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了電話,吳和平愣愣坐在牀邊好久。一直到火鍋裡的湯汁都漫到了桌上,他才匆忙起身拔掉了電插頭。他覺得在外面的這幾年,自己懂事了很多。可是自己卻懂事的太晚,很多事情已經難以回頭了。
將酒瓶蓋子緩緩擰開,拿過桌上的玻璃杯倒了半杯酒,吳和平一口乾下去。酒是很低檔的酒,本地小作坊生產的。喝下去很辣喉嚨,後勁也足。平常吳和平不敢多喝,可是今天他卻想醉一次。醉了就不想家,醉了也不怕死了。看着酒瓶裡剩餘的白酒,吳和平提着它走到桌邊,揭開火鍋蓋子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半個小時之後酒全部喝乾,菜卻沒有吃下去多少。吳和平打了個酒嗝,踉蹌着就走到牀邊,然後倒頭就睡。倒在牀上沒多久,他就發出一陣鼾聲。每天晚上做夢,白天又要幹活,他太累了。
“叔叔,叔叔?”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吳和平就覺得有誰在不停地搖晃着自己的身體,嘴裡還輕聲在那喊着叔叔。可是沒過幾秒鐘,他就徹底清醒過來了。孩子,那個孩子又來了。他的鬢角滴落下幾滴汗珠,心裡不停地對自己說着:醒過來,快醒過來,醒過來孩子就走了。
“呼,呼,呼!”還好,跟往常一樣。每次他都能強迫自己從夢中醒來,這一次也不例外。吳和平從牀上翻身起來,雙手撐着牀沿不停地喘着粗氣。喘息了一陣之後,他覺得自己口很渴。準備起身喝水,卻忽然記起來自己家裡原來連個暖瓶都沒有。將屋裡那盞節能燈按亮,他隨手拿起刷牙用的漱口杯向門外走去。過道里有自來水,將就着喝一些吧。明天,明天無論如何要買一個暖瓶回來。把門打開,一陣刺骨的寒風吹到他身上,吳和平打了個哆嗦心裡想道。
隨腳劃拉了一隻鞋子橫在門框那裡,以免待會房門自己關上了,吳和平這才端着漱口杯向水池走去。這裡一共住了6戶人家,大家共用一個水龍頭,共用一個蹲位的廁所。條件很差,不過吳和平卻早已經習慣了。擰開水龍頭,用漱口杯接了兩杯水灌下肚子,他這才覺得好過了一些。打了個水嗝,吳和平回身往房間走去。
“你…”才一進門把漱口杯放到穿衣櫃的櫃頂,一回頭卻看見一個孩子正坐在屋裡那張用破敗不堪的小桌上吃着丸子。丸子早已經冷透了,火鍋裡的油水已經凍在一起。孩子就那樣伸手在鍋裡撈着菜餚往嘴裡塞着。一邊吞嚥着,一邊還衝進門來的吳和平露出了笑臉。孩子,正是幾年前的那個孩子。正是幾年前被吳和平親手埋掉的那個孩子。
“叔叔,有酸奶麼?”孩子將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後起身走到吳和平身前仰起頭問他道。孩子身上都是泥土,還有成團的蚯蚓在他那件小褂裡鑽來鑽去。吳和平往後踉蹌着退了兩步,然後轉身就要打開門跑出去。伸手拉住鎖頭,一使勁鎖頭卻被他拉了下來。
“叔叔,有酸奶麼?喝完我好回家!”孩子腳步蹣跚着,一如多年前那般走到吳和平的身後,輕輕扯了扯他的外套又問道。
“你,你饒了我吧?明天我給你燒紙錢,要多少酸奶都能買得到。好不好?”吳和平看着手裡斷掉的鎖頭,回身啪一聲跪在孩子面前哀求着他。
“叔叔,我要喝酸奶!”孩子伸手按住吳和平的肩頭說道。孩子的手很冰,吳和平覺得身上的熱度正逐漸離自己而去。他的臉色逐漸蒼白起來,頭髮上逐漸起了一層薄霜。孩子只是伸手按住他的肩頭,不讓他站起身來,嘴裡依然問他要着酸奶。
“我,我錯了,孩子你饒了我吧?我明天就去自首好不好?”吳和平跪在孩子面前,牙關不住磕碰着哀求道。冷,透心的冷。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失去了知覺,他知道孩子是來向自己討債索命了。可是他不想死,他想活着。自首,這個時候他想到了自首。無期也行,死緩也行,只要能活命,哪怕要他坐一輩子牢都行!
“酸奶!”孩子眼角滴落下幾滴淚水,衝吳和平奶聲奶氣的喝了一聲。
“我錯了…我錯了…”吳和平身上結了一層霜,他努力睜開即將閉上的眼睛,看着孩子連聲說着。幾個呼吸之後,他頭一低,就那麼跪在那裡死掉了。
大年初七,顧翩翩她們終於回來了。看着她們手裡滿滿當當的手提袋,還有臉上露出的滿意的笑容,我知道這次旅行她們是愉快的。將她們迎進了屋子,不等我開口,她們就嘰嘰喳喳的對我講起了旅途當中發生的趣事。
“哥,嫂子和嬸兒,姐姐她們我就安全交你手裡了!你沒能去真是遺憾,下次有機會我再安排。這是給你帶的一點小禮物,請笑納!”陪同而來的貂皮男將手裡的手提袋遞到我手裡連聲說道。手提袋裡有兩件花襯衫,還有兩條五分褲。我將它們拿出來在身上比劃了一下,大小正合適。
“小凡弟弟過年好啊!”招呼着衆人坐下,我正琢磨着待會是在家吃還是出去擺一桌,順帶着感謝一下貂皮男這次的安排。就聽見門口有個人在那裡衝裡面打着招呼。我一回頭,就看見許海蓉穿着身警服,空着手正站在那裡衝屋裡頻頻點頭致意着。
“許姐進來坐!”顧翩翩見有客人來,顧不得把擺放在客廳的東西歸置好就迎了過去。沒過十五就是年,人家登門了,作爲主家的禮數還是要到的。
“坐就不坐了,今天我是來求援的!”許海蓉輕拉着顧翩翩的手,完了看着我說道。
“好,以前呢,是劉建軍!現在他發達了,不管事了,就換成了許姐你!大過年的,你們有加班費,可我沒有啊姐姐,你敢不敢讓我把年過完再來找麻煩?”我從兜裡摸出一盒煙,遞了一支給貂皮男之後對許海蓉撓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