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朱宓的手心被塗上金創藥,耳邊是尹少竹叨絮的聲音,對她耳提面命,要她小心一點、要她以自己爲重等等,讓她聽得更加心花怒放,感覺二爺的心像是系在她身上,把她當寶貝般地疼惜。

“好了,你回房歇着吧。”看她笑得一臉傻憨,那恬柔的模樣,像是被他念得很愉悅,他愈念愈沒殺氣,甚至心思隨着她脣角的笑意開始搖擺,立刻決定就此打住。

“可是,二爺今晚要睡哪?”見他起身,她不由得問着。

他好笑地看着她,“沁竹堂裡的客房多得是,隨便收拾一間就能睡。”

“那,我去收拾。”朱宓想着,書房旁那間客房應該挺適合的。

“收拾你的頭!你兩隻手都受傷了,你收拾什麼?”火大地揪住她,他頭也不回地喚道,“破軍!”

“是。”破軍領命而去,忍不住嘆氣。

打從這丫頭來了之後,他的工作增加了不少,不過……算了,妹子嘛。

“你給我回房。”

“……喔。”朱宓可憐兮兮地扁起嘴,老牛拖車般地往外走,然後突地想起她的那壺茶,便覺得不甘心極了。

那壺茶,是她特地向丹禾討教,好不容易煮出來的,雖說有點涼了,可要是不讓二爺嚐到,她今晚肯定睡不着。

想着,她隨即走到外頭,繞到長廊另一頭,從另一條通道拐進他的寢房,只見那壺茶還好好的擱在桌面,她隨即小心端起托盤,快步走到主廳。

尹少竹剛要起身,就見她從裡頭走出來,手上還端着托盤,不禁低罵,“朱宓,你不只眼睛有問題,就連耳朵也有問題不成?爲何我纔剛交代你別用雙手,你就馬上給我端壺茶?!”

她被嚇得腳下一顛,整個人往前撲去,尹少竹眼明手快地向前一步撐住她的肩頭,而她手上壺茶就全潑到他身上,瓷壺和瓷杯碎了一地。

“朱宓,你不把我整死,很不甘心是不是!”他嘴裡罵着,然而握住她肩頭的力道卻是萬分輕柔。

嘴一扁,她淚水撲簌簌地滑落。“二爺……我不是故意的。”她真的很想去死一死算了……她到底有沒有這麼廢呀!居然連壺茶都拿不好。

尹少竹已經被她訓練得連罵都不想罵了。

情竇初開就是這麼吃虧,遇見頭一個對他笑的,他就把心交出去,簡直是一門賠到極限的敗家生意。

可,最糟的是,愛情並不能用利益權衡,更無法隨心所欲地想斷則斷,當他開始傾心於她時,他頂多是努力的拉開一點距離,然而這丫頭……卻是不知死活地接近他。

完全不知他是顧及她失憶,不想趁人之危。他想要獨佔她,但卻不能這麼做,

於是刻意疏遠她,結果她偏是愈往他身邊靠,儼然是在挑戰他的意志。

當破軍聽到古怪聲響折回時,撞見的就是這一幕。

兩人的腳旁一堆玉瓷碎片,二爺的身上從腰溼到底,袍角還滴着水,而朱宓的臉上淚水正氾濫成災。

“二爺,這天候玩水,不嫌太早?”破軍涼涼笑道。

想也知道發生什麼事,教他不禁佩服朱宓這丫頭看起來傻氣,倒也挺有手段。

不錯不錯,開竅了,知道要使險招了。

尹少竹眸如陰雷瞪去,“給我看着她!”

“是。”

“朱宓,你聽着,馬上給我回房,再讓我瞧見你,你就死定了。”爲了不讓她哭,所以他刻意放軟了語調,可表情卻猙獰得嚇人。

她怔怔地看着他,淚水還懸在長睫上。

“破軍,替我取套換洗的衣服。”尹少竹交代着,隨即往外走去。

“是。”破軍看了眼朱宓,隨即走進寢房裡,取了套衣物出來。

見她還在哭,他不禁嘆息。

“朱宓……雖說我是要你想法子多親近二爺,但也沒必要燒房子吧……”他語重心長地道。

“我不是故意的。”她一愣,低聲喊冤,“真的!”

