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想,竟然想了那麼久。
連身上落下的水滴,打在臉上的痛都沒有在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自從師父離開後,他就出了山谷,開始治病救人。
若不是遇到祝珠珠,他應該就這麼一輩子過下去的吧?
祝珠珠在瓢潑大雨中跑過去,雨簾濃密到她的頭髮全部被淋溼,貼在了臉上,她大聲喊着什麼……
可是大雨濛濛下蘇寐有些驚愣,呆呆的看着祝珠珠,似乎自己已經變成了木頭,不能動。
那麼近的距離,迷濛了他的眼睛,模糊朦朧了她的臉龐。
明明那麼近,卻看不清。
明明想靠近,卻不能動。
祝珠珠衝着他大喊,“你瘋了!蘇寐你瘋了啊!快點跟我進屋……”她伸手去拉他手的時候,蘇寐的手指動了兩下,似乎才反應過來一般,慢慢的把手同她的握住。
“珠珠……”他開口喃喃的說了一句。
雨太大,彼此都模糊。渾身上下都是落湯雞,風吹來的時候只覺得是刺骨的冷。祝珠珠打了個寒噤,“你說什麼?我們進屋好嗎?你怎麼了……”
眉染借來了傘,確切說是去君子堂買的傘,從上到下都小氣的君子堂,怎麼可能免費給她們用。
當一把油紙傘遮蓋住蘇寐頭頂上的雨時,蘇寐才緩過神來,看着祝珠珠邊說話邊吐着順着髮絲流到嘴角的雨水……
他做了從來不敢做的事,慢慢的伸出了胳膊,環抱住了祝珠珠。
兩個冰冷的身體,在眉染撐起的傘下,擁抱在了一起。
蘇寐在哭。
雖然雨在滴,可祝珠珠還是感覺到了滴落在她脖頸上的淚,和他隱忍的抽泣動作。
祝珠珠沒有說話,反手抱住他,輕輕的拍了拍,像哄傲天睡覺一般的拍着,安慰說,“沒事了。沒事了……”
蘇寐有點想師父了,他的心很小,世界也不大。
來來去去也沒有幾個人,師父是的一個,來了又走。丟下他一個人在世間,頂着一個神醫的名頭治病,可是他卻都不知道師父是怎麼離開人世的……
他又算哪門子的神醫啊……
剛纔有一瞬間,他擡頭看到那麼大片的黑雲遮蓋了原來明朗的天空,四處都找不到祝珠珠,有那麼一瞬間,慌了。
他治過多少人,不知道。救過多少條命,也不知道。
但他僅是個普通人。就想現在,他需要擁抱,需要人陪,需要找到這個半路認的妹妹。他也會有恐懼……若是祝珠珠像師父一樣,扔下他一個人,然後離開了……他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祝珠珠第一次看到蘇寐失控,這個幻想小天王從來都跟着小白兔一樣,她以爲他是快樂的,做着自己喜歡過的事,治病救人。但是,她今天才發現,她不瞭解他……
不瞭解原文裡的所有人,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個從不同別人訴說的故事,過去的傷痛,被掩蓋在了他們昂起的頭顱挺起的胸膛後面,她只看到了陽光,便以爲這世界滿是陽光……
等祝珠珠抱着蘇寐離開的時候,沒有發現不遠處,看着他們的白離。
白離低垂下眼睛,自嘲的一笑,然後返身離去……
蘇寐就一直看着祝珠珠和眉染在忙活,眉染嫌棄小二速度慢,親自去燒水,讓蘇寐沐浴。
祝珠珠就從戒指裡出去新的錦被,和換洗的衣服,都放在一邊。自己的外袍一脫,就去幫發愣的蘇寐脫下溼透了的衣服,然後拿着大塊棉布擦着蘇寐的烏髮……
蘇寐看着她,一眼不眨。
祝珠珠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像個長舌婦的嘟嘟半天,他不想說,那她就不問。
本來祝珠珠都還想親自幫蘇寐洗,反正讓蘇寐穿着褻褲就可以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羞澀的蘇寐最終還是臉紅了,連忙擺手說不用……
有點遺憾的祝珠珠,抱着一直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的傲天離開了他的房間。
蘇寐暗恨自己今天癡了還是傻了,竟然讓珠珠擔心了。
此時他多希望洗個涼水澡把自己身體的異樣全都泡沒。
可是回味着剛纔同祝珠珠的擁抱,蘇寐白皙的臉頰上再次飄過了兩抹紅霞,他進入木桶中,慢慢的泡着澡,雜亂的想着事情……
祝珠珠先把傲天洗乾淨哄睡着了,纔有時間跟眉染梳洗起來。
眉染同她心有靈犀,都沒有提剛纔的事。但是都從對方眼睛裡看出了擔心,即使眉染想道歉,不應該讓蘇寐去買東西,祝珠珠都制止了她,說她這樣做就對了。
祝珠珠心裡更多的是愧疚,爲何她不能再厲害一樣,可以去保護蘇寐,而不至於在危險面前先讓蘇寐一個人逃開……
從這一天開始,祝珠珠才真正的覺悟,打走了內心裡呆在安樂窩當縮頭烏龜的懶惰想法。
雨停了。
本來換了一身裝束和麪容的白離,不想讓祝珠珠一直以爲他是那副邋遢形象,這次一分開就過來。
可是,看到蘇寐,白離笑了。
他把祝珠珠的事情弄的一清二楚,甚至把神宮少主想娶祝珠珠的事都打探了出來。可是,他終究還是忘記,有些人的身邊,總有一個是走進她心裡的。而那個人,不是他。
白離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思,有些落寞,又有些自嘲。回到梨園,便拉着在一旁狂練劍術的狄翼,一起喝酒。
狄翼不想理他,沒看他忙着嗎?
