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從清晨六點出發。
陳鈞他們一路上,都沒敢耽擱時間,等抵達福州地界時。
差不多都晚上九點多了。
東部戰區陸軍機關就在福州,據裁判員李培方所說,此次演習導演部,就設在陸軍機關大樓。
兩輛軍車從京臺高速下來後,李培方就帶上另外一名中尉,說是要回導演部彙報工作。
留下一名中尉,陪同陳鈞先去陣地。
三人商議明天中午匯合。
對這樣的安排。
陳鈞壓根不會在意,大規模演習光是路上運輸都要三天左右。
李培方愛幹啥幹啥,他不在旁邊監督着,反而省心不少。
於是,下了高速路後,兩輛軍車分道揚鑣。
陳鈞,何應濤,李武界以及另外一名導演部的中尉軍官按照地圖所示。
直奔預定陣地。
途中,老何多次想要開口詢問紅方部隊失聯的事情,陳鈞都搖頭制止沒有讓他開口。
第一,導演部的消息具體是怎麼回事,陳鈞沒法做出判斷。
第二,人到底丟沒丟,這種事情還不是導調一句話的事?
這麼大規模的軍事演習,投入至少幾百億,上面不會這麼兒戲。
第三,從他們出發開始,其實真正的作戰就已經進入對抗環節。
陳鈞甚至不能確定,他在車上聽到的所謂情報,會不會是導演部爲了誤導他們,而故意設置的假情報。
要不怎麼光讓第一集團軍的人迷路呢?
這次參與作戰,東部戰區下轄第一,第十二,第三十一軍都有精銳部隊被抽調,紅方,藍方都有。
敢情就特麼第一軍的人不認識路?
就那麼沒材料,跑丟的人都是第一軍的人?
陳鈞心裡雖有疑惑,他懷疑可能是導演部的心理戰,但又不確定。
其實2017年時,很多單位的指揮官思想方面還是挺淳樸的,若是上面真用信息戰的方式誤導指揮官,很有可能會產生極大的影響。
但影響不了多久。
畢竟,紅方作戰羣全部到位後,紅軍總指揮肯定會召集所有參戰部隊進行視頻會議,統一下達作戰指示。
真他丫的少了一兩萬人,那還打個屁啊。
怕是防線都無法有序的行成,就被藍軍長驅直入的打進紅軍腹地了。
趁着前往預設陣地的時候。
陳鈞收斂心神,不在考慮那些有的沒的,他從揹包裡拿出戰術燈套在腦袋上,拿起福州軍用地圖開始詳細的研究。
對照他們前行的道路,一一印證地圖上的座標點,來確定這份地圖的真實度。
可千萬別以爲,導演部給的地圖,就一定沒問題。
作爲一名合格的指揮官。
陳鈞心裡很清楚,他首要學會的就是依據自己判斷,不要過分的依賴外界提供的東西,尤其是和作戰因素有關的類型。
要知道。
演習的目的是提升指揮官的應戰,指揮能力,也是爲了提升部隊的作戰能力。
這次代表179旅過來參戰,陳鈞上面可沒有直屬的指揮部爲他扛事。
有的只是紅方總指揮室,對他們這支部隊的調度和作戰任務。
一切因素都要自己判斷。
通過地圖和途徑的補給點一一比對,再加上陳鈞前世的記憶。
他知道,福州的地形可不像是彭城那般平坦,這裡的地勢特點主要就是以山地,丘陵爲主。
這些地勢佔據全區域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屬於西高東低,呈層狀下降,地貌環境更是極爲複雜。
類型多樣化,野外了無人煙的作戰區包含大量侵蝕剝蝕的中低山,丘陵和堆積平原等等。
這種地形壓根不適合裝甲師,或者機械化步兵師那種編制作戰。
一來對戰車性能的要求太高,二來地形崎嶇,原本重型坦克炮能打三到五公里的射程,由於地層高低幅度過大。
很可能炮彈打出八百米,就直接蹭到地皮,失去原有的作戰火力。
“這裡的地形,看來只適合打近戰啊。”
陳鈞盯着地圖低聲嘀咕道。
“怎麼了老陳,有啥問題嘛?”
旁邊坐着的何胖子聽到聲音,他趕忙扭頭看向陳鈞:“研究出什麼了沒?”
“沒研究出來就把地圖收起來吧,咱們馬上要到了。”
“到了嘛?”
