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去年秋,如何淚欲流。】
不知怎地,每每擡頭望着這紫禁城中的夜,總是格外地深沉,是一種看不見盡頭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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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呆久了,菀玥總是會不禁想起在府裡的日子,府裡的院子自然是比不得坤寧宮的,但那時的夜是淺的,能望見很遠的那頭,她至少過得逍遙自在。
而如今,每一個這樣的夜,她幾乎只做一件事,默默地數着,坤寧宮明明離得他的清寧殿這樣近,可卻又是這樣遠,他永遠走不到這裡。
今夜,他又走進了誰的宮裡了,瞧一瞧紫禁城哪個宮的燈火格外明豔些便知了,心酸之人總都是看得見的,至少她看得見。
宮牆深深,硃紅的壁影下,越發沒了指望。長街幽深,哪怕那裡立滿了宮人侍衛,也都是悄然無聲,靜得讓人害怕。
她就這樣一直坐着,一直坐着……
初升的旭日又一次掛上紫禁城的東方,朝霞伴隨着旭日,冉冉在紫禁城上空灑下柔和的光芒。照得每一座殿宇樓閣熠熠生輝。
容若成親後,已經許久沒有進宮了。
“朕準了你這些日子的假,可寫出什麼好東西來?”宮裡實在是憋得慌,難得有個說話的人,玄燁見了他,不免高興。
容若多日不見皇帝,倒是有些不自在了,“自然是寫了許多,只是,是不是好東西,改明兒奴才拿來給皇上看過再做評價。”
“哈哈哈,好。你快坐呀,許多日子不見,朕怪想你的。”
容若在玄燁對面坐下來,似乎在玄燁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一樣來,可是在外頭,那些從宮裡傳出來的閒言碎語,他還是聽到一些的。所以猶猶豫豫地,他還是問道,“不知近來,皇后娘娘可還好?”
容若問起這句時,且不說皇帝,就連一旁的樑九功也是一怔,如今也只有容若敢在皇帝面前提及皇后。再看玄燁的臉色比方纔有了極大的轉變,就知道外頭傳來的話是不假的了,今日他本就是爲此而來。
“皇后……她很好。”玄燁吞吞吐吐地,又即刻轉了話鋒,“你如今難得進宮,就連曹寅也忙得很,朕一個人實在悶得慌。”
“臣聽說,皇上把娘娘……”容若兩手放在腿上,來回地磨,行動已是極不自然了。
玄燁聽他眼下是非要將這件事問個明白不可,自然不樂意了,打斷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容若起身,肅然俯身大膽道:“皇上,宮裡的事情,微臣已經皆有聽聞,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是所有女子的表率,可如今卻被禁足坤寧宮,不但做不但後宮之中會風紀全無,重之,更可能影響前朝安定。皇上英明,斷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容若本就是皇帝的心腹,不光他的話皇帝聽進去了,就連這無處去訴的心裡話也一股腦地全倒了出來,微微正色道,“你的意思,朕心裡何嘗不明白。皇后乃後宮之主,朕自然敬愛皇后,更何況她是菀玥,你不是不知道朕的心,可是這件事情,朕也是不得已。”
話中的意思容若完全明白了,朝中是如何的局面他再清楚不過,已然沒有再問下去的必要,“微臣明白。”
“她在宮裡也怪悶的,你要是想她,朕準了你一會兒去坤寧宮瞧瞧她。”
“那微臣就多謝皇上了。”
天氣越來越熱,大太陽底下已然像個蒸籠一樣。正午,瓦藍的天空中沒有意思雲彩,就連知了的聲音,聽起來都有些急躁。
菀玥手裡拿着一根紅色的錦緞織成的繩子,嫺熟地打着有花樣的結,這是前些日子哈爾藍教給她的,才學會的東西,自然最新鮮了。
“娘娘打出的結可比奴婢的精
細。”
“數你嘴甜。”菀玥含笑頷首。
“主子主子,您可知道誰來了?”勇兒興沖沖,滿是喜色地跑進來。
菀玥倒是愣了,只擡起頭來看着她,這回子還能有什麼喜事不成。還未等她開口,容若已經跟着勇兒進來,“微臣給皇后娘娘請安……”
“師傅!”她騰地站起來,看着容若,眼前的一切似不真切。
容若看她見到自己高興成這樣,心裡也是感慨萬千,“娘娘在宮裡過得可好?”
