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凌……”
月瀾怔怔看着他重新恢復的容顏,以及那墨綠的眸仁,呼吸一窒,卻是不敢移動分毫,她怕,怕極了這只是一場夢。
夢醒之後,他會隨着這黑水之淵的黑氣散去。
她眼底的脆弱讓墨凌胸口一滯,眸色越發柔和,俯身,額頭抵着她的,聲音恍若上好的玉石,帶着安撫與喟嘆:“瀾兒,我回來了……”冰涼的指腹滑過她的臉頰,肌膚相觸,她幾乎能感覺到他冰冷的呼吸拂在脣邊。
一滴淚順着她的眼角滾落,落在他的手背上,熨燙了他的肌膚。
緊緊把她擁入懷中,二十三年……
八千多個日日夜夜,他被困住的魂魄,她走遍的山山水水,這一切……
“小心——”
突然,身後莫名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帶着顫抖與提醒。
墨凌遽然回頭,就看到墨青鐵青着臉在黑水瀰漫的霧氣裡,青色的眸仁死死盯着他們,揚起的手,帶動了嗜殺的妖氣朝着墨凌襲來。只是,這突如其來的妖氣並未接近他們就被蹙然出現的楚璃而擋了下來。
肆虐的妖氣穿透了楚璃的身體,她的身體一震,歪過頭,竟是吐出了一口黑血,血順着她的嘴角緩緩向下流,她的鬼影淺淺淡淡地遊離,被黑氣一拂,彷彿下一刻就會散掉。
她的心神破碎不堪,低垂着的頭看不到表情。
月瀾怔怔的,根本沒有想到楚璃會突然替他們擋下這一擊。
眼圈莫名紅了下來,忍不住低喚出聲:“楚璃……”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她不是……不是應該幫墨青的嗎?
聽到月瀾的聲音,楚璃回頭,朝着她虛弱的笑了笑。
美豔的一張臉蒼白沒有血色,可她眼底卻帶着一抹濃厚的無悔與癡念。
月瀾心一動,擡頭越過她看向她身後呆愣住的墨青,他難以置信地站在黑水霧的另一頭,眸色深深淺淺,卻是虛握着手,僵硬着身體看着楚璃,薄脣長了許久,才發生一聲嘶啞的厲呵:“楚璃!你做什麼?!”
他的聲音太過狠戾,可他顫抖的聲音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
楚璃看着他攢動着不安的眸仁,嘴角虛弱地揚起一抹淺笑,她的聲音很輕,虛無縹緲一般:“墨青,你知道嗎?當年,我第一眼見到你時,就知道我可能活不久了……”一個豔鬼失了心,她的結局註定是悲劇的。
可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她卻從未後悔過。
能待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她早已知足……
那時她殺了聶文成,用了多麼深的感情,她就有多恨,可隨着他的死,恨意消退之後,卻是徹底的心死,可她的苦難卻纔剛剛開始。她被貶爲鬼族的豔鬼,豔鬼豔鬼,她怎麼願意,她不願,可不代表她能夠逃得掉那般難堪的命運,更何況,那些肆無忌憚的鬼,她到現在甚至都能記得他們粗鄙的調笑,永無止境的折磨……那讓她痛苦,一日復又一日,一年復又一年,就在她以爲自己已經
麻木,就在她決定反抗哪怕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的時候,墨青卻在那時出現了。
——他出手救了她。
那一刻,他就像是天神,在她晦暗的一生中,照亮了一條更加崎嶇的道路。
可他救了她,卻未看她哪怕一眼。
他離開了,毫不留戀。
許久之後,她才知道,他是來找鬼王的,至於原因,她一個小小的豔鬼根本不得而知。可那道身影卻在心裡刻上了痕跡,再也揮之不去。
她以爲自己會在這鬼界待到不生不死,可她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期待,她盼望着能夠再見到他。而後來,她的確是又見到了,只是,這一次見到的卻是重傷之下的他,他被關入了鬼域之淵。
於是,她開始想盡了辦法接近他……
……
墨青的臉慘白一片,他怔怔地看着她低低傾述着那些過往,那些他早已不記得的事,可看着她越來越虛弱渙散的眸仁,心莫名像是被割開了一道,汩汩地向外冒着血。
鬼域之淵,死一般的沉寂。
也只有她肯這麼多年毫無目的地陪着他,所以他允許她犯錯,允許她違背自己的命令卻從未真的懲罰,可……
可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什麼?”