可是又不敢不理,大哥點一個穴,他第二天都解不了,只能保持着這一個動作,待到他第二天醒來。
狄翼撇了撇嘴,“怎麼,因爲那個妞?”
“不是。”白離從冰冷地窖裡拿出兩壺酒,扔給狄翼一壺。
狄翼雙手接過來,上次大哥也是這麼隨意的一扔,可沒想到後勁那麼大,害的他那隻接的手麻疼了好久,但他最後還是好面子的忍住了。心裡對這個有點腹黑的大哥,一直是又崇拜又害怕。
兩個人一起坐在了屋頂,從小就喜歡偷偷跑屋頂看星星,白離總是喜歡講很多古怪傳說,他看書多。狄翼那時候就對大哥崇拜到極點。
“不是啊……之前你還弄到那麼多東西,高興的哼着小曲。我可是聽到了。剛纔下暴雨你都出去了,那麼一會就不高興的回來。不是她,纔怪!”
白離嗤笑了一聲,一言不發,仰頭看着已經放晴,但天色漸暗的天空。
狄翼也喝了一口,心裡嘀咕了兩聲,“我也沒覺得那女人多特別啊,其實比娉婷差遠了吧?”
白離不說話,眼眸凝視着不遠處的天,暗黃色慢慢蔓延到了地平線,東邊的那顆明亮的星星慢慢亮起,預示着黑暗的夜就要來臨。
狄翼一喝酒是成話癆,比平時還愛說話。
“我覺得娉婷挺好的,孃的眼光不錯。大哥,你幹嘛一直冷着人家小姑娘啊?之前你在外面,還讓我派人調查祝珠珠,就是今天那小妞?切,還以爲大哥你眼光得多好……”
狄翼心裡大哥的地位很高,能配上白離的人,呃……那人出生了嗎?
“是麼……”白離仰頭喝了一口酒,繼續沉默。
兩個人一個喝了酒成話癆,一個喝了酒不愛說話。於是就形成了,狄翼一直在對祝珠珠和娉婷對比着,最後他竟然覺得,祝珠珠旁邊那小姑娘不錯,叫什麼眉染的。看起來多麼清雅脫俗……
白離喝了一會酒,卻是越喝越清晰。
是不是喝過太多的酒,就連麻醉自己的機會都沒有了。嘴裡滿溢的苦澀,搖搖頭,他有他的使命,孃親更不會同意他娶這樣一個沒有什麼背景的女人。
可是,他一直記得,在皇甫瑾那地牢裡,那個女人對的詩,雖然意境差點,但她卻沒有畏懼黑暗。她的眼睛很明亮,她下腳很重,她蠻橫的要把玄精鐵分去一半……
手裡還有當時從她那騙來的護身暖玉,紅繩已經被磨損的露出白絲,說明一直貼身佩戴。白離伸出手,看着胸前這顆有着奇怪形狀的淡黃暖玉,再次嗤笑一聲。
從脖頸取下,隨手丟進了自己的戒指裡。
掃去記憶裡遇見她的幾次瓜葛,忘記她問自己是不是喜歡她這種話,收起嘴角的嘲笑,看着升起的殘月,暗自篤定:這個女人,從此與他再無瓜葛。
祝珠珠分析過原文很多次,每個人都揹負着不同的命運。
她本來想投靠百里雅來自保,同李雅的關係不好不壞,可是她卻還是有些失望。
隱隱以爲江湖裡最近聲名赫起的無名門,應該是百里雅帶領的,同魔教和神宮做鬥爭。
想到李老頭,抑鬱的想,算了吧……
祝珠珠下定決心,凡事要靠自己!與其求人,莫不如把自己提高到人見之仰慕,不敢輕欺的地位,到那時,管你什麼東西,什麼金手指什麼主角光環,自己都能安然無恙。
收起看着月亮的目光,回頭看了眼熟睡的傲天和正在練功的眉染,滿足的笑了笑,她要保護她在乎的人,不是嗎?
白離眼眸望向這裡,祝珠珠也仰頭看着那邊,因爲隔得太遠,他們的目光相連,那是一條筆直的線。
並不知情的兩人,各自收回目光,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