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腳印?”
蕭瑀看着地面上的血腳印,不由擡起頭看向林楓,道:“你的意思是?”
林楓看着地面上的血印,道:“蕭公你且看。”
他蹲了下來,道:“這血印的間隔,完全是正常人步行的間隔,可以確定這就是腳印,但這腳印卻十分模糊,上面有着明顯的被其他東西擦過的痕跡,這說明定是兇手不小心鞋底沾了血跡,他擔心我們會憑藉這腳印認出他來……”
“所以,他用紙張之類的東西,將其進行了擦拭,使得這些腳印已經完全模糊了起來,我們根本沒法判斷這腳印本身有多大,也就沒法依靠對比其他人的鞋子,來找出兇手。”
蕭瑀聽着林楓的話,看着地面上一片一片的紅印,他也能判斷出來這就是腳印,但腳印完全模糊,正如林楓所言,已經失去了對比兇手鞋子的作用。
而就在這時,蕭瑀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他猛的轉過頭,視線陡然看向門外。
下一刻,蕭瑀瞳孔微微擴大,他迅速回過頭看向林楓,林楓見狀,便知道在自己提示下,蕭瑀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蕭瑀本就經驗豐富,可能一開始沒有注意到門內門外的腳印區別,可當他發現後,他就會迅速想通一切。
林楓站起身來,微微點頭,道:“剛剛在進書房時,下官專門在門口觀察了一下門口的血腳印。”
“門口的腳印十分清晰,大小十分明顯,這與房間裡被擦拭的無比模糊的腳印,完全不同。”
“而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蕭瑀聽着林楓的話,雙眼發亮,振奮接話:“說明門外的血腳印,和這房間裡的血腳印不同!”
“房間裡被處理過的血腳印,是兇手的!可門外的血腳印,是兇手爲了陷害其他人,故意干擾我們判斷的!”
林楓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說道:“現在我們只能確定門內的血腳印一定是兇手的,但門外的血腳印無法確定,未必不是兇手的。”
蕭瑀不解看向林楓。
林楓道:“蕭公請想想我們剛剛得知的線索,我們看過三個與王寺正單獨見面的官員的鞋底,而他們的鞋底都沾了血跡,這說明什麼?”
蕭瑀眸光微閃,道:“說明兇手在發現自己不小心沾了血跡後,爲了讓自己擺脫嫌疑,也想辦法讓另外幾人腳下也沾了血跡,這樣的話,兇手就不會輕易被發現了,甚至還能找到替罪羊。”
林楓點頭:“蕭公的推斷和下官一樣,所以這個兇手都能想到讓其他人腳下也沾染血跡,從而讓所有人都一起處於嫌疑之中,以此來干擾我們的視線了……那麼他讓自己的血腳印留在門外,自導自演自己是被陷害的戲碼,從而讓我們以慣性思維排除他的嫌疑,那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了。”
蕭瑀臉色微變,瞳孔微微跳動,不大的眸子裡不斷閃爍着思索之色。
他蹙眉思考片刻後,長出一口氣,感慨道:“這兇手當真是狡詐多端,讓我們即便看到了線索,也不敢完全確認,那是不是兇手的陰謀,是不是兇手故意爲之的。”
林楓見蕭瑀臉色又凝重了下去,說道:“蕭公也不用太沮喪,固然這門口的血腳印我們沒法判斷是兇手的還是無辜者的,但門口血腳印的存在,以及其他人鞋底沾血的事實存在,卻明晃晃的在告訴我們一件必然可以當成線索與證據的事情!”
“這件事,絕不可能會有假!”
蕭瑀一聽,忙看向林楓。
眼中充滿着好奇與希冀。
林楓沒有讓蕭瑀多等,直接道:“蕭公可聽說過下官剛到商州時,曾遇到過的一件鬧鬼案?”
