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利多的嫌疑徹底排除了,這支西域商隊的秘密也算破解了。
可對林楓幾人來說,他們眼前的疑惑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多了。
那兩個箱子的主人是誰?
箱子裡裝的什麼?
箱子裡的貨物又到了哪裡?
兩具屍首被藏身於那兩個箱子裡,真的不是巧合?
藏屍首的人,與箱子的主人,是否是同一方勢力?
諸多疑惑縈繞在幾人腦海中,讓他們只覺得前路盡被迷霧遮掩,想要驅散這些迷霧,撥雲見日,恐怕不是易事。
林楓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多想無益,繼續調查吧,雖然迷霧重重,卻也不是毫無頭緒……我們從最開始的一無所知,到現在已經掌握諸多線索,諸多方向,已是收穫頗多。”
“或許現在這些看起來很神秘的傢伙,已經開始因爲我們調查的深入而心慌了。”
聽着林楓的話,孫伏伽原本沉重的內心,倏地輕鬆了不少,他心中不由感慨,林楓真的有一種獨特的人格魅力,總是給人一種向陽的感覺,就彷彿這世上黑暗再多,可只要林楓在,就永遠不會讓人感到絕望。
他重新露出笑容,看向林楓,道:“子德,接下來我們就等着畫像,然後直接去鄧家?”
林楓搖了搖頭,道:“不……我還要再見幾個人。”
護衛繼續道:“而昨夜子時之後,我們都在門外守着,並沒有聽到房間裡傳出任何動靜。”
林楓對這些護衛也都問出了相同的問題,並且在詢問後,又用其他的問題側面驗證他們的話,確保他們不是臨時胡謅的。
林楓開門見山,直接道:“昨夜有多少人看守放置着貨物的房間?昨夜子時之後,你們都在做什麼?”
林楓沉吟片刻,緩緩道:“彆着急,我們再問問其他三個護衛,看看他們怎麼說。”
林楓點了點頭,很快便讓獄卒將其他護衛依次帶來。
護衛搖了搖頭:“沒有,一個人都沒有出現過,在天黑之後,所有人都去休息了,院子裡空落落的,半個人影都沒有。”
而結果……四人的回答一模一樣。
孫伏伽見護衛離開,連忙看向林楓,道:“子德,有發現什麼問題嗎?”
如布利多所言,那兩個箱子是被特殊複雜的鎖給鎖着的,沒有鑰匙想要開鎖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別說還要將屍首放到箱子裡,以及將箱子內未知神秘的貨物運出,要做這些事,想不發出聲音很難。
林楓瞥了一眼趙十五,笑道:“你是想說穿牆術,還是遁地術?”
護衛明白孫伏伽的意思,他也是一臉茫然,道:“我也覺得奇怪,我們四人一直守在門外,就算有人去茅廁,也都是單獨去的,至少會有三人一直守在門外,再加上夜晚寂靜,但凡房間內有任何動靜,我們都不可能不知道,可昨夜偏偏就是沒有任何異常出現過。”
林楓微微頷首,笑道:“去休息吧。”
沒有從房頂進入,沒有機關暗道,窗戶是封死的,門外有四個護衛同時看守,且不存在護衛全部離開的情況,而護衛在整個案發過程中,也完全沒有察覺到兇手的行動……那兇手是怎麼辦到的?總不能真的是擁有穿牆術吧?
護衛抿了抿嘴,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就開口了:“兩個放置貨物的房間挨着,每個房間外面一共有兩人看守。”
林楓看着一臉防備之色的護衛,輕輕一笑,溫聲道:“不要緊張,帶你過來,只是有些問題要問你而已,你只需如實回答便可,我們不會爲難你。”
可眼前這個密室,孫伏伽卻怎麼都想不通賊人是怎麼做到的。
聽着林楓語氣溫和話,看着跟着他們商隊走了一天的林楓,這個護衛這才稍微放鬆了一些,比起那些陌生的獄卒,林楓與他們畢竟還有一日的同行關係。
“沒有動靜?”孫伏伽皺了下眉頭。
孫伏伽一怔,剛要開口,便聽林楓向護衛繼續問道:“在你們昨夜看守貨物時,是否有其他人出現過?”
