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修行,七重天到九重天,被一起稱爲上三天層次。
七重天境界便是上三天之起始。
各大修行道統傳承中,這皆是極爲重要的一個關口。
於道門內部來說,丹鼎派七重天稱之爲元嬰或結嬰,自六重天道胎境界而來,脫胎爲嬰,性命結合,神魂、肉身皆進一步蛻變。
外丹派七重天稱之爲丹解,自六重天仙種境界而來,到了這個境界,外丹大成,仙種蛻變,修士徹底褪去肉身凡胎,進入新的生命階段,此後再現形體,皆神魂變化凝聚而成,與往昔大不同。
而符籙派七重天稱之爲通天。
在雷俊個人的感知中,自己的肉身同神魂,進一步與天地自然溝通,甚至結合。
當前修爲境界,與其說踏上一個全新的階梯,倒不如說進入一條嶄新的道路。
一條通天之路。
在此路行走,便是更進一步的道途。
先前光球浮現文字,提及“通天之路步步起”,看來是一語雙關,既指這域外天地,同時也指雷俊有機會在這裡,踏上通天之路。
道家符籙派常言,法天象地,又有法天象地體人之言,講求天、地、人三合。
通天,即法天之起始,天、地、人三合之起始。
雷俊此前六重天道印境界時,曾不斷歸納總結凝練自己此前所學。
而在他一步踏入七重天通天境界後,原本凝練的一切,便彷彿在泥土中埋藏的種子,這一刻蛻變發芽,更瞬間長作參天大樹,然後百花齊放。
此前種種道蘊,皆有新的理解與變化,叫雷俊恨不得一直徜徉在道法的海洋中。
修爲增長的同時,雷俊亦能清楚感覺到,自身生命力,變得更加旺盛和鮮活。
不止肉身,神魂亦如是。
臻至七重天境界,雷俊的生命壽數,終於再一次增長,從四百歲的極限,升高到八百歲。
而最利於修士提升修行的高速增長期,也從百歲提高到二百歲。
其真實年齡當前還不足四十歲,如果以俗世凡人壽數相對比,大約相當於……四、五歲?
雷俊搖頭失笑。
他擡首望着上方籠罩自己直衝天際的巨大光柱,長長呼出一口氣。
“你的通天靈光,規模很不錯。”
這時,那不斷膨脹,彷彿冰川不停加厚的烏黑雷雲中,傳出許元貞清冷的聲音。
她饒有興趣,打量那覆蓋面積遼闊,遠超尋常七重天符籙派修士的通天靈光:“修行上確實沒偷懶。”
“這些年來,多有賴師姐和師父你們幾位的指點與教導。”雷俊頭頂靈光漸漸收斂,直到全部沒入自己身體中。
他站起身來,神情平和但鄭重,向面前許元貞打個道家稽首。
許元貞並不受他的禮節,還禮道:“如是朽木,不可雕琢,你走到今天,更多在伱自己。”
雷俊微笑,不多言語,只是微微凝神。
他向前伸出雙手,手掌攤開。
其頭頂靈光閃動,一方白玉大印從中浮出。
大印飄然落在雷俊身前,雷俊雙手將之捧起。
赫然正是天師印!
自當初得到天師印起,此寶便一直與他神魂相合,深埋於神魂深處。
直到如今,他修成七重天境界,纔算真正開始掌握此寶。
於是,天師印同雷俊神魂分合自如,可以重見天日。
“我不需要,晚些時候你同曉棠、小師叔他們商量着來吧。”許元貞無可無不可地說道。
雷俊看着她身周更加厚重,已然鋪天蓋地的烏黑雷雲:“雷法天書法籙呢?”
