眼下提起,主要是看雷俊對這二人的態度。
此前李外之爭,最後以外姓勝出而告終,李鬆、李紫陽等李氏族人,不論生死,皆被開革。
但也有部分李氏族人被區別對待。
除了已故天師李清風外,李紅雨、李正玄雖身亡,但沒有被天師府摘除籙碟。
葉承眼下觀察雷俊,主要是看對方對李氏宗族的態度,然後推而廣之,猜度對方對於其他名門世族的看法。
許元貞、唐曉棠的態度這些年看下來很分明。
不止曾經的江州林族,她們對其他世家名門態度也較爲敵視。
相對而言,元墨白、雷俊師徒則較爲平和。
除了同江州林族交鋒外,他們少有同其他世族高手交惡。
當然,也談不上友好。
李外之戰中,元墨白亦是明明白白的天師府外姓傳人中流砥柱之一。
倒是雷俊,只參加了江州一戰。
其後他出手,大多都是針對黃天道、人間道國亦或者天理修士。
目前各方觀察所得,這位雷道長性情較爲清冷疏淡,少有的幾次出手,大多是爲匡扶龍虎山抗拒來犯之敵,又或者相助同門。
其本人,基本沒有主動起釁的時候。
連他去東海,起因也是同門許元貞從天理消失。
雖然葉炑在東海遇難,但當初同雷俊接觸過的葉瑤事後曾和葉承談論起這位天師府的玄霄子道長。
就目前觀察所得,如果這位雷長老當真能接替唐曉棠執掌天師府門戶,則天師府接下來的侵略性和攻擊性都會有所降低。
從龍虎山天師府當前的角度來看,休養生息自然是好。
長此以往,他們會更加強大。
不過他們侵略性降低,於青州葉族等世族名門而言,同樣是削減威脅,減少意外因素。
未來如何,還要看各方進一步博弈。
葉承心中思慮雖多,面上則無異狀,同雷俊談笑風生。
雷俊平靜以對,宴席氣氛雖不熱烈,最終倒也可以說得上賓主盡歡。
葉承邀約雷俊做客,備下各種禮品。
雷俊來者不拒。
他亦有天師府的靈符、丹藥作爲回禮,不虧人情。
要讓雷道長來說,他只可惜葉承送的東西大都是些輔助修行之靈物。
如果讓他自己來挑,他更希望葉承能送些青州葉族儒家經學傳承之靈物,字畫皆可。
這樣一來,方便他進一步揣摩研究青州葉族家學的端倪,上次從葉炑那裡得來的東西,已經被他琢磨得七七又八八了……
可惜,葉繼風葉兄不體貼啊!
從青州葉族在洛陽城裡的豪宅出來,雷俊返回連雲觀。
類似飲宴,他這幾天已經走了很多家,光明正大,各方都有。
這趟就是來亮相混臉熟的,也不用考慮是否涉及站隊。
今晚雷俊回到連雲觀時,觀裡有人親自登門,已經等他一段時間了。
同門師兄藺山正替雷俊招呼。
“藺師兄。”雷俊衝藺山頷首致意,然後看向來訪的兩名客人。
衣着外觀上看,兩個年輕書生。
其中一人,正是孟少傑。
而另外一個年輕男子,分明正是當朝太子張徽。
“太子殿下親自登門,恕貧道失禮。”雷俊上前。
太子張徽微笑連連搖頭:“是我來得冒昧,請雷長老不要見怪纔是。”
孟少傑看上去比從前氣質沉靜了許多,但在雷俊面前執禮甚恭:“雷長老,學生打擾了。”
雙方見禮過後,雷俊邀二人落座,並仍請藺山在旁作陪。
聽他們聊了幾句後,雷俊知道,正如蕭春暉所言,孟少傑之前正閉門讀書,形同其他道統的修士閉死關,直到今日才重新出門。
他一直記着當年龍虎山上,雷俊助他解除動靜之衡的災厄,以及雷俊當初對他的勉勵。
如今雷俊抵京,孟少傑便來登門拜訪。
恰逢他結束閉門,太子張徽本有意召見敘舊,聽說孟少傑欲拜訪雷俊,於是索性一同前來。
隨着時間推移,張徽如今出宮日漸減少。
好在女皇已經返回洛陽,張徽得以卸去監國之職,行動比先前自如。
當然,他這趟出宮拜訪天師府雷長老,同樣是要在宮中報備記錄在案的。
雖是微服出宮,但也有東宮屬官隨行,眼下在連雲觀中得招待,等候太子殿下返程。