“不管怎樣,往後,請你別靠近火源。”

“……”朱宓挫敗的垮下臉。

爲什麼尋常人都能做到的事,她偏是一動手便出事?

“不過,潑水倒是不錯的主意,去吧。”破軍將換洗的中衣和裡褲一併交到她手上。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雖聽不太懂破軍大哥拐彎抹角的話,但可以感覺到,他認爲她的所作所爲都是故意的。

可是,天可爲鑑,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去吧,二爺正在澡房沐浴,快去服侍。”別說他沒幫她,現在馬上就替她製造絕佳的機會,就盼她好好把握。

“不行,二爺說過男女授受不親,他更衣的時候,我不能在場的。”她不想再挨二爺罵。

“二爺抱着你的時候,怎麼不說男女授受不親?”破軍咂着嘴,硬是將她拖到澡房外,把門一開,硬是把她推進去。

朱宓傻愣愣地站着,旋即一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二爺有說過,唯獨他的碰觸是可以的,所以同理可證,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在意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嘛。

“……朱宓,你真的很想挑戰我的耐性。”

聽到尹少竹咬牙切齒的聲音,教她整個頭皮發麻。

她呀,真是不太喜歡二爺對她兇巴巴的,簡直恨不得自己多受點傷,好讓二爺可以溫柔的照顧她。

澡房裡的右手邊有條通道,左手邊則被精繡屏風遮住,然而尹少竹光憑那腳步聲,便能分辨是誰踏進澡房裡。

“我、我……”想了下,她看着手上的衣褲,急忙道,“我替二爺拿換洗的衣服過來。”

說着,她趕緊走向他,就怕他沒看見她手上的衣物,不相信她說的話。

見她竟然繞過屏風而來,尹少竹原本慵懶的枕在溫泉池旁,嚇得坐直身子,順手抽過池邊的布巾遮掩。

“二爺,您瞧,我真的沒有騙你。”她將雙手舉得高高的,以作證明。

俊臉瞬地羞紅,也不知是因爲她的沒神經,還是泡太久。只見他咬了咬牙咆道:“你進來做什麼?!”

混賬!明知道他在浴池裡,她還闖進來,安的是什麼心?

要不是太清楚她少了根筋,他真的以爲她對他有那麼點非分之想了。

“我……伺候二爺。”她說的很心虛。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跑進來做什麼,說是要服侍……到底要怎麼服侍?

爺又沒穿衣服,教她一雙眼不知道要擱往哪。

不過,二爺的身材極好,寬肩窄臀,是塊練武的料,然而最難能可貴的是,二爺身上完全沒有暴戾之氣。

“伺候個鬼!我說過了,你的手受傷了,給我回房去,你就不能偶爾聽話一點嗎?”尹少竹覺得自己快噴火了,尤其當她完全不加掩飾地注視着他的身體,體內那把火幾乎要燒掉他的人皮,露出他的獸性。

更該死的是,她的眼神恁的純真,讓他覺得自己很禽獸!

“可、可是……”

“沒有可是!”

“喔……”她把尾音拖得長長,開始討厭破軍,懷疑他根本是打算讓二爺更討厭她。“那,這衣服要放在哪呢?”

“放在架上,馬上給我出去。”炯亮的雙眼瞪着她,像是在監視她每個動作是否確實,然而事實上,唯有他最清楚,此刻的他難熬得要命,轉不開眼,身體開始有了變化。

“喔……”她可憐兮兮地把衣服擱在屏風旁的架上,隨即欠了欠身。“二爺,我先回房了。”

“去。”他氣虛的託着額,感覺自己的身體快着火,就連呼出的氣息都是燒燙的。

朱宓決定到外頭跟破軍理論,但那扇門,不知怎的就是推不動。

“怎麼了?”