陳鈞聞言,他神情一怔,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下腕錶上的時間。
這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十二點了。
車輛在空曠的野外疾馳,整個人坐在車裡一顛一顛的,也幸好當兵的人都經歷過防暈訓練。
否則就這種地方,別說坐在車裡看地圖,能忍住不吐都算是堅強的類型了。
陳鈞剛纔一直在對照補給點,都沒注意距離下高速已經過去將近三個小時了。
此時他們所處的地方,正是導演部爲一營劃分的駐地範圍。
“停車!!”
等車輛途徑一片還算平坦的區域時,陳鈞擡手拍了拍前排的椅背。
開車的中尉得到指令,他一腳踩死剎車,將車輛穩穩的停下。
“你們看看吃點什麼東西墊巴墊巴,該睡覺就睡覺吧。”
“後勤車隊,預計要到天亮的時候才能趕到這邊,今晚大家就辛苦一下。”
陳鈞簡單交代兩句,他頭上還套着戰術燈,就直接推開車門下車。
演習期間就不需要談什麼享受的事情了,沒有後勤沒有做飯的傢伙,只能吃一些壓縮餅乾或者自熱鍋之類。
至於睡覺,那就只能找個避風的地方,躺到睡袋中休息。
可陳鈞現在連這些也顧不上啊。
他提前出發過來,一路上緊趕慢趕的不休息,就是爲了摸清此次作戰區域的地形。
找好駐營的位置,提前規劃防禦工事的建造,以及搞清楚周圍的地勢。
這些弄不明白,陳鈞哪裡會有心思睡覺啊。
他從車上下來,打開後備箱取出夜視儀望遠鏡,隨手又抓了幾包壓縮餅乾塞進口袋,腋下夾着一瓶礦泉水就走。
勤務兵李武界想要跟上去,都被陳鈞擺手制止,強行命令他去休息。
陳鈞也沒讓老何跟着。
但何胖子自己覺得,他好歹也是營裡的教導員,營長去勘察地形,他也不好躺在袋子裡呼呼大睡啊。
索性帶上裝備,又裝了一口袋吃的,跟上陳鈞的腳步一起離開。
冷冽的寒風呼呼的吹着,兩道身影一腳深一腳淺的,用腳步在丈量着接下來的戰場。
何應濤以前也是基層連長出身,自然懂得一些指揮官的相關經驗。
可兩人走了一路。
他瞅着陳鈞時不時的拿出地圖寫寫畫畫,還要拿着夜視儀望遠鏡觀察周圍的地形。
往往一觀察就是幾分鐘的時間,站在那裡沒有動靜,觀察完後依舊在重複的畫圖。
老何最終忍不住的開口道:“老陳,有時候我都懷疑你真是軍校剛畢業?”
“你這樣子可不像啊,剛畢業的學生官懂不了這麼多。”
“再說了,附近這地形咱們沒必要觀察的這麼仔細,等後面部隊來了,無人機一撒,方圓十公里的地形,參謀部輕輕鬆鬆就能畫出全貌。”
“你這麼費心費力的幹啥呢?”
“不幹啥,求個心安。”
陳鈞咧嘴笑道:“老何,你覺得作爲一名指揮官,最應該做好哪些工作?”
“我啊?”
何應濤沒想到問題,最終會扯到自己身上,他咬了一口壓縮餅乾,擡頭想了想道:“怎麼做好一名指揮官,這個官面話太多,不好總結。”
“但如果我是你的話,這次指揮我會先安頓好吃喝拉撒睡,然後搞一些預防別人偷襲的佈置,同時做好偷襲別人的準備。”
“都說軍人不能談慫,可打仗這種事情也要做好輸的準備,默認我們的敵人比我們更厲害,先想辦法結合各種因素,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最後想好退路。”
“嗯,挺中肯。”
陳鈞點點頭,他將手中的地圖折迭起來,放在地上。
自己也拆開一袋壓縮餅乾蹲在那裡吃着。
而後悠悠道:“怎麼做好指揮官,其實我自己也沒有太明確的目標。”
“但有一點,軍事指揮員一定要勤快,不勤快的人辦不好事情,更當不好軍事指揮員。”
“應該自己乾的事情一定要親自過目,親自動手。”
“就比如說現在吧。”
陳鈞擡手指着周圍的山坡,丘陵說道:“這次作戰地形複雜,應該上去看的山頭就要爬上去,應該瞭解的情況就要及時瞭解。”
“應該檢查的問題就要嚴格檢查,千萬不能懶,軍事指揮員切忌懶,因爲懶會帶來失敗,帶來危險。”
