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走近,保養得宜的精緻臉上佈滿了無法掩飾的緊張和擔憂,她幾乎是習慣性的叫出口:“言言,晚晚她……她怎麼樣了?她……”
說話的同時,她的一隻手緊緊握成了拳抵在胸口,另一隻手則不安的捏着一樣東西。
……晚晚?
她叫晚晚什麼?!
嘴脣微張,顧言震驚的愣在原地。
像是下意識的,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瞥向了她拿着的東西。
那是……
血液在剎那間停止流動,顧言死死地盯着那並不算陌生的東西,瞳孔陡然間劇烈收縮!
下一秒,他猛地轉頭看向霍清隨,微顫的語調裡皆是不敢置信:“她……她是……”
霍清隨面容冷峻,沒有迴應。
但這樣的沉默,卻比任何迴應都能撞擊人心。
時間好似靜止。
即便再匪夷所思,顧言還是反應了過來。
只是……
怎麼可能?!
明明……
“靠!”他忍不住爆了粗口,話落,他的呼吸跟着由急促變爲紊亂,而下一瞬,他擡腳大步往外走去!
直到走出酒店,他才陰沉着臉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厲聲質問:“告訴我,上次我讓你做的的親子鑑定,報告爲什麼還會出現一份?!到底怎麼回事?!”
酒店,走廊。
兩次的敲門,都沒人應答。
霍清隨薄脣緊抿,一雙幽暗不見底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緊閉的房門,隨着時間一秒一秒的過,他的臉色也跟着越來越不好看起來。
到最後,晦暗難辨。
“霍少……”顧言離開後,葉青突然冷靜了下來。
她站在一旁,從最初的緊張不安,到現在的做出決定,她的心情在變,唯一不變的,則是她和他一樣,都望着那扇門:“我……”
霍清隨長身而立,眸色幽暗的打斷了她的話:“葉女士,你走吧。”
“我……”
霍清隨背對着她沒有轉身,但即便如此,仍是強勢不容置喙:“既然已經有了決定,那就離開吧。退一步來說,你覺得,以她現在的狀況,她要如何面對你?你又打算怎麼面對她?”
葉青身體微微一僵。
她沒想到,霍清隨早就把自己看穿了。
自己說出和被別人揭穿,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沉默蔓延。
片刻後,她深吸口氣,似苦笑,又似自嘲:“是啊,從回國到現在,我的想法都沒有變過。今天……是一場意外,但……就算沒有今天,我都不會再認她,你覺得我狠心也好,不配當母親也罷,如今,我有自己的生活,晚……她早已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每一個字,她都說的格外堅定,亦格外的……冷情。
霍清隨神色未變。
等了幾秒,都沒有等到他的再回應,葉青勉強動了動脣,輕聲道:“那麼……她就麻煩你了,她……”
剩下的那些話,她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那就這樣。”狼狽擠出這幾個字,葉青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很快,高跟鞋落地的聲音淹沒在了地毯中。
霍清隨始終一動不動,他盯着門,眸色閃過晦暗。
片刻後,他擡手,重新敲門。
“咚咚咚——”
“晚晚,開門。”
房內。
敲門聲響起,夏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貝齒死命的咬住脣,她將自己埋了起來。
“晚晚……”心疼她現在的樣子,紀微染強硬但也溫柔的擡起了她的臉,隨即拿過紙巾輕輕的替她擦眼淚,“不哭了,告訴我,到底出什麼事了?和……他鬧矛盾了?”
鬧矛盾麼……
鼻尖發酸,夏晚猛地搖頭。
紀微染握住她的手:“那是怎麼了?他欺負你了?”
夏晚沒做聲。
“晚晚?”
“不是……”破碎的聲音溢出,夏晚抽噎着甕聲甕氣否認,再開口,卻已是語無倫次,“是……是……我……”
她突然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紀微染捏了捏她的手,沒有催她,而是拿過了顧言之前倒來的水塞到了她手中:“先喝口水,不想說,那就不要說,只不過,你自己也知道的,哭和難過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夏晚握着杯子,一下咬住了脣。
是啊。
她知道,她從來都知道的。
哭,解決不了問題。
可是……
沉默着,她還是沒有說話,但哭聲漸漸的低了下去。
紀微染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繼續給她順氣。
“咚咚咚——”
敲門聲再度響了起來,緊隨其後的是男人刻意提高音量的一聲“晚晚”。
那裡麪包含的感情……
心尖刺痛,夏晚驀地再次沒出息的掉下了眼淚。
“微染……”
“我在。”
睫毛不受控制的顫了又顫,夏晚低垂着腦袋,再開腔的時候,嗓音亦是黯淡喑啞到極致:“我……我媽媽……媽媽她……還活着……”
“砰——”
紀微染手中的手機驀地掉在了地板上。
“很不可思議,對不對?”夏晚吸了吸鼻子,紅腫的眼眶酸澀不已,她笑,笑容卻是那麼的勉強和自嘲,“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可是……”
眼淚悄然滑落,她好不容易壓下的情緒重新起伏了起來:“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就瞞着我!還騙我!我就像一個傻瓜一樣,被他們矇在鼓裡,她們……就像看笑話一樣看着我……”
如何不是笑話呢?