“二爺,我推不開門。”

“推不開?怎麼可能?這門是不上鎖的,從外頭更是……”他突地閉上嘴,像是明白了什麼。

該死的破軍,到底在搞什麼!他暗咒着。

“二爺,怎麼辦?”她問着。

雖說她的雙手受傷,但她並不覺得痛,要她強行把門砸破,還是辦得到的。

“你等我一下。”尹少竹決定起身幫她開門,可是他現在的狀況,實在不大方便起身。

趴在池邊,閉上跟,他強迫自己驅逐雜念冷靜下來。

朱宓乖乖地在門邊等了好一會,卻遲遲沒有下文,不禁開口,“二爺?”

“來了。”

她等着,可是好半晌還是不見動靜、便走向浴池、恰恰瞧見二爺芙蓉出水的畫畫,教她驀地瞠圓水眸、眨也不眨地瞅着他骨肉勻稱猶如刀鑿的體魄,儘管腰間圍上了布巾,伹遮掩不了那窄翹的臀,剛勁的長腿……

“該死的,你在看什麼?!”尹少竹面紅耳赤地斥着。

有沒有搞錯?眼睛睜那麼大,是打算把他看得多清楚?

他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慾火,瞬間揚首。

“二爺,你的腿間……”朱宓捂住雙眼。

“出去!”他吼着,不知該遮下身,還是乾脆戳瞎她的眼算了。

“可是門打不開呀。”她羞紅着臉說。

“到屏風後頭!”

“喔。”她乖乖地退到屏風後,雙手還是捂着眼。

她心跳得很快,好像做了壞事,開始懷疑破軍大哥很討厭她,才一直整她。

真的很過份!氣得跺腳,她放下捂眼的雙手,卻不小心撥到屏風,眼看屏風朝尹少竹的方向倒,不管雙手的傷勢,她趕忙衝向前,將屏風往旁一甩。

“二爺,你沒事吧?”看向已穿上褲子的他,她急問着。

他眸色五味雜陳,像是有點惱,又像是在掙扎什麼,教她不禁垂下小臉。

“對不起,二爺,我不是故意的……”爲什麼她這麼笨手笨腳啦!

“就跟你說,你的手受傷了,你爲什麼……”他拉起她的手一瞧,果真又滲出血來,教他又氣又惱。“屏風倒了就算了,你幹麼使勁將它甩開?”

“可是屏風倒了會打到二爺啊。”那屏風可是桃木製的,很重的。

“打到就打到。”

“我不要嘛,怎麼可以傷到二爺?”

“我是紙糊的,一打就散嗎?”他沒好氣地道,卻聽出她話中的擔憂而微微掀眉。

“可是,我要是一直闖禍,總有一天二爺一定會討厭我。”她扁嘴,淚水已在待命中。

尹少竹無力地閉了閉眼,“怎麼,你就這麼怕我討厭你嗎?”他哼笑着。

看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當年下的藥過猛,才教她謹記至今。

“嗯,我好怕二爺討厭我。”

他一頓,啞聲問:“爲什麼?”

“因爲我喜歡二爺啊。”她坦白地道。

她喜歡他……

像是一道驚雷劈下,在尹少竹力持冷靜的腦袋爆開一個窟窿,教他的心跳得更急,理智開始抽離。

她喜歡他……她喜歡他……她親口說出的話,竟教他心喜得不知如何形容,比他去年在鎮江創建了船宮還要開心,比前年成立了尹氏錢莊還要欣愉,教他想要拋開內心桎梏,強行要了她。

身體動得比思緒還快,他圈抱住她,嗅聞她身上淡淡香氣,更加心猿意馬,他動情地將她摟緊,企圖要將她嵌入體內。

“……二爺?”貼在他溼熱的胸膛上,朱宓感到莫名羞怯,有些教她不知所措。

二爺抱她,她可不可以當做他是喜歡她的?

就在這一瞬間,尹少竹內心根深蒂固的道德感將他的理智拉回,他微微推開她。

“二爺?”

