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牀上的寧宇,一隻腳放在被子外面,被紗布包裹,其他地方,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看來,小輝還是誇張了,哪裡有那麼嚴重!
小然,我讓李楊開車出去幫我買橘子,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所以,我們兩個的時間不多,有些話,我只想當面對你說,希望你仔細聽好。
我知道,在你心目中,我是一個騙子,一個無賴,一個總愛說謊,又總愛利用別人的人。這些我都承認,也不打算跟你狡辯。
但我想告訴你,爲什麼我會突然接近你。
因爲,我剛跟李楊在一起沒多久,就聽說他有一個交往多年的男朋友,至今念念不忘。
雖然李楊對我很好,但我知道,我跟他之間,只是肉體上交易的關係,他不會真的愛我。
我真的很想見識一下,能夠讓李楊真正愛過的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接下來你都知道了,蔣小松肯定告訴過你,我是如何收買他,接近你,還假裝自己是直男,各種挑逗你。
還有,我騙了你的錢。
因爲,我一直覺得你在裝單純,覺得你是一個心機比我還要重的人。你之所以一直配合我,不管我說什麼什麼樣的謊話,你都表示很相信,不過就是在演戲,而且比我的演技還要逼真,不然,李楊那麼聰明的人又怎麼會騙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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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進一步證明我的想法,我決定跟你借錢,編了那麼一個不靠譜的謊話,我本來以爲你會聰明地拆穿我,從此跟我斷絕往來,畢竟,那不是一筆小數目。
沒想到,你竟然真地把錢借給我了。
從那一刻起,我就開始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判斷。
在我的人生觀裡面,要想在北京這座城市混下去,並且混得很好,一定不能做好人,當然,也不能做一個真實的人。
只有虛僞,不擇手段,才能獲得成功。
我怎麼都不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像你這麼傻的人,願意毫無理由地去信任別人,幫助別人。
那一陣子,我真的特別特別恨你,憑什麼你這樣的一個人,卻可以得到李楊的愛,還能夠活得順風順水?
我嫉妒,不想讓你好,那次在酒店,偷走你的手機,故意拍你跟李楊的合照發微博,就是想要破壞,讓你跟林威吵架。
可是,當我在拍片現場,看着一把刀落在我的腳上,看着鮮血不停地往外流,我突然在想,這會不會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我明明並不愛李楊,只是想從他那裡得到錢而已,爲什麼我要一次又一次去傷害他愛過的人?其實,我根本不是嫉妒你,而是沒有勇氣去面對那個虛僞又不堪的自己。
因爲我一直都告訴自己,只有通過這些骯髒的手段,才能獲得幸福,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可是你,偏偏走了另一條路,而且走得很好。
小然,我把你叫過來,是想第一時間跟你說對不起,我借你的錢,一定會還給你,也許,你會覺得我今天所說的一切,也都是假話,都是在做戲。
沒關係,時間會證明的。
我看着寧宇,他的眼睛裡面竟然有淚花,忍不住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遞了過去。
寧宇,順勢抓住了我的手。
我的手……很涼,而寧宇的手很熱。
不同的溫度碰撞在一起,有一瞬間,讓我以爲身在夢境。
寧宇的這一番話,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我本來以爲自己夠聰明,能夠分辨。可事實上,我真的一點都分辨不出來。
你想見我,就爲了說這些?
我問。
你還想要我說什麼,只要你問,我都會告訴你,我保證,一句謊話都沒有。
寧宇的眼神真誠,只是這真誠,出現的次數太多了,已經氾濫,這一次,我不打算相信。
李楊該回來了吧,既然你想說的都已經說完,那我走了。萬一他回來碰上,你也不好解釋。
從寧宇的手裡掙脫開,雖然有些捨不得,但理智告訴我,與其再次被騙,不如一句都不要相信。
小然,你還會再見我嗎?哪怕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很普通的朋友。
還是算了吧,有什麼意義呢?
我搖了搖頭,轉身往病房外面走。
走到門口,鬼使神差,突然回身,認真地問寧宇。
如果你還想跟我做朋友,除非你放棄現在的一切,離開李楊,不做模特,也不跟林威繼續聯繫,你願意嗎?
寧宇大概沒有想到我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其實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幹嘛要這麼無聊,用這些東西來威脅他?
那些是我費了好多心思纔得到的,小然,你就那麼恨我,希望我失去一切嗎?
不是的,我只是提醒自己,不要再相信你的話。
我冷笑,轉過頭,徑直走出病房。
一邊走,一邊問自己,業大媽呀業大媽,你怎麼會這麼幼稚?竟然拿自己跟寧宇的前途做比較,這兩者之間,分量相差得太過懸殊。
醫院門口,遠遠看到李楊,手裡拎着一袋橘子。
趕緊躲到一邊,不讓他發現。
寧宇說,李楊至今對我念念不忘,這是真的嗎?我們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他分明對我愛搭不理,不管我跟他說什麼,他都敷衍了事。
我把我最好的青春都給了李楊,可最後換來的,只是一句分手。
事到如今,從寧宇的口中得知,李楊竟然愛過我,這會不會太過諷刺?到底愛是什麼?恐怕用一生,我們都沒辦法想明白。
一個人,在街上溜達,口袋裡電話響,接起來,是蔣小松。
你已經見到寧宇了?
蔣小松在電話裡問。
剛從醫院出來,見到了,他沒那麼嚴重。
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蔣小松繼續問。
沒什麼,反正他現在說什麼,我也都不會相信了。我和他已經什麼關係都沒有了,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
小然,你現在在哪,我能見你嗎?
蔣小松的語氣有些奇怪,他這樣,讓我特別不習慣。
我跟蔣小松相約在三里屯的星巴克見面,我先到,沒過多久,他也到了。
穿黑色棉服的蔣小松,隔着玻璃窗,都能感受到那股誘人的青春與陽光。
你臉色不好,是不是最近沒有睡好?
蔣小松坐在我的對面,一臉關切,不知道爲什麼,我感覺自己的防備心變得越來越重,每個人對我說的話,我都不敢相信。
最近有一個朋友借住在我家,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睡,多一個人,可能沒睡好吧。
我笑了笑,是那種特別虛僞的笑。
活了三十二年,最驕傲的,就是一直在做真實的自己,傻也好,蠢也好,被人恥笑也好,起碼活得問心無愧。
可是接下來,我再也沒有辦法驕傲了,因爲我已經學會了虛僞,而且日漸自然。
一直想給你打電話,又怕打擾你……和你的男朋友。
心想着,放寒假之前,怎麼都要見你一面,又不知道見了面能幹什麼。你說奇怪不奇怪?這半年來,碰到好多想要跟我交往的,換了以前,我會想,這個人可以給我錢,那個人可以在某方面幫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