“好……很好……師傅快坐下說話。”菀玥心裡激動地無法言語,嘴裡還依舊如從前一樣,一口一聲地喚着他師傅。
“是皇上叫我來瞧你的,說你在宮裡悶得慌,讓我陪你說說話”,容若絕口不提禁足一事,見她聽了這話只是愣愣地坐着,並沒有什麼反應,又道,“我在宮外就聽說了,太皇太后甚是疼你的吧。”
菀玥點點頭,勉強擠出一些笑容,“別光顧着說我了,師傅才新婚,師母可好?”
許久未曾這樣敞開心扉的說過話了,一整個午後,將從前點點滴滴詳詳盡盡地聊說了一番,菀玥又問了家裡的情況,家中一切安好,只是索尼還是老樣子,身子總是比從前弱了許多了。
才送走了福全,蘇嘛進到殿裡,見孝莊正仔細瞧着福全才送來的西洋玩意。蘇嘛瞧得出來,福全心中積着一肚子話還沒有說呢。
“小王爺方纔還有許多話沒說呢,您瞧出來沒?”蘇嘛還是不敢直接說破。
“嗯”,孝莊點點頭,彷彿心不在焉的樣子,這一聲也不知是不是應蘇嘛的話,如今眼睛越發老發了,拿遠了拿近了,都好像瞧不真切。
“老祖宗,皇上將皇后娘娘禁足了有些日子了吧,這還是這樣僵着,可怎麼好。”
孝莊的神情永遠淡然,那樣多的風雨過來,這些事情在她看來,算不得是什麼砍,她放下手裡的洋玩意兒,道,“皇帝要面子,他結下的結,想自己解開,卻又不知道怎麼解。”
慈寧宮裡正議論着這件事,福全也並沒有出宮去,而是一路尋着玄燁而去。
御花園湛清湛清的池水像透明的藍色玻璃,玄燁坐在亭間,可以清楚地看到成羣的魚兒在潭水中游來游去。
遠遠地,樑九功就見着福全氣勢洶洶朝玄燁的方向走來,真真心驚膽戰,纔要上前阻攔他靠近玄燁,卻已經來不及了。
“宮裡的禮數你忘了嗎?”玄燁聽到身後的動靜,並沒有別的反應,只是冷冷地甩出這句話。
福全果然不再上前,可是他要說的話還是要說,“皇后娘娘被皇上禁足了!”
玄燁最聽不得從他的嘴裡提起菀玥,任何一句都不可以,那樣幾乎會刺痛他身上每一個神經,手裡的茶盞被他用力一記敲落在案几上,滾燙的茶水濺在他的手上,樑九功不由心頭一緊纔要上前,卻見他對此恍然沒有知覺。
玄燁騰地站起來,轉身指向福全道,“朕的事還輪不到你在這裡指手畫腳!”
福全毫不示弱,氣勢比方纔更強硬,幾乎全身的血涌上他的臉,“雖是皇上的家事也是國事,皇后娘娘她沒錯!”
玄燁窩着一肚子的火,帶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氣,一直流到手指尖,“朕再說一次,朕的事,你沒有資格管,否則……”
福全上前一步,與他四目怒視,“皇上要怎麼樣,還準備再打我一次嗎!”
“你!”他鬢角的一條青筋明顯地輕輕跳動。
樑九功知道事態危急,跪下來冒死回話,“皇上,太皇太后還在等着您呢!請皇上移駕慈寧宮。”
玄燁握緊的拳頭終於
慢慢鬆開,脖頸間依然爆出了青筋,他極力地壓住怒火,終究收回手,“裕親王出宮!”