“殿下監國,朝政平穩,令陛下無後顧之憂,乃百姓之福。”雷俊淡然道。
張徽:“這些年來,我如履薄冰,唯恐一時不查,亂了朝綱,天幸皇姑母運籌帷幄,又有雷長老等高人匡扶社稷,如今皇姑母返京,我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他看向一旁孟少傑笑道:“還是吟詩作畫比較適合我,剛剛還跟青彥聊呢,這幾年下來,我筆鋒已經生疏許多。”
孟少傑歉然道:“是臣魯鈍不堪,朝堂之事難以爲殿下分憂。”
張徽連連搖頭:“哪裡話,你認真做學問,學有所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雷俊這時也在打量觀察孟少傑:“多年不見,小孟居士讀書養氣,已有所成啊。”
他雖然通過天書暗面宇宙點撥乃至於援助孟少傑,但並不能通過天書暗面時刻監察對方。
所以孟少傑這些年來修行進步的具體情形,雷俊並不十分清晰。
眼下看孟少傑,修爲境界不僅已經臻至中三天層次,而且比預期中還要來得更高一些。
看來對方果然走出一條雖然稚嫩但極爲適合自身的別開生面之路。
其過人的天賦,開始有所展現。
雷俊還挺想跟對方就史學這一儒家修行分支的細節,多聊一聊。
不過這方面並不急在一時,他接下來一段時間都在洛陽,可以跟孟少傑慢慢交流討論。
當然,孟少傑在這條道路上,仍然是剛剛上路,長遠還有待摸索。
在外界眼中,他也依舊是個小透明。
這趟登門拜訪雷長老的人,看上去重點在於太子張徽。
雖然張徽微服登門,但消息並不瞞人,故而多方關注。
“太子殿下,在連雲觀待了不短時間,接近宵禁方纔回宮。”
門下侍中上官慶的府上,上官慶同神策軍大將盧震對坐,談起此事。
不久前,雷俊纔剛剛受邀,分別到過上官慶和盧震府上做客。
對於雷俊交遊廣闊,也接受楚林、葉承等人邀約一事,上官慶、盧震都沒放在心上,更不會因此懷疑雷俊代表天師府完全轉向,和青州葉族、蘇州楚族等儒家世家就此同聲同氣。
葉承、楚林等人所求者,也不過是暫時穩定天師府同他們之間的關係,摸清雷俊態度以及他接掌天師可能帶來的變化。
但太子張徽出東宮親自拜訪雷俊,便引發上官慶、盧震等人關注。
“殿下此前同青州、蘇州、荊襄來往甚密,不過顯然他也不會只注重一邊,天師府落而復起有成爲道門魁首之勢,殿下自然不會忽視。”上官慶言道。
他相信,青州、蘇州、荊襄方面,同樣會關注此事。
不過,想也不會多麼意外。
青州葉族等名門世家固然在太子張徽身上下了重注,但也都知道,真想要成就大事,必須得到多方面的支持。
至少,不能舉目皆敵。
很多時候,不要求大多數人都支持自己,但能保持中立不與自身爲敵,便已經是有利的環境。
這一點,與青州葉族、蘇州楚族自身而言,亦是如此。
盧震:“聽說,殿下這些年也常向上官兄你請教學問?”
上官慶:“殿下乃天縱之才,老夫也只是同他交流一二,請教、指教之言,不敢當。”
盧震微微頷首,沒有繼續說下去。
太子張徽近些年來鋒芒漸露。
於大唐江山而言,卻添了些許不確定。
因爲當今女皇陛下同樣極爲年輕。
天有二日,並非吉象。
只是女皇近些年來所作所爲,也確實是令人皺眉,並不僅僅只是讓葉、林、楚、方等儒家世家不滿……
“龍虎山天師府,從谷底起來的速度太快了。”
盧震換了話題:“不過,也並非全無徵兆,只是此前沒曾料到,許元貞、唐曉棠之外,又有雷俊新近崛起。”
當前乍一看,龍虎山天師府只得許元貞一個九重天道家高真。
唐曉棠、雷俊都還是八重天修爲。
但他們竄起的勢頭實在太快了!