“如果我今晚過來也選擇就地休息,吃飽喝足睡覺,先不說能不能睡得着,就說導演部已經給咱們分配了區域。”
“這片區域有多大,具體在什麼位置,周圍都有什麼,附近有幾個山頭,有幾條大路有幾條小路,環境怎麼樣。”
“這裡有沒有羣衆,羣衆條件怎麼樣,當地的口音又是怎樣,防禦工事該建在哪裡,發生緊急情況時處置預案如何應對。”
“哨位放在哪裡合適,如果我不出來看,什麼都不過問,全憑偵查連提供的話。”
“那我對這裡所有的環境只會陌生,不會通過幾張地圖就能對周圍地形瞭如指掌。”
“這種時候,一旦敵人來個突然襲擊,就算我平時指揮再怎麼得當,腦子裡沒有這些關鍵信息儲備,就會變得束手無策。”
“無論大小指揮員都要勤快,要不惜走路,不怕勞累,要做到心到,眼到,口到,腳到,手到,事情沒有做好之前,絕對不能貪閒。”
“貪閒就會隱伏着犯錯誤的根子,什麼事都要心中有底,所謂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雷打不動的幹部,還有牛皮糖式的幹部,不管有多大本事,那都不會是一個好乾部。”
陳鈞話語悠悠,說的也都是大白話。
卻讓老何坐在一旁聽的震撼不已,平時在營裡,他光注意到營長編寫合成訓練的主意比較多。
還真不清楚,陳鈞對指揮的心得也挺驚人。
兩人吃完一袋壓縮餅乾後,繼續開始圍着周圍勘察地形。
本來老何還想着昨晚陳鈞都沒怎麼睡覺,今天時間充裕,咋地也要睡個好覺啊。
可他錯了。
陳鈞愣是從夜裡十二點,勘察地形勘察了一夜,等到天亮時,由樑科翔帶隊的後勤保障連戰士,已經抵達時。
他都沒有回來。
至於原因,這沒啥可說的。
陳鈞一直都記得當年參加演習時,他的連長頂撞營長說的那些話。
演習就是打仗,淘汰在戰場上就意味着陣亡。
戰士們衝鋒陷陣,捨生忘死的和敵人拼殺。
難不成作爲指揮官,還能因爲一點勘察工作給而被嚇到?
在陳鈞看來,一場作戰要想做到胸有成竹,指揮員必須熟悉地圖。
要經常讀地圖,因爲讀地圖可以產生見解,產生智慧,產生想法,產生信心。
這是一名指揮官從容不迫的基礎。
如果非要問怎麼讀地圖,那方法也很簡單,就是把地圖掛起來,自己找個凳子對着地圖看。
從大的方向到活動地區,從地區全貌到每一地段的地形特點,從粗讀到細讀,逐塊逐塊的讀。
用紅藍鉛筆把主要的山脈,河流,城鎮,山村,道路全都標劃出來,邊讀,邊畫。
等到地圖差不多快劃爛的時候、也就差不多把地圖背熟了。
這樣做的好處很明顯,在熟讀地圖的基礎上,一旦雙方交戰,戰場的地形情況和敵我雙方的兵力部署,都會自然而然的出現在腦海當中。
輕鬆就能做到,閉上眼睛,面前會出現一副鮮明的戰場投影,哪怕離開地圖也能作戰。
只有這樣,才能在你死我活,瞬息萬變的戰鬥情況下,可以比敵人更快料得先機,爭取先機。 ▪ Tтká n▪ ¢Ο
只要先敵一招,掌握主動,就能達到穩操勝券的程度。
反正陳鈞的作戰理論很簡單,連地形,地勢,地圖都搞不明白。
那仗就不用打了。
偵查連哪怕彙報的再清楚,指揮員對地形不熟,就不可能及時做出最正確的作戰計劃。
陳鈞以前因爲指揮官的半吊子水平,沒少吃虧。
輪到他接替指揮,自然會更重視這次演習作戰。
一夜六七個小時的時間,陳鈞就把方圓近二十公里的地形都走了一遍。
當樑科翔帶隊過來,他從陳鈞手中接過詳細的地圖。
作爲參謀人員,老樑只低頭看了一眼,就不得不承認,營長這繪圖的水平確實不低。
甚至爲了偵察勘測,竟然一夜沒睡。
樑科翔得知前因後果,連他這種專業的參謀人員。
都不得不感慨,陳鈞這種人可不僅僅是天才啊。
他更是一名瘋子。
能瘋狂到令敵人膽寒的那種。
就這樣的指揮官,事蹟一旦傳出去,怕是要驚住不少人。
他太認真,也太執着。
這樣的敵人才最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