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四年九月*日
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早就忘記了我穿越過來到底有多久,只記得尉遲熙那個狐狸已經離開三天了。我想起了在現代時從一本書上看到的一句話“擁有他的時候是無趣,失去他的時候是無聊。”從前看完這樣煽情而小資的言語很是嗤之以鼻,覺得那不過是閒的無聊的人們茶餘飯後空虛的感慨,直到穿越到這裡,我變成了吃喝不愁的米蟲廢人一個,纔開始感同身受這樣無聊又無奈的意境。
這句話很適合我和尉遲熙現在的關係。雖然我很煩他,討厭他自以爲是的安排好我的一切,討厭他用那種看透一切的眼光看着我(雖然他深邃的眼睛真的很漂亮,讓我常常深陷其中),不留情面的說出我“陰險”的想法......(他的劣跡斑斑,簡直罄竹難書)他在的時候,我希望他永遠不要來煩我,讓我可以過幾天清淨日子:可是當他真的一連三天沒有出現在我面前,我的心裡反而覺得有些失落,生活似乎少了些什麼。
言情小說裡經常這麼寫,男主和女主原本相看兩相厭,因爲某些客觀原因而不得不在一起,以掩人耳目。然後兩人日久生情,卻彆扭的互不承認,直到某天一方的離開讓兩人正視自己的心意,決定拋開一切的在一起,終於修成正果。我堅信我和尉遲熙之間不會有這樣狗血的劇情。對我而言,尉遲熙只是我在古代唯一的依靠,沒有他今後我將在這裡寸步難行,而我還魂的地方又罕無人跡,讓我多餘的精力無從釋放,所以我纔會自虐般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僅此而已。我已不是單純愛做夢的年紀(雖然我還魂的這具身體原主人只有十五歲),自然不會傻傻的相信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可以找到對我專一、愛我到深邃的人(雖然這個願望在21世紀同樣遙不可及),所以,尉遲熙不會是我的良人,我亦不會癡癡的糾纏情愛。
說到這次離奇的穿越,我真應該感謝老天是將我送回歌舞昇平,一派欣欣向榮相對之下開放的大唐盛世,而不是什麼五代十國,兵荒馬亂人人自危的年代。作爲一個現代人,能親眼見證歷史重現,我的心情只激動都不足以形容。既然我的靠山是尉遲熙這個唐朝的將軍,就要好好的利用,回到長安後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帶我去一次大明宮,好親眼看看女皇的絕代風姿(說不定可以得到她的賞識,像上官婉兒一樣出入朝廷之上,這纔是我的真正目的),和一代名相長孫無忌。這樣的機會可不是誰都能得到的,我絕對不能錯過。
於是我在唐朝第一篇意識流的日記就寫到這裡,因爲用毛筆寫字真的很累人。我要找一個妥貼的地方把日記收起來,雖然唐朝人不認識現代的簡體字,但如果被小丁這個尉遲熙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發現這篇“鬼畫符”的話一定會多事的報告給他,我又少不了一頓審訊,還是小心爲上的好。
尉遲熙,你對我的影響真是無處不在。
鳳儀四年九月**日
枯燥無味的生活已經持續了十幾天,最糟糕的是我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讓我十分沮喪,原來如此清閒的米蟲也不比從前的忙忙碌碌好過多少。
深秋以至,尤其在這鐵衣冷難着的蕭瑟關外,九月的天已如冬日般寒冷,縱是從小生活在北方的我也難耐逼人的寒氣。昨天,我終於不堪忍受席地而臥、四面透風的行軍帳(雖然小丁爲我加了兩牀棉被),理直氣壯的搬進了尉遲熙留下的帥帳中。沒有人阻攔我,甚至沒有人說三道四懷疑我們的關係,看來尉遲熙不僅行事細膩,做事滴水不漏,而且治軍嚴謹,一干下屬對他忠心耿耿,對他的命令堅決執行。細節往往能看出一個人的品質和行事風格,這樣一個能震懾人心,又擁有絕對實力的人,無論古代或現代,都是難能可貴的人才,大唐有此將領,平定突厥騷亂指日可待。這也推翻我從前認爲他是走名門之後路線的判斷,至少現在看來他的能力堪此重任,我對他的印象分稍稍提高一點。
不過縱使我肯定了他的能力,當我搬到他的帳中之後還是小小的鄙視了一把:至少有兩米長的紅木几案上是一個微型沙盤,含蓋了涼州關外方圓五百里的地理地形;另一個木案則位於正中,只有幾本兵書隨意擺放着,四周零零散散着幾張軟墊,想來是他與統帥們商策軍機之處;而我一直夢寐以求的高牀就在木案的屏風之後,也就是尉遲熙休息的地方。整個帥帳雖然簡潔無絲毫裝飾,但還是比我那冷冰冰的軍帳強了不知多少倍。領導果然就是不一樣,什麼時候都能搞特權。