最新消息,唐曉棠已經八重天圓滿。
按照他們此前的進步速度,用不了多久,龍虎山會有多少九重天境界的高手?
“至少當前可以確定,龍虎山天師府不會如所謂人間道國一般。”上官慶徐徐說道。
盧震:“萬幸如此。”
上官慶人在屋中,眼朝連雲觀方向望去,“玄霄子雷重雲,觀之乃寧靜自守之人,若他接掌天師之位,相信龍虎山方面會更安分。”
…………………
外界如何猜度自身情況,雷俊不做關注。
他個人當下比較感興趣的事情有兩件。
其一,是聽孟少傑講講其鑽研史學的體悟和進展。
其二,則是先前雷俊去盧震府上做客時,結識一人。
對方名叫於誠,乃是帝京洛陽著名的醫家迴天堂的主人,師承藥王。
武道傳承者,一般認爲有三脈,分別爲兵擊、煉體和醫者。 於誠和迴天堂正是名動天下的醫者一脈。
盧府宴席上,雷俊同於誠聊得投契,對方專門邀請雷俊晚些時候赴迴天堂做客。
今日到了赴約的日子,早上雷俊檢查過徒弟卓抱節的功課後,便準備出門。
這時恰逢藺山過來:“雷師弟,要出去?”
雷俊:“受於堂主邀約,準備往回天堂一行。”
藺山:“定具體時間了麼?”
雷俊:“那倒沒有,只約在今天,於堂主說隨時都可,我便打算早點過去,師兄有事?”
藺山:“沒什麼特殊大事,就是有個法會,邀請你我。”
他一邊將請柬遞給雷俊,一邊介紹道:“主持者是宗室出身的一位公主,邀請各大聖地、世家代表齊聚一堂,道、釋、儒皆有,談天說地,今日白天進行,特邀請雷師弟你登壇說法,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先去城外法會,晚上再赴迴天堂於堂主之邀。”
類似清談說法,京中常見,雷俊有所耳聞。
於旁人,這是更進一步建立自己聲望的機會。
雷俊對這一點倒是不甚在意。
不過,各種道統的傳人齊聚一堂,談經說法,互相交流,這樣的場合,讓雷俊有些感興趣。
正考慮,不料他腦海中忽然有光球閃爍並浮現文字:
【履約而行,從心而動,各有機巧,殊歸同源。】
隨之而來的乃是三條籤運:
【中上籤,正午時分抵達迴天堂,有機會得三品機緣一道,當前無風險,後續有少許因果糾葛,當慎重處置,吉。】
【中上籤,正午時分抵達城外白馬山法會,有機會得五品機緣一道,無風險無後患,吉。】
【中中籤,正午時分前往回天堂和白馬山以外其他地方,無額外所得亦無所失,平。】
嗯,總體來說,挺不錯的籤運,兩條中上籤。
一條機緣品級更高,但可能存在少許弊端。
一條機緣品級相對低些,但純粹收益沒有弊端。
至於中中籤,便是什麼都不做,無所得亦無所失。
前者對應履約而行。
後者對應隨心而動。
當然,嚴格說來,選後面一條先去白馬山法會,也不能算是違約。
不過……
各有機巧,殊歸同源。
這算是怎麼個意思?
兩條籤運各自對應的機緣,可能來自同個源頭?
