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做不到

“嗚……”碼頭傳來客船的鳴笛聲。一艘客船靠近岸邊停靠。

木蘭汀踮起腳尖站在圍欄旁邊張望, 妄圖在下船的人羣當中尋覓到那一張熟悉的面容。

每一個下船的人,都希望趕快離開碼頭,前往自己的目的地更或者回家, 不多時, 人潮已經慢慢減少了許多。

就在這時, 南予風的身影出現在木蘭汀的視野裡。他頭戴一頂黑色闊沿帽, 穿着深色風衣, 手上領着一隻小小的行李箱。

縱使他的面容已經不再年輕,但是上天對他還是寵愛有加,眼角處不明顯的皺紋, 反倒增添了他的韻味。

木蘭汀不用想都知道這是什麼畫面,尤其是看到他周圍的女士的臉上都帶着微微的粉意。

木蘭汀沒有多想, 因爲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跟在南予風身後的南允和身上。

這一次是聽說了周邊有一座島盛產一種植物, 味道很是鮮美獨特, 南予風便決定親自去考察一番,也有帶着已經十五歲的南允和歷練一番的意思。

身爲南予風唯二的兩個孩子中的長子, 他從小就被當做南家的繼承人來培養,身上的擔子很重,這使得木蘭汀愈加疼愛他。

“碰”地一下,南予風的身後突然有人撞過來。由於下船的人還是很多,南予風就算反應過來也躲不掉, 硬生生受了這一擊。

“對不起!對不起!”輕柔的女音從南予風身後傳來。

南予風轉過頭, 看着這個突然撞上自己的冒失女子, 輕輕一笑:“我沒事。”

“你也是華夏人!”女子聽到他的回答, 一時間忘記自己還在和人道歉, 興奮地說。

南予風看着她的星眸,和興沖沖地小臉, 愣了一下,又恢復自然道:“對啊,我是。”

木蘭汀離得遠,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對話。但是她沒有看漏南予風看向那個女子時眼中閃過的光芒。

木蘭汀所站的地方視野極好,那女子的容顏就這麼直白地撞進她的視線。

太像了!木蘭汀暗忖。這個女子像極了木芷岸,尤其是在木蘭汀心中第一週目的木芷岸,那是種一派自然的率真。這種像是神似,而不是形似。若說形似,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人能比木蘭汀更像木芷岸了。可是她和南予風相處了十幾年,兩個人的關係還是如此,不遠也不近。

木蘭汀以爲她這一週目就會這樣過完了,和南予風保持着相敬如賓的狀態,在事業和教育上面給自己加分,婚姻這方面不拖後腿就好。

可是現在不可能了,木蘭汀苦笑。南予風的眼神,她在十幾年見到過一次,那是她在回門的時候,南予風類似訣別地看着木芷岸的目光。時隔這麼多年,她就在一瞬間忽而想起,好像中間沒有絲毫時間的阻隔。

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再次看到這樣的眼神,木蘭汀就知道自己在感情這件事上面輸了。

她突然有些明白,南予風喜歡的就是那種鮮妍明媚的女子,活潑率真是她們向來行事的主格調,周圍人不過是和她們呆在一起一會兒,心情也被她們的一舉一動所感染。

木蘭汀不是這樣的人,這一點,她很清楚地知道。就算是再多經歷多少的任務,她還是無法變成這個樣子。若是如她所想,她估計會隨着任務的進行越來越沉寂。

“娘。”處於變聲期的少年音在木蘭汀耳畔響起:“你怎麼不看我啊?”

南允和有些懊惱母親的視線沒有放在自己身上,不滿地伸手在她眼前來回擺動。

在這種情況下,木蘭汀不可能不會神。拍掉南允和作怪的手,木蘭汀兩手扶住南允和的雙肩,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南允和,滿意地點點頭:“小夥子出去一趟,身體還算健康嘛。”

“那是自然!”南允和聽到母親的稱讚,驕傲地揚起下巴。

木蘭汀一掌拍飛南允和的自得,對他說道:“走吧,家裡一起都準備好了,就等着你回去呢。”

南允和抓了抓頭髮,回頭張望:“我們不等爹嗎?”

