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距離亡國!只差這廬江一戰了!』
——『它東吳、他孫權手下還有誰呢?』
當關麟的這加重語調的兩句話傳出,關銀屏的視線如同焊鑄過的一般凝在弟弟關麟的面頰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氣來。
緊繃的雙肩鬆懈了下來,沉聲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四弟算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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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銀屏像是已經完成了此行的目的,找到了打那廬江一戰的方法。
關麟則搓了搓雙手,放在嘴邊呵了口熱氣,接着說,“戰國時,公孫衍和蘇秦曾經聯合‘天下之士相聚於趙而欲攻秦!’公孫衍首先發起,由蘇秦遊說六國最終完成,六國之師,百萬之衆,扣關而攻秦!秦在西方,六國在東方,因此六國土地南北相連,故稱‘合縱’!”
“後秦國,自西向東與各諸侯結交,遠交近攻…開展外交,予以反制,自西向東爲橫向,故稱‘連橫’,自春秋戰國起便有合衆連橫的事例。”
說到這兒,關麟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逆魏,延續着大戰略家荀彧的驅虎吞狼之計,東吳有孫權倚靠大族,制衡全境,荊州爲何就不能合縱、連橫?與東吳同盟,那是以弱勝強,與曹魏同盟,那就是持強凌弱,只是…要在這詭譎的局勢中,達成我想要的目的,我們就需要揣摩一些人的心思,用局勢、用人心、用名望去倒逼着對方完成。”
是啊…
對東吳、對孫權是不斷削弱,暗中防範;
對逆魏、對曹操則是倒逼,以人質、名望、局勢爲脅迫…
這個關麟四個月前就佈下的局,人人都以爲他的目標是逆魏,是樊城,是水淹七軍,可誰曾想,關麟的目標從一開始起就是——東吳,是飛球漫天、煉獄火海脅迫下的關、曹聯盟。
集結雙方之力,先讓這個幫不上忙,卻總是喜歡背後捅刀子的東吳出局吧——
不止是關銀屏,阮瑀再望向關麟的眼色,也充滿了震撼之色。
他只能說,很慶幸…他是最早投降關麟的那一批!
也很慶幸,從去年開始,他不再是關麟的對手。
也正因爲如此,才能見識到如此縝密、詭譎、隱匿的圖謀。
——『這位雲旗公子的佈局,不到最後一刻,都不知道…究竟是誰會吃虧!』
——『他這局布的堪稱天衣無縫了,廬江由關羽與張遼兩面夾擊,別說是孫權了,就是項羽活過來也扛不住啊!』
就在這時。
“公子…”是士武,他闖入此間,拱手稟報道:“東吳大都督魯肅求見?”
“魯先生?”關麟微微疑惑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就收斂起疑惑的眼神,他已經猜到了魯肅來此所爲何事。
士武接着問:“公子見麼?”
關麟沉吟了一下…然後輕輕的說,“這次,這位魯大都督的消息…好快啊!”
是啊…
之前東吳偷襲、背刺荊州,背刺江陵與長沙城,整個東吳、荊州人人都知道,唯獨魯肅被矇在鼓裡,現在好了。
打不過了,想和談了,東吳是又想起來,這位主和的“魯大都督”來了。
孫權這主打的就是一個“真實”啊!
心念於此,關麟“唉”的一聲嘆出口氣,然後輕輕的一揮手,“見見吧,魯子敬是老實人,現在的他一定頗爲爲難——”
…
…
許都城,一方驛館。
晨曦微明。
“怎麼會這樣?”伴隨着東吳使者吾粲那驚慌失措的聲音,他的雙腿一個踉蹌,雙手想要去扶到身邊的什麼,卻不小心碰翻了一個瓷器。
瓷器摔碎…發出的響聲,驚嚇到了樹上正在巢裡熟睡的烏鴉。
一時間,“嘎嘎嘎”的叫聲響徹,一羣烏鴉亂飛而起,慌亂無章,又驚慌失措。
這…
恰恰也是吾粲現如今的心情。
至於緣由,就在剛剛他接到了一封東吳的急件,護送諸葛瑾的車隊被劫,朱治將軍陣亡慘死,其實…如果僅僅是這樣,那吾粲絕不至於驚慌到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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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接下來的內容,卻已是超越了吾粲所能承受的極限。
據逃回來的吳軍講述,是曹魏的張遼率魏軍假扮成荊州軍的模樣劫掠了他們,且把諸葛一族的車隊安全送至荊州。
然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來了,曹魏竟對東吳“背刺”了!