雷俊心中閃過諸多念頭,但面上不動聲色。
他大致考慮一下後,婉拒藺山:“法會我今天就先不參加了,還是早些去迴天堂。”
不過,他招來自己的大徒弟卓抱節:“倒是師兄如果方便的話,帶華節去漲漲見識開開眼界?”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華節師侄稍後同我一起動身出發便是。”藺山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如果是他,或許還要考慮一下影響和禮節。
而以雷俊當前修爲實力和地位,類似法會去不去,全在他自身興趣。
他去了,是那法會自開辦以來難得盛景。
他不去,那是與會者的遺憾,不是他的。
“抱抱,來。”
雷俊召來自己的大徒弟,沒額外囑咐,只說法會舉辦地點白馬山雖然離洛陽很近,但畢竟在城外,正常而言天子腳下不至於有人敢冒大不韙,可是隻要外出就不可大意,當注重自身安全。
卓抱節鄭重點頭。
在大師伯、師父、三師叔的三重立體式言傳身教下,這滾滾平日裡行事也是常抱着小心爲上的態度。
除了偶爾饞嘴時……
“這些帶上。”雷俊不僅把自己的息壤旗給了大徒弟,甚至還暗中加上了太清八景寶蓑。
對他本人來講是無風險的中上籤,對中三天修爲的卓抱節來說則未必。
既然把徒弟使去另一條中上籤那裡,雷俊自然也要做些準備工作。
雖然白馬山在他飛劍射程範圍內,真到萬不得已時候雷俊可以護住自己徒弟。
但這畢竟在女皇眼皮子底下,雷長老還是想將自己的小秘密多保留些時間的。
目送卓抱節隨藺山一同離開後,雷俊自己動身出發,前往回天堂。
便是在洛陽城裡,迴天堂也有總堂、分堂的區分。
分堂對外常年開放,來往人羣絡繹不絕。
總堂一般則不對外開放。
不過相關人等早得過於誠吩咐,雷俊到時,自有人接他入內。
前廳中,一個看上去約四十歲許,身材瘦削,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等候。
見雷俊進來,他起身相迎:“雷道長,歡迎,歡迎。”
“於居士,叨擾了。”雷俊打個道家稽首。
雙方落座,閒聊幾句後,雷俊取出一物,交給迴天堂堂主於誠。
於誠神色鄭重接過,只看一眼,便長長呼出一口氣:“多謝雷道長!”
雷俊:“於居士言重了,貧道只是機緣巧合下得到此藥方。”
於誠輕輕搖頭:“天羅散的藥方,乃於某師祖昔年所創,可惜因意外而散逸,家師近年來雖然有做還原,但還是希望能收攏散逸殘方,以告慰師祖在天之靈。
今朝得成,自然是要多謝雷道長和龍虎山,可惜家師近年來雲遊在外一直沒有返京,否則他老人家此刻也定然欣喜。”
天羅散殘方,乃雷俊昔年在天書宇宙通過和歲星木曜也就是未來彌勒交易而獲得。
當時一起到手的東西,還有龍虎山天師府自家失傳的天元青景丹殘方,以及外丹派聖地蜀山那邊的寒光丹殘方。
真一法壇和天師印此前因爲與雷俊神魂相合出現此前沒有過的特殊變化,能借真一法壇第一層,推演殘缺的丹方、藥方。
除了自己的天元青景丹外,雷俊也成功還原了蜀山派的寒光丹和武道醫者這版的天羅散。
此前章太岡接掌蜀山掌門,雷俊攜天師府之禮道賀。
其中賀禮之一,便是寒光丹丹方,令章太岡、紀川、紀東泉等人頗爲驚喜。
如今來京城迴天堂,雷俊便提供天羅散的藥方給於誠。
於誠開創迴天堂,而其師父,則是藥王孫明景,乃大唐醫者一脈傳承數一數二的高明大家。
其人年歲已不低,但仍常年雲遊四方,發掘尋找全新藥材的同時,亦懸壺濟世,出診素來不問出身。
便是尋常百姓,有時也能得到藥王親自問診。
故而在這大唐人間,藥王孫明景名望甚隆。
雷俊:“尊師風采,貧道素來敬仰,今朝不巧,錯過相逢,雖然遺憾,但貧道相信,未來還會有機會。”
於誠連連點頭:“雷道長如果有閒,不妨在洛陽多留一些時日,家師這趟出外已有不少年頭,按他以往習慣,近年來應該會返京一趟。”
雷俊:“貧道雖不確定會在京城待多久,但如果能等到藥王前輩返京,自然是再好不過。”
相較於葉承、楚林、方鶴州、上官慶、盧震等人,他這趟同於誠打交道要更深入一些。
並非代表他個人,而是代表天師府,同於誠的迴天堂接洽。
內容是雙方在藥材原材料各種天材地寶上互通有無,以及雙方丹藥上的來往。
天師府乃道家符籙派祖庭山門,制符、煉丹、煉器皆有涉獵。
雷俊師父元墨白便是眼下天師府煉丹第一聖手。
於誠亦頗爲推崇。
這趟得雷俊相贈天羅散藥方,雖然此藥方已經被藥王孫明景復原,但能得到古方,於誠仍然承雷俊和天師府的人情。
故而雙方談得頗爲順利,迴天堂方面多有優待,以作回報。
雷俊這些年隨元墨白學習煉丹術,隨時間推移,造詣漸漸精深。
這時同於誠交流起來,雙方皆有裨益。
“雷道長以陰陽雙雷,驅動雷心爐煉製靈丹,此法門頗爲少見,對於某大有啓發。”於誠感慨。
雷俊:“貧道突發奇想的一點小把戲而已,還很粗淺,讓於居士見笑了。”
於誠搖頭,目光居然少見地有些興奮:“雷道長太客氣了,這頗有可取之處,豈是小把戲所能形容?”
