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着眼睛只當自己還沒清醒。
那邊盛非凡已關了門走了過來,徐徐的腳步聲停在牀邊,又頓了一會才突然出聲說:“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他語氣裡滿是篤定,我卻執拗的仍舊緊閉着雙目。
耳畔聽到一陣細微聲響,繼而病牀一側微微一沉,像是他就在邊上坐了下來似的。我受驚似地睜眼望去,恰好迎上他幽深的雙眸。
四目相對,我乍然想起暈倒前聽到的那些話,心裡一時又是翻江倒海似的難受。
盛非凡卻神色從容地微微一笑:“不裝了?”
我抿脣不語,只是定定地凝視着他,直看他微微皺眉,這纔開口問他:“你出車禍的事真的跟我爸有關?”
“你想知道?”盛非凡的眼裡倏然閃過一抹森冷,嘴角卻仍舊噙着漫不經心地笑:“他讓人在我車上動了手腳,只不過剛好我出門時發覺到了,先去維修站修了車,纔不至於出事。”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些許沉思的表情一樣看着我:“你說,這算不算涉嫌謀殺?”
縱然之前心裡已經有了數,得到這樣的答案還是讓我心裡微微一震,腦袋裡轟隆一聲,像是山峰倒塌似的一聲迴響,讓人精神恍惚。
我咬着嘴脣定了定神,半晌纔回答他:“既然你並沒有因此受到什麼傷害,又何必……”
“沒有受到傷害?”盛非凡像是被人踩住痛處一般跳了起來,就那樣站在病牀邊居高臨下、目光森冷地瞪着我:“假如不是因爲先去修了剎車,我又怎麼會那麼不湊巧的遇上那輛裝載木材的車輛?”
他幾乎咬牙切齒,臉色亦是鐵青得嚇人:“就因爲我攪和了你的相親,他害得我在鬼門關前滾了一遭,害得我媽自殺,我還連回來見她最後一面都沒辦法!”
我被他激烈的語氣嚇到,好半天才低聲辯解道:“不是這樣的,你媽的死跟我爸沒關係,你後來遇到的車禍也只是個意外……”
“夠了!”盛非凡根本就不願意聽我爭辯,他粗暴地打斷我的話,正要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身上的手機卻驟然響了起來。
他極不耐煩的皺了皺眉,拿出手機瞟了一眼來電顯示,隨即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神色平靜地接了電話:“什麼事?”
我趁着這個空當緩慢從被窩裡坐了起來,剛想掀被子下牀,正巧瞟到他臉色一變:“我馬上過來!”
他語氣急促地交待完畢就掛了電話,隨即皺着眉頭又把我按回病牀上,沒好氣地說道:“醫生交待過,你這兩天要多休息!”
即使是這樣不耐煩到了極點的語氣,也比剛纔那副像要吃人的樣子好很多。
我忍不住就伸手扯住他的衣角,眉梢眼角全是低低的哀求:“你原諒我爸好不好?他現在的狀況你也清楚的,如果你真的恨,就全算到我頭上來好了,你放過他……”
他頓了一頓,才又臉色鐵青的拂開我的手,冰冷的視線落在別處,沉聲說了句:“你還是安心歇着吧!”然後就轉身走了。
怎麼安心呢?我眼睜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於閉合的門扉之間,只覺得舌尖發苦,苦到整個人都要木掉一般。
白熾燈就懸在頭頂的天花板上,又高又遠的泛着冷冷的光,我曲膝坐在牀上,看着已然沉浸在夜色中的窗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昏睡了一天?
我焦急起來,目光在房間裡四處搜尋,最後索性起身去逐一檢查病房裡的櫃子,這才找着自己的手提包和電話。
手機上並沒有未接來電或者信息,我鬆了一口氣,盯着自己手上打吊瓶的針頭看了一會,想了想,還是打算從醫院離開。
按了護士鈴來幫我取了針頭,那護士邊幫我撥針邊一臉豔羨地告訴我:“其實醫生也說你可以出院的,不過你男朋友堅持要讓你留院觀察,對了他剛纔還特別過來交待我們多照顧點你呢,你就這麼偷偷走了沒關係嗎?”
男朋友?我鼻尖一酸,卻堪堪忍住,勉強笑了笑,回答她:“我會打電話告訴他的!”
“哦!”她點點頭,利落幫我用酒精洗了洗打針的那個創口,又幫我細心地貼上創口貼,然後叮囑道:“行了,你記得回去以後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口袋裡記得放幾塊糖備着,萬一頭暈了就吃兩塊!”