木蘭汀將他的腦袋扶到他張望的相反方向:“看,那不是你爹嗎?”

此時,南予風已經和女子交談完畢,朝着木蘭汀和南允和兩個人走來。

南允和對於剛纔發生過什麼完全不知道,只是爲了父母和自己難得走在一塊而感到開心。

“吱呀”南予風從外面推開門,帶着些許風雪的氣息。

屋中壁爐旁一直停滯不動的搖椅伴隨着他關上大門的聲音開始慢慢晃動。

“你回來啦?”一到冬天就極喜歡壁爐旁的這隻搖椅的木蘭汀縮在搖椅裡,頭也不擡地對南予風說。

這麼多年下來,南予風早就習慣了木蘭汀冬天的生活狀態,“嗯”了一聲,算作自己的回答。

“你和她還好嗎?”木蘭汀沒有和往常一樣,只和南予風打了招呼就不再說話,而是出言關心南予風。

南予風聞言端坐在沙發上的身形一滯,吃驚地問道:“你怎麼……”話還沒說完,他就自己頓住了,繼而輕聲笑道:“我和她還好。”

木蘭汀沒有告訴南予風她的鼻子有多靈敏。南予風也沒有告訴木蘭汀在他心裡他是有多相信木蘭汀,所以他纔不做辯解。

木蘭汀從搖椅上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南予風面前。他的破綻太多,甚至都不曾隱瞞,就這麼直白地等着她來發現這一切。她不怎麼愛用香水,但是她在辨認香水方面還是有幾分辨識能力的。南予風身上三天兩頭飄來的香水味不是作假的。一起生活多年,她也不是看不出南予風對於外界女子的引誘從不動搖。

他既然和女子頻頻接觸,那麼對象便只有一個。

“我以爲我們會在這間房子裡一起住一輩子呢,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戳破了最後的僞裝,木蘭汀沒有打算再繼續這樣裝糊塗下去。

南予風嘆口氣,沒有做過多的辯解,也只是簡單地說:“我收拾收拾就搬走。”

“不用。”木蘭汀否決了他的提議:“我打算搬到南部去,據說那裡的陽光很宜人。”

她沉默片刻,才接着說道:“允和和允平我打算都帶走。”

“這怎麼可以!而且允和還是我們南家的繼承人!”南予風再也坐不住,也站起身說道。

木蘭汀將掉落的碎髮別至耳後,面前再無遮擋地看着南予風,語帶嘲諷:“你決定到了你百年之後,心中的繼承人還是允和嗎?”

沒想到木蘭汀會這麼說,南予風本是不滿的狀態突然泄了氣:“你怎麼會不相信我呢?我南予風答應的事情,什麼時候沒做到過?”

木蘭汀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她突然不想說話了,她很想問一句:若是她之前要求他和她過一輩子,他看見那個女子,是不是也只會將感情埋藏於心?

可她不是這樣的人,她甚至覺得南予風有些可憐。一生的求而不得,在老了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和他所求相似的女子,卻還要忍痛放棄嗎?

木蘭汀也不想活在自欺欺人的謊言中。就算這樣勉強過完一生,她的任務也無法完成。不如在最後的這些年,讓自己活得開心點。

反正她還要經歷一次這任務,發現自己的任務已經難以完成,她也不想讓南予風不好過。

對於她來說這不過是個任務,但是對於他來說,這便是一生了。

兩個人做了些協定,最終木蘭汀帶走了南允和、南允平兩兄弟。若是南予風死前還是要讓南允和繼承南家,便傳信給他們。

“不後悔嗎?本來再等幾年就落在你手裡的南家。”木蘭汀看着臉上一派雲淡風輕的大兒子。

南允和神色自然:“娘也說了,那個人住到家裡,南家最終是誰的還未知。更何況我對南家其實也沒有太大興趣。只不過是你們在我小時候便要求我怎麼做罷了。我可不想爲了這還虛着的繼承權呆在家裡受罪。我也看不上爹這種行爲,那個人也就比我和允平大上幾歲,他竟然……算了,丟開了這個束縛也好。只是娘,以後就要由您養活我們兄弟二人了!”

