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幾乎精疲力盡,連好好站着等電梯過來都站不穩,索性扶着牆壁往樓梯間走,扶着樓梯扶手下了半層樓,終究還是在高高的樓梯上蹲坐下去。
樓道上的燈很快就暗了下去,玻璃窗外有路燈的光芒漏進來,星星點點,彷彿清晰又分明晦暗不已,我怔怔盯着那點光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
走出百安居的大門時星夜已深,街道兩側的高樓大廈參差林立,像是要直聳入雲霄一般,映襯下更顯得這喧囂熙攘的馬路幽深如河。
我漫無目的往前走,直走出去很遠纔敢停下腳步來。像是做了一場極長極深的夢,悲歡皆在瞬息之間嚐盡,所有勇氣被耗盡,連力氣也被抽光,再也無法說服自己繼續走下去。
就像沒法子說服自己相信盛非凡會突然變成那個冷漠無情的樣子。
可是眼前的事實又由不得我不信!
也不知道是怎麼攔的的士,待司機師傅提醒我可以付錢下車了我才恍恍惚惚地的醒過神來。
下車時司機師傅又極不放心地問我:“姑娘你沒事吧?”
他臉上的關心之色讓我想起老爸,鼻尖一酸,堪堪忍着眼淚回答道:“沒事,謝謝啊!”
等計程車開走了,我又渾渾噩噩的在路邊的綠化帶上坐了下來。依稀想起那一天我從賀高翔的婚禮上落路的時候,自己就是這麼不知所措的坐在路邊,不過短短几個月時間,卻已然是天翻地覆人事全非,不由又是心痛如絞。
我深知自己不能這麼頹廢下去,強打了精神站起來,似蝸牛一樣慢吞吞地往小區裡走。再難過再傷心欲絕都無濟於事,如果老爸真的被污衊定罪,我就更加不能倒下,葉氏實業是老爸的心血,我不能讓自己的愚蠢傷了老爸還保不住他這點心血!
開門進去的時候才發現餘阿姨和許媽都還沒睡,我深感意外,下意識地扭頭去看牆上的鐘表,已經然是凌晨十二點多。
餘阿姨神色極複雜地問我:“你這是去哪了,這麼晚沒回來,電話也打不通,打去公司也找不到你……”
我伸手從包裡拿出手機,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我關了機,正準備開口說不好意思,餘阿姨已經扭頭在交待許媽:“你趕緊去給她弄點吃的,我給高翔打個電話,就說人已經回來了……”
我渾身無力的就在沙發上癱坐下來,許媽聽完餘阿姨的交待點了點頭,又滿是擔憂地看了看我,這才扭身去了廚房。
我思維有些遲鈍,好晌沒反應過來什麼,直等餘阿姨對着電話喊了聲:“高翔啊……”我才如夢方醒。
“別給他打電話!”我幾乎立時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衝過去氣沖沖地奪過餘阿姨手裡的電話飛快掛掉,然後才又對着電話機難以自抑的顫抖起來。
餘阿姨被我嚇了好大跳,怔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問我:“婠婠,你這是怎麼了?”
我握緊拳頭,只覺得指甲掐得手心痛不可耐才低低開口說:“對不起,我有點激動了!”
頓了頓,又迎着餘阿姨探究的眼神望過去,佯若無事地說:“我和賀高翔已經分手了,以後我的事不要找他,晚上讓你擔心了我很抱歉,以後我會注意的,我爸的事你也不用太擔心,他會沒事的!”
餘阿姨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可我壓根沒有要讓她插嘴的意思,講完這些話又立刻說:“我今天太累了,明天公司還有一大堆事等着我,我就不等許媽的宵夜,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等進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才發現自己差不多就是虛脫了,那種一點力氣都沒有,分分鐘就可能崩潰的感覺。
可我壓根沒有崩潰的權力!
第二天去公司,王秘書已經找了專業的會計公司來重點核查公司去年的賬目,只是老爸什麼時候簽了那張十五萬的請款單給劉經理卻無從查起。
我頭痛欲裂,好半晌才問他:“諮詢一下徐律師,萬一真的定了罪,以我爸現在的身體狀況,能不能申請保外就醫。”
王秘書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這才又點了點頭,提醒我一會還要去電商部主持會議,然後纔出去。
我心亂如麻的在座位上揉了一會太陽穴,又灌了一大杯咖啡下去,這才稍微覺得鎮定一些。
下午又接到賀高翔電話,說發了辭職申請報告在我郵箱裡,我“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他遲疑了一會又開口道:“婠婠,我很抱歉!”