雖然比睡在地上的時候強了很多,但因爲時節未到,涼州守城負責運送的糧草物資中並沒有煤炭,因此我想在牀頭燒兩個炭盆的願望落空了。讓小丁在牀上墊了兩牀厚厚的棉被,即使離我高牀軟枕的願望還有段距離,但在這樣的環境下能有如此待遇已是難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雖然其他人不會說什麼,但天天待在我身邊又是跟隨尉遲熙多年的小丁可不會放過這個打趣我的機會。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小丁與我漸漸熟絡起來,知道我是個心境豁達,開朗不拘甚至有些粗枝大葉的女孩兒,男女之間的顧忌在日常的交往中漸漸沖淡,加之他本就是少年心性,就常常與我玩兒在一處,只有尉遲熙偶爾視察性的問起我的生活起居,他纔會斂眉正目,一板一眼回答。雖然與戰友打成一片是好事,但像現在這樣他時常以尉遲熙待我與衆不同來說笑打諢,讓我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不管我怎樣辯解,他都用一成不變的曖mei笑臉來回應我,讓我覺得自己越描越黑。管他呢,他說就說吧,等尉遲熙回來知道後自然會收拾他(原諒我的壞心)。
鳳儀四年九月**日
前兩日小丁接到了前線傳來的驛報,看完後便有些心神不寧。爲了不讓我這個“弱女子”擔心,他刻意避開了我的追問。但他畢竟還是一個少年,不懂得掩蓋自己的情緒,在我的再三逼問下他終於告訴我前方戰事不容樂觀的情勢:尉遲熙率大軍已深入敵區半月已久,但卻至今未能找到敵軍的主力所在。遲遲不能決戰,又經常受到小股敵軍部隊的騷擾,軍心漸漸有些渙散,縱使尉遲熙已嚴懲多位因私鬥、擅自出兵而違亂軍紀的士兵副將,但士氣早已大不如出兵之時。再加上關外近幾日突然降溫,軍需物資供不應求,只怕再這樣拖下去,身體較弱的士兵就會堅持不住染上風寒。若是此病蔓延開來,唐軍勢必會自損兵力。而如果突厥又趁此突襲,那唐軍勢必不戰而敗。種種因素,都不利於唐軍,也難怪小丁憂心忡忡,據說連一向沉穩的尉遲熙都連斬了兩個探子,以儆效尤。
即使知道此役唐軍終會勝利,但此刻我卻是真正的緊張起來。自穿越到現在,我一直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來看待這些在我的世界早已作古的人和事。歷史不能改變,我亦不會自不量力的企圖改變些什麼,我只是這段歷史的見證人而已。可是現實讓我明白,身處這個時代,無論是默默無聞的走卒,還是名極一時的大家,都無法做到獨善其身,只要尚在人世,就會爲塵世所累。譬如我,即使十分討厭尉遲熙,但此刻也只能在這裡焦急的等待消息,希望他能攻克敵軍,凱旋歸來。因爲他是我在大唐唯一的依靠,沒有他,我在大唐也許會變得寸步難行。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樣無助,卻無力做些什麼,只能默默祈禱,祈禱他的平安。
還有馬漢大哥,他是我在這個時空除了尉遲熙和小丁唯一關心我的人。如果說尉遲熙對我的關心是出於責任,小丁對我的關心是因爲命令,那麼只有馬漢大哥是真正的從心底關心我、照顧我,願意爲我死去的“哥哥”擔負起我今後的生活,無關責任和命令。將心比心,對我真誠的人我從不吝於付出自己的情感,在我心中,已將他視爲兄長一般對待(認尉遲熙爲兄只能算是權宜之計)。戰場無情,我相信忠厚的馬漢大哥定是一員福將,能夠帶領大軍得勝。
涼州守城送來了新的糧草物資,包括煤炭。小丁爲我在帳中置了碳爐,原本心心念唸的物什,卻在得知前方的消息後都無暇歡喜了。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小丁看我眉頭緊鎖,一副懨懨的樣子,一個勁兒的勸我放鬆心情,並向我保證神勇的尉遲熙一定會勝利歸來。原來他一直以爲我對尉遲熙有情,果然八卦不分古今。我訕訕的笑,如果他知道我擔心尉遲熙的原因僅僅是害怕他死了我沒有依靠,不知道會不會被罵無情無義。
只是,聽到小丁這樣說的時候,我的心裡爲什麼會有淡淡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