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樂原上所有的抵抗已經全部消解,雖說許多潰兵蜂擁向岡崎跑去,但也有不少士兵跑昏了頭,居然試圖鑽山溝,自然大都膏了北畠軍的刀鋒。
就算有幸能逃出那些浪士衆的搜捕,也有許多人在慌不擇路中跌落山崖,溺水斃死。至於沿着街道大路往有海原和岡崎跑的,正如小平太預料的一樣,遭到二千衆越後騎兵的兜捕,真就是一下一個,像是在自己的後院裡打馬球一樣愜意。
很多越後武士都不用太刀,只把長槍舉着,對着那些正在跑路的西瓜腦袋就是一敲,死了算你運氣不好,沒死的也被敲個昏迷,後面自有雜兵跟上來捆了。
也不是沒有人停下來爲大軍殿後,試圖阻擋追擊而來的山內軍,譬如德川軍的鳥居忠廣和本多忠真,織田軍的林佐渡守通政和信長的弟弟織田秀成等都反身應敵。
不過很可惜,個體微弱的抵抗是不足以逆轉整個戰局的。在數千騎兵和上萬步卒的追擊下,那點微弱的抵抗很快瓦解。大量織田和德川氏的名武士就這樣犬死於無名的荒野,連個小小的波浪都不曾翻起。
說句實在的,織田信長決定退兵落跑的時機已經遲了。先是德川岡崎衆潰在路上,然後又是被北畠衆擊潰的織田信忠和河尻秀隆的數千衆往岡崎潰退。原本就只是山間的河谷街道,本就不如東海街道那樣寬闊易行,現在先是上萬潰兵擁堵,又是上萬敗兵撤退。
怎麼可能好走!
就這麼跑了一個多小時,總算是突入矢矧川的平原,織田信長長舒了一口氣,平原上就容易跑路許多,尤其對他這樣的有馬一族而言,何況他還不止一匹馬。
有馬和沒馬的區別這時候也顯現了出來,雖然後發,但是卻反而把許多岡崎衆給丟在了身後。山內的追兵更是在兜捕漫山遍野的敗兵,離此尚遠。
“殿下暫歇,我等爲殿下解鞍換馬吧。”森長可累得夠嗆,騎馬也挺需要體力的。
“唔,那是何處!”信長不大想停,但是一來是馬真的要換了,二來是他看到不遠處有個水車磨坊,磨坊左近還有幾匹馬。
“你們去查看一番!”護衛在一旁的前田利家立刻指了四五個母衣去檢查。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本已經“戰死”的織田信忠正坐在米袋上吃水泡的生米,狼吞虎嚥的樣子,顯然是餓極了。
“父親!”抱着個不知道哪裡尋來的木碗的織田信忠看到織田信長,有些不敢相信。
“給我一碗!”信長看到信忠實際上很激動,但是隻是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然後大馬金刀的坐下,要喝那個水泡生米。
“父親就用這個可好,一時尋不到別的碗了。”織田信忠倒也光棍,見了他爹也落跑過來,突然感覺這好像他們織田軍也不是第一次落跑了,只要人沒死,回了尾張清須就又是一條好漢。
信長沒答話,接過那還剩半碗的水泡生米,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自己兒子喝了一半剩下的也不嫌棄,到了戰場上,連草和樹葉都能吃,更不要提生米了。
“殿下再來一碗嗎?”森長可提了桶水過來。
此時周圍先後已經圍攏過來二三十號人,大多都是兩人的母衣側近和小姓,兩人喝了白米水也略略心安。
“再來一碗罷!”信長讓信忠坐到一旁。
其餘人等纔不管這個磨坊是誰家的,用刀子割開米袋,抓起碾好的生米塞進嘴裡生嚥下去。從凌晨開始打仗,打了四個小時,又跑路幾乎跑了一個小時,鐵打的漢子都餓的前胸貼後背。這時候是口吃的就能咽的下去,遑論是貨真價實的大米了。
前田利家形象稍好,抓了一把米,一點一點的慢慢十幾粒吸進嘴裡,然後慢慢用口水泡軟了,再吞嚥下去。同時另一隻手拄着一支槍,守在磨坊的大門口,查看着情況。
把喝了一半的白米水又遞給信忠,信長長話短說,問了問信忠所部的情況。信忠稍微有些隱瞞,只說看到本隊危急就趕去救援。然後遭到下山的北畠衆突襲,河尻秀隆以身代死,信忠只和少少的幾名側近跑了出來。
感嘆了一句,心下暗自允諾要好好照顧河尻秀長後,信長也不多話,閉起眼睛來假寐。信忠立刻把白米水喝完,起身去幫他爸爸換馬鞍,給牲口喂料。
“殿下可以走了!”大概也就坐了十分多鐘,前田利家就過來催促。
信長睜開眼,二話不說,便就起身。這時候什麼事都不如逃命要緊,還遠不是可以好好休息的時候。只有跑進了岡崎城或者安詳城,纔算是有個可以勉強歇息的地方。
這時候遠離河邊磨坊的街道上已經有不少向岡崎城潰敗的士兵的身影,靠兩條腿跑回來的步卒也終於有人跑到了這裡。既然步兵都跑到了這裡,那麼山內氏的追兵很快也會趕到此處。織田信長可是見識到了那些越後以及高梨騎兵的厲害,真真是人馬合一唄。
馬上那長弓,一下一個,中者立斃,全是重箭。信長不認識自己有什麼特殊,挨這麼兩下肯定也不能活命,所以還是趕緊跑就得了。
衆人上馬,二十多人的騎兵隊伍在逃命路上就顯得比較扎眼。森長可二話不說就把信長的頭盔往自己腦袋上一系,讓前田利家護衛着織田信長和織田信忠父子先跑,他帶上七八個人在此等待個十分鐘再跑,冒充織田信長,吸引追來的越後騎兵和山內軍。
沒有人有什麼異議,這時候也管不了這麼多,信長朝森長可點了點頭,“務必到清須匯合!活着回來!”
“殿下速走!”森長可也不矯情。
“山內氏足輕大將本多平八郎忠勝前來討教!”
街道上跑下來一名頭戴鹿角肋立兜,身穿黑系威如來胴的武士,騎在一匹通身全黑的戰馬上,手中蜻蛉切在陽光下露出噬人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