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男孩兒的結果只有兩種,要不就高價賣掉,要不就留下來培養成護院的,如果沒那個能力當護院的,就只能當所謂的龜公了。
宋大喇叭接着道:“康花娘不願意自己的孩子當龜公,所以就把孩子賣了,因爲她家孩子長得俊俏,熱河來的那個老闆很喜歡,出了很高的價錢,但康花娘拿到錢之後,又把錢當面還給了那個老闆,並提出了一個條件,她說,如果以後孩子長大了,她還活着,她一定要親眼看看孩子,當然,她不會把實情告訴給孩子……”
這件事被桃花巷的人當做了笑話,除了那些做過同樣事的妓女之外,其他人都認爲康花娘犯傻。
爲什麼不要錢?在這裡當妓女,過了二十五就人老珠黃,不會有人給你贖身,也沒幾個人再包你的屋子,用行話來說就是“謝咯”,就是凋謝的意思。
你不要錢,人家巴不得,就算嘴上答應你,哪怕是寫一紙承諾,將來也不會讓你去見孩子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交易完成,互不相欠,互不認識,這就是規矩。
誰也沒有想到,多年後,康花娘竟然領回了自己的孩子,只不過那孩子看着與其他孩子不大一樣,問什麼說什麼,一臉呆滯,除了吃喝什麼都不懂,即便是這樣,康花娘依然每天像寶貝一樣伺候着。
唐千林聞言,立即問:“一臉呆滯,除了吃喝什麼都不懂?這孩子是不是也沒有之前的記憶?他完全不知道康花娘是把他從哪兒領回來的,對嗎?”
宋大喇叭詫異地看着唐千林:“你怎麼知道?”
唐千林扭頭看着李雲帆和易陌塵,他們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了,這個名叫康天吉的孩子與當年的張連凱,後來的馬童都有相同的特點。
易陌塵上前問:“好了,我們現在就想知道,孩子在哪兒?快給我們領來。”
此時的李雲帆還不知道馬童的事情,也不明白爲什麼易陌塵這麼急切,相反還示意他冷靜點。
“孩子已經離開桃花巷了。”宋大喇叭不緊不慢地說道,“在康花娘離奇暴斃之後,我們按照規矩,把孩子給處理了。”
唐千林道:“什麼?處理了?怎麼處理了?”
李雲帆上前道:“冷靜點,不是說把孩子殺了,而是把孩子賣掉了,桃花巷這裡很迷信的,如果養孩子的妓女或者老鴇子離奇暴斃,或者是染上怪病而死,按照規矩,都必須把孩子賣掉,無論男女。”
唐千林追問:“你們把孩子賣給誰了?”
宋大喇叭也不着急回答唐千林的問題:“現在你應該告訴我,康花娘到底是怎麼死的?爲什麼死的模樣像是被燒死的?而且爲什麼死的時候那麼痛苦?”
唐千林尋思了下問:“康花娘死之前,是不是剛好在吃飯,或者是抽大煙?”
宋大喇叭道:“康花娘不抽大煙,她是晚上十點左右死的,突然在房間裡慘叫,護院衝進去,就發現康花娘躺在那掙扎,沒多久就死了,死的時候維持你們看到的這個模樣。”
李雲帆問:“當時康天吉在哪兒?”
宋大喇叭道:“就在房間裡,站在康花娘的牀前,滿臉笑容。”
易陌塵問:“然後呢?”
“然後下面的人發現康花娘沒氣了,問康天吉,康天吉也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說好玩。”宋大喇叭嘆氣道,“沒法子,我們原本想葬了康花娘,但她死得太奇怪了,下面的人就來問我,我琢磨着這事太蹊蹺了,得查查呀,於是……”
“等等!”唐千林打斷宋大喇叭的話,“你剛纔叫我嵍捕千林的時候,我就很奇怪,加上你處理康花娘這件事過於謹慎,我不相信這是你的意思,祖鴇子,不要兜圈子,誰讓你這麼做的?”
宋大喇叭注視着唐千林,許久終於笑了:“我就知道有漏洞,康花娘死之後,有人出錢安排我這麼做的,還讓我留着屍體在這裡等着你,就這樣。”
唐千林問:“這個人是誰?”
宋大喇叭道:“不知道,他只是託一個乞丐送來了一件袍子和一封信,信上說,如果不按照他所說的去做,我們這裡的人都得死,如果按照他所說的去做,袍子裡的銀票就是我的。”
李雲帆一愣:“銀票?”
