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跟着部隊打井陘?”
李廣陽從樹林外七摸八摸地走了進來,天黑看不見路,他小心翼翼地繞過來,挨着楊越坐下。
“軍區電報,打井陘重在速度。賀老總特意吩咐我們,把敵人趕走就行,不要再打殲滅戰了。總攻一發起,我們已經沒有協同作戰部隊了。切斷敵人的退路,主要是切斷敵人的鐵路線,掐斷他們的命脈。六萬多鬼子涌進了冀中,他們的補給線,我們一定要控制住。”
楊越點點頭,問道:“二十四師團方面怎麼樣?”
“三點總攻。”李廣陽嘆了一口氣,“咱們擺開架式,喊了兩個月的總攻,現如今,真的要總攻了。我這心裡,反而有些七上八下的。兩萬多鬼子啊!”
楊越道:“沒辦法,不打痛二十四師團,鬼子在石太路上過得反而更安逸。這回小鬼子是真的急了,多俊一次性就增援六萬多部隊,湊合着就差不多三個師團,二、三十個大隊了!這樣一來,石太路上的敵情簡單了,可是冀中的局面又一次面臨重大考驗。假如這六萬多人回頭過不了咱們這一關,索性再往冀中插去。咱們軍區頂住的壓力那就是史無前例的大了!”
“一一五師好像已經開闢了新戰場。”李廣陽有些不敢肯定,“我聽說,陳光師長指揮山東的各級部隊在津浦路中段打了兩仗,鬼子在梁山損失了大批人馬。”
“梁山?可是《水滸傳》裡的那個梁山?”楊越愕然。這是哪時候地事?怎麼他從來沒聽說過?一一五師最著名的戰鬥是平型關戰役,到了山東後,又粉碎了日軍山東最高司令長官尾高龜藏的九路圍攻,然後是陸房突圍戰。至於梁山大捷。似乎真的沒有印象。
或許,是他對陳光將軍地不甚瞭解,才產生了對一一五師戰史的盲點。自從林總在山西被晉綏軍誤傷送往蘇聯救治之後,接替出任一一五師師長的原343旅旅長陳光在山東可是威名遠播,他和羅榮桓政委合稱“陳羅”,令日僞軍聞風喪膽。只是沒想到,這樣的一代名將,從井岡山會師時的一個連長。到少共國際師的師長,到紅一軍團軍團長,再到八路軍主力師的旅長,然後領導著名的一一五師開闢了山東根據地。瀘定橋、臘子口、平型關,他曾經三次負傷。
只是頗具意味地是。因爲他的性格耿直,曾經被他救下來的林總,卻和他格格不入。1951年,陳光,這個一生都是傳奇的一代名將,因爲“歷史問題”,被開除了黨籍。1954年,年僅49歲的陳光含冤病死在了武漢。這些,都是後話了。
“敵人對山東虎視眈眈,津浦路對冀中地威脅暫時還體現不出來。”李廣陽沒有正面回答楊越的問題。只是重點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魯蘇、冀魯根據地可是敵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冀中多處了六七萬鬼子,恐怕多俊是不會想從津浦路上再抽調人馬的。”
“總有一天。多田這個老鬼子會後悔的。”楊越先天的歷史前瞻性告訴他,百團大戰之前,歷史已經改變。原本兵力相對較弱的冀中地區,此時卻是大會戰的架勢。華中沒有得到華北日軍的增援,國民黨在華中地大反攻阻力大減。再有一年。太平洋戰爭就會爆發。到那時。忙於爭奪太平洋的日軍就算想南下中國華中、華南,恐怕都是有心無力了。或許。戰爭的進程在冥冥之中已經縮短。在中國地戰場上,可能真的會有很大的改變。
“情非得已啊!”楊越忽然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李廣陽說道:“鬼子死死地抓住了華北不鬆手。咱們的戰略部署和戰略決心,很可能會傾向於努力擴大一級軍區,而力保像冀中軍區這樣的二級軍區。只是,八路軍無論從實力上來說,還是從戰役戰略地信心上來說,恐怕都不大樂觀。以後地仗,會很難打!”