雙方聊得興起,不覺時間流逝,轉眼間便已經接近正午。
於誠一省,向雷俊告罪一聲,吩咐人備飯。
雷俊面上無異色。
但時間臨近籤運提及的正午時分,他便開始留心觀察四周圍。
女皇如果沒有回洛陽,雷俊可以大搖大擺將大周天法鏡轉過來,巡視帝京內外。
但女皇既然回來,洛陽又是大唐國都,雷俊謹慎之下,便不好直接動用大周天法鏡,以免被女皇察覺。
不過,即便如此,他通過自己天通地徹法籙和天視地聽符,也可以監察迴天堂附近以及大徒弟卓抱節那邊。
卓抱節隨藺山一起去了白馬山法會。
雷俊本人不到,與會者雖然遺憾,但也不好強求什麼,大家如常進行。
某隻小熊作爲雷俊弟子,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多聽少說。
一上午下來,倒也沒什麼問題。
直到正午時分。
法會上,忽然起了騷動。
有人察覺,白馬山上,有邪魔外道潛入的痕跡。
法會頓時大亂。
雷俊倒不擔心自家徒弟和同門藺山的安危。
法會雖亂,但沒有上三天敵人造成威脅,藺山行走江湖多年,自無大礙。
只是當他想找師侄卓抱節的時候,卻不見了人……不對,是不見了熊。
雷俊通過天視地聽符,則知道自家徒弟在哪裡。
好麼,亂象一起,這小熊就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先將太清八景寶蓑披上,然後再撐起息壤旗。
他原本還有心招呼同門師伯藺山一起,但會場混亂,雙方卻失散了。
卓抱節只好一邊頂着太清八景寶蓑和息壤旗,一邊尋找藺山。
他中三天層次的修爲,無法發揮這兩件法寶的全部神妙。
但與會者也基本都是中三天修士,同樣看不穿卓抱節的行蹤。
雷俊見狀,便放下心來,知道沒有大礙。
至於能否拿到籤運中提及的那道五品機緣,就看天吃飯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無需介懷。
雷俊眼下轉而關注自己所在迴天堂這邊的動靜。
正午時分,他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籙流光一閃,察覺到外面有動靜,心道,來了。
不過雷俊暫時沒有動作,繼續安坐。
少頃,有迴天堂弟子來報,到於誠跟前附耳講了幾句,於誠聽後向雷俊歉然道:“請雷道長稍坐片刻,外間出了些事情,於某去處理一下,雷道長請先用飯。”
雷俊:“於居士請。”
於誠離去。
雷俊不動筷,靜靜等待主人歸來。
不多時,外面便已經開始傳來震顫感和喧鬧聲。
於誠久不歸來,外間動靜越來越大。
堂內,侍立一旁的迴天堂弟子面現不安之色。
雷俊平靜問道:“外間出了何事?”
