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一支一萬五千人的騎兵軍團繞開漢水的防線,狂奔直擊往新野城。
張遼原本的計劃有些被打亂。
他有些隱隱的驚慌。
這太離譜了。
這支騎兵太離譜了。
那關麟太離譜了!
“文遠將軍不必驚慌。”正巧樊城的軍師趙儼也在,他也一邊看着輿圖,一邊琢磨着這件事兒。
沉吟了片刻,他試着分析,“或許是巧合呢?是那關麟察覺到我等的防護是以白河爲邊界,故而,避開鋒芒,選擇從唐河繞過漢水,然後再轉到白河向上進攻?進而…去救援新野城中的關家兵!”
趙儼這看似有點靠譜的分析,多少讓張遼心頭的驚慌感消散一些。
呼…
一聲長長的呼氣,張遼沒有回話,而是繼續望着輿圖,想象着這支騎兵如今的位置,距離新野城的距離。
趙儼接着說,“從唐河到白河再到新野城,即便是騎兵,少說也得行進一日一夜,可文遠將軍在朝陽城與新野後的‘鵲尾坡’都布有兵馬,這本是以防萬一…現在正好能用上這兩支兵馬。”
“待得這支騎兵殺至新野城,這兩支兵馬可以殺出…斷其後路!這也是原本文遠將軍計劃中的圍城打援。”
趙儼的話永遠帶着一股魔力,能讓主將緊張的心情得以放鬆。
張遼輕聲道:“我自知道此圍城打援,只是這關家四郎能避開我軍在漢水的防線,又能走這條我軍埋伏最少的道路,這點委實邪乎…”
張遼還是忌憚於關麟那“莫名其妙”且“不可思議”的情報能力。
這時,趙儼直接快行兩步,走過這輿圖,走到距離輿圖兩步遠的沙盤處,他指着其中幾處埋伏,“文遠將軍大可以即可調動這些埋伏,讓他們轉移埋伏的所在,佔據扼要,截殺這支荊州騎兵!”
說話間,趙儼指着三處:“依我看,這三處…都可以設伏,時間上也來得及,縱使不能擊潰這支騎兵,可每一道埋伏均可以扒下其一層皮,等到了新野城,這支騎兵還能有多少人?待其進入新野城,只需要龐德將軍聯合‘朝陽城’、‘鵲尾坡’的守軍,就可以將這支騎兵一併圍困在其中。”
趙儼越說語氣越重,像是整個局勢他悉數掌握在手掌心中一般。
當然,作爲謀士,趙儼只能出謀劃策,最後的決定權還是張遼。
此刻的張遼凝眉沉思,在沉吟了許久後,他做出了最終的決定,“大魏在這關麟身上吃過的虧太多了,千萬不可輕視這關麟。”
說到這兒,張遼一邊改變沙盤上魏軍的部署,一邊吩咐:“趙先生方纔的提議很好,我即刻會下令,沿途設下三處埋伏,先扒去這支騎兵的一層皮,此外…我會傳出飛鴿,讓龐德將軍強攻下新野城,避免夜長夢多…”
趙儼點頭,“新野城不過是一支關家殘兵,軍糧已斷,料想餓了兩日,他們能有什麼力氣?且外城已經搖搖欲墜,攻破新野城輕而易舉…”
“沒錯,攻下新野城,也就可以以此設下埋伏,將所有的兵力投入這埋伏中。”
話是這麼說,可張遼還是覺得這支騎兵有些邪乎,他不敢大意,“但,爲了確保萬無一失,本將軍會再派徐晃將軍領本部兩萬兵,馳援龐德將軍…”
這…
趙儼一驚。
他沒想到,在三處埋伏,三支軍隊,超過三萬人的協同佈防下,張遼將軍還是不放心,還要往那邊增兵。
——『文遠將軍是有多忌憚這支騎兵…不…』
——『文遠將軍忌憚的,是這騎兵背後的關家四郎吧?』
趙儼眼珠子轉了轉,當即問:“文遠將軍,若是調走徐晃將軍的兩萬兵?那…那偃城處的防護可就只剩下一萬兵,且沒有什麼可靠的將軍了。”
張遼已經料到趙儼會這麼問,不假思索的回道:“所以,我會再給你一萬新兵…你去圍偃城。”
“啊。”趙儼一驚,他沒想到千斤的重擔一下子落到了他的身上,他遲疑了一下,“我擔心,若關羽這時候攻的是偃城…”