蕭瑀怔了一下,他沒想到林楓會突然跳躍到商州的鬧鬼案上,他點着頭,道:“自是聽過。”
“魏公回來後,可是在本官與戴尚書面前好一頓吹噓,聽的本官心裡頗不是滋味,明明你是本官的人,卻成爲其他人在本官面前炫耀的理由,真是讓本官好生鬱悶。”
林楓呆了一下,這些大佬之間的小秘密他可完全不知道。
林楓忙咳嗖一聲,道:“那個鬧鬼案從始至終都是趙氏的一場謊言,而她之所以能夠讓謊言成真,就是因爲她在門口處,倒了許多鮮血,那鮮血觸目驚心,血腥味很重,所以纔會讓人第一時間認爲那是真的有人在裝鬼嚇人,而不是她的謊言。”
“下官當時戳穿她時,她也不承認,直到下官找到了最關鍵的證據……”
蕭瑀眸光一閃,他頓時明白了林楓的意思。
他看着門外那十分明顯的血腳印,回想着三個嫌疑人鞋底的血跡,肉乎乎的臉上陡然露出恍然之色,他看向林楓,激動道:“所以……這個兇手想讓其他人腳下也沾染血跡,想要讓門口的血跡那麼明顯,就必須將鮮血帶出去才行!”
“也就是說,他和那個趙氏一樣,都必須要有一個東西——裝血的器皿!?”
蕭瑀眼睛原本不大,可此時因爲發現了關鍵的突破口,眼睛陡然瞪大,林楓難得在他的眼睛裡,看到完整的瞳孔。
林楓微微點頭,說道:“不錯,從門口的血腳印就能看出,若是鮮血不多,不會踩出那麼明顯的腳印。”
“也就是說……兇手是用器皿將血裝了出來,倒在了門口處,這樣的話,無論是兇手也好,還是無辜者也好,將腳踩在上面,纔會留下這樣明顯的血腳印!”
“而其他人鞋底的血跡也是一樣,兇手若不是第一個見王寺正的曹文清,那他就沒法最早在門外留下鮮血,所以兇手若是後面的人,想讓曹文清腳下也沾上血跡,就必須將鮮血帶出去,然後尋找時間和機會,讓曹文清踩到才行。”
林楓視線看向門外,看着百官焦急的神情,緩緩道:“所以,無論哪種情況,兇手必須有裝血的器皿才行,只要能找到裝血的器皿,那就會是最重要的物證!”
聽到林楓的話,蕭瑀雙眼一亮再亮。
他滿是欣慰的看着林楓,道:“子德,若王寺正在天有靈,看到伱如此迅速就找到了線索,找到了思路,一定會十分欣慰。”
說完,蕭瑀二話不說,直接喚來一個寺丞,將任務分配了下去。
先搜曹文清三人的身,若是沒發現裝血的器皿,就搜查其他賓客甚至下人的身,如果還是沒有,那就搜查整個王府,即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那裝血器皿!
兇手十分狡詐,這裝血器皿是目前唯一能確定的,可能查出兇手的東西,必須要找到。
聽到蕭瑀的任務,這個寺丞不敢耽擱,轉身就帶着大理寺的吏員做事去了。
蕭瑀長出一口氣,有了明確的方向了,他心裡的石頭也終於落下了幾分。
斷案最怕的就是和無頭蒼蠅一樣,找不到任何方向,沒有方向就代表寸步難行,有了方向,還是明確是正確的方向,那就代表着破案的希望。
這時,大理寺的包打聽李浩淼快步走了過來,他向蕭瑀一拜,道:“蕭公,下官已經問過下人了,雖然說下人都很忙,無暇關注其他人,但在關鍵的院門處,還是有護院守在門口。”
“這些護院一方面是爲了給賓客指路,告訴賓客茅房的方向,一方面也是爲了防止賓客走錯路,誤入其他區域。”
“而從正廳來書房這裡,只有一條路,正好有四個護院看守道路兩頭。”
聽到李浩淼的話,林楓眸光陡然一閃,他快步來到李浩淼面前,問道:“護院怎麼說?”
蕭瑀也緊盯着李浩淼。
李浩淼被兩位上級注視也不緊張,他說道:“護院說,從曹郎中進入那條路開始,到曾御史讓人尋找王寺正爲止,那半個時辰的時間內,只有曹郎中、祁都尉和曾御史來過這條路。”
蕭瑀聞言,視線陡然亮起,他瞬間看向林楓,說道:“這麼說來,兇手果真就在他們之中!”
林楓也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微微點頭:“這算好事,至少嫌疑人的範圍沒有擴大,從三人裡找出一個真兇,怎麼都好過從幾十人裡找出一個真兇。”
蕭瑀也點着頭。
林楓沉思片刻,看向李浩淼,道:“他們三人都是什麼時候進出那條路的?”