趙綰煙,俞顏……
都是啊。
情緒缺口一旦被打開,便再也無法控制,哪怕她再怎麼強行想要壓下,都沒有用。
她……
不自覺捂上了胸口,夏晚只覺那裡越來越沉悶,心絞痛也越來越厲害:“她不認我,從始至終考慮的也不是我……他……他也幫着瞞着我,爲什麼……”
眼淚重新開始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紀微染看着她,卻是再也說不出讓她別哭的話了。
換做她是她,恐怕也比她好不到哪去吧?
何況,她瞭解晚晚,她是那麼的愛她媽媽,這些年,又活在自責中飽受折磨。
“晚晚……”紀微染心疼的抱住了她。
而下一瞬,她的腦中想起的,是另一件事——
晚晚的……身世。
“晚晚……”
夏晚不想再強忍着了,她終於還是痛哭出了聲:“酒店那次,霍家那次,我都固執的覺得媽媽還活着,可後來……後來的調查結果,還是證明了是我奢望……我知道是我奢望了……”
抽抽噎噎的,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昏迷不醒的時候,我真得很後悔,那時候我怪我自己,怪自己不冷靜,後來……後來我真的放下了。可現在……原來是針對我的一場騙局,微染……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冷靜。”
她的媽媽不要她,她最愛的男人騙她,沒人知道當她看到,又聽到那些真相的時候,她心裡有多難過。
紀微染沒有阻止她哭,只是不停的輕撫她的後背。
她知道的,她需要發泄。
與其埋在心裡讓事情越來越糟糕,倒不如說出來儘快解決。
只是這件事,真的能妥善解決麼?
門外的那個人……
紀微染沉下了眸。
只能慢慢來了。
良久,直到她的哭聲漸弱,她才重新開腔,斟酌着把話題引到霍清隨身上去:“晚晚,你是……怪霍清隨騙你?所以,一點不能原諒他?”
夏晚抽泣的聲音猛然頓住。
紀微染睨了她眼,大概明白了。
果然。
“不是……”夏晚緩緩搖頭,胡亂抹着眼淚,心裡酸澀同時也是氣到不行,“我在意的,是他瞞着我,明明說過的,有任何事我們都要一起面對,可是……”
紀微染瞭然:“可他瞞了你,你覺得他騙你?”
夏晚咬了咬脣,想到門外的那個人,想到那些由別人嘴裡說出來的證據,她就覺得心裡難受:“他明明知道……知道我那麼難過,可他寧願這樣,也要瞞着我,爲什麼?是不是我今天不發現,就打算瞞我一輩子?我現在都不知道,他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紀微染摸上了她的頭髮,語調溫柔:“既然如此,爲什麼不親自問他?逃避不是你的風格,你這樣,折磨了自己,又何嘗不是在折磨他?”
夏晚捂住了臉:“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過不了心裡那個坎。”
因爲在乎,所以更沒法冷靜。
“晚晚……”
夏晚卻是猛地搖起了頭,神情茫然又痛苦:“不是隻有這一件事……微染,不是的,不是的……”
紀微染一愣,心底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而很快,這種預感成真。
當晚晚隱忍的哭着將車禍的事說出來的時候,她亦是震驚的。
“晚晚……”
夏晚將自己縮了起來,就像是一個突然受了傷不敢正視的孩子:“我不知道……不知道要怎麼處理。”
門外。
霍清隨靠在對面牆上,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他冷峻的面容上是旁人一貫無法探究到底的神色。
他的雙眸始終盯着那扇門,一瞬不瞬。
“咔嚓——”
門開。
霍清隨身體赫然緊繃,幾乎是同一時間,他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神情是從未有過的緊張。
“晚晚!”他的嗓音已暗沉到無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