一個身體魁梧的西域護衛,被獄卒帶了進來。
他們沒有見到任何可疑之人,沒有聽到任何可疑的聲音。
這一刻,趙十五都不由疑惑道:“真是活見鬼了啊,真兇該不會真的擁有什麼特殊神奇的能力吧?”
…………
昨夜就是一個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異常的夜晚,與平常沒有任何區別。
護衛努力想了半天,然後道:“確實沒有任何奇怪的事,不過林寺正放心,我會再好好想想的。”
聽着護衛的話,孫伏伽臉上的不解之色越發濃重。
很快,西域護衛被帶到林楓面前。
他不由看向林楓,卻見林楓此刻眸光閃爍,似有所悟,完全不是和自己一樣的發懵狀態。
不過他看向林楓的神色,仍舊充滿着懷疑和些許防備,以林楓的本事,自然能看出護衛對自己身份的懷疑,但林楓不準備更進一步的解釋,有時候似是而非的效果,會比清清楚楚更好。
孫伏伽連連點頭,道:“這一點趙斜陽做的不錯,在發現屍首後,他就將昨夜看守房間的護衛分開關押了,不給他們串供的機會,如果他們有人有問題,一定會有與其他人不同的答案。”
加起來就是四人……兩個房間挨着,距離極近,即便不是在同一個房外看守,效果也差不多,房間內若出現什麼動靜,一樣會聽到。
“再見幾個人?”孫伏伽一怔,好奇道:“誰?”
林楓點了點頭,繼續看着護衛,等待後面的話。
沒有其他人出現過,一夜都沒有任何動靜……還真是完美的密室,連個懷疑對象都沒有啊……林楓緩緩吐出一口氣。
“說說吧。”
便見林楓眸光深邃的望向前方,緩緩道:“我要確定賊人究竟是如何將屍首不驚動任何人送進箱子裡的……所以,我得見見昨夜守在門外的護衛,看看昨夜是否有什麼沒發現的異常。”
很快,護衛就被獄卒帶了出去。
他神情充滿警惕和緊張,在被獄卒帶來的過程,不斷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充滿着防備之心,林楓將這一切收歸眼底,心中瞭然,看來這個西域護衛,對大唐衙門這些人,不是太信任。
這段時間和林楓一起查案,孫伏伽也算經歷過各種不同類型的密室案件了,遠一些的有皇宮鬧鬼案,近一點的有東宮嫁衣丟失案,這些案子同屬最神秘的密室類案件,形式各有不同,但終究是能讓人找到賊人制造密室的方法。
他向護衛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去休息吧,若是接下來想到了昨夜有什麼忽視的事,或者感覺奇怪的事,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可以告訴獄卒,獄卒會告訴我。”
仍是一間單獨的牢房。
趙十五聞言,不由尷尬的撓了撓腦袋,訕笑道:“義父,我也不相信這世上有這種本事的人,可真兇究竟是如何做到不驚動外面四人進出房間的?而且他不僅僅是將屍首運進來,同時還要將貨物運出去,兩箱子貨物運出去,恐怕非是一次就能行的吧?”
趙十五都想到了,林楓和孫伏伽自然也會想到。
林楓道:“十五說的有理,如果真兇只是一個人,從秦奮宅邸同時搬運兩人來到客棧,就非易事,更別說還要將兩箱子的貨物運出去,那確實非一次能做到的……不過,如果真兇的數量是兩人及以上,那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
孫伏伽聞言,心中不由一動,他忙道:“子德,伱是說真兇可能不止一人?”
林楓眯了眯眼睛,緩緩道:“我們雖然檢查過案發現場,但那裡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當夜動手的人只有一個,所以現在不可輕易將真兇的數量侷限於一人,以免造成主觀臆斷,影響接下來的探查。”
說到這裡,林楓心中不由有些懷念起後世的科技來,如果是後世,只需要測一測案發現場和死者身上的指紋,就能知道究竟有幾人動了手。
可在一千多年前的大唐,這一切只能靠更多的線索來推理。
孫伏伽想了想,他們確實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是一個人動的手,他點了點頭:“是該進一步確定……可要怎麼確定?”
孫伏伽不由感到頭疼,客棧這裡雖然是發現屍首的地方,可到目前爲止,根本一點直接的線索也沒有,問的人越多,越覺得迷障越多。
林楓輕輕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塵,神色比孫伏伽和趙十五輕鬆多了,他笑道:“此路不通,那就走其他路便好,我們現在的路,可遠遠不止這麼幾條。”
正說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迅速靠近,接着就見趙斜陽快步走了過來:“林寺正,畫像已經出來了!”
