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世界
“已經走了。”
站在山間細長的跑道之間，明光低下頭來，看了一眼那安靜的跑道，低聲道。
“嗯。”
何奧掃了一眼周圍空曠的土地，輕輕迴應了一聲。
在他們趕來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知道結局了。
畢竟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了。
恐怕在何奧飛機落地之前，柳正雲就已經離開了這裡。
“老柳爲什麼會在這裡修一個機場。”
明光微微皺起眉頭，看了一眼周圍的場地，低聲說道，“他平常都在東都範圍活動，這裡就應該是他的老巢，他爲什麼要逃離這裡。”
此刻他已經沒有時間注意自己的措辭了。
“可能就是爲了應對某種應急的情況。”
何奧看着深沉的夜幕，微微皺起眉頭。
“怎麼說？”
明光轉過視線來，看向何奧。
何奧思索片刻，將腦海中的思緒整理了一下，沉吟道，“比如說，他覺得，他待在東都，不再‘安全’的時候。”
“他要去他的‘安全屋’？”明光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但他的安全屋不在經營多年的東都，會在哪兒呢？北都？他也經常在那邊？或者是南都？亦或者南方沿海城市？他的產業基本都在東南方向···”
聽着的他的話語，何奧擡起頭來，看向明月升起的方向，“在西邊，他往西邊去了。”
世界之眼碎片，仍舊在世界底層留下了痕跡，讓何奧可以捕捉到它離開的大概方向。
“西邊？”聽到這句話，明光微微一愣，“他的‘安全屋’，在西邊？”
他看着何奧，本能的想問一句，‘你確定？’。
畢竟柳正雲幾乎都沒怎麼在西邊待過，怎麼會把安全屋設成西邊。
但想到剛剛這個青年表現出來的宛如預知一般的敏銳，他又硬生生的把話語嚥了回去。
嚴格來說，安全屋設在大家都想不到的地方，的確是最好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柳正雲確實有可能會把安全屋設在西邊。
“如果老柳真的去了西邊的話，”明光面色低下來，低聲道，“西邊的超凡事件不多，咱們安排的力量也不夠多，老柳現在情況不對，西都局的老張只是D級，哪怕他有C級的封印物，也完全不可能跨越兩個等級，阻攔或者影響老柳。”
“老張？”何奧扭過頭去，回想了一陣，看向明光，“張安廈？”
“是的，”明光疑惑的看了一眼何奧，“你不是西都出來的嗎，你進入研究院應該就是老張接應的啊？”
“是的，”何奧輕輕點頭，“有交流，但不多。”
說到這，他話語突然一頓，微微皺起眉頭，隱約感覺到些許不適，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適。
不過這感覺很快就消退，彷彿從未存在過一樣，如果不是何奧足夠敏銳，甚至察覺不到這種從心底泛起的感覺。
他以前也會有這種感覺，被某些比較弱小的超凡者盯上的時候，就會有輕微的不適，這是他的直覺在告訴他情況不對。
他擡起頭，目光掃過周圍的黑夜和山巒，橙灰色的光輝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也就在這瞬間，一道漆黑的陰影驟然衝出，劃過黑夜，向着兩人所在的方向衝來。
直到陰影即將抵達兩人身前的時候，明光才反應過來，他張開嘴，想要提醒何奧。
也在這時，何奧已然向前一步，伸出手去，兩個手指輕輕一夾，夾住了這陰影。
那無形的陰影扭曲了一下，最終纔不情不願的扭動着，緩緩凝聚成一支沒有箭羽的漆黑細箭。
“陰影之箭，”明光很顯然見過這個東西，他低着頭，看着何奧手中的箭身，低聲道，“這東西是C級超凡物品，應該是在北都的封印物？老柳把它借出來了？”
