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人類文明終將滅亡,無須擔心,仍會有痕跡證明我們存在過。
先驅者號會繼續漂流上百萬年,渺小的骨骼化石也能保存上億年,更遑論能與宇宙比壽命的納米級雕刻產物。
而這份十年前的數據,放在人類尺度下近得好像就在昨天,好像就發生在黑旗眼前。
“我叫辛吉。
在我十歲前,父親只是避難所裡的一個普通商人,我因此衣食無憂,也以爲整個世界就避難所這麼大。
十歲生日那天,晚餐一如既往的豐盛,我卻因父親買錯了玩具而置氣絕食,這時,有陌生人敲響了門。
是個又瘦又髒的黑人小孩。父親說,那是因所屬避難所能源耗盡而來投靠的難民。
我那時才知道,世界上竟然還有吃不飽飯的人。
我央求父親收留了那個孩子,但難民越來越多,食物愈發短缺,父親作爲商人,冒險承包了那個廢棄鎮子裡的一食品加工廠。
清理輻屍,恢復秩序,成功重啓工廠,解決了糧食危機。
五年後,父親憑着巨大的聲望,當選了76號避難所的管理者。”
黑旗滑動沾灰的滾輪,一點點地往下翻。
從字裡行間可以看出,主人公辛吉無論是當時,還是記錄下這些的時候,都很喜歡那種大家能吃飽,其樂融融的感覺。
仗着資源充足,能吸收倖存者,76號避難所的影響力,逐漸超過了花園鎮周邊另兩個中型避難所。
但兩年後,辛吉父親毫無徵兆地關閉了工廠,並停止繼續接收難民。
沒人理解。
辛吉的身份更加劇了他內心的愧疚。
避難所局勢逐漸混亂,父子矛盾也日益尖銳,終於在某天,辛吉帶着幾個小夥伴趁亂逃到了地表。
得益於避難所教育體系傳授的知識,幾人重啓了已停擺的機器,並修復數據,復原出了被辛吉父親銷燬的諸多配方之一——茶杯牌飽飽餅乾。
機器運轉的轟鳴聲,惹得大量變異動物發狂,但他們仗着武器充足成功守住。
在這期間,避難所或許是因爲局勢混亂,不但沒人前往地表尋找他們,甚至封閉了入口。
辛吉並未太擔心。
他們繼續生產,準備解決糧食問題,甚至有餘力開始研發一種能清除體內輻射的食品。
但研究進展始終不佳,別說給人吃,哪怕動物在排空體內輻射的同時,也會上吐下瀉,把自己活生生拉死。
周而復始地應對變異獸潮,使得幾人壓力越來越大,且由於缺乏補給,彈藥和消輻寧逐漸見底……
辛吉沒敢告訴同伴,他多次嘗試溝通避難所卻沒有得到迴應。
他們回不去了。
六月一號。
辛吉第十九次調整產品配比,並頂着疲憊召集所有人,再次啓動了生產線。
……
黑旗知道,他成功了。
數之不盡的實驗記錄,只有最終那份文檔被圖鑑認可、收錄。
辛吉妥協後創造的,這種專供變異動物的飼料,其背後價值高到難以想象。
能清除動物體內輻射,代表着人類不再只能利用狹窄的避難所養老鼠蟑螂,養殖業能重回廢土,規模和效率對比以往仿若雲泥。
混亂之中,曙光已至,辛吉卻沒餘力撐到天亮了。
黑旗多少能感同身受一些絕望。
小鎮寂靜…因爲避難所封閉了。
黑旗關掉電腦,
在抽屜裡找到鑰匙打開了那上鎖的房間,但面對房間內那扇心心念念已久的防爆門,怎樣呼喊都無法得到迴應。
來到小鎮後,海量發現和收穫帶來的喜悅,慢慢消失殆盡。
沒錯。
工廠生產線的價值很高,能提高他對知識的利用效率。
但進不去避難所、沒有消輻寧,僅靠黑旗自己,連在廢土長期生存都做不到!再美好的前景也只是畫餅。
他真的有些迷茫了。
苦行僧一般的十天,全部希望所在,竟換來這樣的結果……