李浩淼毫無遲疑,對於傳遞消息這種事,彷彿是骨子裡的自豪,他下巴仰起,對剛剛接收到的大量消息,記憶十分清晰,毫無任何錯漏。
他說道:“因爲晚宴要準時開始,所以王府內的下人一直在不斷的彼此通知時間,確保不會誤了時辰,故此這些護院對時間知曉的還算比較清晰。”
李浩淼看向兩人,道:“他們說……酉時四刻左右,曹郎中出現了,他似乎怕誤了時間,匆忙穿過院門,去往書房的路。”
“他待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返回了。”
“之後過去了能有不到半刻鐘的時間,祁都尉也風風火火走了過去,祁都尉的速度很快,護院還聽到祁都尉嘟囔着‘遲了遲了’的話。”
林楓與蕭瑀對視了一眼,旋即微微點頭。
李浩淼並沒有跟他們一起詢問曹文清三人,所以不知道他們詢問的結果,他說出的都是護院給的消息,這樣就能與林楓詢問三人的供詞進行對照。
從而判斷剛剛的供詞裡,是否有人在說謊或者有所隱瞞。
現在看來,目前還沒發現有人隱瞞。
李浩淼聲音繼續:“祁都尉待的時間更短,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也返回了。”
林楓點了點頭,示意李浩淼繼續。
“而在祁都尉離開後不久,曾御史便來了,不過曾御史也是去了沒多久就返回了,但一刻多鐘後,曾御史又來了,他再一次去了書房的路,等曾御史返回時,護院們就見曾御史去找家丁婢女詢問王寺正下落了。”
蕭瑀聽過李浩淼的話,看向林楓,說道:“看來他們三人都沒有說謊……或者說,沒有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林楓微微點頭,眯着眼睛,緩緩道:“這就是兇手的高明之處,不給我們任何從他話語裡找到漏洞的機會。”
“或許兇手對我們說的話,除了他殺人的事情外,都是真的,九真一假,真多假少……這時真假就真的難辨了。”
蕭瑀重重點着頭,他慶幸道:“好在子德你已經找到了突破口了,否則這個案子,真的會很難辦……若是真的找不出兇手,讓兇手逃了,那我大理寺真的就名聲掃地了。”
李浩淼聽到蕭瑀的話,不由瞪大眼睛,一臉驚訝的看向林楓:“林寺正已經找到突破口了?”
蕭瑀安排尋找器皿任務時,李浩淼剛好詢問完護院返回,也就沒聽到這件事。
此時聽到蕭瑀的話,他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包打聽的天賦瞬間爆發,一雙眼睛直接黏在了林楓身上。
林楓知道李浩淼這個八卦達人就喜歡聽消息,若自己不告訴他,李浩淼估計能心癢癢死。
他便簡略說了幾句,李浩淼聞言,臉上滿是驚色,他不由道:“林寺正當真是思維敏捷,明察秋毫,善於從細節之處窺探真相,下官敬佩死了!”
林楓對李浩淼的個性已經十分了解,倒也不意外他會這樣說。
轉過身進入書房,林楓來到王勤遠屍首前,目光再度落在了王勤遠的兩隻手上,看着左手的手掌,以及右手的拳頭,林楓向李浩淼問道:“你覺得王寺正的手勢,代表着什麼?”
李浩淼皺起了眉頭,他想了想,道:“下官能想到很多關於手掌與拳頭的消息,比如說昨晚有兩位官員起了衝突,一個官員用拳頭打了另一個官員,但那兩位官員今夜都沒來……所以下官即便滿腦子的消息,卻也沒法判斷王寺正究竟想告訴我們什麼。”
看來八卦達人也靠不上了。
林楓看着殺人的兇器,李浩淼見林楓的視線落在匕首上,便忍不住主動分享消息:“這把匕首並不特殊,市面上就能買到。”
林楓自然知道這些,否則早就從兇器入手調查了。
他這時不由心中感慨,若是後世的話,現在估計已經破案了,只需要調查匕首上的指紋,然後和三個嫌疑人一一對照,一下就能知道匕首是誰的。
只可惜,現在是大唐,沒有任何高科技的輔助,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調查取證與推理。
“你可知曹文清三人與王寺正,是否有過嫌隙與衝突?”林楓突然向李浩淼詢問。
李浩淼想了想,旋即搖頭:“沒聽說,應該沒有吧……除非他們發生衝突時沒有其他人見到,否則下官不可能不知道!”