風捲殘雲的將合肥攻破!
四個月來,東吳辛辛苦苦攻下的淮南諸城,一夜間盡皆歸降…整個淮南連夜變幻大王旗——
這…
“咕咚”一聲,驚惶之下的吾粲忍不住嚥下一口口水,他的瞳孔也同時瞪到最大。
現在的局勢,對於東吳而言就堪稱恐怖了。
一邊是張文遠隨時南下取濡須;
一邊是關羽陳兵柴桑,對廬江城虎視眈眈。
下意識的,吾粲心頭浮起的就是一句話——『東吳這是要完哪,完犢子了呀!』
緊接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條件反射似的大喊。
“諸葛子瑜?諸葛子瑜呢?”
他瘋了一般的跑出自己的屋子,可當抵達諸葛瑾的房間時,又哪裡有什麼人影?
諸葛瑾——不翼而飛了!
…
秋高氣爽,潁水邊踏青之人不少,毛氈遍地,三三兩兩席地而坐,還有人曲水流觴在作詩,山柔水軟,暖風如醉。
諸葛瑾與諸葛恪駕馬來到了這裡,兩人選了離旁人稍遠的一處水邊。
旁邊有幾個富家的小孩子在放風箏,大呼小叫…
還有諸葛恪的幾名親衛,他們警惕的環視着周遭。
倒是,一道趕來這邊的幾匹馬兒,則沒有那麼多心思,優哉遊哉的嚼食着青草。
諸葛瑾與諸葛恪圍着一張席子,席上擺着些酒和果品。
諸葛瑾像是有心事,神情冷峻,注視着河流…
諸葛恪則是捧起一杯酒,順勢跪正了身子:“自古忠孝難兩全,孩兒是用計全了忠孝,卻不曾想,讓爹陷入不義,這杯酒…是孩兒給父親賠罪,要是爹還不解氣…來人…”
諸葛恪朝身旁的隨從呼喊一聲。
當即,一名親衛走來,“諸葛公子有何吩咐?”
“去拿馬鞭來!”
親衛一愣,“做什麼?”
諸葛恪望向諸葛瑾,坦然的說,“我生父要對我這不孝之子施以家法!”
這…親衛爲難了,腳步宛若灌鉛似的,不敢動,口中則小聲嘀咕着,“真…真拿呀?”
諸葛恪使着眼色,“我像是惺惺作態嗎?生養之恩大於天,就算我已被生父過繼給他人,可生父若要教訓我,那便是應該的,快去拿…”
這下…親衛無奈,只能一步一步的向馬匹走去。
諸葛瑾總算收斂起那一抹心事重重,“好了,好了,莫取什麼馬鞭…哪有人責罰已過繼出去子女的道理?”
諸葛恪聞言笑了,“我就說嘛,小時候我幹了壞事兒,惹出了禍,哪怕禍再大,都是爹替我出面去解決,那時候爹都不捨得打我一下,現在哪裡打得下手?”
聽着兒子的話,諸葛瑾接過酒樽…一飲而盡,嘆息:“不論如何,這次是你贏了,表面上魏吳聯手,勢奪荊州,可背地裡…卻是‘關曹聯手’,共同伐吳,好一個彌天大局啊,若不是今日收到東吳的情報,我…還被矇在鼓裡!”
“…不得不說,這個局布的很精彩,也很詭譎莫測,果不其然…那關雲旗最擅長如此啊,倒是你…在做使者這一項上的詭辯與膽氣,話術與隱忍,呵呵…那關雲旗是贏了東吳,贏了曹操,而你則是贏了我,這樽…不該是賠罪的酒,這該是爲你慶功的酒啊!”
說話間,諸葛瑾又自顧自的斟滿了一樽,一飲而盡。
整個表現出的是徹底的釋放,可偏偏這釋放中又多出了幾許離愁。
“父親的心意我明白…”諸葛恪鄭重的說:“父親是既爲我高興,又爲東吳惋惜吧…其實,父親受到吳侯重用,代替了張昭的長史身份,這並非父親貪婪官職、權利,而是爲諸葛氏一族…添一條路啊!”