許元貞:“既然趕上了,這個看看。”
她性情雖有些古怪,但李氏已經成爲歷史煙消雲散,往事自然便翻篇了。
雷俊改爲單手托起天師印,另外一隻手捏個法訣立在胸前。
白玉大印上頓時重重玉光擴散開來。
朦朧的玉光中,真一法壇浮現。
而在三層法壇的最頂上,開始有紫色的九天神雷匯聚,一枚古樸而又玄奧的符籙,在其中若隱若現。
真一法壇同烏黑雷雲遙遙相對,許元貞仍身處雷雲中央,津津有味觀摩真一法壇頂上那枚紫電交織而成的符籙。
雷俊在一旁,看着也感有趣。
因爲就他所知,許元貞修行路數或者說習慣,同唐曉棠不同。
那朵烏黑雷雲雖然引人注目,但更多是許元貞的法力氣息外顯。
她並不似唐曉棠那般自出機杼,有心區別於天師府原本傳承而去自創道法。
相反,許元貞一路行來,皆是修行天師府正統嫡傳法門。
七重天時修命功人書法籙,八重天時修火法地書法籙。
看起來與其性情迥異。
實則功夫皆在內裡。
一模一樣的法術神通,但她許元貞修來,總比他人更強。
完全相同的一招一式,在她手上總能發揮出比其他人更大的威力,更多的奧妙。
世人皆言龍虎山最頂尖的三大神通法籙,首推雷法天書法籙最強。
然而許元貞不修習雷法,卻沒見哪個修習雷法的李氏高功法師能勝過她。
而眼下李氏已經覆沒,許元貞亦無另起爐竈的打算,命功人書、火法地書之後,再觀雷法天書,端的是按部就班。
在許元貞觀覽雷法天書法籙的同時,雷俊亦步入真一法壇內。
不過,他沒有前往第三層。
而是停留在第二層。
漫天星斗中,命功人書法籙,徐徐浮現。
眼下許元貞到了最後關頭,雷俊自不打擾。
他亦開始修持自己的神通法門,以便應對接下來的局面。
早先還在考慮,自己的第一神通選哪個。
如今真到了七重天境界,結合時局,雷俊就要感謝師弟楚昆早先贈送的辰胎星屑。
當前這個時間節點,需要儘快煉法成功,提升自身戰鬥力。
沒有什麼比辰胎星屑相助下可以大幅縮短修練時間的命星神更合適。
雷俊在真一法壇第二層內,連續踱步,踏罡步鬥。
半空中,聚攏在一起,猶如嬰兒合抱般的辰胎星屑漂浮,然後衆多星屑開始擴散開來,鋪陳如一片星河,同雷俊的踏罡步鬥相呼應。
待到星河滿天,雷俊則停下腳步。
他身邊這時像是浮現無數星辰,又像是閃動無數人影。
以他本人爲中心,星辰同人影漸漸一起相合,在法壇第二層的空間中,凝聚成一個更加高大但虛幻的人影。
人影面目模糊,眼下仍晃動不明。
但頭頂上方第三層法壇的星天,腳踏下方第一層法壇的大地,整體貫通一氣,在這一刻彷彿渾然一體。
而隨着天地貫通,這高大如神祇般的虛幻身影,開始漸漸凝實。
道家符籙派修士,臻至上三天層次後,修持神通法籙,可成就法象之身,又稱天地法象。
所謂法象者,正是法天象地之意。
上法天,下象地。
天、地、人三合,方是道門符籙派大神通。
在雷俊參悟修練命功人書法籙時,許元貞則在觀覽雷法天書法籙。
不過,看了一段時間後,許元貞便即收回視線。
與其他人閉關修行不同,此刻烏黑雷雲中央,她負手而立,意態悠閒,只是略有些出神地望着眼前這片天地。
而這片異域天地,此刻開始風起雲涌,靈氣激盪處,遠勝先前。
中央局部之地寧靜,周圍則一片恐怖風暴景象,動盪四野。
隨着時間流逝,越是往後,越是激烈。
到得最後,仿若天崩地裂的末日一般。
然而,不知過了多久,某個時刻,一切又忽然平息,風暴霎時間止歇。
只是,天地變色。
入眼處,一片漆黑。
僅餘真一法壇和下方碧綠火海兩處光源。
“恭喜大師姐,渡過天塹劫難,臻至九重天大乘之境!”雷俊從真一法壇中出來,向許元貞道賀。
道家修行,雖分三脈道統,彼此間各有神妙,但在某些方面仍有共通之處。
例如起步階段,不論符籙派、丹鼎派還是煉器派,一重天境界皆稱煉氣,二重天境界皆稱築基。
而所有道門傳承的九重天境界,亦是相同名稱。
謂之曰,大乘。
當今之世,此前人所共知的唯一一位大乘境界道家高真,便是丹鼎派一脈純陽宮掌門真人黃玄樸。