“事在人爲嘛!”李廣陽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好,本來在平漢路和石太路上,敵人地數量就是龐大的。這次會戰,無論他的結果如何,到頭來都很可能是把分散的鬼子從一頭趕到了另一頭。有所得,就有所失。所得越大,失去的可能就會越多。只是,程度或輕或重而已,“憑空多出了六萬鬼子,日後咱們鳳凰山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不想了,睡覺!”楊越卷着行軍毯躺在了小兔崽子身邊,“車到山前必有路!兩點叫我!”
爲了重新打通平漢路,日軍的增援部隊開始對圍困冀中四縣的八路軍發起進攻。五分區、六分區在冀中司令部的直接指揮下,在新樂、無極的外圍擺開阻擊防線,與大約六個大隊,700餘日軍展開激戰。日軍東援集團指揮官----第三十三師團師團長伊藤中將親臨前線,一個白晝,日軍投放航彈、炮彈共計兩千餘枚,攻擊部隊連續作戰,輪番衝擊八路軍陣地。戰至傍晚時分,因爲八路軍傷亡過大,正定北面陣地失守。約一個大隊的日軍繞過八路軍的新樂外圍的第二道防線,徑直撲向了靈壽!
日落蒼山之後,日軍停止了大規模的進攻。雙方開始做戰役調整,伊藤出了石家莊後,親自安排部署第二天對八路軍新樂防禦圈的總攻行動。而晉縣也連夜派出了楊成武參謀長,趕在天亮之前,完成對冀中四縣的防禦調整,重點就擺在如何有效地防止三點總攻發起後,鬼子狗急跳牆,繼續北上。五、六兩個分區幾乎所有能戰鬥的人員都補充到一線上去了。新加強過來的八分區一部,大約一個團的兵力,作爲總預備隊,放在了四縣的中央地帶。
相比之下,八路軍在冀中的抵抗力量,可謂是相當的孱弱。
楊越進入夢鄉的時候,伊藤還坐在行軍帳篷裡煮茶。隨行而來的一一0師團師團長織田名陪坐在下首,雙方雖然都是中將師團長,論資歷,織田名曾經是方面軍的參謀,多少也是多俊的愛將。可是論職能,擔着東援集團總司令長官職務的伊藤,還是要略高一籌的。
“只有一個大隊!”織田名似乎有些意外,“八路軍的防線補充很快。要過靈壽,必然會激起鳳凰山的抵抗決心。一個大隊,明顯不夠。我在想,是不是讓他們停一下,以免過分地孤軍深入。要知道,楊越是個瘋子,一個大隊可能還真的填不飽他的胃口!“織田君!”伊藤有些鄙視小心謹慎的織田,“我看你是被楊越嚇破了膽子!我聽說,楊越他也曾經要求攻打石家莊,只是延安的中共不同意。如果他們的領袖也是個瘋子,我看,石家莊的上空,現在已經飄着青天白日旗了。織田君過分擔心了,陳賡的386旅在石家莊不是打了兩個月嗎?結果怎樣?圍而不破,徒增傷亡而已。皇軍增援一到,他們不照樣做鳥獸散嘛?”
“可是,靈壽不是石家莊,鳳凰山背靠太行山。戰略縱深可深可淺,一味求戰,恐怕力有不逮。”織田名保留了自己的意見,反正前出到靈壽的一個大隊,又不是他一一0師團的人馬。這個伊藤仗着職務略高,眼光不低。等真正吃了虧,那也不能怪他織田名沒有提醒到。
桌上的兩杯綠茶嫋嫋地升騰起煙霧,勤務兵端着茶壺,站得一絲不苟。
伊藤閉上了雙眼,許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冀中的八路軍,本來完全不用懼怕。只要方面軍有決心,打下它只是早晚的問題。麻煩就出在鳳凰山,這個楊越,不斷地用勝利來激發冀中八路軍的抵抗熱情。不斷用微薄的力量,試圖帶動整個戰略局面。皇軍栽在鳳凰山的帝國精英,數不勝數。我伊藤也沒有那麼衝動,織田君,還請放心。”
頓了頓,伊藤似乎有意識地補充道:“不是我們懼怕鳳凰山,而是爲了整個戰役大局,我們必須儘快北上!”
“是!不是我們懼怕鳳凰山!”織田名瞭解,伊藤似乎不願意拿自己的前途和名譽在鳳凰山上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