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路燈壞了嗎?”
是夜,萬籟俱寂,裹着大衣的一道身影進了路邊的電話亭,投幣。
藉助不遠處房屋那散射過來的微弱光線,勉強能夠看清上面的按鍵,撥了號碼出去。
“摩西摩西,我是川弘。”
沒多久接通了,對方的聲音傳來。
“川弘先生,打擾你休息很抱歉,我是廣野。”那張帶着皺紋的臉上有幾分笑意,神情卻帶幾分尊重。
“嗯,廣野君,沒關係。”對方道。
“哈伊,謝謝諒解。”廣野原朝對方說道。“那麼,就像往常一樣吧,我先向你彙報一下千信君最近的蹤跡……”
夜風靜靜的掃過,遠處彷彿傳來陣陣歡笑打鬧聲,偶爾有汽車駛過,光點漸漸變小。
“那麼,他是想拍電影麼~~”對方呢喃了一下。“好吧,你繼續留意着。”
“哈伊,我知道了。”廣野原點頭,微微鞠躬。“對了,川弘君,有一件事情還是要跟你彙報一下。”
“嗯,你說吧,我聽着。”對方道。
“我覺得,令孫好像是知道了,他好像知道我們有關係。”廣野原說道。
“爲什麼?你暴露了嗎?你怎麼覺得他知道了?”對方問道。
“哈伊,但是我不覺得我暴露了,我也不太清楚,不清楚他知道了多少。但是我覺得他一定是知道了。”廣野原說道。“是這樣的,三天前吧,他好像在試探我。”
“怎麼試探的?他問你什麼了嗎?你說說……”對方問道。
“哈伊,那天是這樣的。”廣野原想了想,認真組織一下語言。“他突然過來寫稿子,但是不是小說,而是劇本。他是主動跟我搭話,告訴我他在寫劇本。我好奇就問了一下,是不是準備當編劇什麼的,我那時候總覺得他有點奇怪。他搖搖頭,下面卻是給我講了一下他寫的劇本,把我嚇了一跳……”
“他說這個故事是這樣的:某個律師事務所的菜鳥爲了幫一起謀殺案的當事人洗刷清白,在社長秘書的指點下,找到了傳奇律師。那位傳奇律師擁有極高的辯護才能,爲了贏得勝利不惜使用任何手段,他至今保持着驕人的全勝紀錄……然後他又對我說,廣野爺爺,其實我想設計出來這麼一個角色。他是那位傳奇律師的私人管家,精通廚藝、種植、音律、書法等各項技能,在生活上對主角有着無微不至的照料。但是觀衆看到後面纔會恍然大悟,這個管家其實有一個救命恩人,是主角的父親。從前幫主角父親打下手的吧,現在爲了報答他就去給他兒子當管家了。而關於主角父親還有主角之間的故事是這樣的……”
“千信君給我講了這些之後又嘆氣了,對我說,從小對他一直那麼嚴格苛刻那個人,是他爺爺。你看是不是很像,那麼,廣野爺爺你覺得這個管家怎麼樣——他突然又這麼問我,又嚇了我一跳。”
“你當時什麼反應?反常了?”對方插話問道。“他當時會盯着你看吧。”
“是的,千信君當時就盯着我看。我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像平常一樣,只點評說這個管家還很重情義,事後我也不確定是不是暴露了,有沒有被他看出來了什麼。”廣野原微微擡頭,能夠看到天際一輪明月。“川弘君,你孫子真的太聰明瞭。”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會放任他獨自一人去東京,你想想他當年纔多大。”川弘說道。“那麼後面呢?他沒有再試探或者其他的嗎?”
“哈伊。好像沒有吧,第二天又來了我這裡,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廣野原說道。
他也一直有點奇怪。
“其實,我還以爲他是打電話向你詢問過了。”廣野原想了想。
“不用了,他沒有打過電話回家,但是他已經知道了!”川弘說道。
“什麼?你是說千信君他已經知道了?”廣野原嚇了一跳。
“是的,不用質疑。如果在試探你之前他還只是懷疑,那麼在試探了之後已經得到證實了吧,還通過其他的渠道證實的。”川弘說道。“你說的對,他太聰明瞭!”
“今天過來找你,借你的名義出書,那麼就是能夠完全信任你了。在此前他已經得到了證實,畢竟,他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從來不會犯錯,或者說不會讓自己犯錯的!”
“廣野,你聽我說,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反正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你也不要管這些了。後面就像以前一樣,你幫我照看一下他,可以吧。這件事情就忘了吧,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拜託了。”
“哈伊!川弘君請不要客氣,我樂意效勞。”廣野原認真應道。
“那麼,還有別的事情嗎?”川弘問道。
“哦,還有還有。他那天寫了一幅字,說了什麼了我沒留意聽,好像讓我寄出去。我想了想,還是寄到你這裡吧,我總感覺是想給你的。”廣野原說道。“他當時向我傾訴,幾年了,除了過年過節寄了禮物回家附信勿念,就一直沒有聯繫你們。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跟爺爺說的,可是,男人之間那份情感,也許有時候不是那麼擅長表達出來啊,不知道用怎樣的方式。”
“他還跟我說,他知道當年你一直跟在身後,尾隨他來到東京。他說有時候只能這樣了,不必說出來也好,他就這麼昂首闊步的向前走着,就用堅定的背影告訴你,他很好。不必擔心!他說這些年雖然沒有回頭,可是總能夠感覺到背後有一雙目光,一直記得當年那個一直偷偷暗中跟隨自己一路來到東京的身影,一直在鞭笞着自己一般。他也記得那天半夜偷偷塞進自己揹包裡的一捆錢,他很感激。”
“我知道了。”那邊呢喃着一般,嘆息道。
不知道是向誰說的。
時至今日,回憶起少年那悲怮的怒吼時,仍然能感到,他那刻骨銘心的不甘和絕望。
“川弘君,你上次問過我一個問題,我回去之後認真想了一下。”廣野原對他說道。“千信君來到東京也好久了,以他目前的行事,有點讓人摸不着頭腦。我感覺他也不想當作家,他對這個也興趣不大的樣子。至於你的問題,而我現在回答故事,我總感覺他心裡藏着事情,就是,他有什麼圖謀一樣。我一直有這種感覺,他好像在等待着什麼,,,”
“好的,我知道了。”川弘說道。“你等一下,我下午收到一件東西還沒看,應該是你寄來的那幅字。”
老者身材有些高瘦,盤坐着在桌子旁,腰背挺拔而有彈性,雙目炯炯有神。
放下話筒把手後出去拿了一個長條物體回來,拆開包裝,把裡面的紙張展開,一聲輕嘆聲不禁從嘴裡冒出。
父母在,不遠遊。
“他這是多久沒練字了,我沒看到太大進步,你平常就督促一下吧,太懶散了他。”川弘沉吟了一下。“等我也寫一幅字寄回來給你,你到時候交給他吧。”
“哈伊,我知道了。”廣野原微微鞠躬。
“那麼,掛了吧。你早點休息。”
“哈伊,川弘君晚安。”
老者把電話手柄掛了回去,沒有發現掛反了。
怔怔看着面前這幅字好一會兒,起身出去拿來了筆墨紙硯。
鋪開雪白宣紙之後,揮毫。
遊必有方。
一輪明月靜掛天穹,光輝淡淡灑下,從窗戶跳了進來,落在雪白宣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