緩了好久,黑旗總算決定先把東西搬過來,工廠主體旁邊那幾座小建築裡,有生活設施,裡面有新防化服能先換掉自己這身破爛。
下午。
在河邊用淨水器洗過澡,又服用一支消輻寧,躺在牀上看着自身輻射清零,黑旗腦袋空空。
良久,微不可察地一嘆。
他不是個軟弱的人,至少已被廢土磨礪得不再是。
況且這次並非毫無收穫。
擺弄了會手腕上那曾屬於辛吉的儀器,他大致弄明白了用途,這玩意叫【廢土男孩】,算是種工具。
繪製並定位地圖,接受電臺信號,攝影和短距通信等功能,對廢土行進有不小幫助。
避難所關門,他也不可能砸開。
只能尋找別的出路了。
廢土的危險多種多樣,但黑旗已有經驗,唯一仍繞不開的就是輻射。
消輻寧還剩一支,新得到的飼料配方倒是個法子,原料都在小鎮北邊的森林裡,應該不算難找。
唯一缺陷在於人類食用會上吐下瀉,並造成永久性損害,黑旗估計,那會以扣除健康值上限的形式展現。
短期生存都成問題前,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心情勉強振作了些。
即便萬般無奈。
也只能做好重啓啓程,尋找其他避難所的準備。
……
花園鎮西。
四道人影在夕陽下拉近。
四人膚色三白一黑,只穿着輕便皮甲而非防護服,但每人都戴着半遮面的呼吸器,一人調試着,聲音含混而低沉:“濾芯給我一個。”
“又用完了?嗎的……子彈也得補充了,錢真不經花啊。”
“你有臉說?要不是隊長一錘幹爆了那短尾鱷的腦袋,鱷魚皮都得被你打爛了。”
“總好過你躺贏完成委託吧!”
“那是隊長大氣!”
三人面帶笑容,身後的大揹包裡滲出絲絲血跡,這次委託報酬可不低。
走在最前面的,揹負着一柄大錘的黑人男子卻始終緘默。
他的膚色黑而亮,肌肉鼓脹而勻稱,在一米九身高的加持下,不但不臃腫,反而顯得如獵豹般迅猛。
“注意輻屍,迴避難所再聊。”
他一開口,閒聊聲當即掐斷。
畢竟能有力量型突變者領隊,絕大多數委託都是躺賺, 加上隊長是避難所出了名的公正,三人的服從和認可都是發自內心的。
他們沿着鎮子外圍行進,並時刻觀察着鎮上,片刻後有人忍不住道:“你們有沒有覺得輻屍少了不少?”
兩人相視點頭。
黑人隊長表情凝重了些,出於某些原因,他對花園鎮極上心,審視了片刻記憶,道:“少了大概五分之一。”
“沒出門?”有人猜。
“剛下過微光雨,肯定都在街上了。”
“是避難所裡最大的那幾支隊伍做的?”
黑人隊長搖頭。
管理者三令五申不能靠近鎮子,何況,殺輻屍是個回不了本的活。
有隊員眼睛尖,指着不遠處的一處坑洞大喊:“那是什麼?!”
四人緩緩靠近,看着坑中一幕都或吃驚或嚴肅起來。
數十具焦黑的輻屍,被炙烤得彷彿融成一團,平時需要謹慎面對,協同擊殺的輻屍羣,此刻竟如毫無反抗力一般被屠殺在這裡。
“隊長,你能……你認識的那幾位能做到嗎?”有隊員吞嚥了口唾沫,艱難出聲。
黑人表情凝重地搖搖頭。
他是力量型,對上這麼多隻怕會被淹沒,而即便是他認識的敏捷型突變者,也絕不敢說自己能在瞬息萬變的輻屍羣裡來去自如。
有人收回目光,慌忙操作起手腕上的【廢土男孩】,還不時打量着周遭空曠的廢土,背後彷彿有陣陣涼意。
“不行,必須通知管理者,鎮外可能來了一隊,甚至……一名陌生的強大傭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