墨青的聲音很低,帶着複雜的沙啞。
楚璃無力地看着他,嘴角泛着虛弱的苦笑:“你……不是壞人……只是,被嫉妒……矇蔽了心……”如果他是壞人,當初他不會因爲看到別的鬼欺負她就出手相救,也不會因爲她在他末路時的不離不棄而對她一再忍讓。
“……”
墨青緊緊抿着脣,青眸沉沉浮浮,閃動着複雜的光。
月瀾看着他,心莫名一驚,眼圈默默紅了下來。墨青的確不是壞人,至少在他還未被矇蔽之前,他絕對不是一個壞人。她到現在還記得,她初來妖族時,別人都因爲她是半妖而欺負她,只有墨青在她摔倒時,會默默伸出手,帶着一身的青光,面容溫潤,他喚她:“瀾姑娘……”
這麼多年,她一直都記得那一幕,只是,後來他迫她,讓她難以接受。
“墨青……”月瀾忍不住喚他,聲音裡帶着哽咽,像是感覺到她的情緒,墨凌慢慢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糾纏,他也有錯,如果當初不是他那麼固執,早點認清自己的心,他們之間也就不會……
月瀾握緊了他的手,搖搖頭,這才深吸一口氣,重新看向墨青:“墨青,當年我初到妖界時,你曾經告訴過我,只要保持一顆純善的心,永不氣餒,終有一天會打動你想打動的,實現你想要實現的,做到你渴望成功的……墨青,我聽你的,我做到了,可……墨青,曾經的你,在哪裡?”
“……”
墨青的身體猛地向後一退,他震動地看着月瀾,她的眸仁裡瀲灩着一種光華,讓他的心慢慢靜了下來,回想到當年的事,他突然就想起了沉睡多年的初衷。
那時,他
只是想保護瀾姑娘,他只是想默默的守護她,可後來,這一切都變了質,他變得不再像他,他甚至……
甚至……
他忍不住垂下頭,低啞的嘶吼出聲,困獸一般的聲音,帶着悔恨與痛心。這麼多年,他到底做了什麼?腦海裡似乎還回蕩着蛇君最初的話:她那麼笨,你去暗中照顧她。別告訴她,只要默默守着就行,直到她離開……
那時,他原本是不屑的,一個半妖蛇君爲何對她這麼關注?
可隨着一日日的暗中守護,她的善,她的執着,她的堅強……無一不讓他心動,從最初的不願到後來的心甘情願,可他怎麼就忘了,當初他爲何會待在瀾姑娘身邊?蛇君又怎麼可能對瀾姑娘無心?只是他讓自己當一個沉默者,只是看着……看着瀾姑娘和蛇君越走越遠……
他痛苦地握緊了頭,許久,纔看向欣慰地看着他的楚璃。
“主子,看到你這樣,我……就安心了。”
“楚璃……”
“如果……我能早些認識你就好了。”楚璃含着淚,朝着他緩緩伸出手,如果她能早些認識他,在她還未入這鬼界,在他還未失了當初純善的心……
他們,不過是當初迷失了方向,卻在沒有人指引下,越行越遠……
直到……再也回不去。
楚璃慢慢閉上眼,再也……回不去了。
“啊——”
墨青嘶吼出聲,痛苦的嘶喊響徹整個鬼域之淵,卻只來得及抓住未散盡的一抹幻影,漸漸在指尖潰散。
月瀾和墨凌對視一眼,悲傷莫名。
人生若只如初見……
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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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龍宮。
姬虞看着幻境裡緊握的兩人,眼淚吧嗒吧嗒地流了下來,嗚嗚嗚,公主跟蛇君終於在一起了,幸虧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後果,否則,她就是死一萬次也賠不起啊,嗷嗚……
不過……
“誒,不對啊?”
姬虞回頭,噙着淚盯着神態恣意的敖旭:“旭,你不是說蛇君被除了妖骨麼?那爲什麼……”蛇君還能恢復以前的容貌和綠眸?
敖旭挑眉:“誰告訴你除了妖骨的?”
“你!”
“哦?”敖旭冷峻的臉上浮現一抹笑容:“可能本王沒有說完,的確是判了除去妖骨,只是沒除成。改爲封住元神魂魄轉世,如果公主能主動把以前的過錯都彌補並且兩人可以重新在一起的話,那就將功補過……畢竟,天神也是由凡人修煉來的,心還是軟的。”
姬虞瞪他:“要是……公主沒找到蛇君呢?”
“這個……”
敖旭聳肩:“那就真是可惜了。”
“……”姬虞眯着眼,慢慢走近他:“你當初騙我?”害得她擔心了這麼多年?太可恨了!
“本王說了事實的一部分。”
“敖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