“不會!”張遼擺手,“那關家四郎邪乎,可關羽就沒有長眼睛,他怎會知道,這連營百里是十餘萬人的埋伏,怎知道那偃城只有兩萬人?何況…”
說到這兒,張遼的眼眸眯起,“呵呵,雲長…我瞭解他,他若不先攻回這關家大營,那他就不是關雲長了。”
聽着張遼這信誓旦旦的話…
趙儼微微咬住牙,不知道爲何,張遼將軍越是篤定,他反倒是越擔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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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唐白河中的白河。
這條發源於白河鎮攻離山,流經嵩山、南召城、方城、宛城、臥龍崗…最後是新野縣的河流。
這條南陽百姓口中的母親河…
從古至今就以支流衆多而聞名。
細細的去數,整個支流達到了恐怖的二十九條。
而這也爲黃忠這支騎兵的北上提供了最隱秘,且最安全的環境。
當然,這安全也是相對而言…
因爲張遼的部署,如今的沿途也是荊棘叢生、暗箭刀槍…
“轟隆轟隆——”
超過萬餘馬兒的馬蹄聲響徹,宛若雷鳴、宛若虎嘯…
每一個騎士身着鎧甲,手持長矛、戰戟,背跨長弓,威風凜凜,氣勢磅礴。
說起來,這支超過一萬五千人的騎兵隊伍,其中的戰馬,是關麟能拿出的所有的馬。
這都不知道是多少場戰役的戰利品!
是賣了多少“血不溼”,才從北境換來的戰馬。
倒是唯獨黃忠…
他的馬與尋常甲士的馬有些不同,準確的說,不是馬…而是黃忠腳下踩着一副“鐵馬鐙”。
因爲整個一萬五千人的騎兵隊伍,唯獨黃忠一人踩踏着這鐵馬鐙,又因爲它並不顯眼,一時間,大軍疾馳…沒有人會特別留意。
當然,這也是因爲馬鐙在漢代其實已經出現,比如鮮卑、烏桓、匈奴,他們就會使用單邊馬鐙,作用是上馬時踩踏用的。
可黃忠踩踏的雙邊馬鐙,這還是這個時代,破天荒的第一次將此作用於戰場。
至於…這雙邊馬鐙的由來,是關麟臨行前贈給黃忠的。
黃忠尤記得,就在一早…他點過兵,臨行前,就準備翻身上馬時。
關麟的手下士武神神秘秘的把這個交給了他…
並且告訴他這叫“馬鐙”,且簡單闡述了下使用的方法。
當然,這個鐵馬鐙…黃忠踩上去的一刻起,他就明白這玩意是幹啥用的。
誠如士武提到的,原本在馬背上騎射…需要雙腿夾住馬肚子,整個全身只有屁股這一個支撐點,故而很難借力,也很難射遠…
騎馬時平衡性與穩定性也沒有保障。
但…
有了這鐵馬鐙後,就截然不同了。
黃忠起初還沒覺得怎樣,可一路急行,漸漸的適應了這馬鐙後,他會有一種感覺…
這騎術精進何止是一日千里?
以往的百步穿楊需要站在地上,可現在…似乎在馬上也可以。
這無異於大大的加強了遠射的靈活性!
此刻的黃忠,一邊感受着這鐵馬鐙,他尤自回憶起…他第一次踩踏上鐵馬鐙的瞬間,就小聲問士武,“有這等好東西,怎生不給將士們每人配一副!如此戰鬥力豈不倍增。”
士武聞言笑了,“這話在我第一次見到這鐵馬鐙後,也問過雲旗公子…”
“他怎麼說?”黃忠好奇了。
士武耐心的道:“雲旗說,這鐵馬鐙製造簡單,只要窺探過,就能知曉方法…可北境有十幾萬騎兵,荊州纔有多少騎兵,若是這個大範圍的使用,那被曹魏學了去,豈不是助了曹魏的騎兵?這鐵馬鐙雖好,可現在顯露出去,有百害而無一利。按照雲旗公子的說法,至少荊州得有五萬騎兵,方纔能配備上,作用於戰場!”