“道歉我爸也不會被放出來!”我嗤之以鼻,只覺得滿心諷刺,我爸那麼相信賀高翔,結果呢?
我語帶自嘲地對他說:“其實也不全怪你,我只是不明白,錯的人是我,爲什麼你們偏要報復到我爸身上去?!”
他又重重嘆了口氣,語氣沉重的說:“對不起!”
我儘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的回答他:“我沒辦法說沒關係,高翔,我真的很失望……”
“我知道!”他語帶悽惶,難得的帶有明顯的傷感:“我其實也猶豫過,可是婠婠,我寧可你氣我恨我,也不想就這麼被你拋諸腦後……”
“所以現在是真的兩不相欠!”我打斷他的話,換上公事公辦的口吻:“我會盡快讓人去接手你的工作,如果沒有別的事就先這樣了,賀經理,很感謝您這幾個月爲公司付出的心血,好聚好散!”
我和盛非凡一連幾天都沒再聯繫,我既要處理公司的事,又要配合徐律師那邊跟進老爸的案子,又要百般想着法子應對餘阿姨,忙得焦頭爛額,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好幾份來用。
他也果然決絕的對我不聞不問,彷彿我們之前曾有過的攜手恩愛不過是一場我自導自演的獨角戲。好在我忙得幾乎沒時間可以去細想,那種噬心的難受才能不會整日纏着我不放。
賀高翔很快就辦好交接手續離職,因爲臨時招不到合適人選,我臨時讓路北幫忙頂了賀高翔的工作,自己把路北的大部份工作也攬了過來,於是更加忙得腳不沾地。
葉氏實業的逃稅案沒多久就有了定論,因爲數額不大,只需將未交足的稅款和罰金補上就行,遠不到要法人背刑事責任的地步。可是行賄的案子一直懸而未決,保外就醫的申請也一直沒能審批下來,我一顆心始終忐忑吊着。
這天剛和徐律師一起吃過晚飯,各自在餐廳外面分道揚鑣,我上了車,剛繫好安全帶電話就響了起來。
看着屏幕上跳躍着的尹南歌的號碼,我遲疑了好久才摁了接聽。
自之前她逼着我去說服盛非凡和她結婚後,我們已經許久沒再聯絡,我不知道盛非凡是用了什麼辦法說服她和尹伯伯的,還暗自擔心過很久,生怕她會因此在尹伯伯那又受什麼委屈,可是後來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壓根沒空分心想別的,眼下這通突然來電又提醒了我某些不願意去深思的事,所以即使是接了起來,也只是淡淡地“喂”了一聲。
尹南歌自然是不知道我心裡的這千迴百轉的,她開門見山地問我:“你們到底是又怎麼了?”語氣是極不耐的那種。
“什麼?”我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我和盛非凡,一時又有些訕訕地,回答道:“沒怎麼了,你就爲了問這個?”
“葉婠婠,你能不能老是這副死樣子?”尹南歌有些怒不可遏:“我就不明白了,你每次遇上他的事要嘛沒心沒肺的暗戀到底,要嘛就是跟個縮頭烏龜似的,只會逃避,你就不能把你的勇氣堅持到底?”
我苦笑,淡淡地回她:“你可不可直接點?我最近事情多,最怕人家拐彎抹角的說一通話要我自己去琢磨!”
“你……”她約摸是氣急,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有些悻悻地說:“我真的是搞不懂你們,明明前些天還爲了我爸要我和他結婚的事把事實真相捅出來,害我被我爸逮着好一頓教訓,他甚至爲了說服我爸,還跟我爸簽了協議,答應日後轉讓志高集團百分之二的股份給我爸。可你們轉眼就又鬧得跟陌路人似的。他天天板着一張臉到處訓人買醉,你們到底是想幹嘛?”
轉讓志高集團百分之二的股份?盛非凡爲了不用娶尹南歌願意花這麼大代價?或者用尹南歌的話來講,是爲了我花了這麼大的代價?那他那天的話又是怎麼回事?
我說不清自己是想哭還是想笑,最終只是低低地回答她:“你何不直接問問他?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南歌,他明知道我爸是被污衊的,可他告訴我,他想讓高健試試看他是不是真的會願意出手幫我!我累了,我沒力氣陪他玩這種猜心遊戲,你也別再找我講他的事了。”
尹南歌愕然不已:“他真這麼跟你說?”
我嘆了口氣,對她說:“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掛了……”
“婠婠!”她卻突然打斷我的話,語氣也跟着緩和起來:“你別擔心,葉叔叔的事我會竭力幫忙的,非凡他……算了,我再找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