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透明窗戶透出了羅啓森熟悉的身影。他少了平時的挺拔驕傲,人安靜地躺在病牀上。各種管子插進他的手臂和鼻子,即便穿着病號服,卻還是漏出了他胸口裹了不知道多少層的紗布。右手的臂彎打着厚重的石膏,跟他平時一貫對自己嚴格要求的形象完全不符。
周圍很安靜,病房裡也很安靜,安靜到讓陸小巧感覺不到一絲生機。如果不是一旁的儀器上他的心跳還很規律,她似乎找不到什麼能證明他還活着的證據。
很怕。她的世界裡只剩下一個怕字。
陸小巧手開始顫抖,人卻堅定地向門口走去。
隊長揮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攔住,不能讓她進去。
結果局面就演變成了兩個強壯的男人與一個瘦小女人拉扯的畫面。
陸小巧也不再說話,被人推回就再上前。被推回,再上前,如此反覆。
最後是許凡傾看不下去了,他不知道羅啓森怎麼樣了,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管把陸小巧拉走。
最後的確如他所願,陸小巧不再在門口糾纏。但她卻毅然甩開許凡傾的手,就站在離門口幾米遠的地方,隔着玻璃,她能看到羅啓森躺在裡邊。
不能進去陪他,她就要站在這裡陪他。
她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什麼都聽不進去,眼裡只剩下他一個人。
看着她這樣,隊長也不再讓她離開,默許了這樣的行爲。許凡傾還試圖讓陸小巧跟她回去,終於在第三次面對那張毫無迴應的臉孔時,他放棄了。
“我去幫你買點東西吃。”說完之後,許凡傾離開了。
過路的醫生和警察對陸小巧的這種行爲都無法理解,她站得那麼遠,隔着牆壁和玻璃,這種陪伴對一個昏迷的人來說是沒用的。
可她能做什麼?這一刻,她不知道她能做些什麼。
原來,他在的時候,她不用去想要做什麼,面對什麼。就算分開,他還是在那裡,還好好的。可現在呢?一切發生地太突然了。
接二連三的打擊毫不留情地朝她襲來,她終於承受不住,在醫院的走廊裡陸小巧蹲在來哭了。
她太沒用,太懦弱。
不知道蹲了多久,她的雙腳都變麻了。人被一聲輕呼拉回現實:“陸小姐?”
陸小巧擡起頭,黃昏的光線已經將醫院的走廊染成了金色,在她面前站着一個短髮戴眼鏡的幹練女人。
她站起來,由於血液不流通,人往一邊歪去,那女人立即扶了她一把。
“小心。”
“謝謝。”陸小巧單手扶着牆面,雖然因爲流太多淚,她大腦有些缺氧,但是她卻覺得心裡和情緒都穩定了不少。
“我是羅氏的公關總監,也是羅總除了陸特助之外所有繁瑣工作的秘書室長。大家都叫我西姐。”西姐做了個剪短的介紹扶着陸小巧坐到了一邊。
見她還在朝羅啓森病房那邊看,西姐說道:“陸小姐不用擔心,羅總身體一向很好,我問過醫生,羅總想要清醒的意志很強,他的不穩定是神經處在高度活躍的狀態造成的。”
陸小巧雖然點了頭,但怎麼可能因爲這一兩句就放心了呢。
“那你來是因爲……?”陸小巧終於恢復了理智,不再一味地沉溺悲傷。
西姐顯然是經歷過大場面,雖然眼前發生的狀況的確不容樂觀,但她還是很鎮靜地說道:“羅總以前說過,一旦他出了什麼事,他手上的所有權利都移交給你,讓我和陸特助全權幫助你。”
陸小巧吃驚地張着嘴半天沒說話,羅啓森竟然以前就說過這種話。
“陸特助剛剛已經醒了,陸小姐如果沒事現在就可以跟我過去見他。因爲公司現在出了一些情況。而且……”西姐的目光飄向了遠處的警車。
“想必你也看出了,現在羅總已經不得已身陷官司了。”
陸小巧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便說道:“走吧,去陸恆的病房。”
一路上,西姐簡單地將目前羅氏所經歷和外邊的情況介紹給陸小巧,不僅僅羅氏的股份在一天之內猛跌,幾個大項目全都遭到違約和叫停。更重要的是羅氏的信譽受到了嚴重影響,羅啓森是拘留綁架羅氏高層,蓄意謀殺,並且炸燬犯罪現場等等罪名都被外界謠傳得非常惡劣。公司里人心惶惶,平時那些老傢伙,此刻也是站不住腳,少了羅啓森這尊大佛的鎮壓,公司成了一盤散沙,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棘手的情況。
陸小巧努力分析消化着西姐給她的這些信息,也越來越明白目前的形勢有多嚴峻,她自然是不相信羅啓森會幹出這種事,對羅啓森會出意外被警察當場抓住這件事也有很多不明。他一向做事穩妥,考慮周全。
陸恆的傷看起來要比羅啓森輕多了,而他們能進來探視陸恆也全都靠西姐打點,短短的接觸,陸小巧就已經從她的言談中感受到了西姐超強的工作能力。
見到他們來,陸恆還想將牀挪出點地方讓陸小巧和西姐坐下,牽動腿上的傷,他提了提嘴角。
“行了,都瘸成這樣了還獻什麼殷勤。”西姐不留情地挖苦他。
“羅總怎麼樣?”陸恆直接問。
陸小巧搖搖頭,“不太好。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就變成了羅啓森綁架了呢?”