養了這麼多年的大兒子在自己面前撒嬌賣萌,木蘭汀自然是應着,愉快地回答:“好,幾碗飯還是夠的!”

木蘭汀三人就這樣在南部住下了。

也不算是毫無準備,南部這個地方的水土很適合種植茶樹,木蘭汀帶來的茶農從移民之後就開始居住於此地。

現如今木蘭汀將她從出嫁後就一直經營的茶葉鋪子也遷到這個地方,生活自是不愁的。

木蘭汀雖然不善交際,但是爲人和善,在這裡居住一年,就和這裡的居民關係處的不錯。

打聽到木蘭汀現在獨自帶着兩個半大小子,居民們對木蘭汀一家三口也是多有照顧。

“你這是做什麼?”木蘭汀聽到敲門聲,打開房門,卻看見住在一條街的史密斯又一次到來。

他見到木蘭汀開門,咧開嘴笑了,開口說着帶有南部口音的話:“我這次從西部送貨,有人推薦了當地的小麥粉,聽說做出來的食物特別可口,特地給你送過來的。”

“謝謝你的好意,我們不需要。”木蘭汀乾脆地拒絕。

史密斯聽到木蘭汀說話,臉頰微紅,但是顯然沒將她的拒絕放在心上。將裝着小麥粉的箱子往牆角一放。害羞地用左手撓撓頭髮:“我還有事,先走了。”

走出房門,正好遇上放學回來的南允平,伸出拳頭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小子!”

沒等南允平反應過來,就飛快地離開了。

南允平走進家門,看到牆角的箱子,皺着眉頭對木蘭汀說:“我不希望史密斯成爲我的繼父,就算他人真的很好。”

“我知道啦。”木蘭汀點點頭。

時間過得飛快,她已經在這裡居住了五年之久,南允平現在也是個讀大學的二十歲小夥子了。

南允和在兩年前就被南予風叫回去,將南家的生意全數交託給他。說起來木蘭汀也有一年多沒見到他了。

史密斯就比較麻煩了,五年前木蘭汀剛來到這裡,他就開始對木蘭汀大獻殷勤,完全沒將她是個離過婚、帶着孩子的女人這件事放在眼裡。

木蘭汀拒絕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他還是鍥而不捨。木蘭汀看着這個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的男子,拒絕的話語都已經用盡了。

有時候她也是會忍不住鬆動的。若是任務中的歲月也算她的年齡,她這個不知道多少歲的老太太還是第一次受到一個人如此熱烈的追求,她會有衝動想要答應的。

可是她做不到爲了自己的虛榮心,就這樣耽誤了一個愛她的人。

又有幾年過去了,史密斯還是沒有放棄的跡象,反倒是越追越緊。木蘭汀忍不住頭疼。

幸好她剛收到南允和發出的信件,邀請她來參加自己的婚禮。

是的,婚禮。

南允和在確定這個姑娘之前,就帶她拜訪過木蘭汀。木蘭汀看着這個異國姑娘藍色的雙眸,沒有一絲南允和擔心的不滿情緒。她從來不是計較這些的人,只要自己的兒子開心就好。

趁着參加婚禮的藉口,木蘭汀離開了這座居住了十年的城市,回到十年前她離開的東部。

木蘭汀提着小箱子從她所乘坐的船上下來,環顧四周,想要尋找前來接她的人,卻看見了十年未見的南予風……和他身邊的女子。

木蘭汀面帶嘲諷,這十有八\九是南予風自己攬過來的活,南允和可做不出來這樣的腦殘事!

“轟!”密密麻麻的人羣中,這一聲轟響來得突兀,未等木蘭汀反應過來想要躲避,她就看到自己的胸前綻放出燦爛的血花。

她朝着着子彈射過來的望去,不遠處一張相貌平凡的面容出現在她的眼前,手裡的槍頭還冒着青煙。

周圍時不時有人倒下,木蘭汀再也支撐不住,看着南予風安置好那個人才朝着自己的方向急急忙忙奔過來的着急面容。木蘭汀想笑,卻覺得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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