他說的十分篤定,這就是大理寺包打聽的底氣。
連李浩淼都不知道,王皓母子剛剛也未曾提及,看來應是沒有過沖突與矛盾。
可若是沒有衝突與矛盾,兇手爲什麼要殺王勤遠?
那三人中的任何一個人,看起來都沒有必殺王勤遠的動機,更別說還轉動匕首,讓王勤遠以十分痛苦的方式死去……沒有極大的仇怨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動機究竟是什麼?
而且更別說,今夜有這麼多官員在場,大理寺幾乎全員都來了,這種情況下,也根本就不是一個殺人的好時機!
兇手在今夜動手殺人,連處理後續事情的時間和機會都不多,被發現的危險要遠高於其他時間。所以,他爲何非要今夜動手?
就不能等王勤遠告老還鄉後再動手?
那個時候王勤遠就是個普通人了,離開長安,就算死了,又有幾人會關注?
危險性豈不是極大減少?
可兇手偏偏就在今晚這最不合時宜的時間動手,原因又是什麼?
林楓眸光閃爍,視線下意識在書房內掃視。
看着那燒燬的桌子和書架,看着地面上的灰燼。
忽然,林楓視線在桌腿處一頓。
“那是……”
林楓快步來到了桌腿處,直接蹲下身來,從被茶水打溼的灰燼中,撿起了一片被燒燬的只剩下一個小角的紙張。
茶水浸溼了紙張,使得紙張上的墨跡開始散開,但模糊中,還是能看到上面僅有的兩個字。
蕭瑀和李浩淼見林楓突然來到桌腳,也好奇的走了過來。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林楓手上拿着的被燒燬的紙張一角。
看着上面散開的字跡,李浩淼下意識讀了出來:“人……鬼……”
這兩個字不是一列的,是左右兩列的。
古人書寫習慣,是豎向書寫,所以左右兩列的字並不連續。
也就是說,人與鬼不是連在一起的。
“人?鬼?”
蕭瑀眉頭緊皺,不解道:“這是什麼意思?看字跡應該是王寺正寫的,只是這沒有前文,沒有後續,只憑這兩個字,什麼也看不出來。”
李浩淼也搖着頭,毫無頭緒。
林楓看着這兩個字,眸中忽然閃過一抹精芒,他彷彿想到了什麼,忙伸出手掃了掃灰燼……可片刻後,林楓失望的收回了手。
他搖頭道:“只剩下這一片沒有燒燬的紙片,其他的紙張都完全變成灰燼了。”
李浩淼說道:“連桌子和書架都燒了不少,這麼容易點燃的紙張,更會第一時間被燒燬,能留下這麼一小片,已經算幸運了。”
林楓蹙眉盯着那“人”與“鬼”,半晌不語。
蕭瑀已經和林楓培養出一些默契了,見林楓這般神情,不由道:“子德,這兩個字有什麼問題嗎?你剛剛去灰燼裡找其他的紙張,是想找到什麼嗎?”
聽到蕭瑀的話,李浩淼怔了一下,忙看向林楓。
只見林楓看着這紙張半晌,終是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將紙張小心翼翼放進懷裡,然後起身看向蕭瑀和李浩淼,道:“我需要確定一件事,蕭公,李寺丞,你們稍等片刻。”
說着,林楓快步走出了書房,蕭瑀忙看向林楓離去的方向,他發現林楓是去找曹文清了。
看着林楓風風火火的背影,李浩淼十分發懵:“林寺正這是?”
蕭瑀眯了眯眼睛,他了解林楓,知道林楓任何行爲都必有其緣由,很可能林楓已經發現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他沉聲道:“等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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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林楓和曹文清分開,又去找了王皓母子,與王皓母子說完話後,他又着急忙慌的返回書房。
一邊走着,林楓一邊心中感慨……這個時候才知道孫伏伽的好,若是孫伏伽今夜在此,何必自己來回奔波。
思考間隙,林楓已經回到書房了。
看着兩個因自己突然離去而十分茫然的同僚,林楓深吸一口氣,沒有吊他們胃口,直接道:“我已經知道兇手爲什麼要殺王寺正了。”
蕭瑀猛然挺直了身體,那胖乎乎的臉上瞬間露出愕然之色,但下一刻,眼中陡然暴射出欣喜的精芒,他忙看向林楓,道:“爲什麼?”