陸恆似是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對陸小巧說道:“這應該是許凡傾的一個局,目的就是打壓羅氏,如果順便能將羅總害到那就更好。”陸恆沒有任何隱瞞直接說道。
“什麼?”陸小巧不知道他的這套理論從何而立,但她卻從沒想過這些會跟許凡傾有關係。
“羅總一直都懷疑羅氏高層失蹤和許凡傾有關,我們一直都在監視他,那天喬初和許凡傾見過面,我通知羅總,於是我們半夜跟蹤許凡傾最後找到了這個地方。發現陸阿姨也在,我們剛要離開,警察就包圍了別墅,這時候就發現有炸彈,緊接着我們出了別墅本來雙方都沒有動手,可突然場面就混亂了,就成了現在的結果。”
陸小巧聽得驚心動魄,在她和羅啓森分開這麼短的時間裡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公司的情況現在想必不好,陸小姐,你應該要讓西姐儘快配合你讓羅氏公關召開記者會,絕對不能讓髒水潑在羅氏身上。”他頓了頓:“而害羅總的人是許凡傾絕對沒錯,我們這次之所以掉以輕心,是因爲羅總也一直很擔心陸阿姨。當時是羅總親自揹着陸阿姨出來的,陸阿姨沒事了吧?”
聽到這裡,陸小巧就更加五味陳雜,“我媽在做二次手術,現在還沒有結束。”她剛纔來的路上還路過手術室,不敢等,那種焦灼的恐懼會把她殺死。
“陸小姐,有的話我不便多說,但當時我們在別墅,陸阿姨已經知道了你和羅總之間的問題,她很支持你跟羅總在一起。”陸恆說話很有分寸,不點破,只點到爲止。
走出病房,陸小巧準備先去手術外等陸母,不知道是因爲陸母進出急救室已經不再是第一次,還是因爲這一天她接受的太多信息,這一刻她卻覺得心裡很平靜的。
“西姐,公司的事情我也不懂,你還是多跟陸恆商量怎麼將虧損降到最低,發佈會的事情你看着安排,到時候我會出席。”
西姐點點頭,對陸小巧,她一直都久仰大名可從未接觸,對於一個沒經歷過這樣大事情的人來說,此刻她的鎮定處理和療傷速度已經比很多人強太多。
“還有一件事……”陸小巧低了低頭:“能不能想想辦法讓我可以進去陪羅啓森。”她望着西姐,眼裡有種熱切。
西姐看着動容,她在羅氏工作的時間很長,從沒見過羅啓森身邊有過哪個女人。這一刻,她能感覺得到,從陸小巧身上發出的那種愛情能量幾乎要穿透一切。
“好,我會動用所有關係,但也不能保證,畢竟現在不比平時。”要是平常,以羅啓森在c市的人脈只要不違法犯罪,他橫着走路都沒問題。
可如今的社會,人以利聚,羅氏纔剛剛出現點問題,還沒有任何實質證據,已經有太多虛僞的人避之遠走。
陸小巧點點頭:“謝謝,辛苦了。”她很明白,在這種時候還肯用心賣命爲了公司爲了羅啓森的人,她該感謝。
西姐走了沒多久,陸小巧一直安靜地等在手術室外。她沒有想任何事,大腦一片空白。不敢去想,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一陣急促地高跟鞋聲走向她,喬初一臉精緻妝容也蓋不住滿臉的嫌惡和怨恨。見到陸小巧,她根本不管這是醫院,音調極高:“你這個賤貨,要不是因爲你,啓森怎麼會成這樣!”
陸小巧從椅子上站起來,冷冷地看着喬初:“這裡不歡迎你。”
“別在那裝無辜,要不是你啓森根本不會牽扯進這裡,他還不是要從許凡傾手裡奪走你,還不是爲了你那病怏怏的媽。”喬初越說越氣,人步步相逼,幾乎要動手。
幾個保鏢此時正趕了過來,是陸恆醒來之後特意安排的。
“他的手下對你倒是忠誠。”喬初嘲諷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