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樹枝架在那團符火上。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善良的,心腸軟的,可當自己被那麼深的傷害,心中的憤怒也可以讓我瘋狂而不理智。這時候,所有的道德名言全是屁話,我只是要報仇,要趙江付出代價,儘管那不能使我得回失去的東西,可卻能麻痺我心靈上的傷口。
趙江被串在樹枝上逃不開,一聲一聲的慘叫著,聲音非常細小,但我知道他是有意識的,這讓我感到了復仇的快感,而且我知道娜娜就在旁邊看著。
我不願意給他一個痛快。我要慢慢折磨他,於是我就用那有法力的火燒他一陣,又拿開,當他稍一平靜就又去燒他,讓他受著無盡的痛苦來清洗他的罪孽。
他當年為了自己而幫助妖嬰去傷害同學;他獵殺了無辜而善良的小侍女,吸取了人家的功力;他因為飢餓而害死了無辜的小孩和民工;他為了接近娜娜而殺死了無辜的小玲;他為了報復而害死了跳樓女生,並最終導致了娜娜的死!
我所愛的娜娜,我的初戀,我虧欠了的人!
他哀號,他求饒,我的心腸卻剛硬之極,現在才明白中國人為什麼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因為沒有人會做錯事而不付出代價的,做了的,都要承擔後果,無論有多久,無論有多慘!
我重複著動作,不說話,阿瞻和包大同也不出聲,一點一點看著那黑氣被烤得越來越小,掙扎得越來越輕,直到完全沒有氣息,直到這個該千刀萬剮的人終於不會再污染這個世界。
我握著那樹枝,不捨得扔到那火裡,因為那意味著事情的結束,娜娜就要永遠的離開我。我多麼希望天不要亮啊,可是我那麼渺小,怎麼能控制天色!
「萬里。」阿瞻叫了我一聲,聲音有些不忍。
我站起身來,不敢看那團白霧。心亂如麻,手顫抖了許久,終於還是把樹枝扔到火裡,親手結束了我的愛情。
身邊的阿瞻輕嘆了口氣,和包大同走遠了,而那團白霧則慢慢飄移了過來,圍繞著我的身體,戀戀不捨。我聽不到她的聲音,可是我明白她有多捨不得我!
我要怎麼辦?感情讓我割捨不下,可是理智讓我必須做出決定。
她不再是我的了。假如我強留她,她會心甘情願的留下,可是她只能成為遊魂,沒有幸福和來生,沒有重新為人的機會,而我什麼也不能給她,除了痛苦和危險。她死了,這已經不再是她的地方。
「走吧,娜娜!」我忍著淚水,強逼著自己冷靜地說,「如果有來生,我們再愛一次,我發誓我可以找到妳!」
白霧還是纏繞不去,把我包裹在其中。我只感覺那涼涼的水氣如此溫柔的撫慰著我,好像輕吻著我的臉龐。我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觸不到!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一刻我真想放聲大哭,可我卻必須忍耐著,因為我知道,我的痛苦會讓她更加不捨。
「走吧,娜娜!」我心痛如絞,每說一個字就好像用刀在我的心上攪一下,「我發誓我絕不會忘了你!我這一輩子,你永遠在我心底有一個位置,永遠會有!沒有人可以觸碰到,最安靜和最溫暖的位置!」
一陣風吹來,但白霧不散,只是在風中傳來一陣嗚咽。那聲音如此悲傷,讓我差點就隨了她去。我想讓她安心,於是不再說話了,親眼看著那白霧溫柔纏綿地圍著我飄蕩著,逐漸透明,而後--消散!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回的醫院,我只知道我徹底失去她了!以後很多年,我經常夢到她,可是那只是我的思念造成的想像而已,因為她走的時候得到了平靜,所以她一定會有她的新生!