“到門邊等着,我要穿衣服。”深吸口氣,他閉了閉眼,不再看她。

她是個失憶的人,不知道家鄉有沒有等她的人,他怎麼可以在這種狀況下對她胡來?這樣是不對的,他不可以這麼做。

正因爲這麼認爲,才教他這一年多來始終按兵不動,要他放開顧忌,就得等到她恢復記憶,要是那時她喜歡着自己,他才能愛她愛得心安理得。

朱宓無法理解爲什麼他抱着她,卻又推開了她。

不是喜歡她嗎?

“快。”他又催促。

扁着嘴,她乖乖地走到門邊等着。

她真的搞不懂,她不是木頭,可以感覺二爺待她的好,而剛剛二爺抱着她,她確實感覺他不是無動於衷,那,他爲什麼要推開她?

爲什麼?到底有誰能告訴地?

朱宓百思不得其解,但就算想問,也不知道該怎麼問,尤其當她一早醒來,不只尹少竹,就連破軍也不見蹤影。難道二爺又生她的氣了?

她呆坐在房裡,動也不動,看起來像是尊精緻的搪瓷娃娃,半點生氣也無,教推門而入的丹禾嚇了一跳。“宓兒?”

聞聲,她緩緩擡眼勾笑。“丹禾,你怎麼來了?”瞧她想得出神了,連丹禾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看着她半晌,丹禾才端着托盤走來,“我替你送早膳過來。”

“這怎麼可以?你現在已經是三少夫人,怎麼可以讓你替我端早膳?”朱宓趕忙起身。

“是二哥要我走這一趟的。”將托盤擱在桌面,丹禾牽起她的手注視着。“二哥說,你兩隻手都受傷了,沒人照應不方便。”

“其實二爺不用這麼做的。”

她雖然雙手受傷,可是不怎麼疼,根本無須特地找人照顧她,更遑論是要尹府的三少夫人伺候她。

“你太看輕自己了。”丹禾低笑着,從懷裡取出一瓶藥。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先替她抹上。“先不說沁竹堂是尹府重地,二哥不喜歡讓下人隨意踏入,他大概也怕隨便差個丫鬟粗手粗腳弄傷了你。”

“丹禾,我真不懂,二爺明明就待我極好,可爲什麼他有時候卻又好像很討厭我?今天早上他甚至沒來看我就趕着出門。”

朱宓乖乖地坐着,藥抹上已經開始收口的傷。

“……二爺沒來看我,那是不是代表他開始討厭我了?”她緊張問着。

那句暫時不想見她,就像一道魔咒束在她的心間,教她惶惶不安。如果可以,今生今世,她都不想聽到第二次。

丹禾微揚起眉,晶璨的水眸閃過一絲狡黠。“不是的,那是因爲近來有個巡撫南下巡視,在商賈中,第一個找上的便是尹府,想要確認鹽茶方面的上貢數量,二哥身爲尹府的當家,當然得好好地招待那位大人,以免日後被找碴。”

聽聽,誰家的丫鬟不用一早伺候主子,反倒是主子得先去探視丫鬟唷?

要說二哥沒那心思,騙誰呢?

只是,二哥似乎有所顧忌,而遲遲不肯有所行動?

朱宓這才恍然。對丫,二爺近來有跟她說,那筆銀兩和一包茶葉要給巡撫大人的,結果卻讓她給壞事了……

思及此,她嚥了咽口水,“丹禾,我問你,巡撫很大嗎?”

“什麼意思?”

“就、就是他很厲害嗎?要是招待不週的話,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問題可大了。”丹禾很認真地回答着。

“巡撫可是代替皇上巡狩天下,況且現任巡撫又是駙馬爺,誰不巴結他?要是沒好生招待他,輕則在御貢數量上刁難,重則背上莫須有罪名,你說,這官得罪得起嗎?”

朱宓聽完,感覺自己冒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針對她而來,她可是一點都不怕,可要是刁難二爺,又或者是因而讓二爺蒙受損害,她該怎麼辦?