李浩淼整個人也直接呆了一下,他一臉茫然的看着林楓,林楓幹什麼了嗎?
就蹲在這裡看了看紙片,抓了抓灰燼,然後出去跑了一圈,回來就說知道爲什麼兇手要殺人了!
他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自己和林楓的差距,這麼大的嗎?
他不由雙眼緊盯着林楓,眼中充滿了探尋之色。
林楓見兩人看向自己,沒有賣關子。
他直接伸出手,指着眼前的灰燼,道:“兇手爲的,就是它!”
李浩淼一愣:“灰燼?”
蕭瑀眸光一閃:“這些紙張?”
林楓點了點頭,道:“你們看這些灰燼,一堆紙張燒燬後,在沒有外力破壞的情況下,它會保持原有的形狀,雖然有一部分灰燼被茶水破壞了,但從其他部分,還是很容易看出這些灰燼都是紙張形成的,而不是桌子被燒燬後掉落的灰燼。”
蕭瑀和李浩淼想了想,都旋即點頭,贊同林楓的話。
林楓又說道:“你們再看看這些灰燼上面的沾着茶葉的茶水,茶水很多,已經將過半灰燼都給淋到了,使得我從這裡面找到的燒燬後的紙片,也已經被茶水浸溼了。”
他看向兩人,詢問道:“這代表着什麼?”
李浩淼皺起了眉頭,蕭瑀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沒有完全想明白。
林楓爲了抓緊時間,直接說出答案,他說道:“這代表這些紙張,是兇手在書房起火之前,就先燒燬的!”
“什麼?”李浩淼一愣,他不解道:“林寺丞怎麼就知道這是兇手先燒燬的?就不能是起火後和其他的書一樣,一起燒燬的?”
蕭瑀眸光微閃,似乎想明白了什麼。
林楓看向打聽消息能力滿級,可業務能力只有三星半的同僚,道:“李寺丞,本官剛剛去詢問過曹郎中和王皓母子,他們都說案發之前,王寺正的桌子下面,沒有任何紙張。”
“曹郎中如果是兇手,他的話可能是假的,所以本官專門去找王皓母子驗證過,他們在今晚之前也去過書房,專門給王寺正送過一壺茶,當時他們並未看到地面上有任何紙張,並且王寺正也沒有隨手扔廢紙的習慣。”
“因此,這些紙張的灰燼,不可能是原本在桌子下面,然後被火星落在上面被點燃的,那麼它若不是提前被人爲燒燬的,那它就只能在書桌上,隨着書桌一起燒燬的,對吧?”
李浩淼聞言,這才知道林楓是爲了對紙張位置的判斷更精準,專門去驗證的,他想了想,點頭道:“沒錯。”
林楓繼續道:“那李寺丞覺得,當這些紙張被燒燬後,它與裝滿了茶水的茶杯相比,誰會更重呢?”
李浩淼毫不遲疑道:“當然是裝滿茶水的茶杯更重。”
林楓點頭:“李寺丞認爲,裝滿了茶水的茶杯比紙張燒燬後的灰燼更重,那這種情況下,當桌子被燒燬,紙張與茶杯跌落時……李寺丞又覺得,誰會先落到地面上?”
李浩淼下意識開口:“當然是裝滿了茶水的茶杯,茶杯那麼沉,肯定會先落到地面上——”
可這話剛說完,他雙眼陡然瞪大。
整個人瞬間愣住了。
他終於明白了林楓的意思,他忙低下頭看着桌腳的灰燼,只見那灰燼有一半被茶水給破壞了,另一半還完好無損。
而這種破壞,不是茶水從灰燼下面流進去的,而是直接從上面灑下來的。
也就是說,這些紙張的灰燼,一定是先茶水一步在地上的!