他看了一眼陰影箭射出的方向，“這支箭可以設置在一個固定的陷阱裡，一旦有人抵達它的攻擊範圍，就能自動射出。”
他收回目光，看向何奧，帶着些許後怕的說道，“老柳想幹掉在後面調查他的人？”
以剛剛那個陰影箭的速度，瞄準他的話，他沒有完全的把握能無傷躲開。
C級超凡物品設置的陷阱，以有心算無心，甚至能讓絕大多數C級陰溝裡翻船。
“或許，”何奧看着手中的細箭，看了一眼細箭射出的方向，“這只是某種‘警示’。”
在那細箭射出的黑暗裡，有輕微的超凡力量正在緩緩逸散，很顯然，存放在那裡的超凡力量，正在被抹除。
而這時候，何奧已然快步走向了那細箭射出的方向。
“警示？”明光一愣，他看着何奧啓動的步伐，也立刻跟了上去。
“這箭並不是衝我們來的，”何奧擡起手中的細箭，一邊向前，一邊在黑夜中大概畫了一個運行軌跡，緩聲道，“它被設定成從我們身邊穿過，或者說，從調查到這裡的調查者身邊穿過，‘嚇’他們一下。”
“你覺得這是一個‘警示’？他想‘警示’我們什麼。”
明光微微皺起眉頭，他順着何奧所描繪的軌跡看了一眼，確定這支箭剛剛實際上是設計成從他們兩人身邊‘擦’過的。
這支箭自帶活物識別和瞄準功能，不會出現射偏的問題，反倒是故意要讓它射偏，非常的難。
“‘警示’我們，不要再調查下去了，再調查，可能就真的有‘危險’了。”
說話間，何奧已經抵達了細箭射出的地方。
這裡是一片挨着機場的密林，所處的位置並不高，陷阱佈置的地方有幾棵樹木似乎已然被強大的超凡力量震碎，只是處在某種平衡狀態下，一直維持着原狀。
隨着兩人腳步的抵達，這幾顆樹木再也無法維持，在兩人視野中就轟然崩碎，散落在地上。
而與之相對的，此刻林間的超凡力量正在快速逸散。
“應該是用陰影之箭自帶的能力設置的陷阱，”明光掃了一眼地上崩潰的樹木，緩聲道，“當陷阱設置成功的時候，陰影之箭就會完全隱藏在黑暗中，宛如真正的陰影一般，不會有半點超凡波動，而承載了超凡力量的陷阱本身，哪怕被摧毀了，也會短時間維持某種詭異的平衡，就像這幾棵樹一樣。
“如果咱們沒來的話，它們恐怕還得過一段時間纔會崩潰，”
說着，他目光回看了一眼身後的機場，“這個‘陷阱’設置在和機場平行的地面上，等我們到了，注意力肯定都在天上，就很容易忽略地上的陷阱，這佈置手法像是老柳的風格，”
說到這，他微微一頓，仔細打量着周圍的黑暗，“但是他是怎麼做到讓陰影之箭只能射偏的呢？”
而在明光說話的時候，何奧已經蹲下了身子，注視着地上的樹木碎塊。
在那枯老的樹皮上，隱約能看到某種模糊的紋路，這些紋路與樹皮幾乎融爲了一體，不知道是樹皮本身就帶的‘花紋’，還是其他力量塑造的形狀。
何奧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陰影之箭，“或許是依靠一些，特殊的神秘學技巧。”
“什麼意思？”明光一愣，然後他反應過來，“你是說老柳掌握了一些研究院都沒掌握的神秘學知識？什麼時候？”
“我不確定，但他一定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
何奧搖搖頭，站起身，再次看向一旁機場的方向。
“所以，老柳究竟想做什麼？”
聽到何奧這句話，明光的眉頭徹底皺了起來。
柳正雲迄今爲止的行爲，有些不合邏輯。
在不經過研究院的情況下，拿走了世界之眼的碎片，然後又假裝‘失蹤’，現在還警告來調查的人，讓他們不要‘調查’了。
如果說這是一個心智還不成熟的小孩在玩過家家遊戲，明光還能理解。
但這是柳正雲，以穩重和謹慎著稱的柳正雲，這麼多年摸爬滾打，站在這個世界頂端的人之一。
“我也不知道，”
何奧直接收起了手中的細箭，“不過一切不合邏輯的事情底層，必然有它內生的邏輯，柳理事一定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我們。”
說罷，他直接輕輕躍起，向着機場的西方，世界之眼碎片氣息消散的方向，直衝而去。
“等等我。”