諸葛恪能把話引到這裡,這讓諸葛瑾更驚訝了。
連帶着他好奇…
眼前這塊他從小親自雕琢出來的藍田美玉,如今在關麟的手中,又雕琢成了怎樣全新的樣子。
諸葛恪的話還在繼續。
“雲旗公子總是教我,要能看懂局…看透局面,甚至他還告訴出,琅琊諸葛氏設下的本也是一個局,於是我試着去問他…琅琊諸葛氏的局是什麼?他毫無保留,細細的向我講述…”
諸葛恪開始侃侃而談,“其實…父親與繼父的發展是一模一樣的,父親是從徐州流寓到江東,孔明繼父則是從徐州流寓到荊州,父親與步騭、嚴畯形成了溫和的淮泗流寓派系,孔明繼父則是與司馬徽、徐庶、崔州平、石廣元、孟公威形成了荊州的流寓派系…”
“江東孫策意外殞命,父親與這些流寓之人集合起來,支持兄長孫權,不支持弟弟孫翊;荊州劉表病重,荊州異主,繼父則支持哥哥劉琦,不支持弟弟劉琮;江東這邊兄長孫權上位,弟弟孫翊失勢,之前支持弟弟孫翊的長史張昭被父親取代,父親成爲了新的長史!可荊州那邊,同樣…一邊博弈下,兄長劉琦上位了,劉皇叔又接替了劉琦,弟弟劉琮失勢,自詡不是劉皇叔的對手,被迫歸降曹操,之前支持弟弟的荊州軍師將軍蔡瑁被繼父取代,成爲了新的軍師中郎將…”
“江東這邊,父親太明哲了,哪怕父親是支持孫權的心腹,但孫策的前車之鑑歷歷在目,也不敢與當地的士族們叫板,當地的氏族以顧、陸、朱、張爲首,於是父親便擺低姿態,從未僭越過分毫;”
“劉皇叔這邊,孔明繼父也很明白,即便他是劉皇叔的軍師,也不能與當地氏族叫板,而荊州派的士族自蔡、蒯兩家歸曹後,便剩下龐、馬、向、習四家,龐家是首屈一指,於是孔明繼父便舉薦龐統爲荊州治中,更是在西征這麼重要的行動面前,力薦龐統…他則甘於籌措糧草,做後勤補給之事。”
說到這兒,諸葛恪頓了一下,繼續說:“劉皇叔打下益州後,就派孔明繼父坐鎮成都,駐守在新領土的中心,同樣的,若是東吳攻下荊州,也一定會派父親爲南郡太守…父親身爲淮泗流寓一派的領袖,要幫孫權處理淮泗一派與大族的關係,制衡各方,孔明繼父要幫劉皇叔處理的最核心的矛盾,則是荊州派與東州派之間的矛盾…”
說到這兒,似乎…這一番話還沒講完,但諸葛恪的話卻已是戛然而止。
聽得入神了一般的諸葛瑾忍不住心頭嘀咕:
——『他關雲旗怎麼會知道?還知道的這麼清楚?』
心頭這麼想,諸葛瑾接着問:“接下來呢?那關雲旗…還說什麼了?”
他這一句話都在發顫。
因爲在他看來,這太可怕了。
他與弟弟諸葛亮走的是一條相同的道路,相通的規劃…
這點…是他們琅琊分別時商議出來的。
普天之下…除了從父諸葛玄外,沒有第三個人知曉。
哪怕是諸葛玄死後,留下的兒子諸葛延,如今他在曹魏做官,也斷然沒有可能把這些講述給關麟。
也就是說,琅琊諸葛氏暗中規劃這一系列路線,是通過蛛絲馬跡,被那關雲旗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看透了!
諸葛瑾突然覺得,他…或者說是他的族人,在關麟的面前,都彷彿赤身果體一般…被看的一清二楚,毫無保留。
這…
這樣的關家四郎,好生可怕呀!
——可怕的對手!
“雲旗公子只向我講述了這些…後面的,他或許也預判到一二,只是時局沒有到那一步,想來他不便向我講述吧。”
的確…如果按照歷史原本的規矩。
後面兩人的發展也一般無二,兩人都手握軍權,諸葛亮代表荊州派與東州派的李嚴在蜀中博弈…
諸葛瑾代表淮泗派與陸遜所代表的大族,在軍政領域博弈!
區別是在面對曹魏時,諸葛亮一直在進攻,諸葛瑾一直在防守;但相同點是,哪怕到最後,他們二人都沒有打過司馬懿!