我連忙又道謝,然後才起身離開。我找不到病歷本,應該是被盛非凡帶走了,所以連出院手續都沒有辦,一路恍恍惚惚地下到一樓,順着人來人往的過道走出醫院的大門,這才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我的車還停在昨天和盛非凡吃飯的地方,於是走到路邊攔個計程車先去酒樓開回自己的車,然後才又先拐去公司走了一遭。
已經晚上九點多,公司裡的人基本上都下班離開了,我徑直坐電梯去了老爸的辦公室,等自己整個人陷在他那張寬厚柔軟的椅子裡時才隱約涌起哭泣的衝動。
我不相信老爸會因爲盛非凡來攪和我的相親宴而心生傷人之意。我想他大約只是想讓盛非凡因爲車輛故障而耽擱了時間,可是誰能料到真的會有車禍發生?!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總歸是老爸有錯在先被他拿了把柄。而歸根究底,全是我惹出來的這些橫禍!
直到這時才覺得後悔,倘若從一開始,我得知盛非凡心有所屬就自覺的知難而退,與他遙遠成互不交集的路人,這樣該有多好?
沒有曾經的黯然神傷,沒有之後的萬千糾葛。老爸不會覺得如果我得知自己暗戀的人是那個見死不救的人會傷心難過,就不會去要他離我遠一點,不會在知道他攪得我相不成親時去使那樣的絆子。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是我當初一意孤行,非抱着一寸癡心不捨得鬆手,這纔有連後悔都沒資格的現在!
我渾渾噩噩地伏在辦公桌上哭了良久才漸漸平歇下來,落地窗那傳來細微的敲打聲響,我心裡一凜,擡頭望過去,才知道外面不知何時開始下起雨來。
風將雨滴打落在窗櫺上,蜿蜒的水珠映着外面路燈的餘暉,寂寂的夜色被雨霧隔出悲傷的韻味。我起身走過去,立在窗前看着樓下不遠處奔騰在雨幕裡的車水馬龍,又咬着嘴脣長長吸了口氣。
傾雨如注,直直的從天際傾瀉而下,耳邊皆是一片落雨敲窗的聲音,無數水流順着玻璃急急的飛濺下來,又乍然流逝,我看得失神,揣測着雨過天晴需要多少時間,一時又有些怔忡。
我在公司待了一夜,奇怪的是我一夜未歸也沒給家裡打電話,餘阿姨和許媽居然都沒有找過我。
興許是知道我最近比較忙?
我狐疑地看着牆上的時鐘,站起來伸展了一下因爲窩在沙發上睡了一覺而有些痠痛的四肢,這才起身去洗手間簡單地打理了一下自己。
時間尚早,還沒有什麼人來上班,我穿過空無一人的辦公區域走去茶水間給自己沖泡咖啡,路過接待室時正好跟在做清潔的阿姨打了個照面
她原本還輕快地邊哼着歌邊在拖地板,見到我臉露詫異,還有些許尷尬,大概是沒有料到會有人這麼早來公司,但還是畢恭畢敬地跟我點頭打了招呼:“早上好!”
我一下子打起精神來,同她微微一笑:“早!”等捧着咖啡回到辦公室時已是滿心輕鬆。
有什麼好想不開的呢,事到如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沒有跨不過去的坎。盛非凡要惱要怒要恨,由着他便是,既然是我們有愧於他,大不了我再委屈些,左右不過是受些憋屈,算什麼呢?!連昨晚那麼大的雨都能消停了,還怕什麼事是過不去的?
到了上班時間,王秘書卻還沒有來公司,我疑惑地按了內線去問老爸的另一個助理小繆,結果小繆嚇了好大一跳:“您在公司?”
我輕輕的“嗯”了一聲,我後來一直沒有出去過,老爸的辦公室向來又是閒人免進,所以我以爲她的驚嚇十分正常,再次問她:“王秘書今天有別的行程安排還是請假了?”
小繆這纔回過神來,慌忙回答我:“他應該在醫院,葉小姐,他昨晚半夜纔打過電話來交待,說您如果有到公司,務必給他回個電話!”
“好的,謝謝!”我一頭霧水的收了線,又拿過自己的手機翻出王秘書的電話撥了過去,心裡十分不解王秘書既然有事找我,爲什麼不直接給我打電話。
正疑惑呢,那邊電話已經被飛快接起,王秘書的聲音似火燒火燎般攜着雷霆咆哮:“您這是跑哪去了,整整一夜聯繫不上,董事長在拘留所突然暈倒,送醫院檢查後說是癌細胞擴散,剛從手術室搶救出來!”
我的心裡一瞬間似乎被針刺得一跳,彷彿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麼,只是愣愣地反問道:“你說什麼?”
王秘書簡直氣急敗壞:“董事長快不行了,您趕緊來醫院!”他接着又給我報了醫院名稱和病房號,隨即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