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熙尋到她話裡的漏洞,問道:“這家裡,不是有生生了麼?”
“畢竟只有生生一個嘛,那小娃娃也是可憐,生下來就得了心臟病,你別看他這幾天都在家裡,之前可是已經做了兩臺手術的,醫生說暫時穩定,才特許他回家來住,他出生到現在,大多時間都是在醫院裡度過的。”
“還真是......真可憐。”
“可不是麼,爲了生生啊,三少爺沒少費心,美國都飛了好幾趟,凡事親力親爲,畢竟是親生了,他不疼着,還有誰疼。”
童熙眼睫狠狠一顫。
“親生的?”
“對啊,生生是我們三少爺親生的,他沒告訴你麼?”
吳嫂看着童熙忽變得蒼白的臉色,以爲她覺得嫁過來就得做後媽,心裡不是滋味了,忙不迭的安慰道:“看我,是我多嘴了,三少爺怎麼可能沒跟你說過,但是生生很乖,你看他多喜歡你,多黏你,他年紀又小,以後啊,肯定能跟你相處得很好......”
後面那些話,童熙沒有心思再聽進去。
整個心緒似乎一瞬泛空。
震驚不小,這其中,還隱着一絲被欺騙的窒悶感。
親生的,呵呵,她早該猜到。
“童小姐?”吳嫂見她恍惚出神的樣子,喚了兩聲。
童熙揚了揚嘴脣,不太走心的說道:“是啊,生生很乖。”
“你也覺得乖纔好呢。”吳嫂臉上的笑意愈發的深濃,“那你慢慢吃,孕婦多吃點水果對身體好,我先下去了。”
“好,您慢點。”
童熙送了她幾步,被吳嫂拒絕了,很快將門帶上了。
一室空寂,她腦內如同一團亂麻,理不清,條條框框模糊的想法,無形間化作了一根剪不斷的細帶,勒着她的脖子,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渾身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走了,雙腳像是踩在棉花上,深深的失重感和失落包裹着她。
童熙手撐在電視機前的鬥櫃上,蜷縮的指尖都在發抖。
親生的.....
這三個字持續的縈繞在腦海裡,揮也揮散不去。
手機滴答的聲音響得很突兀,她身子顫了顫,垂下的眼睫被睫毛覆了一層纖長的陰影,斂在眼眶內的,是一點點積聚起來的霧氣。
良久,她纔拿着手機去陽臺,點開蘇旖旎發的短信,大意是詢問她下飛機了沒,裴堇年在北京的傢什麼樣的,父母如何,待她如何。
這些問題,童熙忽然一個也回答不上來了。
她翻開通話記錄,找到蘇旖旎的號碼撥過去,雙手突的一滑,機身從手心裡落下。
她驚了一跳,雙手抓在欄杆上,探出半個身子去看,亮着的屏幕上還顯示着未撥通的狀態,索性落地的位置,是一小片剛鬆了土的花圃。
確認位置後,她隨手攏了一件外套,下樓去找。
繞到別墅背後,照着方位找到自己的房間,手比着陽臺,跳着過去。
蹲着身在地上摸索了好一會兒,才從一堆土裡找到了手機。
“我知道了。”忽的,一道攸冷的男聲,近距離的響起。
童熙愣了愣,她蹲身的位置,恰好被幾盆半人高的盆栽掩住了。
視線從縫隙裡掠過去,隨意的往外一瞥,意外的看見十步開外,一身西裝革履的男人,他正託着手機,在打電話,側臉特別好看,僅用三根手指託着機身,手指纖長,骨節分明,別墅裡透進的薄光籠着他的臉上,似沉着一抹沉穩的氣質。
“你先別哭,地址告訴我,我現在過來。”他說話的聲音低低沉沉,醇厚且悅耳。
一個側身,站進了光影裡。
童熙本就覺得他的聲音很是熟悉,這一眼看去,才驚覺那人是裴雲深。
她覺得就這麼躲着聽牆腳有些不厚道,但是出口就只有那麼一個,她走到這裡的時候,不知道裴雲深是原本就在那裡,還是後來到的,偏就這麼不尷不尬的把自己給堵在這了。
只好秉着呼吸,等着他講完這通電話後離開。
“好,待着別動,不許做傻事。”
他那冷調的聲線裡,竟然糅雜進了一絲柔和。
想必,電話那端的人,應該是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裴雲深結束了通話,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的一瞥,然後攫住了花叢後的一道身影,他猛的攥緊手機,厲聲道:“誰?”
“出來。”
童熙閉了閉眼,怎麼就那麼倒黴。
她站起身,從盆栽後走出來,一時有些不確定該怎麼稱呼,想了又想,才說:“大哥。”
裴雲深冷沉的臉色並沒有在看見她之後,有緩和的跡象。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聲音說的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很清晰,也很冷漠。
童熙覺得這種情況下的確該解釋一下,否則便說不清了。
她揚了揚手裡還沾着泥土的手機,“我剛剛在陽臺上打電話,手機掉下來了,出來撿。”
他眼色一片沉寂,目光淡漠至極,脣角忽而勾出一抹冷寒的笑意,“理由編得不錯。”
童熙睫毛顫動了一下,眼色不悅,她本身坦蕩,卻被說成是一個窺人的小人。
“你問我,我便說了,至於你信是不信,與我無關。”
裴雲深的眸色寂靜無波,眉目間卻有着淺薄的諷刺笑意,像是本就生在他這張臉上的。
童熙很不喜被他那樣的眼神看着,但自身的禮貌還是需要做一做,她點了點頭,算是最後的招呼,然後轉身就要走。
“你怎麼會選擇裴堇年?”
他忽然問。
童熙因他這個問題,阻住了腳步,回頭去看他,卻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來。
裴雲深淡淡的扯了一下嘴角:“不用裝得一無所知的模樣,我提醒你,裴堇年是個危險的男人,你待在他的身邊,小心什麼時候丟了小命也不知道,我勸勸你,見好就收,別太貪心,裴家的水很渾,不是你這種人可以淌進來的。”
童熙眉頭一蹙,眼色浮動,浮光掠影般閃過剎那的怔腫,隨即便是冷然的寂色。
這些話,難道是提醒她不夠資格嫁給裴堇年?
她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