明光沒有想到何奧會突然動身，連忙弓起身子，快步追上了何奧的步伐。
——
遺蹟
璀璨的電光點亮了整個大廳，將整個空間都照耀着宛如白晝。
那剛剛‘飄’進大廳的眼球沒有任何猶豫，試圖衝回來時的通道，但是卻發現後面的通道早已被電光封死。
它沒有停頓，迅速扭動着身軀，姿勢轉瞬間，它的身軀自然的擠入了虛空。
很快就將半截‘眼球’沒入了進去。
然而就在此刻，它卻沒有進一步的沒入虛空，而是‘啵——’的一聲，直接將自己硬拔了出來。
而它原本的沒入虛空的位置，也沒有像是正常的空間一樣癒合，而是遍佈着各種細小的裂紋，裂紋內是一片漆黑的虛無，連光都無法穿過。
眼球擡起‘視線’，看向周圍的電光。
在那瀰漫電光的邊緣，依稀可以看到些許細小的虛無裂縫在電光附近生成又合攏。
封印空間的方法有很多種，有相關能力的可以使用能力，有信仰相關神明的可以祈求神明的恩賜，如果兩樣都沒有的，也可以花時間佈置神秘學術式。
而如果連時間都沒有的話，也有一種取巧的方式。
那就是直接用暴力撕碎攪亂附近的空間，直接廢掉空間穿越的能力。
這也是一種‘封鎖’。
力量型的超凡者，也有適合自己不動腦子的解法。
“你跟了我們這麼久，多少得和我們說兩句話吧？”
在扭曲的電光下，何奧緩緩走出，看向天空中懸浮的眼球。
依稀之間，他覺得這眼球有些眼熟。
這眼球的形狀讓他想起了環繞着維洛拉號原本的主人，也就是那位‘國王天使’的眼球
只不過那個國王天使身旁的眼球是一串一串的形成環狀，而他眼前的這個眼球，只有一顆。
不過，他所感到的熟悉感，並不來自於國王天使。
伴隨着何奧的話語，那懸浮在空中的眼球低下目光，血色的瞳仁注視着何奧。
“嗚——”
某種彷彿能穿透靈魂的聲響在虛空深處響起，刺穿了何奧的思緒。
這一瞬間，某種記憶在何奧的腦海中浮現。
緊接着，一條條漆黑的觸手從那眼球內刺出，將整個眼球刺的像是一個海膽一般。
而這些觸手在刺出眼球后，也沒有任何的停頓，從四面八方向着何奧刺來。
看着那些漆黑的觸手，何奧腦海中的記憶被一點點喚醒。
這時候，他也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壞了，這好像是個不會說話的。
思緒翻轉之間，他手上的動作沒有任何的停頓，無影劍驟然脫手而出，轉瞬間就斬斷了數條觸手。
緊接着，天空中的雷霆沖天而降，劈在周圍的觸手身上，一瞬間將所有的觸手都電的焦黑。
瀰漫的電光順着觸手抵達那血色的眼球，鋪滿了眼球的身軀。
那眼球也在轉瞬間變得僵直，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而這個時候，已然化作陰影的無影劍毫不停留的穿過焦黑的觸手，徑直刺向了眼球的瞳仁。
“嗚——”
而就在那劍尖即將刺入眼球的瞬間，更加尖銳的哀鳴聲再次響起，恍惚間，那哀鳴彷彿刺穿了何奧的耳膜，刺穿了他的靈魂與身軀。
天空中瀰漫的電光也爲之一滯。
滋——
伴隨着彷彿碎紙被撕裂的聲音，那巨大的眼球彷彿蛋殼一般，被從內部驟然撕碎，一團蠕動着的，沾染着紅色光輝的漆黑血肉，緩緩從那蛋殼中伸展而出。
那停頓的電光已然恢復，帶着恐怖的力量劈向那漆黑的血肉。
那血肉上的紅色光輝在此刻驟然亮起，如同一面紅色護盾，消解了部分劈在血肉上的雷霆。
而那漆黑的扭曲血肉，也就在這種情況下，硬頂着雷霆的光輝，舒展開身軀，宛如一朵膨脹的黑雲，將整個天空鋪滿。
“嗚——”
悲哀而尖銳的聲音再次響徹在整個大廳。
到此刻，何奧其實已經完全認出了這個‘大章魚’。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遺蹟的時候，遇見的那個B級大章魚怪物‘夜執事’，這怪物當初一直追他追到了高塔，似乎也還在高塔外守過一段時間。
而現在，它比當初更加的強大，也更加的扭曲，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