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曾經是陳國的生死大敵,但那只是曾經。
如今的草原已經是陳國的友邦,爲了能維持和肅慎人的和平,陳國甚至主動提出了一些有損陳國利益,對草原有益的條件。
因此朝廷打算派使臣去草原,尚書左丞並沒有什麼意外的。
那名尚書省官員探頭望了望尚書房,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這次丞相會派誰去,這可是一個好差事啊……”
若是兩年之前,草原和陳國關係緊張的時候,陳國派去草原的使臣,要冒着生命危險,能不能活着回來還不一定,自然不算是什麼好差事。
但此一時彼一時,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兩國已經共議和平,出使草原不再冒着莫大的風險,反而會爲履歷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有利於仕途的發展。
李奇並不在乎尚書省會派誰去草原,反正他是不會去的。
端王距離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已經只差半步了,作爲端王的親信,留在京師等待封賞,自然要比出使草原有前途的多。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沒多久,唐寧便從尚書房走出來,將一封摺子遞給尚書右丞。
尚書右丞站起身,走到堂中,說道:“本官現在宣讀此次前往草原的使臣名單。”
尚書省官員聞言,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擡頭望向尚書右丞。
尚書右丞清了清嗓子,念道:“尚書左丞李奇,左司員外郎範丞,左司都事劉煒……”
聽到自己的名字時,李奇臉上便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尚書左右丞是丞相的副手,出使草原這種事情,派左司郎中右司郎中這種無關緊要的官員去就行了,怎麼也輪不到他這位尚書左丞的頭上。
而在他之後的名字,也都是端王這幾個月在尚書省安插的棋子,聽到這裡,李奇要是還不知道,這是有人刻意爲之,當初也不會被端王送到尚書左丞的位置了。
他的目光看向右相唐寧,發現對方也在看着他。
他的一顆心終於沉了下去,此刻,他纔想起來唐寧昨天對他說的話,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動了將他們送到草原的心思。
唐寧不僅要將他調離尚書省,他這是要將端王在尚書省的勢力一網打盡!
李奇下意識的站起身,脫口道:“本官有異議!”
唐寧看向尚書左丞,似笑非笑道:“哦,李左丞有什麼異議?”
李奇道:“使臣的事情固然重要,但尚書省每日也公務繁忙,一次調這麼多人去出使草原,未免有些不妥吧……”
唐寧揮了揮手,說道:“李左丞不用擔心這個,你們走了以後,尚書省還有韓右丞,還有左右司郎中,還有王相和本官,少了你們幾個,不妨事……”
見唐寧是鐵了心將他們踢出尚書省,李奇面色一變,說道:“可是……”
唐寧看向他,問道:“李左丞是在質疑本官的決定,質疑王相的決定了?”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卻充滿了一種不可置疑的威嚴,李奇身體顫了顫,低聲道:“下官不敢。”
作爲京官,他十分清楚,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唐寧手中折戟沉沙,下到小官小吏,大到丞相親王,右相唐寧雖然長得一表人才,溫文爾雅,但他本人絕對不像他看起來這麼人畜無害。
別看他李奇敢對京兆尹鍾明禮下手,那是因爲他背後站着端王,過幾天就會成爲太子的端王,沒了端王,遇到唐寧,他早就有多遠躲多遠了。
唐寧看着李奇忐忑不安的樣子,主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李左丞也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本官向來寬宏大量,雖然你設計陷害了本官的岳父,但本官看着像那種公報私仇的人嗎?”
不是像,他根本就是。
君不見當初的禮部侍郎劉風,只是彈劾了他幾句,結果呢?
劉風母親的六十大壽之上,他將上劉府送禮的端王一系官員全都告到了陛下那裡,那一次,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官員丟官抄家,到現在提起劉風,還有不少人恨得牙癢癢。
公報私仇算什麼,康王不過就是撞了他的船,連親王位都被一擼到底,他要是大公無私,寬宏大量,京中人人都是聖人了……
如果說剛纔李奇只是猜測,此刻唐寧已經將話挑明瞭。
他就是在報復,因爲自己聽了端王的話,找唐寧岳父京兆尹的麻煩,現在他要將他踢出尚書省……
雖說去草原也是個不錯的差事,但怎麼能和留下來等待端王封賞相比?
李奇面色發白,顫聲道:“唐,唐相這說的是哪裡話,下官怎麼可能陷害朝廷命官呢……”
唐寧忽然笑了起來,說道:“開個玩笑,李左丞緊張什麼,本官是體恤李左丞忍受不了京師的酷熱,才特意說服王相,讓李左丞去草原涼快涼快,怎麼,不謝謝本官嗎?”
李奇臉上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下官謝謝唐相……”
不管怎麼樣,唐寧是丞相,在尚書省,他和王相做的決定,沒有人能夠忤逆,雖然誰都知道唐寧是在報復,但他報復的光明正大,有理有據,誰也挑不出毛病。
尚書左丞李奇像是死了爹孃一樣,哭喪着臉,尚書省其他官員雖然重新開始低頭做事,心思卻是各不相同。
和李奇一樣被點到名,要去出使草原的,心中自然酸楚,本以爲抱上了端王的大腿,日後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沒想到還沒等到端王成爲太子,他們就被遣往荒涼的草原,雖然這個差事也算不錯,但就在端王大事將成的關鍵時刻,留在京師明顯比出使草原獲益更大。
然而連尚書左丞李奇都不敢對兩位丞相的安排說半個不字,他們又哪裡敢有不同的意見,只能低頭認栽了。
而尚書省的其他官員,尤其是這段日子以來,被李奇打壓的尚書右丞,左右司郎中等人,終於能夠揚眉吐氣,胸膛也能擡起來了。
唐相還是那個唐相,斤斤計較,小肚雞腸,人得罪我一尺,我償還他一丈,端王幾個月來在尚書省的安排,被他一朝就全都清掃了出去。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草原使臣自從來了京師之後,就一直安靜的待在鴻臚寺中,這次怎麼忽然要求陳國遣使,正好爲右相創造了這樣的一個機會。
不過無論如何,尚書左丞走了,端王失去了對尚書省的掌控,對尚書省的官員來說,總歸是一件好事。
李奇等人仗着背後有端王撐腰,便不將尚書省的官員放在眼裡,這幾個月,他們沒少受這些人的欺壓。
在衆人異樣的目光之下,李奇灰溜溜的走出了尚書都省。
這件事情,他也要儘快向端王稟報,然而他的心裡,卻沒有抱任何端王會爲他出頭的希望。
端王已經明確的表示,暫時不會得罪王相,他們這些人出使草原,也是完全能說得通的事情,端王定然不會因爲此事,和兩位丞相正面對上。
好在出使的地方是草原,那裡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危險,天氣也很涼爽,就當是出遊一次,尚書左丞的官職不小,等到他回來,想必端王也不會忘記屬於他的封賞的。
他走出尚書省,看到那些草原使臣和右相唐寧並肩走在前面。
李奇距離他們還有幾丈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他只看到一名草原使臣恭敬的對唐寧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李奇見此,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雙目陡然圓睜,身體顫了顫,臉色逐漸變的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