後來,包大同走了,我和阿瞻畢業了,我們再也沒回到過那裡,對於當年那件校園案件,由於我們口供一致說:不知道被誰從背後襲擊,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小夏淚流滿面,她從不知道萬里的內心有那麼深的傷痛。
「只差那麼一公分而已!」萬里還沉浸在回憶中,「假如我再快一秒鐘,她就不會死了!不管我們的愛情最終能否成功,至少她不用去死!她那麼年輕、可愛,只差一公分的距離!就那麼一點點--」
「不要自責了,那不是你的錯!」此刻的萬里看來如此脆弱,讓小夏的心都扭痛了起來。因為萬里是坐著的,所以她走上前去俯身擁抱他,試圖安慰他,「都是老天不好,是他要弄出那麼陰差陽錯來折磨你,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考慮不周纔會這樣。」萬里執拗地說,好像責怪自己就會讓痛苦減輕,「那時的我那麼志得意滿,以為可以輕鬆的解決一切,沒想過這世事是多麼複雜難以掌握!」
「就不是你的錯,那時你還那麼年輕,哪會想得到!」小夏抱著萬里的脖子,用力打了他一下,心疼他的自我懲罰,「再說,你也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從沒忘記過她,還為了這件事毀了你的婚姻。我想,她地下有知,會感到幸福的。被你這樣的男人念念不忘,是很難得的!」
她從沒有那麼後悔過!
為什麼要打聽他和包大同的事呢?為什麼非要揭開他已經癒合的傷口,讓他再度痛個鮮血淋漓呢?她很恨自己,不僅是因為讓萬里回憶起不堪回首的過去,還因為平時大家對萬里的態度。
每個人都有了煩惱和不安就找他發洩和傾訴,尤其是她,好像他應該幫助大家排解心理壓力,好像他天生就是大家的守護者。從沒有人想過,他也是人,他也在這個繁華的城市裡活得辛苦而疲憊,他也有自己的悲傷和痛苦,可是有誰去關心過他心靈的傷痕?就因為他溫柔而善解人意,就因為他每天笑咪咪的,他受了傷害就不會疼嗎?
「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她的眼淚滴到了他的頸窩裡,讓他麻酥酥的,「又不是你的錯,傻丫頭!」
「反正就是對不起。」小夏說,心裡覺得大家對萬里都很過分。
他身邊的人都把他當作好朋友,可有誰真正關心過他嗎?他總是幫別人的忙,可是當他獨自舔著傷口時,有誰給過他溫柔的安慰嗎?或者阮瞻有,可是她沒有過。她是多麼自私啊!
萬里苦笑一下,沒有再爭辯下去,「別哭了,別人會以為我欺負你了。」他拍拍她的背,繼續說,「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每回和你分手時總是先離開了吧?因為我受不了看著別人離開,這是我的心病,我很怕那個人再不會回來。我是醫生,可是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
「每個人都有心理疾病,沒有病是不正常的。你說的。」小夏含糊地回了一句,但心裡還在為萬里而疼。
「是啊,我的問題可多著呢,比如說對包大同的態度。」萬里嘆了口氣,「他沒做錯任何事,事實上一直在幫我們。可是我下意識中要尋找一個轉嫁我痛苦的介質,所以會遷怒他。我怪他們父子當年沒有把趙江收了,我怪他沒有把娜娜向我多推一公分,我甚至怪他沒預見到那場雨,哈,多麼不講理。」
「他似乎知道這一點,很配合的和你吵嘴呢!」
「是啊,或者他也有一些內疚吧!我們三個人,竟然沒救得了一個嬌弱的女孩。」
「也許這樣他也好受些。」
「沒錯,我想阿瞻也是一樣。」
阮瞻的名字讓小夏的身體輕顫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他,自己就有那麼大的反應。萬里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點,心裡一陣酸澀。
「知道一開始的時候阿瞻為什麼肯幫你嗎?」萬里忽略著心中新的痛苦,「因為我說妳像娜娜。」
「我像嗎?」小夏有些意外,放開了萬里。
「應該說--不像。除了你當時被猛鬼糾纏的處境,沒有一點和娜娜相像的地方。長的不像,個性更是不同,她非常嬌弱,會讓男人不自覺的心疼,你是個急躁的性子,平時很溫順,可讓人惹急了就韌勁十足,簡直說得上是嫉惡如仇!」
