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頓時覺得深深的鬆了一口氣，差點就整個人癱軟在地。
孟慧茹瞧着一左一右兩個女人，俱都是已經被鮮血染紅了衣裙。
楊氏這邊，一方面是因爲她本身身體太胖，一方面則是似乎出血太多，仔細一瞧，人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再看看周氏，顯然情況是要比楊氏強了不少，最起碼人還算是清醒，雖然也是滿頭冷汗，氣喘吁吁，可是意識並不糊塗。
孟慧茹可不是真的未出閣的閨女，她一見這二位的情況，已經基本可以斷定——兩個人腹內的孩子都是沒什麼希望了。
現在做的不過是盡力保住大人的性命而已。
孟慧茹思忖了片刻，便就直直的朝着楊氏走了過去。
如今這裡即便是算上孟慧茹帶來的盧媽媽和丁香，也不過是六個丫鬟！想要同時將兩個傷了的孕婦平安擡到暮心苑，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她當然是只能選擇情況危急的那一個先動。否則兩個人留在這裡吹風受冷，最後都是死路一條。
她慢慢走過去，看了看楊氏的情況，確定她還有呼吸，便起身。剛要張口，卻有一隻手死死的攥住她的裙襬。
孟慧茹一回頭，就看見周氏面色蒼白，惡狠狠的盯着她：“你，你要，做，做什麼！”
“自然是要先擡楊姨娘回我那裡休息！”孟慧茹扯了扯裙角，居然沒有扯動，顯然周氏是用了大力氣的。
“不，不行！”周氏喘了幾口粗氣，“你，你先，先救我！”
在周氏眼裡，她比楊氏得寵，又比楊氏身份高上許多，無論從哪個角度來開，都應該先救她。
“姨娘尚且有力氣扯我的裙子，顯然是還能撐得住的。就請姨娘稍後片刻，我一會兒就讓人回來擡你！”孟慧茹不理睬她，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裙子，指揮其他的丫鬟去慢慢挪動楊姨娘。
“你！你，你是故意的！你好，好大膽子！”周氏氣喘吁吁，冷汗淋漓，可是目光卻如刀子一般能殺人。
“你們把姨娘放在椅子上，放穩了，然後擡着椅子走！”孟慧茹看都不看她。她瞪了一眼守着周氏的綠蘿和綠翹，冷笑着說道：“你們儘管裝聽不見，不去幫忙。她們耽擱的時間越久，你們姨娘就越晚被擡走！”
綠蘿和綠翹俱是身子一抖，穩穩將周氏靠在那柱子上，又脫了褙子蓋在她身上，這才匆匆忙忙也是去幫忙了。
“一會子別忘了直接拆了門板拿來擡周姨娘！”孟慧茹高聲吩咐着。
等到人都走遠了，亭子裡就剩下了周氏和孟慧茹兩個。
“姨娘好手段！”孟慧茹終於趁着對方力氣不濟，將那裙襬拽了回來。無奈那上面到底還是留下了一個淡淡的血手印。
孟慧茹眉頭微微一蹙，似笑非笑盯着周氏。
周氏卻是一聲冷笑：“哪裡，比，比得上大小姐！不過，這麼一來，若是我，我出了什麼……”她狠狠的吸了兩口氣，這才接着說道：“你也別想跑了！”
果然，不出孟慧茹所料，周氏故意選了這裡吃酒，就是爲了拖累她下水。
孟慧茹心裡忍不住哀嘆，這位周氏真是用生命在抹黑她啊。
“姨娘還是省省力氣！一會兒祖母和父親來了，你還有一場意外喪子的大戲要演，切莫累壞了！”孟慧茹那雙彷彿洞察一切的眼睛，到底讓周氏有些心虛了。
“多謝，多謝關心！”周氏閉上雙目，不肯再看孟慧茹一眼。
也不過是兩盞茶的功夫，那些丫鬟們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回來，果然就擡着一張兩尺來寬的門板。
正趕巧，老夫人也領着人浩浩蕩蕩的過來了。
就連二夫人江氏和大奶奶小蔣氏就急匆匆的跟在後面。
孟長庭好不容易有了子嗣，誰知道一夕之間居然兩個姬妾同時小產，怎能不讓人震驚？
到底是人多好辦事，這一次比楊姨娘可是利索多了。幾個人高馬大的婆子直接將周氏放在門板上，擡了起來。
可是問題來了。
往哪裡擡？
這裡本就偏僻，前前後後除了暮心苑之外，壓根沒有其他的房舍！
可是一個楊姨娘已經擡了過去，難不成這個也要擡過去嗎？
老夫人有些爲難。
“祖母，總之楊姨娘已經在我那裡安置了，不如周姨娘也過去。到時候大夫來了，也方便一起診治。”孟慧茹趕忙說道。
老夫人點點頭，很是感激：“好孩子，難得你不忌諱。回頭，祖母給你換個地方住。”
女人生產本就晦氣，一般人家都會專門準備血房以待臨盆之用。
而今孟慧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的閨房卻讓給了小產的孕婦，確實是不怎麼吉利。
孟慧茹頷首：“這些都是後話，救人要緊。”
那些婆子得了老夫人的命令，也不耽擱了，急急忙忙就往暮心苑去了。
孟慧茹跟着老夫人一起往那邊走。
“這次多虧了你了。否則兩個人只怕是都要一屍兩命了！”二夫人趕上來誇了一句。
老夫人卻瞪了她一眼，怪她口無遮攔，說什麼一屍兩命。
不過，她其實也清楚，這基本是沒什麼希望了。
她年紀雖大了，可是眼睛卻不瞎。
就周氏這個年紀，又流了那麼多血，肯定是保不住了。