符籙派一脈天師府距今最近的上一位九重天大乘高真,乃是二、三百年前的時任天師李芝源,亦即第一任李天師。
當年的李芝源,號道門第一高手,龍虎山天師府亦有道家第一聖地美譽。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爲李芝源所斬殺的時任江州林族族主林瑾,亦是江州林族距今爲止最近的上一位九重天平天下境界的大儒。
自林瑾身隕後,江州林族再未有過九重天大儒。
而李芝源天師雖斬殺林瑾,自身亦告重傷,其後不治身隕。
自他之後,天師府亦再未出過九重天道家高真。
直到今天……
“修行一道,長路漫漫,你我都還有的走。”
許元貞身形,在黑暗中浮現,語氣波瀾不驚:“惟其如此,才引人入勝。”
雷俊微笑:“正是。”
許元貞衝下方碧綠火海招招手。
九淵真火所化的碧綠火海熄滅,從中飛出三道黑影。
周圍天地間的黑暗,也隨之消散,重現早先景象。
雷俊能感覺到,原本脈動異常的天地靈氣,經許元貞一番週轉,未見消耗減少,反而規整平和許多。
不過,早先其中蘊含的武道、儒學法蘊,則變得極爲稀薄,當前已微不可查,並且還在進一步消散。
而碧綠火海熄滅後,從中飛出的三道黑影,落在許元貞同雷俊面前。
雷俊定睛看去,發現那三道黑影,看起來像是截取三根長矛的矛頭鋒銳,但無餘下長杆部分。
矛鋒烏黑,不見光華,神韻內斂,乍看上去平平無奇,但雷俊當前的眼力、悟性皆遠超同儕,他仔細觀察,只覺這三根矛頭所向,流露出幾分難以言喻的凶煞之氣,似別有一番玄機。
許元貞揮袖,將三根矛頭一併捲了。
空氣中,餘下一些像是殘渣,又像是灰燼的存在。
“這些你先收着,稍後說不定也能派上用場。”
黑袍女子隨口說道:“那三截‘蠻夷’,咱們出去後再說,看送誰合適。”
聽到這麼個名字,雷俊眉梢輕輕挑動。
他將那些灰燼收起。
心中福至心靈,浮現出一個名目:
【辱斯文】
這名字,可真是……雷俊啼笑皆非之餘,心中則猜測,早先中上籤提及,會有一道三品機緣和一道四品機緣。
他本人提前一步突破至七重天境界,應該是其一。
那麼這所謂辱斯文,可能是另外一道機緣?
觀其中蘊含的道理意境,果然同那遺蹟中流露出武道踐踏儒家文華的氣息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具體能發揮什麼作用,還要晚些時候再看……
“走了。”
許元貞當先而行。
隨着她邁步的動作,其面前虛空界域,當即便爲之扭曲模糊,繼而展開一座熠熠生輝的“門戶”。
雷俊緊隨其後,步入那虛空“門戶”中。
…………
外間世界,大唐人間,北疆雪嶺羣山。
原本的冰天雪地,此刻已經大半變了模樣。
羣山倒塌的同時,積雪大面積融化。
天穹之上,除了漫天金光和碧火外,便是滔滔劍氣激盪,同時常有流星般的箭矢閃光,劃過天際。
戰局至此已經完全趨於白熱化。
便是林徹,此刻亦不做保留。
劍氣流轉間,文意彷彿凝結爲真實的景象,一時間山水如畫。
江南盛景,像是被憑空移到北國冰天雪地中來。
而這景象,猶如自成世界,入了此間,林徹經天緯地,隨意揮灑。
畫卷般的景象不斷鋪展,恍惚中令人感覺模糊了真實世界的界限。
天地間,更似是有復古的舞樂響起。
相較於林族主的斯文儒雅,對面唐天師的風格就有些……狂野。
陰陽相濟,龍虎合擊。
雖然修爲層次上遜色於已經治國三論的林徹,但唐曉棠出手依然凌厲。
她本人神通法力強悍的同時,不失天師府嫡傳的精妙。
只是不管多精妙的道法,到了她手裡,風格看上去卻總像是力大磚飛……
但正因如此,才叫林徹格外難受。
林徹早前受傷,經過休養,終於大體康復,但元氣終究虧損。
此刻硬橋硬馬同唐曉棠不斷對拼,叫周圍江州林族的當代族主,隱約有後力不濟的感覺。
好在一旁還有林宇維在。
江州林族嫡宗、旁系內裡當下糾葛頗深,但林宇維此刻出手,並不遲疑。