當時的哈爾濱雖然已經沒有私號錢莊,但黑市上依然存在,所出示的銀票都是金條和依然可以在全中國範圍內流通的銀元,比起國統區的法幣,僞滿地區的僞滿洲國圓來,更爲穩定。
宋大喇叭從箱子中拿出那件袍子和那封信。
唐千林將袍子交給易陌塵和李雲帆檢查,自己則看着那封信。
信是用瘦金體所寫,下筆流暢,筆鋒之間流露出一股犀利之氣,說明寫信的人有一定的文化底蘊不說,而且無比自信。
李雲帆放下袍子道:“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一件袍子。”
唐千林將信交還給宋大喇叭:“祖鴇子,我只能告訴你,康花娘的死與那孩子有關係,具體的死因是體內焚燒致死的,如果你不相信,剖開她肚子看看就知道了,但要想查清楚這件事,你必須告訴我康天吉被你賣到什麼地方去了?”
宋大喇叭說了兩個字:“冥市。”
唐千林疑惑:“冥市?那是什麼地方?”
易陌塵此時上前卻問:“祖鴇子,你把康天吉賣給冥市的什麼人了?”
宋大喇叭道:“按照以前的規矩,賣給上門的夜貨郎了。”
夜貨郎又是什麼人?唐千林一頭霧水的時候,易陌塵卻道:“祖鴇子,你自己保重吧,希望你不要牽扯這件事太深。”
說完,易陌塵轉身就走:“走吧,我知道去哪兒找康天吉了。”
唐千林向宋大喇叭微微點頭示意,轉身跟着易陌塵和李雲帆下樓,而宋大喇叭則站在那,盯着箱子中的屍體,許久才喚了二犢子上來:“把屍體緩緩,解凍之後剖開來看看。”
二犢子一愣:“剖,剖開?”
宋大喇叭道:“對,剖開,我想看看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唐千林三人疾步回到車上後,唐千林立即問:“冥市到底是什麼地方?夜貨郎又是幹什麼的?”
“往松浦方向開,到了松浦之後直接進鬼林去呼蘭。”易陌塵給李雲帆說了這麼一句後,又看着唐千林道,“冥市就是哈爾濱異商雲集的地方,不過經常換位置,只有做買賣的異商纔會收到更換地址的通知,而夜貨郎就是冥市裡得到許可,可以到城區走街串巷收售各種市面上稀罕物件的行商。”
唐千林這才明白,原來關外“冥市”就是關內江湖中所稱的“鬼市”,就連在關內鬼市的稱呼都有很多種,還有叫“子時鋪”,顧名思義就是子時纔會開鋪的地方,還有叫“三炷香”的,也就是說三炷香的時間就收攤不幹了。
在冥市裡做買賣的,都是和易陌塵一樣的異商,異商的規矩有很多,每家店鋪,也就是每個攤位的規矩都不一樣,但所有異商在冥市內做買賣,都不接受任何政府發行的鈔票,就連美鈔英鎊都不行,必須要真金白銀,亦或者以物換物。
易陌塵道:“日本搞出僞滿之後,冥市就開始頻繁的換地方,雖然至今還沒有被日本人注意到,但我想也是遲早的問題,因爲日本人已經成立了秘搜課。”
李雲帆邊開車邊說:“冥市和夜貨郎我都是通過我爹才知道的,就我所知,日本人暫時對這些沒興趣,因爲至今爲止,發生的任何反日案件都與冥市沒有關係。”
易陌塵搖頭道:“那也只是暫時的,我都在日本人那掛名了,更何況其他人。”
唐千林想到這,忽然說:“你們說,那個幕後主使會不會也是異商呢?”
易陌塵看着唐千林:“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吧?”
唐千林笑道:“你多心了,我只是在想各種可能性都會有,對了,這裡的異商一般買了孩子,都做什麼呢?”
“我聽說有些是爲了收徒弟……”易陌塵看向窗外,顯得很擔憂,“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畢竟不問來路,不問去路是規矩,所以,我也擔心今天我們會一無所獲。”
唐千林安慰他道:“不管怎樣,我們現在有線索了。”
李雲帆在前面道:“我覺得這件事,還是與張連凱有關係。”
唐千林道:“和我想的一樣……”
車很快開到了松浦那個叫鬼林的地方,李雲帆在易陌塵的指示下,開車朝着鬼林中駛去,走了一陣後,李雲帆發現自己又繞回了原路。
易陌塵道:“我們只能步行了。”
易陌塵打開車門下車,站在車旁,四下環視了一圈,高聲道:“我是易陌塵,丙字號,暗語是四獸形忌。”
易陌塵說完之後,沒多久就從黑暗中走出來一個穿着大衣,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的男子,那男子後面還揹着一柄用白布包裹起來的長刀。
易陌塵看着戴着帽子、捂着圍巾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男子低聲道:“這是冥市使徒,你們不要說話。”
那名冥市使徒走到距離易陌塵三人五米開外的地方停下,問:“他們倆是什麼人?”
“我的客人。”易陌塵簡單回答,“放心,很乾淨,我擔保他們。”
冥市使徒冷冷道:“易老闆,你只是丙字號,沒有擔保的資格。”
易陌塵從腰間取下一塊玉牌,扔給冥市使徒:“我以冥市丙字號異商的資格做擔保,如果出事,我就退出異商,永不涉足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