誠如,關麟提到的…
鐵馬鐙最大的作用,除了原本騎馬時一個支撐點增加到三個支撐點,帶來的平衡與穩定外,更重要的是騎射。
在有鐵馬鐙之前,騎射是胡人的專屬,漢人中能精通騎射的,唯獨白馬義從…這也是漢人中極其罕見的兵種。
甚至歷史上記載的能騎射的將軍也不多——太史慈、甘寧、徐晃、趙雲、曹仁、呂布、曹彰、黃忠、魯肅……
一共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
但,有了鐵馬鐙就不一樣了,任何一個騎兵踩踏在馬鐙上,都能做到騎射。
此間戰鬥力的提升根本無法衡量。
特別是對曹魏騎兵戰鬥力的提升,讓關麟忌憚。
故而,這也是沔水山莊早就造出“鐵馬鐙”,卻一直存在關麟那邊,從未問世的原因。
這次…若不是任務特殊、任務兇險,關麟也絕不會拿出來交給黃忠。
此刻,黃忠再度回憶起臨行時與士武的對話,不由得感慨:
“這小子…有本事,有見識,不一般哪!”
這邊廂,陸地上的黃忠還在感嘆,關麟這簡約卻不簡單的發明。
那邊廂,天穹上劉曄與諸葛恪在藤筐裡,每人手持一個“千里望”在觀察着沿途的敵軍…
“咦?那裡怎麼會有埋伏?”
諸葛恪驚呼一聲,他記憶裡極強,明明記得…昨夜繪製的佈防圖中,這個地方是沒有埋伏的,甚至最近的埋伏,是距離這個地方五十里外的一處山崗。
“果然有埋伏…”劉曄也注意到了這處埋伏,“看來與方纔的那處埋伏一樣,是魏軍得到消息,將埋伏的地點更改了…”
聞言,諸葛恪立刻放下千里望,將藤筐中繫好的兩鍛紅綢子往下拋。
一時間,兩段鏈接起來的紅綢迎風漂浮,高高的出現在這天穹。
當然,這是訊號…
紅色的綢帶代表有埋伏,兩段大小不一的紅綢代表的是正北方向。
黃忠也注意到了熱氣球給到的提示。
他反應迅速,直接吩咐,“往東走,渡過白河到對岸去,繞過前面的樹林,”
一聲令下,當即就有傳訊兵去通傳軍令。
“探馬…”黃忠再度吩咐,“去正北方向查探…”
“喏!”
三匹快馬迅速的脫離了大部隊,獨自朝北部,朝那敵軍的埋伏之地行去。
這時,又三匹快馬追上了隊伍,“將軍…上一處石崗打探過了,果然有埋伏…若是從近道石崗方向過,兩側的弓弩手將會萬箭齊發,我軍勢必損失慘重!”
此言一出,黃忠下意識的脫口:“還真是…神了?”
他忍不住擡頭望向天穹。
他嘴上沒有再說什麼,可內心中卻是波濤洶涌。
——『黃某打了一輩子仗,這仗打的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了…』
想到這兒,他止不住的想到了關麟,想到了同族的黃承彥。
他的內心中更加震撼了。
——『關家這小子是神了!』
——『這老小子,這沔水山莊也神了!』
言及此處,他重重的踩踏到腳下的鐵馬鐙,感受着馬鐙迴應給他的“着力感”,莫名的黃忠心裡就是倆字——踏實。
他忍不住騰出一隻手去摸了下身後背跨的大弓…
現在…
這鐵馬鐙的神奇,他黃忠已經感受到了;
熱氣球的神乎其技,他黃忠更是受益匪淺;
就差這個被關麟稱之爲“蒙古複合弓”的武器,呵呵…平素裡說人神射,那是百步穿楊,可若說這弓是“百步穿楊”,那可就顯得有點低調了!
感受着今日的北風…
如今的黃忠雖是逆風,可找準角度,也可以順風而爲之…
『五百步穿楊?今天能射到麼?』
這個想法剛剛生出,黃忠又一次感受到鐵馬鐙的迴應,他再度擡頭眺望向天穹,那高高飛起的圓球,整個就是巨大的安全感!