可灰燼那麼輕,若是同時掉下,不可能比茶水先落地,而當時門窗緊閉,這房間內又沒有風,灰燼也不會被外力提前吹下去……
所以,只會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這灰燼,是早就在地上的!在桌子被燒燬之前,就已經在地上被燒成了灰燼了!
只有這樣,當茶杯因爲桌子被燒燬,翻滾掉落下來時,茶水才能灑在它的上面!
可誰會提前將這麼一堆紙張先燒燬呢?毫無疑問……只有兇手!
他不由嚥了一口吐沫,神情震動的看着林楓。
便見林楓平靜道:“看來李寺丞已經想明白了,這些紙張,只有兇手纔會燒燬。”
“可問題就來了。”
“今夜賓客這麼多,隨時都可能有人來找王寺正,所以兇手殺人後,爲了不被人發現,必須要儘快離開,越快離開書房,他的危險就越小,可這種情況下,他卻還是耗費時間點燃了這些紙張。”
“那麼……他爲什麼這麼做?”
李浩淼不由道:“爲什麼?”
林楓緩緩道:“只有兩種情況。”
“第一,他是想用這些紙張引燃大火,造成火災。”
“可是根據我們救火時的情況,我們能確定,最先燃燒的地方很明顯是書架與桌面,而這些灰燼附近的桌腿現在還完好無損,也就是說紙張不可能是引燃這場火災的關鍵因素!”
“那麼,就只剩下另一種可能了!”
林楓看向緊張的李浩淼,看向眸光閃爍的蕭瑀,沉聲道:“這些紙張藏有十分重要的秘密,而這秘密,就是他殺王寺正的原因!”
兩人猛然瞪大眼睛,瞳孔劇烈一縮!
林楓看着他們,道:“我們可以用正常邏輯去推理……王寺正明天就要離開長安了,所以王寺正若是發現了什麼重要秘密,以王寺正的性格,他很可能就會在今夜公之於衆,或者偷偷告知蕭公。”
“這種情況下,兇手爲了避免秘密被王寺正說出,他便直接動手殺了王寺正,並且即便時間再緊迫,也還是點燃了這些紙張,因爲他必須要銷燬這些紙張裡的秘密,不讓其被任何人發現!”
說到這裡,林楓頓了一下。
他給李浩淼與蕭瑀消化的時間。
然後繼續道:“這個推測,也能解釋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的疑點。”
兩人忙緊盯着他。
就聽林楓道:“第一,爲什麼死者必須要在今夜動手?剛剛我已經說過了,今夜實在不是一個動手殺人的好時機,太容易被發現了,太危險了,可兇手還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現在,可以解釋了……因爲他沒得選!他若不動手,一旦被王寺正參加宴席,王寺正很可能就要說出秘密了,他只能在這個時候動手!”
“第二,爲什麼他殺了人之後要放火?衆所周知,一般情況下兇手殺人之後放火,都是爲了隱瞞死者死因,避免兇手被發現,讓人誤以爲死者是被燒死的。”
“可是要知道……我們這個案子,兇手連兇器都沒有帶走,明擺着我們不會因爲他放火而懷疑王寺正的死因……所以,這種情況下,他爲什麼要放火?而且還是定時的放火?”
李浩淼眉頭緊皺,蕭瑀若有所思。
“現在也可以解釋了。”
林楓深吸一口氣,目光環顧兩人,最終看向那堆灰燼,說道:“他是爲了遮掩他殺人的目的!他若只燒燬了這些紙張,毫無疑問會讓我們一下子就能察覺到他的目的!”
“而他燒燬了桌子,燒燬了書架,放了火……那麼多書被燒了,灰燼也那麼多,我們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灰燼,自然也就不會知曉他真正的目的!”
林楓看向兩人,沉聲道:“如我剛剛所言,疑點與線索可以互相驗證,推理與邏輯也彼此契合……那真相如何,也就十分明顯了。”
林楓的話音終於落下。
可整個書房內,卻靜的落針可聞。
李浩淼眼睛瞪大的都要和銅鈴一樣了,他呆滯的看着林楓,滿臉的震撼,他張着嘴想要說些什麼,可一向最伶牙俐齒的他,此刻竟都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內心的震動震撼了。
而蕭瑀,則在神情震動之餘,更多的是欣慰與滿意,是讚歎與感慨。
林楓一如既往,從不會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