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確認沒誤解管理者的意思後，便沒再在門外耗下去，眉頭緊鎖地回了房間。
回想起管理者十年前關閉工廠的決定，他邊嚼着糯薯球，邊猜測起來。
繼續生產，好處多多。
可照辛吉的日誌來看。
管理者連配方都銷燬了！
他們根據生產線上的殘留，才勉強復原出其中兩種。
飽飽餅乾和汪汪飼料，價值都極高，繼續研究下去，說不定能發現更多廢土植物的用途，並憑此改變世界！
黑旗一愣，驀然生出一個想法。
難道管理者……不想改變世界？
根據76號避難所居民的風評來看，他絕不是盧瑟那種貪圖享受，害怕被變革影響到地位的庸碌管理者。
黑旗暫時不再多想。
嚥下最後一口，收拾完，在房間裡鍛鍊消磨完今天最後一點時間，看了眼緩慢增長的各項屬性。
洗澡抹藥，上牀睡覺。
翌日，他在避難所五層來回逛起來，收集整理信息，準備拿來說服管理者。
他不準備放棄巨大茶壺的計劃。
雖說技術在手，他大可去廢土任意地點辦廠，但總歸是對花園鎮更熟悉些，而且地表降溫在即，時間緊迫。
能得到管理者的支持最好。
地下四層。
所有的生產活動都在這一層。
配電、淨水、種植……
黑旗徘徊在一間間種植溫室外，與休息的工人交談着，知曉了些近日的變化。
許多溫室的光照，在上次收割完後都降低了亮度，並調整了種植計劃，改爲豆芽、魔芋、萵苣等。
這些喜陰植物雖然飽腹感強，但澱粉終究是要靠光合作用的，不可能作爲居民主食食用。
穿着雨鞋和防護服的工人重新戴上呼吸器，推開溫室的門，嘆道：“糧食又要漲價了，好在每年都會有補貼，只是可憐了周邊那些小避難所的居民，怕是得……”
黑旗點頭記下。
深入到配電室附近。
這裡同樣沒啥保密條例，畢竟警衛的槍不跟你鬧着玩，同時他作爲三級公民，不算意圖未知的陌生面孔，起碼是能被看作自己人的。
在他的詢問下，幾名打牌的電工不帶戒心的，說出了供電減少的計劃。
從百分之五開始逐步限制。
整個冬天都會比平時少三成能源。
黑旗若有所思，正聽到另一人略帶警惕地道：“所以你要是想找工作，還是去別的地方看看吧，我們都快開始裁員了。”
剩下的淨水室、溫控室、空氣循環室，情況倒還算樂觀。
雖說地表已經零度，但土層能保溫，水和氧氣也是生存必需。
這三方面不會也不能被影響。
進到電梯的黑旗，又按下了地下五層。
那裡是物資和資料的儲存點，他在圖書室借了些往年資料，準備回去看，但在回去路上，卻碰到了正在找工作的雷歐。
男孩垂着腦袋，一言不發，良久才擡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大家都在找工作，我力氣小做不了什麼事，找不到也正常。”
黑旗瞭解到。
一方面是委託漲價，一方面是廢土降溫，危險性越來越高，本來能運貨前往其他避難所的傭兵，也不得不考慮潛在的風險成本。
等正式入冬。
絕大多數傭兵，都只能在避難所裡休息，那時找工作纔是真正的卷。
黑旗抱着書，又看了眼終端上不斷漲價的委託，漸漸有了主意。
他蹲下來，給了雷歐幾枚瓶蓋，然後在他耳邊吩咐了些事。
內容有些多，他說得比較慢。
雷歐認真聽完，又問了幾處沒聽懂的，得到答覆後才點點頭。
……
避難所地下三層。
閒到發慌的傭兵們，正圍着張桌子七嘴八舌地討論委託。
“我昨天護送一車工業原料去西景鎮地下，那管理者纔給了八十枚瓶蓋。”
“鎮北邊森林的變異棕熊都跑出來了，唉，聽說它們在變異前還會冬眠？”
“等真到冬天怎麼辦啊……我可不想接遠距離委託，突然來場風暴就凍死了。”
衆人議論紛紛，但臉色均有些愁苦。
放眼整片第三層都是如此，即便那些資深傭兵，也都眉頭緊鎖。
正當氣氛有些沉悶時。
有名傭兵忽然感覺衣角被扯了扯，低頭一看，是個小男孩：“你是叫……雷歐對吧，有事嗎？”
“叔叔，能耽誤你一下幫我做份調查問卷嗎？”
“啥調…”傭兵皺眉，看着遞來的紙就頭疼，“我不識字，你念吧。”
雷歐問好填完，道聲謝，又打開一個溫熱的飯盒：“謝謝叔叔，這串炸丸子送你！”
這種幾乎不摻肉的小食味道不錯，價格不貴，一瓶蓋三串。
但傭兵飯量大，最近收入又銳減，他們還是更情願去買能飽腹的食物。
怎麼幫個小忙還有吃的？
拿着丸子的傭兵很是困惑，但沒什麼猶豫就塞進嘴裡，吧唧享受起來。
旁邊人猶豫片刻，小聲招手：“小朋友你等會，你手裡那些……調查問卷，是要做完嗎？”
雷歐點頭：“對的叔叔，答題就送丸子。”
“那乾脆我們填了得了！”
幾人紛紛附和，雷歐也記得黑旗的囑託，將問卷發了下去。
冷清的場面再次熱鬧起來。
識字的傭兵被簇擁着，大聲讀着問卷上那些奇怪的題目和選項：“如果讓你在冬天在廢土站崗，防備輻屍，你能接收的每小時薪資是——”
“天寒地凍的，起碼五瓶蓋。”
