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許存仁入獄,再見劉伯溫
伴隨着朱元璋這句話,御書房的溫度降低了好幾分。
朱標神色大變,他卻是沒有料到皇帝看了這份奏疏會如此生氣?
而一邊的許存仁,滿臉平靜,他似乎也預測到了這份東西送到皇帝那裡,會招惹多大的風波。
“本不想將心裡話說出來,前陣子陛下讓微臣定個章法將結果交給陛下,但微臣不喜,只想告老不理會這些紛紛擾擾,寄情于田園山水!
但昨日……臣想着還是給陛下一個交代,不逃避了!”
許存仁的坦蕩,朱元璋的怒火,在書房裡盤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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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標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說什麼?
“所以,你說朕改革科舉的方向,是讓愚人上位,說朕沒有容人之量……?”
朱元璋忍到極限,一把將奏疏丟在地上。
許存仁跪下來,一言不發。
“許先生,你跟了我也將近十年,從你歸入我麾下開始,朕自認爲對伱不薄,
國子學祭酒之位雖然是個清水衙門,可事關科舉選拔之事,朕也是第一個跟你商量,
劉伯溫,李善長他們都沒找,朕對你自認爲也算信任,
但你就是這麼看朕?”
“臣,罪該萬死!
陛下可以殺臣,但臣心中之言不可不說,
爲國選材,當選賢能,陛下若讓人以稀私心揣摩聖心,只是化虎類犬,毫無用處!
我大明如今百廢待興,正是需要賢能之時,陛下莫不可因爲私心,而誤了國家前程!”
許存仁一口一句私心,把朱元璋氣得夠嗆,他那點小心思確實有,可是你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
君王心莫測,更何況是君王那些陰暗的心理。
張異這種對朱元璋極有利用價值的孩子,他都起過好幾次殺心。
更何況許存仁?
但皇帝也知道,如果自己此時就將許存打入大牢,反而坐實了他的私心。
老朱冷笑:
“我心中這麼想,你許存仁還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且……
就如你奏疏中所言,朕如此改革,揣摩聖人,模仿聖人,又有何過錯?
以私心度聖意,聖人不離身……念念聖言,有何過錯?”
許存仁被朱元璋的話說得啞口無言,他想起張異那日話中的意思,
皇帝也許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就想好怎麼去尋找自己想要的人才。
包括冠冕堂皇的理由,朱元璋也找好了。
就算是他,也不能輕易動得。
程朱理學之後,儒家融合了許多佛道方面的理論,將務實的儒家轉向了玄學的方向,確實極大的增強了儒教的神聖性性和完成了邏輯的閉環,可是這樣的儒家,其實和龍虎山上的正一道,已經沒有太多本質的區別。
“道不同,不相爲謀!陛下恕罪!”
許存仁灑然一笑,低頭認罪。
“來人,將他帶下去,打入大牢!”
“父皇三思!”
朱標聞言馬上跪在來,替許存仁求情。
於情於理,許存仁也算是他的老師之一。
“帶走!”
皇帝的怒吼,外邊的侍衛已經衝進來,架着許存仁就走。
朱標見皇帝不肯留情,跟着跑出去。
“許先生……”
侍衛架着許存仁出宮,要打入刑部大牢。
“您暫時委屈一些,本宮會好好跟父皇求情!”
許存仁笑:“太子殿下有心,不過老夫既然來了,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陛下的心思我懂,但我依然認爲陛下此行,會動國本!”
朱標低下頭,卻對許存仁這番話不置可否。
朱元璋雖然沒有細說過他會如何安排未來的科舉,但大概他也知道。
他修行淺,其實並不能看出其中的彎彎繞繞,哪怕老朱和許存仁的爭議,他也是一頭霧水。
“先生有先生的立場,父皇有父皇的難處,唉,若先生只是就事論事……”
朱標話說到一半,沒有說下去。
許存仁:
“吾何嘗不知如果不說,陛下與我尚有一線生機,但科舉之事關係國本,我若不把事情說得重些,便是有負陛下這麼多年對我的信任,
唉,時也命也……
那人說我有死氣,吾本該趨吉避凶,卻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許存仁說完,便是轉身,讓侍衛押着他消失在路的盡頭。
朱標若有所思,轉身回了御書房。
“你若是求情,便可免了,朕這次不殺他,不足以泄憤!”
朱標跪在御書房的時候,朱元璋已經開始處理政務,只是他的聲音冰冷,一聽就是餘怒未消。
帝王的意志如山一般壓下來,朱標能感受到朱元璋語氣中的一絲疏遠,
此時他,不是身爲父皇的皇帝,而是身爲皇帝的朱元璋!
“兒臣不勸,只是兒臣有句話要告訴父皇,請父皇明鑑!”
“你說!”
老朱壓着火氣,等朱標下文。
朱標道:
“許先生臨行前跟兒臣說了一句,有人告訴他,他身上有死氣……”
朱元璋的筆一哆嗦,將奏疏畫了一條長長的黑線。
他驀的擡頭:
“有人,是誰?”
旋即他領悟過來,臉色微變:
“是那個臭小子嗎?”