諸葛瑾依舊覺得心頭震撼:“這些真的是他關雲旗說的…”
“對!”諸葛恪接着說,“我那時就再問雲旗公子,我說東吳不過是困獸猶鬥,他固守有餘,卻始終是鬥不出去的,我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也能把爹從那困獸的局面中救出來。雲旗公子說,除非滿足三個條件…”
這…
今天,讓諸葛瑾驚訝的事情太多了,他無論怎樣都不會想到,這個已經過繼出去的兒子,還在心心念唸的想着如何把他這個生父也拉出泥沼。
諸葛瑾更不會想到,關麟竟還接話…說滿足三個條件…這…
“什…什麼條件?”
“第一,是諸葛氏的族人不能受制於東吳,將他們接到荊州,讓他們不會成爲東吳控制爹的手段與方法!第二,則是東吳岌岌可危,待在江東已然是自取死路,爹如此明哲的一個人,會忠誠,卻不會愚忠,不會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呼…隨着兒子的一番話,諸葛瑾長長的籲出口氣。
他不由得感嘆:
——『那關麟,看人…真…真準哪!那關麟…是…是能變成人肚子裡的蛔蟲麼?』
越是這麼感嘆,諸葛瑾越是迫不及待的張口。
“那…第三條呢?”
諸葛恪不假思索,直接說:“第三條就是得讓爹,再也回不去了——” 隨着這一句,本因爲激動而站起身的諸葛瑾,渾身一個顫粟,他的腿一抖,竟一下子又坐了下來,坐在了竹蓆上。
他的瞳孔瞪大,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的驚訝,以及對他所處尷尬境地的沮喪與茫然。
是啊…
曹魏背刺東吳,奇襲淮南,攻下合肥…
單單這一條,就足以證實東吳外交層面的徹底失敗,讓他諸葛瑾此番出使曹魏功虧一簣,乃至於…成爲天下的罪人。
他?還回得去麼?
他回去了?那不是送死麼?還有什麼意義呢?
就在諸葛瑾想到這裡時,“噠噠”的馬蹄聲在道路旁響徹而起,是一駕馬車,馬車停在了諸葛瑾與諸葛恪的附近。
只見得馬車的大門敞開,從其中跑下來的,正是東吳使者吾粲。
看到他,諸葛瑾莫名的心頭一驚,連帶着有些說不上來的複雜,心裡直嘀咕。
——『這吾粲不會是要押解我赴東吳領罪、受死吧?若是這樣…我…我還要回去麼?我還回得去麼?』
就在諸葛瑾內心掙扎之際。
吾粲已經行至兩人的面前,他的那國字臉此刻竟猶如苦瓜一般,他先是與諸葛瑾四目相對…
然後問了句,“子瑜也知道了!”
這…諸葛瑾沉吟了一下,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他本以爲吾粲要拉他回東吳請罪…諸葛瑾還沒想好,到底回不回去…若是不回去,又要以什麼樣的理由搪塞過去。
哪曾想…就在這時。
“啪嗒”一聲,吾粲直接轉過頭朝諸葛恪跪了,連帶着雙手緊緊的抱住諸葛恪的大腿。
這一幕,直接把諸葛瑾看呆了…
諸葛瑾也懵了…
這?什麼情況?
就在這時,吾粲張口了,“元遜哪元遜,我知道你背後那位神通廣大,求你…求求你看在你生父諸葛子瑜的份兒上,你讓你身後那位也幫幫我!你讓他幫我…把我族人也給接到荊州吧,這東吳…這東吳…我…我是鐵定不回去了!”
啊…
如果說吾粲的下跪就已經讓諸葛瑾、諸葛恪兩人驚訝。
可現如今,他的話…更是猶如晴天霹靂,讓諸葛瑾整個人怔在了原地…乃至於,他下意識的磕絆的問,“不…不回去了?”
吾粲接着說:“應龍因爲能屈能伸被認爲神,鳳凰因爲善於鳴叫顯示珍貴,爲什麼一定要屈身奉獻於東吳這等將亡之所,爲那即將亡國的孫氏一族愚忠呢?”
說到這兒,吾粲的聲音更添高亢,面容卻是聲淚俱下,感慨萬千,“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子瑜啊子瑜,莫要讓忠誠壞了你、我!”
吾粲這話彷彿是壓垮諸葛瑾堅持的最後一根稻草。
諸葛恪卻是眼前一亮。心裡嘀咕着:
——『這吾粲簡直是送來神助攻啊!』
——『這事兒,要成!』
…
…
那邊,許都郊外,潁河之畔,伴隨着河水的流淌,諸葛瑾還在經歷屬於他的最艱難的抉擇。
這邊,許都城內,今日是個好日子,是曹操的孫女兒曹嬰嫁給一個平平無奇的公子“馬鈞”
的日子。
聽着那鑼鼓聲響,看着馬鈞騎在高頭大馬上赴魏王宮迎娶曹嬰。
不少百姓交口議論。
“這騎在高頭大馬上,魏王的駙馬都尉是誰啊?”