一支又一支橫貫長空的箭矢,化作流星飛馳,向半空中那金綠相間的太極圖激射而去。
有林徹頂在前方,林宇維始終保持同唐曉棠之間的距離,可以全力進攻,將儒家神射一脈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一改江州林族神射傳承固有密集如雨,浩瀚如江的風格,轉爲更注重射程和單箭威力,看似箭雨不密,實則更具威脅。
林宇維畢竟同爲八重天境界。
強如唐曉棠也不能在對抗林徹的同時,硬抗林宇維的箭鋒。
不過唐天師此刻也展現出不同以往的精細變化。
金綠太極圖如大日橫空的同時,有金光烈焰燃燒閃耀,懸於四方。
就彷彿在最大的金綠烈陽周圍,還環繞幾個規模稍小的金色“太陽”。
唐曉棠在中三天時修行的本命法門,也有踏罡步鬥這一項。
而她在突破至上三天層次時,本命三術、三法,同樣隨之昇華提升。
只是她的踏罡步鬥在那之後,走向另一面。
絢爛繁奧的星河不見。
取而代之者,是數量不多,但個個如恆星大日般輝煌的星辰。
眼下這些小型“太陽”流轉間,採取守勢,將林宇維穿雲破空的利矢,紛紛攔下。
林宇維變化節奏,時而細密箭雨,時而流星追月。
唐曉棠的星斗同樣變化無常,在浩蕩星河與恆星大日之間不斷變化。
她性情喜攻不喜守不假。
但不代表她就玩不來精細活兒。
往刻薄了說,許多事上都可以評唐天師一句志大才疏。
唯獨修行之道上,她既天縱之才,又下得了苦功。
眼下面對林宇維的冷箭,她雖然採取守勢,但另一邊對上林徹,攻勢則越來越奔放。
龍虎齊聲咆哮,震得儒家禮樂之聲斷斷續續。
唐曉棠諸般神通法術信手拈來,變化精妙,自己也是打得興起。
不過,她心神忽然一凝:“嗯?”
另一道凜冽劍氣襲來,如狂風暴雪,瞬間讓此地有重現冰天雪地之勢。
而幾乎在同一時間,遠方天際,亦有兩道光輝亮起,橫跨山河,竟彷彿無視空間距離,轉瞬即至。
兩支箭。
來自同一個儒家神射一脈八重天大儒的箭矢。
雙箭齊發,看上去後發先至,一箭劈開北風,攪動風雪,另一箭則飛射北風源頭所在。
在那裡,劍氣流轉,躁動的風雪轉瞬間化作靜止的雪山。
雪山巍峨,擋住箭矢。
如流星般劃破天際的光輝撞擊雪山後爆散,但雪山也爲之垮塌,碎成一地冰雪。
雪山後,現出一個外貌五十歲許年紀,面相儒雅但目光銳利的中年文士。
正是幽州林族家老,林利濤。
他目光在箭矢源頭方向和半空中金綠太極圖之間移動。
而太極圖裡,傳出唐曉棠低嘿一聲,並不如何高興。
遠方則響起另一個女子聲音:“天師不用跟我客氣。”
身着獵裝手持長弓的女子現身,正是蘇州楚羽。
“一段時間不見,你更討厭了。”唐曉棠沒好氣。
楚羽則微微一笑,不以爲意:“之前耽擱些時間。”
她一手持弓,另一隻手上握着一根箭矢。
箭矢上,似是穿着某物。
仔細看去,居然是個僧人的首級!
那老僧怒目圓睜,但已無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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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大空寺一位七重天境界的長老,寂心法王。
大空寺此番主要精力仍在宿敵佛門聖地那邊,沒有八重天境界的高手帶隊來北疆。
這邊的事,便是由寂心法王負責。
他與門下弟子分散在這片雪嶺四周外圍,伺機而動。
但眼下,他已經成爲楚羽箭下亡魂。
“小妹此前不曾料到,澄明兄、海遠兄你們竟然同大空寺的妖僧聯手。”楚羽目視對面林徹、林利濤三人。
“舒音誤會了。”林徹、林宇維皆面沉如水:“我等同龍虎山天師解決私人恩怨,實不知寂心法王突然橫插一手。”
楚羽:“不如幾位隨我一同進京面聖,諸事皆可請陛下聖裁。”
林利濤則目光銳利,直視楚羽:“利空兄長,也是爲你所殺?”
楚羽目光一閃:“哦?”
