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拿出了十足的誠意,這一點林墨是可以真切感受到的。
他沒說出口,可是那一臉風塵僕僕瞞不過林墨的眼睛,他應該是從九江狂奔回來的。
再看手中這份拜帖,有一種熾熱的感覺。
林墨腦子很亂,還未能完全從自己默認了幾個月的岳丈搖身一變成爲天下無敵的溫侯呂布這狗血劇情中反應過來,就要抉擇去留。
這對林墨而言,顯然有些困難。
去許昌,意味着從此以後大概率是會過上高枕無憂的日子,憑藉着先知技能和超越時代的發明,成爲曹營裡炙手可熱的存在一點也不難。
留下來,就是面對一大堆爛攤子,別看呂布現在地盤得到了一定的擴張,可那些兵馬雜糅、世家豪強不附,外加一個強勁到令人心悸的對手,怎麼看都不明智。
這就好比讓你放棄一條通往光明未來的康莊大道,選擇一條崎嶇難行還有很大可能盡頭是湮滅於世的山路。
可是啊,剛纔那一席話,手裡的這份拜帖,都在述說着這頭亂世鴆虎是真的拿自己當親人了。
去曹營,以自己的身份,曹操再是愛戴也有限。
弄不好,還會成爲讓曹操睡不着覺的人呢。
林墨揉着眉心,惆悵。
選擇是很困難的,因爲選擇了一條路就意味着要放棄另外一條路。
兩難的時候,徐盛走了過來,“他真的走了。”
林墨點了點頭,並沒說什麼。
徐盛又補充了一句,“此去許昌有幾條官道、驛道,還有七條山路,一旦啓程想追是不大可能了的。”
“我知道他不是在試探我。”林墨明白徐盛在暗示什麼。
想用這些手段的話,其實他連蕭關都走不到。
只不過,林墨現在還沒能堅定的做出足以不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時間緩緩流淌,徐盛也不催促,只是安靜的站在林墨的身後。
他可能也明白自家公子在做一個很重要的抉擇。
“文向。”
日薄西山,林墨終於開口了,“你會願意爲了我放棄去吳郡嗎?”
原本以爲是很困難的選擇,沒想到徐盛想也不想就回答,“如果公子決定投曹,我會護送公子到許昌再轉去吳郡。
若是公子留在徐州,那我就陪在公子身邊。”
林墨詫異的扭頭看向徐盛。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父母都是在徐州屠城的時候死在了曹軍的刀下,但我不會在許昌刺殺他,我不想連累了公子。”徐盛一直沉寂的面容浮現出罕見的悲慼。
林墨只知道他是因爲三郡屠城的事跑到了彭城做護院,並不知道有這些事情。
難怪問過他幾次是否願意留下,他都是含糊其辭。
原來他不願去曹營。
“公子,我這人嘴笨,但我知道,這世上有些東西是不該被衡量得失的。”
徐盛一向話少,屬於問一句答一句的類型,今日少有的主動開口,“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太少,遇上了就該好好把握,就像公子待我好,我心裡明白,所以從未去衡量過去吳郡好,還是留在公子身邊好。”
這番話讓林墨渾濁的大腦如聞晨鐘暮鼓,霎時間晴明瞭不少。
他咀嚼着當中深意,重新審視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價值定位和人生抉擇。
有些東西不該被衡量得失。
譬如心中的情義
呂布對我是有情義的。
“而且,公子多番說起過你這位岳丈對你的幫助,我剛纔也有想過一個問題。”
徐盛帶着幾分疑惑問道:“公子固然是輔佐了溫侯,這段時間來看,溫侯又何嘗不是造就了公子你呢。”
那些所謂的神器、所謂的靖亂之策,如果不是因爲遇見了呂布,也有一定概率被人賞識。
但就這個時代賤農身份的壓制下,更大的概率是換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下場。
這個道理連徐盛都明白。
在徐州的時候,若非他的擡愛,魯家陳家豈能對我高看一等?
就算是現在,作爲傲視天下的九原虓虎,也放下前線一切軍務跑到了這裡來卻並不是爲了阻攔自己,而是給了自己選擇的機會。
如果說他給我的情義、恩情都可以被無視,那我還能追求些什麼。
假如有一天真的戰場相逢了,他問我,爲什麼自己這麼努力了,還是不願意留下來輔佐,難道要我說這一切不值得嗎?
林墨自問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因爲到了那般田地,呂布眼中的質問會比方天畫戟還鋒利。
且不說呂布,真就到了曹營裡,只怕曹操也會瞧不上這樣的自己。
文人有風骨、武人也有情義。
這世上,有些東西,確實不應該被衡量得失。
林墨緩緩閉上眼,靜靜感受,感受着內心原本糾結的兩難,掀起了萬丈波瀾,最後被一把無形的刀劃出界限。
這把無形的刀,叫情義。
每個人都應該有,關羽有了它才得以名垂千古,于禁弄丟了這把刀,最後落了個羞愧而亡的下場。
這一刻,林墨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我想啊,我也該握緊這把刀才行,有了它,往後餘生纔不至於追悔莫及;有了它,我才能不懼郭嘉荀彧;有了它,我才能在這條崎嶇難行的小路上披荊斬棘。”
“公子在說什麼?”沒來由的感慨讓徐盛有些茫然。
他吐出一口濁氣後,伸了個懶腰,隨後昂首道:“走!隨我回徐州!”
“公子決定留下了?”徐盛眼前一亮,顯然,他也不希望林墨去許昌的。
“任他曹操千軍萬馬,任他許昌前程顯貴,這世上總有兵馬無奈其何,富貴買不來的東西。”這一刻,林墨對自己的選擇無比堅定。
哪怕,未來自己不敵郭嘉、荀攸、賈詡等人,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
士爲知己者死。
當你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時候,就會理解,珍貴的不是赴死的大無畏,而是對知己者的渴求。
呂布是不是知己者林墨不確定,但他會是自己的家人,這一點,林墨是相信的。
二人穿過樹林,騎上戰馬,調轉馬頭後揚鞭疾馳。
放下了心裡的枷鎖,似乎連風都充滿了自由的味道。
來到蕭關城下的時候,呂布就站在城關下,紅色披風在夕陽下顯得很耀眼。
他看到林墨的那一剎那,眼中的光芒、臉上的欣然交織。
“溫侯,我願隨伱回徐州。”林墨躍身下馬,對着迎面走來的呂布作揖。
“我不喜歡這個稱呼。”呂布搖了搖頭。
“可是玲兒”知道呂布身份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所謂的護院玲兒就是呂玲綺了。
要不是先入爲主的誤認,其實這不難猜的。
“我瞭解玲兒,她性子要強,如果對你無感,是不可能派快馬來知會我的。”
呂布話裡的暗示很明顯了。
林墨舒然一笑後,雙手再次作揖,“小婿林墨,願助岳丈大人一臂之力!”
“好!”
呂布上前一步,雙手重重的壓住林墨的肩頭,大笑道:“這纔是我的好女婿。”
“岳丈大人輕點”這一手,差點沒把林墨胳膊給卸了。
“跟我來,帶你看樣東西”,拉着林墨往蕭關內走去,卻不是進內城,而是順着城梯上了城關上,來到走馬道上後,他雙手攙扶在城郭上,遠眺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