“呵呵…”這下,黃忠笑了,方纔心頭的疑問句,瞬間變成了肯定句。“五百步穿楊?今日必可達成——”
…
…
正午十分,今日無雲,太陽的光芒普照大地。
這樣平平無奇的天氣,不會有魏軍兵士傻到擡眼去觀察太陽,也沒有兵士能慵懶的躺在地上曬太陽。
在這樣的戰場,在沒有空軍這個概念的戰場,熱氣球…是不容易被察覺到的。
當然,即便有人擡頭…
高空中的熱氣球也不過是一個點,一個莫名其妙的移動圓形球體。
或許這樣的球體會讓人聯想到神明…祈禱、跪拜的有…但任憑誰都不會把這個與荊州,與這場戰役聯繫起來。
今日的風向正好,吹的乃是北風…這省了熱氣球中簡易的鼓風裝置,不用刻意的調整方向。
“坐好了…已經飛過樊城,要下降一些了。”
別看黃承彥一把年紀,此刻的他十分嫺熟的操作着熱氣球,顯得格外的專業。
藤筐中除了他之外,還有徐庶與黃月英。
徐庶是來執行任務尋找關羽,黃月英則是不放心父親,更重要的是她飛過一次後,她就想再嘗試一次。
這種飛天的感覺太神奇了。
以往只聽說過魯班製成“飛鳶”,可以載人飛行,可黃月英嘗試了許多年,都沒能重塑魯班的發明…飛天也成爲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但現在…
飛起來了,隨時都可以飛起來。
徐庶有點暈,以往不覺得,今兒個他發現他有點恐高…這從天空往下看,所有東西都是一個點。
可莫名的,徐庶就擔心…萬一掉下去怎麼辦?
見徐庶這副模樣,黃承彥笑道:“單福啊,以往你還殺過人,膽子應該是極大的?怎生…在這天上竟如此膽小了。”
“學生不是膽…膽小…”徐庶渾身都在打寒顫,“學生只是擔心,擔心…”
“徐師兄到底擔心什麼?”黃月英的膽子比他大多了。
徐庶只覺得耳鳴,他嚥了口吐沫,“學生是擔心…萬一我們掉下去,那怎麼辦?”
可莫名的,他發現當嚥下一口吐沫後,耳鳴的感覺就消失了。
“這東西…只要飛起來,便是箭矢都射不穿,沒啥可怕的,只要不是燃料耗盡,是掉不下去的。”黃承彥還在安慰他的學生,“我記得…你當年來我這兒求學,同舍的學生都嫌棄你先前做賊,凡事不與你一起,可你每日起得最早,一個人打掃衛生,不管什麼事都先問問別人的意見,認真學習…對了,我記得你與同郡的石韜關係最好,如膠似漆…他也在北邊做官吧?”
黃承彥的話讓徐庶一下子放輕鬆了不少。
憶往昔崢嶸歲月,還是恩師提及…任誰都會遐想一番…
原本蜷縮着身子的徐庶站起身來,他一邊看着藤筐外,一邊感慨:“是啊,那時候有石韜,有孔明,有崔州平,有石廣元,有孟公威,還有黃先生、水鏡先生…現在想來…”
不知不覺的,徐庶沒有之前那麼害怕了。
“噗”的一聲,黃月英笑了…
徐庶這纔回過味兒來,原來,師傅又給他上了一課,教他怎麼轉移心中的恐懼。
當即,徐庶拱手:“學生又一次受教了…”
倒是黃承彥,他本要繼續開導徐庶,卻突然看到了什麼。
“那是什麼?怎麼那麼大一塊紅色?”
這時,黃月英順着父親的話,拿起千里望朝那邊望去,“是關家軍…那些都是身着紅色鎧甲的關家軍…怎麼這麼多人?”
此言一出,徐庶也連忙拿起千里望朝地面上望去,渾然忘了他在天上飛,也渾然不再擔憂跌下去怎麼辦?
果然…
那邊…浩浩蕩蕩足足有五、六千人的關家軍正向北急行。
“那紅馬像是赤兔,騎跨他的多半便是雲長吧?”
徐庶張口。
“不好!”這時…黃月英疾呼一聲,她像是猛地回憶起了什麼。
是…是昨夜查探的佈防圖…
“怎麼?”黃承彥問女兒。
一時間,黃月英咬住牙,“不好了,關將軍帶着關家軍急行的方向是…是那關家軍百里聯營的中心大寨?”
“難道…”徐庶恍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得眉頭凝起。
黃月英的話接踵而出,“昨夜看到的,那百里聯營的中心大寨…埋伏的得有十萬兵吧?若是…若是關將軍攻的是那裡,那…那必是羊入虎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