「聽著像誇獎我。」小夏見萬里漸漸平靜下來,心疼他的情緒也稍緩,「可是--就因為我像娜娜,我是說我當時的處境像娜娜,阮瞻纔出手幫我嗎?他--還愛娜娜?」
「不是因為那個。」萬里看出小夏對這件事很介意,於是實話實說,「他沒有很深地愛過娜娜,或者說他沒有很深地愛過任何一個女人。」
當然如果你不算在內的話--萬里在心中補足。
「這麼說,他對那件事也同樣內疚了?」小夏說,「我還以為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或者說是怕我洩漏他的秘密才幫我。」
「他怎麼會怕那個!」萬里長出了一口氣,「你沒見過他以前的冷漠,他可以看著無辜的人死在他面前,而他只會從那人身上跨過去,連眼皮也不擡一下。他又會操縱別人的記憶,還怕你會說出去嗎?你說得對,他只是內疚而已,想找個渠道紓解一下,所以才幫你。至於以後的,那是你大小姐的賴皮功夫一流,他被你纏得沒辦法。」
小夏沒說話,心裡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阮瞻會操縱別人的記憶,那麼他是不是也對自己也做過這件事?不然為什麼最近她總是記憶混亂,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可是,不會吧?她還記得在李景明事件中,他答應過自己,永遠不會去操縱她,他答應了的,以他的個性,說過的一定會做到,應該不會!
一定是她胡思亂想!
小夏甩甩頭,想把這個念頭甩開,可是因為用力過度,最近身體狀況又一直不佳,一甩之下突然頭暈目眩,向前便倒。萬里嚇了一跳,一伸手抱住她,「小心啊!」
小夏跌坐在萬里的膝上,緩了一會兒纔回過神來。
「我--」她想說句感謝的話,可是一擡頭,驀然見到門前站著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她日思夜想的,此刻他突然出現,讓她宛如夢中,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阿瞻!」還是萬里先反應過來,「你回來啦!」
阮瞻把眼神從小夏身上挪開,指了指包大同,走進了房間。
小夏見他移動,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坐在萬里身上,連忙站起,「你吃飯了嗎?」
「我幫你準備一點好不好?」
「好。」阮瞻簡短地回答。
聽到他肯定的答覆,小夏連忙跑出門去,走到樓梯口才敢呼吸。這是怎麼了,怎麼見了他,心差點要跳出來,很想撲過去抱著他。假如她再不盡快離開,說不定真的會對他動手呢!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色了呢?不行,要轉移注意力,要先幫他弄點吃的,他看起來好累啊!
她想著,就跑到樓下給阮瞻弄吃的,而樓上的兩個男人間的氣氛卻有些尷尬。
「事情還順利吧?」萬里打破沉默。
「還可以。」阮瞻走到靜靜地躺在牀上的包大同身邊,「溪頭店的人很淳樸,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因為害怕不敢說什麼,但是隻要能夠幫助他們而且誠心,他們還是肯回報的。」
「查到『張嘉琳』的來歷了?」
阮瞻點點頭,「知道了個大概,雖然還有謎團,,但是可以推測出一些線索。」
「怎麼回來的?又用你的時空扭曲術?」萬里嘆了口氣,「你經常用那個是不行的,還是選擇正常的物理方法好不好?」
「我也知道。」阮瞻習慣性的皺眉,「可是我怕他等不了。」他檢查了一下包大同身體的氣場,見他的情況還不算太壞,心下稍安。
「是啊,你是救星。上次你就是感應到我的危險,提前趕回來的。這次又感應到他有危險。」
「娜娜出事的那次。」萬里的聲音低了下來,但他馬上調整過自己的情緒,「剛纔我就是在給小夏講那件事,結果她哭得唏哩嘩啦,比我還傷心。」
「你不該給她講那件事,她的心裡會不好受很長時間。」
「也許你說得對。」萬里想了想,「可是這世界上太多的悲傷了,你如果想讓她不受一點侵蝕,在她身邊全是快樂的事,你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才行。」
「你該知道--」
「我知道。」萬里打斷阮瞻,「可是你也不能這麼安靜地對待命運,就算是為了小夏吧。你剛纔看到她在我懷裡,難道不妒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