“你想得倒好，平時也就三四枚瓶蓋。”有人顯然不同意，“冬天誰肯花錢僱你？”
幾人爭論不休，連遠處的傭兵也慢慢聚攏過來，參與到討論中，也有人不耐催促着：“下一題下一題！”
“別急我吃口丸子……如果讓你去花園鎮外收集那種黃色的鋒利植物，一瓶蓋兩斤你願意嗎？”
“那玩意有啥用，燒火都嫌薰。”
“你廢話那麼多幹什麼？要我說肯定願意，多帶幾層手套就是。”
“你不也在廢話？在門口撿垃圾？這瓶蓋掙得跟白撿似的，你真覺得有人瓶蓋多到沒地花？”
雷歐並未參與討論。
只等問卷收上來，食物發完，便進了電梯。
……
避難所晚餐時間後。
管理者辦公室前。
黑旗手裡捏着一沓紙，站在冷清的走廊裡，略顯緊張。
雖說這次他做足了調查與準備……
機械閘門開關的聲音，從遠近的轉角陸續傳來，避難所娛樂生活單一，大家這時都應該回了各自的起居室。但他通報過後，面前的門仍然緊閉着。
終於，門後響起進來吧的聲音。
黑旗心神微振，先從制服口袋中掏出個小瓶棕色口服液一飲而盡，擦擦嘴才推開了門。
“說起來，我還沒正式謝過你帶回我兒子的消息。”白髮管理者面色平靜地示意他坐下：“叫我辛德就好。”
黑旗遞過去他花了半天整理總結的資料，而後才拘謹地拉開椅子坐下。
辛德略顯意外。
他接過簡單翻看了一下，眉毛越挑越高。
良久，他合上文件：“讓你進來，本來是打算勸你放棄，沒想到你準備得還挺充分。”
黑旗微微點頭：“我並非全爲了自己，超級避難所的鉗制就像大山，所有人都過得異常艱難。”
“慎言。”辛德重新翻開文件，讀着那些標註。
“解決糧食危機，幫助小微避難所加深來年合作，以及給傭兵提供一定數額的工作崗位，增加社會穩定性……你考慮得確實很全面。”
“但你知道我當初寧可放棄這些好處，也要關閉工廠的根本原因嗎？”辛德銳利的眼神掃來。
黑旗不卑不亢：“略有猜測。”
“哦？說來聽聽。”
“因爲這些配方價值太高。”
辛德眼角微眯，便聽到眼前年輕人接着說。
“我瞭解到，不同規模的避難所各司其職。越小的就越傾向於出賣勞力維持運轉，而那些能源源不斷產生利益的，如消輻寧、核電池的生產，都被把持在超級避難所——甚至更龐大勢力的手中。”
“他們壟斷的技術越來越多，卻從未聽說有哪個小避難所因此獲利。”
“合作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
“連能源都無法自給自足的76號避難所，即便研發出效果堪比消輻寧的食品，恐怕也吃不到分配的利潤，反而……”
黑旗從莉莉歐口中，聽來了不少能體現廢土法則的殘忍故事。
也可能只是在他看來殘忍，那些劫掠和屠殺整座避難所的故事，就像談資一般在酒館內氾濫流通。
他懷疑，管理者關閉工廠銷燬配方，說不定是研發出了比消輻寧效果還要驚人的東西。
比如能提升素質，加快成爲突變者進程的……
辛德十指交叉，沉默了很久。
良久，才壓抑着情緒擦了擦眼角，開口道。
“可惜按當時的混亂，讓我連夢話都不敢亂說。”他緩緩道，“沒能和那小子說清這點他就跑出去了，也可能是他沒你聰明的原因吧。”
作爲曾經的商人，辛德完全沒追問黑旗的動機、準備之類。
能看見利潤，看明白風險，還願意冒險。
這就夠了。
更重要的是重啓工廠確實對避難所有利。
他合上文件，拍在黑旗懷裡：“我會解除花園鎮的禁令，並且不對你做任何法規之外的限制，工廠的產出也隨你定價處置，我還會盡量保證你的配方不泄露。”
辛德沉聲道：“但若泄露招來禍患，與76號避難所無關，避難所沒資助你一枚瓶蓋。 ”
黑旗猶豫後微微點頭。
最大程度地撇清關係，安全至上的合理考慮。
他能得到的，則是就近的開工環境，不會被剽竊的生產配方，可供挑選的優質工人源等。
拿上文件，離開辦公室。
黑旗看了眼時間，離迷迷口服液藥效過期還有五分鐘，匆忙跑向發佈委託的地點。
片刻後，某個避難所官方辦事處。
梳着高馬尾，青春靚麗的女性招待員，看着某道背影略有些鬱悶：“……哎，他怎麼就走了？”
“哈哈，能把那些大老粗迷得神魂顛倒的妝容，這次吃癟了？”旁邊有人調侃。
女招待預員託着腮幫子，看着那些高昂的委託，幽怨道：“年輕，帥氣，多金……我也想少奮鬥幾年吶！”
“何況，聽他說話時，我總有股說不上來的興奮……”
“羞羞羞！”
“真的呀……”
逃回臥室的黑旗鎖上門，略有些難受的踱着步，對即將到來的“認知失調”影響有些不安。
牀頭的莉莉歐說：“別晃了，晃得我頭暈。”
說完便見黑旗一愣，把她放到被子上，自己卻爬上牀頭櫃，以一個別扭的姿勢蹲了下來。
“你這是幹什麼？”
“……”
“哎，怎麼不說話？”
“……”
“開玩笑的嘛，我又不會頭暈，別生氣嘛……”
在莉莉歐有些緊張起來時，黑旗才嫌棄地瞥了她一眼。
“我是檯燈，檯燈怎麼可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