二爺只是幾句帶過,她也不知道自己惹的禍到底有多大……

“宓兒,你怎麼了?”

“丹禾,怎麼辦?都是我害的。”她哭喪着臉。

“嘎?”

每到春末,尹府產業多得是忙不完的活,還有多本帳冊要覈算,然而,這些都不是教尹少竹快喘不過氣的主因。

“二爺,要不要歇會?”

尹氏錢莊的書房裡,破軍一見主子停筆,揉着眉心,隨即遞上熱茶。

“不了,時間差不多了嗎?”他眼也不擡地問。

破軍看看外頭的天色。“差不多了,已經準備要掌燈。”

“那好,走吧。”連喝口熱茶的時間都沒有,尹少竹將帳本全部闔上之後,搭上一件對襟繡銀邊的玄色半肩,便往外走。

“是。”破軍將熱茶擱下,立刻跟上。

馬車已在錢莊外等候,待尹少竹一上馬車,隨即朝城北郊而去,準備陪新任巡撫宣玉璿遊江。

來到江邊時,巨型畫舫早準備就緒,船首、船尾和帆桅處都已掛上燦亮燈火,甲飯上有不少花娘穿梭,甚至聽得到船艙裡傳來絲竹喧鬧聲。

“二爺,巡撫大人已在春臨號上。”一見尹少竹下馬車,在江邊等候的夥計立刻上前稟報,“聚富樓的大廚已上菜,也派了醉月樓的四大金釵來伺候大人。”

“知道了。”他擺了擺手,示意夥計可以退下。

看着畫舫,他知道自己必須趕緊上畫舫,然而此刻他卻舉步維艱。

近日,備受宣玉璿的刁難,先是嫌棄初露苦澀,之後又質疑御貢的數量太少,接着,又指漕運的破浪船有問題,聲稱幾個月前才造成的船,所以要船宮進行全盤檢查。

好不容易今日總算透過知府大人宋元熙將宣玉璿給約了出來,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好好地從頭“招待”他,這是一個拉攏宣玉璿的機會,他不該遲疑,然而一想到待會,必須強迫自己擺上笑臉,他就覺得生不如死。

“二爺,時候差不多了。”破軍在旁提醒。

“我知道。”尹少竹咬牙道。

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眼前就是要先想辦法,將宣玉璿安撫好,可他內心就是千百個不願意。

“二爺,忍忍吧。”跟每任巡撫周旋,建立友好關係,二爺向來是不遺餘力。“我知道宣大人特別討人厭,但畢竟是官呀。”

“我知道。”他沉聲道。“只是不想見到他。”

歷任巡撫,哪一個不收賄分一杯羹的?畢竟巡撫出巡,代表的是皇上,官威蓋世,誰不賣他幾分面子,又怎能不從中撈點油水?

要撈,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吃相要好看點。

這些日子,他很清楚宣玉璿一方面是在不滿那日讓他空等,另一方面則是他摸清了尹府的底細,想獅子大開口。

“……是不是因爲朱宓那晚沒將一百兩送到?”破軍遲疑着開口。

“跟朱宓無關,這人貪得無饜,就算真把一百兩黃金送到他面前,也滿足不了他。”尹少竹沉吟着,用力地抹了抹臉。“走吧。”

“是。”

踩着沉重的腳步上了畫舫,甲板上的花娘一見到他,隨即欠了欠身,他沉着臉擺擺手,踏上木梯,走進二樓的船艙。

架在二樓的船艙,猶如樓臺造景,四面紗幔隨風飛揚,如今只東起一面,讓人得以方便進出。

踏進船艙,宣玉璿早已入座,四大金釵忙着喂他吃食飲酒,又是捶肩又是耳邊巧語,將他伺候得心花怒放。

“宣大人,真是對不住,錢莊有些事耽擱了。”踏進船艙的瞬間,他揚開自認爲最溫煦的笑,哪怕心裡嘔得要死。

“無妨無妨。”宣玉璿笑得闔不攏嘴,長相雖然看似俊雅,然而臉上早已不見爲官的熱情,眸底滿是貪婪。“只是,爲何不見醉月樓的花魁?難不成是看不起本官?”