林利濤周身劍氣勃發,暴風雪再現,注視楚羽,咄咄逼人。
但就在這時,遠方大黑山山頂上空,忽然再次風雲激盪,形成巨大氣柱直貫天地。
同時,以氣柱爲中心,空間彷彿閃動一層光暈,如水波漣漪盪漾般,不斷向四周圍擴散。
在這水波漣漪中,有人影自其中邁步而出。
林利濤所處方位,相對較近,第一時間反手一劍斬出。
這一劍攻守兼備,狂風迎敵,冰雪護身。
但人影忽然一閃,便已到了近前,碧綠火海在天空中展開,整片天空都彷彿成了綠色。
火海中,不止一頭山峰般巨大的碧焰猛虎現身,合圍林利濤的同時,也向遠方林徹、林宇維二人狂奔而去。
“許元貞?”林宇維面色大變,林徹則長嘆一聲,瞬間彷彿蒼老許多:“……道家九重天?!”
得林利濤先阻了一阻的同時,也叫林徹二人意識到眼前許元貞同當初在鄱陽大澤時亦已完全不同。
眼下對他們來說最好的處理辦法不是先下手爲強搶攻又或者防守,而是立即遁走。
兩位江州林族家老,第一時間遠遁。
“師姐!”眉發此刻皆成金色的唐曉棠現出具體身形來,高呼一聲。
楚羽看了已經被許元貞火海包圍的林利濤一眼,開口道:“許仙子,有消息稱,幽州燕然山人將親自出山!”
“林嬛出山?”許元貞本來目光落在正逃遁的林徹背上,聞聽此言,當即回頭,目光明亮清冷。
她甩手將一支矛頭模樣的“蠻夷”拋給唐曉棠:“遲些時候慢慢聊。”
唐曉棠接過東西,感受其中道理意境,略微驚訝,但很快回過神來:“好!但這次你別再跑丟!”
說罷不多言,她當即轉身去追林徹。
楚羽最初詫異,但沒多問,若有所思,同樣轉身而走。
待她們離去,雷俊自大黑山方向過來這邊。
許元貞一邊以九淵真火生生煉烤八重天大儒林利濤,一邊說道:“這趟你也去江州吧。”
雷俊沉吟:“大師姐,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許元貞笑笑:“我胃口可是很大的。”
笑容怎麼看,怎麼都是滿滿的惡意。
雷俊挑挑眉梢,當即離開。
他風馳電掣南返,同時聯絡前面的唐曉棠和龍虎山山門。
唐曉棠一路追趕林徹,對方正往江州祖地逃竄。
“小師叔,帶天師劍到江州等我!”唐曉棠傳天師法諭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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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虎山中,元墨白、姚遠、上官寧三位留守的高功長老,接到唐曉棠的傳訊,皆神情嚴肅。
“元貞師侄修行更上一層樓固然是大喜之事,但也不是全無弊端,樹大招風,在所難免,本派想要再低調休養生息,難度頗大,就算今朝善了,接下來時時刻刻都仍要留神。”
上官寧平靜言道:“現在難得有以快打慢的機會,如果能把握住,消解江州林族,則整體佔得先機,一步快,步步快,反利於未來,但問題在於……”
她目視元墨白和姚遠:“江州給林族經營多年,其祖地之堅固,不在本派山門祖庭之下,更有家傳經典和龍蛇筆在,只要江州還在,縱使林徹折在外面,那裡仍會是枚近在本派眼前的釘子。”
道家有祭煉法器,儒家亦有祭器禮器。
五姓七望皆傳承多年之名門望族,族中祭器歷史悠久,乃傳家立世的根基之一。
江州林族名動天下多年的傳承祭器,名曰龍蛇筆,筆走龍蛇,字動山川。
以龍蛇筆爲核心的祭禮,再加上傳家立世編寫成書的家學經典,經過歷朝歷代江州林族無數人的祭祀與傳承,共同鑄就江州林族這麼多年來的地位,即便同幽州林族分家,仍爲當世名門。
而龍蛇筆與家傳經典素來不出江州,又共同造就江州祖地固若金湯。
林徹、林宇維雖然外出,但至少仍有一位八重天境界的家老林酬留守祖地。
有此老主持,有龍蛇筆在,江州林族祖地便依舊易守難攻。
元墨白:“我相信,元貞師侄和掌門對此,已有洞見,當有安排,也正因爲如此,需我帶天師劍出山相助。”
上官寧同姚遠聞言沉吟。
“至少,將林徹截於江州之外。”元墨白同姚遠、上官寧告別:“姚師兄、上官師姐,山門這邊,勞煩你們了。”
姚遠神色凝重:“終歸是有些冒險,山門少有這般空虛。”
大唐內,各方勢力犬牙交錯,局面一觸即發。
南荒巫門方面,同天師府當前矛盾最深者,乃是鬼道一脈聖地金城寨。
好在早先南荒大戰,金城寨同血河派一樣被敗退,損失慘重,金城寨聖主“鬼王”宗漢也隱遁躲逃。
但仍不得不防對方鋌而走險。
“通知內外弟子,即刻起,我們緊閉山門祖庭。”上官寧言道:“姚師兄,掌門和元師弟不在期間,煩你執掌萬法宗壇。”
姚遠向元墨白打個道家稽首:“我勉力爲之,望師弟你同掌門、元貞師侄她們速歸。”
“我明白,辛苦師兄。”元墨白還禮。
稍晚時刻,龍虎山上空震動。
上清雷府洞天周圍,雷聲轟鳴,電蛇急走。
一道似劍光又似雷霆的紫光,自龍虎山上空離去。
山上弟子皆心神震動。
天師劍,再次離山了。
劍光與雷光一起北上,鋒芒所向,直指江州。
預示着新一場大戰,拉開帷幕。
山上弟子心神激盪,但遵師門長輩命令,都謹守山門祖庭不出。
萬法宗壇中,已然有光輝開始閃動,蓄勢待發,內外戒備。
但是……
就在這時,有暗影悄然靠近龍虎山。
來者,同龍虎山內某人,取得聯繫,傳音相詢:
“元墨白同天師劍離山,前往江州?”