那回天堂弟子略微猶豫一下,還是老老實實答道:“回雷長老的話,聽說是趙王府中人同白蓮宗有勾結,引發神策軍捉拿,趙王府那邊的人不肯束手就擒,所以……”
雷俊瞭然。
趙王張騰,近期在北地幽州傳出不少引人關注的新聞。
他雖然從未明言,但對他的心思,大唐上下各方,多少都有些猜測。
不過,按理來說,他不至於明目張膽同白蓮宗合作。
畢竟白蓮宗是皇室欽定的反賊。
背地裡怎麼謀劃是另一方面。
但趙王越是對皇宮裡的龍椅寶座有想法,越不會明面上同白蓮宗、大空寺、人間道國這樣的地方牽扯。
現在突然鬧出這樣的事,原因怕是難講。
神策軍按理來說也不至於魯莽行事,輕易觸動趙王府這樣的地方。
雙方這次碰撞,來得有些出乎預料。
放在別的時候,雷俊便索性看熱鬧了。
不過眼下雙方動起手來,位置就在迴天堂附近,眼看就要將回天堂一併捲進去。
兩個上三天的武道強者大戰,看起來破壞力比較集中,波及不廣。
但二人鋒芒橫掃四周,一時間當真是挨着就死,碰着就傷,各自快速挪移下,彷彿多個高手同時出招。
摧枯拉朽般,已經有大片房屋垮塌。
迴天堂亦塌了半邊屋。
雖然不確定三品機緣是什麼,但那道中上籤所指,應該就是着落在這裡,如果我正午時分沒到,迴天堂總堂可能因這一戰而毀……雷俊心道。
他天通地徹法籙流轉下,交戰雙方身影自動入眼。
二者都是兵擊武道高手。
一個持大槍,乃是大唐神策軍將領董安。
一個持長戈,則是趙王麾下大將江淵。
江淵此刻臉色鐵青,已經放開顧忌,不理會同神策軍將領開戰會有怎樣後果。
同爲兵擊武道高手,雙方出手特點相似,都動如閃電,迅猛至極。
但二人武道真意風格,仍然能看出差別。
董安猛攻速攻,彷彿身化萬千,槍鋒如暴雨一般,從各個方向朝江淵刺去。
江淵則以靜制動,忽快忽慢,長戈屢屢格開董安的攻擊,十招裡往往只有一兩招反擊,但又快又狠,連續將董安迫退。
於誠有心將二人分開,但他作爲醫者,雖然也是七重天修士,但正面搏殺鬥法非其所長。
董安、江淵平時皆會賣於誠幾分顏面,但當下已經拼出真火。
於誠如果敢貿然靠近,結果只會是自己死傷在大槍長戈下。
除了雙方主將外,隨董安來的神策軍將士,也開始包圍江淵手下,波及更廣的大戰即將展開。
於誠正焦慮間,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帝京重地,成何體統?”
他回首望去,正是雷俊出來。
雷俊左右看看受損的迴天堂,眉頭更是皺起。
但他沒有直接出手,而是看向此地主人於誠:“於居士?”
於誠苦笑:“讓雷道長見笑了,只是誠如你所言,眼下這成何體統?於某力弱,唯有請雷道長出手。”
“於居士言重了,貧道亦不好爭鬥,只是爲避免事態惡化,唯有嘗試爲雙方分解一二。”
雷俊言道:“越俎代庖之處,請於居士見諒。”
說罷,他衝於誠點點頭,然後身形在原地消失。
再出現時,他人已經到了神策軍董安和趙王府江淵之間。
二人洞穿山岩切割江河的大槍、長戈,正一起落在雷俊身上。
兩個上三天武道強者齊齊一驚。
然後眼前又齊齊一花。
星光閃爍間,彷彿一尊星河繚繞的神祇出現在雙方之間。
天師府嫡傳,鬥姆星神法象!
雷俊化身而成的鬥姆星神法象,不閃不避亦不招架,雙手揹負身後。
只是身邊道道符籙如星河般流轉,便讓刺來的大槍和長戈偏離,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同一時間,則有雷鳴和龍吟聲一同響起。
紫色的陽雷龍和黑色的陰雷龍同時出現,盤旋於雷俊身邊。
陽雷龍探爪,將董安連同其大槍直接一起抓在爪中。
陰雷龍亦是同樣動作,一爪將另一邊的江淵當場扣住。
一時間兩大武道高手,全都動彈不得。
雷光四溢間,更震懾得周圍即將開戰的衆人唯有連連退避。
敢不退者,皆麻痹當場。
現場無人死傷。
唯有星光消失後重現自己原本身形的雷俊,平靜看着分別被陽雷龍和陰雷龍拿住的董安與江淵:
“二位將軍,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