聽着趙斜陽的話,孫伏伽眼眸陡然一閃,他連忙看向林楓,便見林楓勾起嘴角,笑呵呵道:“孫郎中你看……最新的路這不就來了?”
…………神山縣縣城北部區域,有着一座獨佔了兩條街道的超大宅邸。
宅邸的牆壁是白色的,縱使臨街,上面也沒有任何的灰塵,可以看出,這座宅邸的人很看重自身形象,將宅邸打理的一絲不苟。
塗着朱漆,鑲着金釘的大門此刻緊閉,門前的兩座石獅子高大威猛,雙眼銳利,獠牙顯露,充滿着極強的氣勢。
高大的門楣之上,懸掛着一個鑲着金邊的匾額,匾額上有着燙金的兩個古篆大字——杜府!
杜家,神山縣第一家族。
僅次於五姓七望的第二梯隊的世家豪族。
“不愧是豪門望族的宅邸,哪怕是我這種第一次來到神山縣的人,都能第一時間知道杜府不是普通人家。”
林楓騎在馬匹上,打量着眼前的豪門宅邸,笑呵呵說道。
趙斜陽訕笑不敢接茬,他就是個小小的縣尉,可不是林楓這種五品的大官,哪敢議論豪門大族的是非。
“去叫門吧。”
林楓翻身下馬,道:“抓緊時間。”
趙斜陽聞言,連忙麻溜的下了馬,前去叫門。
林楓看着趙斜陽敲門,向孫伏伽道:“孫郎中,你瞭解杜家,你覺得我們接下來是要慢慢寒暄,拐彎抹角進入正題呢,還是直接開門見山?”
孫伏伽笑道:“杜家是大儒世家,歷代都有大儒出現,這種家族還是有些迂腐的,比較看重規矩和循序漸進,你若直接詢問,他們有可能會感到無禮。”
“所以,我要拐彎抹角詢問?”
“不用。”
孫伏伽笑着說道:“你直接開門見山詢問就行……雖然大儒世家比較看重禮節,但也要看你見的人是誰,你接下來要見的人是杜家家主杜鳴,而杜鳴是急性子,以前我們參加詩會時,他就急得等不及其他人磨磨唧唧的寒暄,直接第一個上場品讀自己的詩作。”
“所以你對他,開門見山更合適,若你拐彎抹角,可能他都會受不了,直接讓你有話直說。”
“哦?”
聽着孫伏伽的話,林楓眉毛一挑:“如此說來,杜家的家主還是個妙人?”
孫伏伽點着頭:“確實比尋常的大儒世家好溝通,是個能交朋友的人,我還沒有參加科舉成爲狀元前,他就已經是杜家明確的下一任接班人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如其他世家人一樣瞧不起寒門出身的我們,一樣與我們喝酒吵架,正因此,我對他印象不差。”
林楓眯了眯眼睛,身爲第二梯隊的世家的接班人,卻能與一羣寒門子弟打成一片……這一點,的確難能可貴。
畢竟世家與寒門,天生就不是一個階級的。
無論這位杜鳴是有意與寒門子弟打成一片,還是真的不在意門楣之見,都能證明此人不一般。
畢竟哪怕陳淼,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世家子,交友圈也沒有涉及到普通寒門,最差也是夏浩瀚那個層級的。
他們真的是打心眼裡就沒把普通寒門當人。
所以,林楓對這位能和寒門子弟結交的杜家家主,還真的有些興趣了。
這時,緊閉的門扉忽然被打開,一個衣着華貴的中年男子探出了腦袋,發現是趙斜陽敲門後,他並沒有任何的畏懼,而是以平等身份的語氣道:“趙縣尉,你這是?”
哪怕開門的人只是杜府的管家,趙斜陽也沒有對管家的語氣和態度有任何不滿,他直接道:“大理寺林寺正與刑部孫郎中前來拜訪,還望通傳。”
“大理寺正?刑部郎中?”