倒是楊氏年輕力壯，這些日子又保養得好，只怕是還有一絲希望。
想到這裡，她越發覺得孟慧茹做出的先救楊氏的決定無比的正確。
只是這兩個人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弄到了這個地步？若說是巧合，只怕是傻子也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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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盆的刺眼的血水從屋裡擡了出來，也漸漸澆涼了老夫人本來還略有希望的心。
她只能是雙手合十，唸了一句：“阿彌陀佛！”心道，想必是孟府和這兩個孩子有緣無分了。
不過，她的心裡也只是爲了孩子遺憾，至於那兩個姨娘，倒是沒有什麼可憐惜的。
尤其是楊姨娘，本就是戴罪之身，若不是因爲肚子裡有了孩子，早應該千刀萬剮了。
即便是有了孩子，老夫人也是早就打定主意去母留子的——否則又何必特意用那麼多好東西，將她喂成了一頭豬？
還不就是爲了生產的時候，讓她難產，直接死在產房裡，一了百了？
誰知道，孩子尚且沒有平安落地，居然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真是沒有福氣！也枉費了她那麼多好東西！
孩子都沒了，老夫人也沒有心思在這裡繼續呆下去，吹冷風喝涼氣了。
“心怡留下，看着你兩位姨娘。”老夫人吩咐道，“慧茹、白氏跟我回去，說說到底是怎麼一檔子事情！”
正惶恐不已的白氏，聽見老夫人叫她的名字，頓時一哆嗦。她嘴脣顫抖了兩下，方纔低聲說：“老夫人，不如叫兩位姨娘的貼身丫鬟也跟着，也好做個見證。”
孟慧茹心道，這白氏倒也不傻，知道自己夾在中間就是個倒黴的，向着哪邊說話都不合適，乾脆把所有人一起拉着。
老夫人不以爲意的點點頭，表示同意，就當先一步，扯着孟慧茹的手跨出了院子。
“這幾天，你先在我的西廂房裡住下，回頭我讓方媽媽把我那園子後面的澄心苑收拾出來，你再搬進去。”老夫人邊走邊道。
“這怎麼行！”孟慧茹連忙擺手，“那是姑姑的舊居，我怎麼敢貿然住進去。”
“哎，還不是給人住的？我讓你去，你就去住。哪裡有那麼多規矩？”老夫人拍了拍孟慧茹的手。
可是孟慧茹還是誠惶誠恐的不停推辭。
原來老夫人本還有一女，乃是孟老太爺的遺腹女，比孟長庭兩個兄弟小了許多，很是得老夫人的寵愛。
可是沒想到，紅顏薄命，他們一家剛住進這宅邸不久，那位孟小姐就香消玉殞了。
而那澄心苑便就是這位的舊居了。
老夫人一向是保持着當年的模樣，不肯讓任何人住的。即便是當初那麼喜愛孟慧蓉，也不曾讓她踏進半步。如今卻是如此輕易的送給了孟慧茹。
二夫人江氏在一旁聽着，心裡忍不住起了小小的漣漪。她眼珠一轉，插口道：“母親，慧茹說的也對。那是幼君的舊居，也是咱們的念想，還是別動了纔好。至於慧茹……我看靜心居就很好，又寬敞，又精緻，而且離瑞禧堂也近些。”
老夫人想了想，雖然覺得靜心居久無人居住，恐怕是房舍不潔，怕委屈了孟慧茹，可也好過她戰戰兢兢住得不踏實，便也就默許了。
孟慧茹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若是她真的住進了澄心居，那可真是衆矢之的了。
她那明顯的輕鬆倒是讓江氏看不明白了——這個大侄女，到底是真的這麼不想出風頭，還是因爲自己在才刻意推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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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領了一大堆人回了瑞喜堂，略換過了一身衣衫，就急着將人都帶了過來，想要問個究竟。
這一次沒了兩個孫子，她又怎麼可能不惱？
“白氏，你是我身邊出去的人。怎麼做事會這麼沒分寸？她們兩個都是有身子的，你卻是個好人，怎麼居然讓她們出了這樣的事情？”老夫人一上來就是語氣不善。
白氏心裡暗暗叫苦。
也不是她想要去湊這個熱鬧的！若不是周氏特意派人過來，又強迫她過去，她是死也不會蹚這趟混水的！
“老夫人贖罪，是奴婢無能。只是當時的情況實在是太過突然，等到奴婢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位姨娘已經是倒地呼痛了！”白氏只好避重就輕的解釋。
“這話糊塗！”老夫人板着臉，“什麼叫突然？難不成還是青天白日出了鬼不成？兩個人總不會無緣無故就倒了吧？”
白姨娘簡直都要哭了出來。
可不就是青天白日出了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