山中人答道:“不錯,今朝,將攻江州林族祖地。”
神秘來客:“機會難得,你助我行事。”
山中人:“我以爲尊駕目標是天師劍。”
神秘來客:“天師劍可能走脫,萬法宗壇無法移動。”
山中人:“但晚些時候,外出的人可能回山,尤其是許元貞九重天了。”
神秘來客:“樹大招風,禍福相依。”
山中人略微沉默片刻後終於說道:“好,一切便依尊駕安排。”
神秘來客便要進山。
但他忽然止步。
如懸崖勒馬。
龍虎山附近的天空中,空氣扭曲了一瞬,密佈道紋的光輝亮起,源於守山大陣同敵人的碰撞。
陣法想要鎖住來者,但被對方及時察覺,退了出去。
“元墨白,你沒出山?”來客聲音聽不出喜怒:“誰送走了天師劍?”
又是片刻沉默後,元墨白如春風般的聲音在萬法宗壇內響起:“閣下果然來了。”
對方並非言語詐術試探,而是當真察覺有異,元墨白見狀便索性光明正大現身:“不知是哪位高人?”
來客不答反問:“姚遠出賣了我?”
雖是問句,語氣卻篤定。
山中萬法宗壇裡,元墨白同姚遠並肩而立。
就聽那神秘人言道:“那姚遠有跟你坦白他做過的一切事麼?”
元墨白平靜溫和如故:“姚師兄及時止步抽身,非大決心不可做到。”
他身旁,姚遠表情同樣平靜。
平靜之餘,姚長老看上去更有幾分釋然:“我鑄下大錯,晚些時候自當去後山祖陵禁地領罰,向歷代祖師告罪。”
是的,大錯,哪怕李氏一族幾乎已成歷史的現在,姚遠仍這麼認爲。
距今十年前,李氏子弟李振昌身亡,疑似因叛出門牆的弟子陳易所爲。
其後又有其他李氏子弟被暗殺。
天師府內,李姓、外姓之間矛盾不斷激化。
做下第二件案子的不是別人,正是天師府內的外姓高功法師姚長老。
彼時,他還在斜星峰中過楚羽一箭,遺落了陰月魂石。
那時的他,對李氏一族起了忿念,對天師府,起了妄念。
他暗中接受了一個神秘人的幫助。
當初大江之上襲擊李清風的神秘人。
通過對方,他得到陰月魂石,並暗中積蓄,更挑撥李外之爭加速到來。
但當那一天真正來臨,姚遠卻悚然而驚。
對方的目標是天師袍。
對方並不是同李氏有私怨,至少不僅僅是。
那神秘人亦想要謀天師府。
而他姚遠,繼續下去,將越陷越深,就算有朝一日上位,也不過是對方傀儡。
所以,這次再來,他做出不同的決定。
哪怕要因此付出代價。
“姚長老如此反覆,實屬不智。”那神秘人不多言,就此退走。
他及時抽身,沒有入龍虎山,這時退走,便也簡單。
元墨白輕嘆一聲:“功虧一簣,只可惜姚師兄你這次暴露。”
姚遠微笑:“無妨。”
他忽然一怔,打量元墨白:“天師劍沒和你一起回來?”
元墨白頷首:“天師劍已去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