朱標低眉順眼:
“兒臣不知!”
“如果是張異那個臭小子,難道他對許存仁說了什麼?”
老朱滿腔怒火,變成臉上的驚疑不定。
許存仁說這件事朱元璋可以不接受,但如果是張異的話,他就要想想了……
……
張異在道觀中,擔心了一夜。
雖然許存仁跟他交往的時間不多,但這位先生倒是能讓他在心中真心誠意叫一聲老師。
他第二日早早來到國子學,還沒進去,就隱約聽到路邊學子的議論。
張異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學堂,依然不見先生的身影。
“先生入獄了!”
孔訥比張異更早來到學校,他第一時間告訴張異這個消息。
“果然,他們這些讀書人的腦子都有病,都告訴他要趨吉避凶了,他卻還跑去送死……”
張異神情恍惚,腦子裡盡是胡思亂想。
整個國子學,此時也人心惶惶,並無人在上課。
國子學從朱元璋打下南京開始,就是許存仁在管理,他在國子學的威望無人能及。
“你可知道,先生爲什麼入獄?”
張異又問孔訥,孔訥搖搖頭。
他自己的處境跟囚犯差不多,怎麼可能知道宮裡的消息?
“我倒是聽說一些,是我叔父說的……”
國子學裡有不少學生家中長輩是儘管,大傢伙一起拼湊出一個真相。
“聽說許先生是因爲關於科舉的討論跟陛下吵起來的,而且許先生的奏疏還說陛下私德有虧……”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宮裡的事雖然沒有傳出個具體,但捕風捉影,大家也能將真相湊個七七八八。
張異聽到這些話,他臉都黑了。
一股自責之意,從心頭涌起。
想起前天晚上跟許存仁的秉燭夜談,想起他認真教自己練字的樣子……
張異嘆息一聲,再無以前意氣風發的模樣。
“雖然他辭職也是必死,但他本來只想辭職,卻因我胡言亂語還跑去頂撞皇帝,
張異啊張異,你自以爲是穿越者就能爲人指點迷津,卻不知自己一樣是落入苦海隨波逐流的凡夫!
真有風浪襲來,你也無能爲力!”
“你怎麼了,這不像你?”
從認識張異開始,孔訥從沒見過這樣的張一鳴,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張異回過神,沒有理會孔訥,轉身朝着國子監門口跑去。
此時人心惶惶,也沒有人去管這些。
孔訥愣住,這傢伙今天的模樣,太過古怪了。
對於許存仁,孔訥也喜歡這位先生,卻還沒到聽說他入獄會爲之失魂落魄的程度。
不過張異如此,孔訥竟然有些關心。
他見國子學內亂哄哄的情況,也是咬牙,跟着張異跑出去。
“你這是要去哪?”
孔訥跑出國子學,卻看見張異在認路。
“我記得先生的家在附近,只是先生領我去他家的時候天色已晚,南京城的路記得不太清,前日得師孃一碗飯,我去看看師孃!”
“你這小道士,平時看你沒皮沒臉,我還以爲你沒心沒肝!”
孔訥沒好氣地諷刺了張異幾句,見他連反駁都懶得反駁自己,他嘆氣:
“我給先生送過拜帖,我領你去!”
“謝謝!”
張異真心誠意的感謝,孔訥並沒見過,他撇撇嘴,道:
“算是還你那日的指點之恩,走吧,再不走等其他的先生出來主持秩序,我們就走不了了!”
孔訥主動在前邊帶路,張異跟着他走。
兩個人在南京城內穿行,去尋找許存仁的家。
許存仁家,許夫人早就亂了陣腳,只是在那哭。
他身前,坐着一個身穿官服的老者。
“我就說那日老爺好好跟我說不要留他的飯,我還以爲他要在國子學忙公務……,多年夫妻一場,他要去做什麼,竟然不給妾身透露半點……老爺啊,你就這麼捨得扔下我們嗎……”
許夫人的哭聲,讓對面的老者神色黯然。
他輕聲寬慰許夫人:“老嫂子,你也不必擔心,陛下的脾氣急,卻也不是不明是非之人,徐老哥如今只是入獄,卻不是定罪!
我們這些浙東的老兄弟,也會努力爲許老哥想辦法,你現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體,守住這個家,若不然許老哥回來,你再出事……
我們這些人都不好交代!”
許夫人聞言,起來行了一個禮:
“我一個婦道人傢什麼都不懂,孩子們又不在身邊,老爺的事只能拜託劉先生了!”
許夫人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張異撞見的劉基,劉伯溫。
“嫂子放心,我會盡力而爲,唉,早知道許老如此剛烈,我還不如他當初直接去找皇帝辭官好了!”
劉伯溫說好站起來,準備離開。
他見許夫人要相送,趕緊說:
“嫂子留步,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說完,劉伯溫讓家人將一份禮物放下,然後轉身就走。
只是他剛出了門,就感覺有人撞在他懷中。
“哎喲!”
一個孩子倒在地上!
“是你,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現在是國子學上課的時候,你們逃學?”
張異雖然穿着俗裝,但劉伯溫卻一眼認出這個小道士。
他沒個好臉色,開口斥責張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