聽說江南花魁凌煙一雙勾魂眼教見着她的男人皆難以自持,不過想見她一面,代價也不小,必須夜拋千金,而且還得是達官顯貴,如今卻不見她前來伺候,教他有些不滿。

“大人誤解了,凌煙今兒個身體不適,所以未能前來伺候,還請大人見諒,過兩日,等她身體好些,必定要她前來服侍大人。”尹少竹笑道,在他對面坐下,掌心忍不住緊握成拳。

“這麼巧?”

“凌煙也想見大人一面,畢竟可不是尋常人都能見到大人的。”偎在宣玉璿身旁的花娘若冬愛嬌地摟着他,吳儂軟語的聲調酥人肺腑。“可是,奴家就很慶幸凌煙今兒個沒來呢。”

“爲何?”宣玉璿笑睇着她。

“因爲凌煙要是來了,大人肯定睬也不睬我一眼的。”若冬把臉枕在他肩頭。

“大人生得這般丰神俊秀,凌煙怎麼可能放過大人?而我又怎麼搶得過凌煙?”

“你這丫頭這麼會說話,不如今兒個晚上就讓你來服侍本官。”宣玉璿輕掐着她滑膩的頰,色心大起。

“大人好討厭。”她嬌嗔着,欲拒還迎。

“大人,那咱們呢?”其他三位金釵也扯着他嬌嗲嗲地嗔問着。

“好好好,那就一道來。”

四位金釵極盡所能地曲意逢迎着,讓宣玉璿轉移了注意力,也讓尹少竹鬆了口氣。

這四位金釵,全是醉月樓裡的解語花,手段一流,嬌纏的功夫也不賴,正因爲如此,他纔會點了她們作陪、要讓宣玉璿醉在窩裡,不再刁難尹府。

尹少竹靜靜地啜着酒,等待最佳時機。

他看向外頭,畫舫緩緩地由東往西划動着、甲板上不少下人走動,忙着上船艙添菜加酒,有的忙着端水送湯,而船艙外的樂伎手沒停過,一曲接着一曲,猶如天籟,但他卻置若罔聞,滿腦子計量。

他大哥是個解元,琴棋書畫皆通,更是名聞遐邇的畫師;他小弟雖然看起來無所事事,但卻很懂得生活,把興趣當成事業經營。

他是三兄弟中最不懂畫藝,亦不懂曲樂的人,那些文人的把戲,他一樣也不上手,然而只要事關斤兩算計、他的腦筋就動得比誰都快。

爹說,他是天生的商人、註定要染上銅臭、所以在他十幾歲時,便開始將產業一樣一樣地交給他;而今,爹已去世,尹府在他的手中更加蓬勃發展,當然沒道理讓一個剛上任的巡撫,任意地刁難具有仕紳之名的尹府。

要錢,他給,要女人,任由他挑選,只要能讓他滿意,他沒什麼不能忍。

打定主意要在今晚把麻煩處理完畢,尹少竹看着對面已有幾分醉意的宣玉璿,還未開口,宣玉璿便挽着身旁的花娘說:“走走走,咱們到甲板走走。”

尹少竹見狀,只能耐着性子,讓花娘們擁簇着他到甲板。

瞪着宣玉璿招着花娘湊近船身,邊看着湖景,邊說些下流話,教他不耐地別開眼。

一會便聽他低喊着,“欸,這姑娘長得真是俏。”

看向一直躲在船尾的姑娘,宣玉璿笑着走向前,輕撫她的頰,眸色驀地一亮。

“這嫩頰如羊脂錦緞,天生麗質呀……尹二爺,想不到就連這畫舫上的下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尹少竹懶懶的拾眼望去,雙眼驀地眯緊。

朱宓!