管家聽到這兩個稱謂,視線下意識看向趙斜陽身後的林楓與孫伏伽,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從冷淡切換到了熱情和恭敬,他連忙道:“原來是林寺正與孫郎中到訪……兩位快快請進,小人這就去稟報家主,家主並不知道貴客今日會來,否則一定出門迎接。”
林楓笑了笑:“是我們今日突然來訪,叨擾了你們,非你們之過。”
管家忙將門完全打開,自己站在一旁,道:“兩位貴客快請進。”
之前林楓他們突然到訪其他宅邸,都需要管家向家主詢問,可眼前的杜府,管家能直接邀請他們入內,而非是讓貴客在門外等候……這一點就能看出杜家的待客之道,也能看出管家的地位比其他人家的管家地位更高。
林楓與孫伏伽對視一眼,兩人微微點了點頭,便跟着管家走了進去。
管家將林楓與孫伏伽帶到了正廳,吩咐婢女準備糕點茶水後,便迅速退出去找杜鳴。
坐在紫檀木精心雕刻的桌子旁,看着滿桌子的色香味俱全的糕點,林楓心中暗暗點頭,傢俱的品質,以及食物的不同,足以看出杜家比起臨水縣的陳家更高一個層次。
而陳家在臨水縣內,都能輕鬆掌控縣內發生的一切事情。
可想而知,比陳家層次更高的杜家,掌控的東西只會更多。
現在就看杜家對江鶴是什麼態度,以及杜家在昨夜的案子裡,是否扮演重要角色了……
正想着,一陣腳步聲突然從外響起。
林楓下意識擡起頭看去,便見一個身着華服,氣質儒雅的中年男子,緩步進入了正廳。
他身材略瘦,五官端正,行走間雖未說話,卻也有着一股藏不住的書卷氣,一看就知道是文化高深的讀書人。
可他腳步很快,步子邁的很大,管家甚至需要小跑才能追上,這也驗證了孫伏伽的評價——急性子。
一個急性子的儒雅讀書人。
杜家家主杜鳴,來了。
“見過林寺正,見過孫郎中,不知貴客登門,有失遠迎,還望貴客不要介懷。”
杜鳴踏入正廳後,便連忙拱起雙手熱情開口。
林楓與孫伏伽見狀,也都起身回禮。
林楓笑道:“是我們突然叨擾,杜家主不要嫌棄我們纔是。”
杜鳴連忙搖頭:“怎會如此……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林寺正和孫郎中能來到寒舍,足以讓寒舍蓬蓽生輝,我高興還來不及,豈會嫌棄。”
寒舍?
林楓眼皮跳了一下,這要算寒舍,這世上還有不寒的嗎?
杜鳴視線看向孫伏伽,臉上笑意更深,道:“孫郎中,上次一別已有十年了吧?沒想到此生我們還能再見面,只此一件事,今天我們就必須當浮一大白!”
孫伏伽對杜鳴明顯感官不錯,他笑着說道:“的確已有十年未見,杜家主還是往昔的模樣,彷彿年齡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我不行……已經開始出現華髮了。”
杜鳴儒雅一笑:“孫郎中入朝爲官,煩心事太多,不像我……每天就是看看書,寫寫字,沒那麼多煩心事,自然看着年輕一些。”
聽着杜鳴的話,林楓指尖輕輕觸碰茶杯,一個豪族的家主,每天就是看書寫字,這話聽起來着實有趣。
杜鳴確實很有文化素養,雖然他已經在格外剋制不掉書袋子,可仍是不時引經據典,聽得林楓腦袋都有些發暈,幸虧他這裡有大唐狀元郎孫伏伽,這纔在文化上不落下風。
林楓心中暗道,今天虧得帶孫伏伽來了,要不自己沒法也引經據典的接茬,可就丟大臉了,這還怎麼問話?
他見兩人寒暄的差不多,回想着孫伏伽的叮囑,不再耽擱,直接開門見山道:“杜家主,今日本官來此,乃是有事想請杜家主幫忙。”
杜鳴聞言,林楓明顯見他鬆了一口氣,這讓他心中一動,還真如孫伏伽所言,這是快忍不住要直接詢問自己來幹嘛了吧。
“林寺正儘管說,我和孫郎中以前就是好友,今天與林寺正更是一見如故,只要林寺正開口,無論任何事,我一定幫!”
林楓見狀,也不墨跡,他直接從懷中取出了江鶴的畫像,遞給杜鳴,雙眼直視着杜鳴,將杜鳴的所有細節反應收歸眼底,道:“杜家主請看這畫像,不知杜家主是否認識畫像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