“這娶的可是魏王最疼愛,時長帶在身邊,親自教習的曹嬰啊…”
“曹嬰公主是大魏長公子曹昂之女,自打昔日曹昂長公子殞命在宛城後,大王就覺得虧欠這位公主啊!”
就在這時…人羣中一個聲音傳出。
“馬鈞?怎麼是他…他…他不是一個結巴麼?大王怎麼把最疼愛的孫女兒嫁給一個結巴?這…這…這…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顯然,這人是認識馬鈞的,而在認出高頭大馬上的馬鈞後,這人下意識的驚呼。
只是,隨着這聲音的傳出。
一聲厲呵聲傳來——“竟敢侮辱駙馬都尉,拿下——”
當即就有幾位官兵將這人就地拿下,押入牢獄。
隨着這樣一個小插曲,原本還在紛紛議論的百姓們,默契的閉上了嘴巴,再不敢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馬鈞議論,哪怕是一句。
那魏王曹操新賜予馬鈞的府邸門前,如今正在敲鑼打鼓,程昱站在門前迎客,向客人們拱手行禮,院內隱隱燈火明如白晝。
程昱這纔將賈詡、陳羣、司馬懿、賈逵等人送入府邸之中,瞎了眼的夏侯惇在李藐的攙扶下,與一干曹氏宗族將領聯袂而來,在門口下馬。
程昱看到夏侯惇,不禁一愣。
李藐笑着說,“夏侯將軍可是專門爲了外甥孫女的婚事來的…”
程昱只能低聲道:“夏侯將軍是曹嬰公主的孃家人哪,按規矩…也該赴那魏王宮殿的宴席啊。”
“不打緊…”夏侯惇一擺手,“哪吃都一樣!”
的確,是這婚宴哪裡吃都一樣。
但,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名!
夏侯惇出現在這裡,無疑是一種態度,讓所有人對這位“名不見經傳”的馬鈞的議論戛然而止。
能讓魏王招爲孫女婿,能讓行動不便的夏侯惇也要來捧場,更是程昱親自在門外迎客,這等規格…就是傻子也能感覺出點兒什麼。
大王曹操對這馬鈞是無比器重啊——
…
今日的大婚現場擺在馬鈞家的院落內。
故而,是需要馬鈞將曹嬰從魏王宮接回來…
按理說,這等大魏公主的下嫁,理應在魏王宮舉行,這表明是下嫁,表明魏王公主的地位高於駙馬都尉。
但,地址的選取…就是在馬鈞的府邸,這也很能說明問題。
至少說明…在魏王看來,這不是“下嫁”,是“平嫁”…“下嫁”與“平嫁”,別看是一字之差,可男人的地位,外人的看法上,可就判若雲泥。
整個馬鈞赴魏王宮迎娶的過程也無比順利。
按理說,依着他的身份…那該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哪曾想,一道道關卡,都無比順利,根本沒有過多的責難,所有人都對馬鈞熱情至極。
過程中,馬鈞因爲第一次參與這種儀式,身旁這麼多高貴的人,故而,因爲緊張,始終沒敢望向曹嬰一眼。
出了魏王宮殿,無意中的一轉頭,這才第一次看到車窗裡露出曹嬰盛裝的芙蓉秀面,雖然她拿着扇子半遮掩着,但那光芒四射的美麗與英氣還是讓馬鈞看呆了。
“之子于歸,佳女佳婿,宜室宜家,鈞兒…你要善待孤最疼愛的這個孫女兒啊!也莫要忘了,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曹操的孫女婿,你與大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曹操刻意着重強調了最後八個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要知道,在這等特殊的局勢下,在這樣一場特殊的婚禮中,無疑…曹操的這一番話,就顯得意味深長了許多。
程昱與賈詡聽出了箇中味道,面色深沉。
可大多數人想不到這裡,只是一邊起鬨,一邊爲這一對碧人熱烈鼓掌。
青廬是搭建在被認爲是吉位的院子西南角…
院中擺着酒宴,哪怕是曹操賜下的這宅子十分寬敞,可因爲人來的太多了,所以顯得十分擁擠,院裡鼓樂喧天,賓客雲集…到處是歡鬧之聲。
曹嬰獨坐在青廬中,用紈扇遮着臉,面前的桌案上擺着未動過的太牢,一羣孩子手挽着手,圍着她跳舞唱歌,“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反觀院落中的酒席上,許多人再向夏侯惇敬酒。
“老將軍,大喜大喜啊…”
“是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以後,咱們家的曹嬰…不會欺負馬鈞那小子吧?”