樑九功畢恭畢敬地在福全面前躬下身,福全轉身揚長而去。
若不是被前朝別有用心之人逼得無可退路,玄燁怎麼也不會將菀玥禁足在坤寧宮,只是這會子卻又拉不下面子來,這局面反倒叫人難堪起來,所以至關一節,還是得由孝莊出馬。
這樣的季節,御花園的景色倒像是江南纔有的,花氣襲人,清風不寒,綠水無波,就連呼吸都會覺得暢快了許多。
趁着天氣漸漸涼下來,孝莊請了菀玥與各宮到慈寧宮賞花,又請了玄燁一同作陪,兩個人雖然沒有一點交集,但至少,所謂的“皇后禁足”一事,也就這樣過去了。
算來,青嵐如今已有4個月的身孕,也到了最是要緊的時候。
這一日,內務府的總管太監方德生特來坤寧宮請旨。
“娘娘,景陽宮的嵐主子昨兒向萬歲爺請旨,要再加兩名宮人去使喚。”
“哦?”菀玥瞥了他一眼,素日她最看不上內務府的作風,一味地攀附所謂正得盛寵的主子,只淡淡道,“既然已經請了皇上的旨,皇上答應了就成了。”
方德生雖然爲難,但在菀玥面前不敢不老實回話,越發笑容可拘,“萬歲爺他沒答應,但也沒不答應。萬歲爺說後宮的事兒,還是得讓皇后娘娘做主,所以奴才特來請娘娘的旨。”
菀玥“哦”了一聲,飲了一口茶水道,“既是這樣,那本宮問你,平日裡,景陽宮裡可有什麼特別的差事嗎?”
方德生勉強賠笑道,“這個……倒是未曾聽說。”
“那定是派去景陽宮的宮人笨手笨腳了,伺候不好主子咯?”方德生還未來得及反應,又聽菀玥問道。
方德生一聽,是要怪罪在他的身上,忙擺手道,“不不不,宮人們都是內務府精挑細選的,誰也不敢有任何的差池。”
菀玥淺淺一笑,依舊和氣,“那爲什麼還會缺人手呢?且不說景陽宮與我這坤寧宮相比,就是與慈寧宮來比,伺候的人已經不少了,哪裡需要這樣多的人手?”
“是……”方德生再無話辯說。
“宮裡頭各使喚宮人都是有規律的,景陽宮一日作息如何,又多少需要宮人照料的地方?”
方德生不禁冒出汗來,請這不該請的旨,實在是愚蠢至極,“一切如常,倒也沒有什麼需要特別照料的事兒。”
“那不就是了,方公公覺得還需要再撥人過去使喚嗎?”
“回娘娘的話,不需要了。”方德生自知沒趣,只想着一會兒該如何去景陽宮回話纔好。
勇兒捧着才摘下的新鮮花等着插瓶。倒在門口與他撞個正着,只看他垂頭的樣子,給勇兒打了個千兒便匆匆走了,就知道定是沒有求着恩典。
勇兒進去的時候,菀玥已經悠然靠在了榻上,“主子,她眼見着也是要生產的人了,小姐何不應了她的請求,等做完了月子,再恢復她原來使喚的人數。最重要的是,我怎麼覺着,這或許是皇上給咱們個順水人情,讓小姐和她的關係有所緩和,小姐這樣做會不會拂了皇上的面子?”
也不知是從哪一日起,她們的關係已經生疏至此,菀玥悠然地嘆了一口氣,“我也想到了這一層關係,可是中宮主內治,若我輕率同意增加不必要的花消,豈不是我的失職,她的宮裡加了人,明兒這個也要加,後兒那個也要加,豈不是成了我的錯處,到時候人家怪罪的可不是她而是我。”
勇兒仔仔細細地修剪了花枝,殿裡已然散發出陣陣花香,“奴婢聽明白了,自然是主子想的周到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