她穿着簡樸的青衣,頭上綁着四角方巾,儼然像是個跑堂的丫鬟。

朱宓氣惱地垂下臉,暗罵自己的運氣真是太背了。她一直在甲板上,突見他們到甲板,一退再退,已退到無路可退,爲什麼二爺都沒有發現她,這人卻一眼就瞧見她?

這些天、她一直跟蹤二爺出門,好不容易昨兒個從醉月樓掌櫃的口中得知,二爺今兒個約了巡撫大人上畫舫,所以她就假扮成廚娘混進畫舫,想要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巡撫大人是否一直刁難着二爺。

可誰知道,她竟被困在船尾——是誰把雜物都丟在這裡,害她動不了的?

她可不可以把他的手揮掉?揮掉……會不會又害到二爺?

尹少竹瞪着朱宓。不敢相信這丫頭乖沒幾天,竟又給他溜出沁竹堂,而且更扯的是,她混上了畫舫!

現在是怎樣?挑戰他的極限是不是?!

他無聲低咒着,再見宣玉璿居然明目張膽地撫着她的頰,但此時此刻,他卻因爲身爲尹府的當家,而不能保護她,這種滋味,比死還痛苦!

“你叫什麼名字,”

“……朱宓。”她悶聲回着。

“不如這樣吧,今晚,你也待下。”宣玉璿說着,長指曖昧地在她玉潤的耳廓上來回輕撫。

尹少竹驀地瞪大眼,雙手緊握成拳。

朱宓更是動也下動,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反應。

她不喜歡有人這樣碰觸她,二爺也說過了,下次再有人對她胡來,她大可以反擊,可問題是,這個人不是尋常人,她要是真對他做什麼,連累到二爺怎麼辦?

她必須忍,一定要忍。

朱宓想着,試圖不着痕跡地閃過身,豈料她的臉才側移一些,身子隨即被往後一扯,一雙大手在她的腰臀之間遊移,教她腦袋一片空白。

同一時間,尹少竹也已無法忍耐,衝向前要將朱宓拉走時,卻見她緊扣着宣玉璿的肩頭,蠻力一使,竟一把將他給推下江。

撲通一聲,底下的人拔聲喊着,“有人掉下水了!”

尹少竹頓住。

“二爺,這下該怎麼辦好?”破軍眯眼看着江面的狀況,不禁急聲道:“巡撫大人似乎不諳水性,天色這麼黑,他要是往下沉,咱們要上哪撈人?要是大人在咱們的畫舫上出事,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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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驀地回過神,“還不快去救人!吩咐下去,會泅技的,都給我下江水找,還有,把所有的燈火都集中到船身。”

“是!”破軍疾步而去。

“還有你,給我在這邊待着,要是再敢不聽我的話,你就給我走!”

朱宓臉色慘白地看向尹少竹,他狠瞪她一眼之後,隨即褪去外袍,躍入江中。

她望向江面,心急如焚。

怎麼會這樣?她只是來確定巡撫大人是否有刁難二爺啊!

早知如此,再難受,她也應該忍的,萬一巡撫大人不小心葬身江底,二爺怎麼辦?尹府怎麼辦?

第三章第一章第十章第八章後記後記壓軸好戲 綠光第七章第十章後記第十章第十章壓軸好戲 綠光第一章後記第二章後記第六章第十章第七章第三章後記第十章第一章第四章第六章第九章第八章第三章後記第六章第九章第二章第九章第三章第六章第二章第五章第七章第三章壓軸好戲 綠光第九章第五章壓軸好戲 綠光第八章第一章壓軸好戲 綠光第六章壓軸好戲 綠光壓軸好戲 綠光第六章第九章第七章第五章第十章第五章第五章第八章第十章第四章後記第二章第十章第三章第六章後記第五章第二章第七章第二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十章第二章第八章第三章第十章第五章第八章第九章第十章壓軸好戲 綠光第九章後記第八章壓軸好戲 綠光第二章第七章第三章第二章第十章後記後記壓軸好戲 綠光第六章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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