一連串的問題下,每一個問題,就有人敬一樽酒給夏侯惇。
李藐坐在夏侯惇的身旁,不時的幫夏侯惇擋酒,儼然…失去兒子的夏侯惇,已經把李藐當做親人一般。
就在氣氛愈發熱烈之際。
“哈哈哈哈…”一陣爽然的大笑中,曹操出現了…他大踏步的走入這宴席之中。
衆人見到曹操,齊齊拱手,“大王!”
曹操卻示意衆人該喝喝,該吃吃,他像是頗爲高興,大笑着道:“孤可就這一個寶貝孫女兒,今日孤把這寶貝孫女兒嫁給了駙馬都尉,從即刻起,駙馬都尉便如同孤的親孫兒一般!”
說到這兒,曹操提起了酒壺,“唯獨可惜…我這孫女婿不會飲酒,無法來酬客,不過無妨,來來來,今兒個,我這太岳丈替他給諸位敬酒,咱們換大碗,孤與諸位一人一碗——”
這…
如果說原本只是禮儀上給足了馬鈞面子,是夏侯惇擡了一手馬鈞的面子,那現在…曹操的出現,無疑…極大的把他這位孫女婿的面子擡高。
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個問題:——『這駙馬都尉怕不是凡人哪!』
當然,曹操也有他的算計,馬鈞要造熱氣球。
乃至於熱氣球之後…建立能與關麟那沔水山莊相匹配的軍械所,自然…他少不得與各部、各官員打交道,今兒…曹操給他擡的面子越高,未來這交道就越好打!
熱氣球的研製也能更快的步入正軌!
如今的曹操,是把反制那關麟的希望,還有大魏的未來…全都壓在馬鈞這個駙馬都尉的身上了!
他是翹首以盼,望眼欲穿。
不過…無疑,曹操的話讓李藐心頭的疑竇更甚,在與曹操對飲一樽後,曹操特地還囑咐李藐,說馬鈞與李藐都是`大魏未來的希望啊!
這一句話的分量很重!
李藐的心頭不由得遐想連篇。
——『這馬鈞到底何許人也呀?爲何昔日在江陵時,雲旗公子沒有提到過?那麼多記下的名字裡,也沒有他呀!』
——『需得找機會問問雲旗公子…馬鈞這小子,他知道麼?這小子又有什麼本事呢?』
隱隱,李藐有一種莫名的、不詳的預感…
這不詳預感愈發的強烈——
…
這是馬鈞的新婚之夜,行房佈置的喜氣盎然,曹嬰早已放下了紈扇,身穿華服靜靜地坐在榻邊,長長的紅裙拖在地上。
前廳隱隱飄來音樂之聲,燈光搖曳,可等了許久…
曹嬰依舊沒有等到她的這位夫君。
沒錯,是叫做馬鈞的年輕人,似乎年歲上,比她還要小一點…
呼…輕輕的呼出口氣,曹嬰淡淡的自言自語:“這馬鈞不是不喝酒麼?緣何…還沒有過來。”
提及這一句時,她不由得回想起,那還是五日前,爺爺曹操在指導過她一番兵法韜略後,突然提及,“嬰兒,爺爺爲你說了一門親事!”
親事?
儘管如今的曹嬰已經十五、六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但…素來,爺爺都把她當做男娃,或者說是當做彌補她父親的遺憾來培養的。
刀槍劍戟、斧鉞鉤槍…
還有兵法韜略,這些…樣樣不差,唯獨沒有教授過的是女子該會的女紅…是相夫教子,故而…“親事”這樣的辭藻,讓曹嬰極其陌生。
“爺爺,我不嫁…我要像爺爺,像亡故的父親那樣,做大魏的英雄,做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去決戰沙場,去建功立業——”
曹嬰的反對在曹操的預料之中…
乃至於,曹操早就準備好了對應的話語,他一邊拍着曹嬰的後背,卻是將那和善的面頰一改,露出了鄭重與嚴肅之色。
“嬰兒…嫁給這個人,勝過做那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當此大魏危難之際,嫁給這個人…更遠勝過決戰沙場,就已經是在爲大魏建功立業,還是最大、最耀眼的那份功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