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四月二十五日,劉備率軍抵達了孫策的老巢吳縣。
至此,江東之戰宣告結束,隨着孫家上下集體投降,四月二十九日,劉曄親自上虞招降徐琨。
徐琨在聽到孫策已死的消息之後,自也大哭一陣,傷心欲絕。
但他即便再傷心,也只是孫策表兄弟,並無決定權。
於是次日他便帶領麾下降於劉曄,讓整個江東正式納入了劉備手中。
直到這一刻,劉備總算迎來了人生新的階段,其麾下人口超六百萬,總兵力超過三十萬,
大漢共十三州,一共一百零五郡,劉備獨佔十三郡。
加上沒有完全佔據的汝南、陳國等地,共計十五郡。
這種實力,自然超脫了普通諸侯的行列,來到了可以和曹操、袁紹掰腕子的地步。
由是在得到了吳縣之後,劉備大喜,親自來到府內召見孫策麾下衆臣。
其中包括張昭、孫靜、吳景、朱治、虞翻等一衆舊臣。
而這些人中,有一個是秦瑱的老相識,那就是其師兄顧雍!
雖然二人是師兄弟,可當顧雍見到秦瑱之時,還是恭恭敬敬的行禮叫了聲君侯。
秦瑱見之,卻是連忙擺手,親熱的拉起了顧雍笑道:
“自昔日吳地一別之後,我與兄已近十年未見!”
“青春少年雖成老朽,昔日之情卻未改也!”
“今得再會,豈可以官位名爵而論,切莫如此生分。”
實則秦瑱和顧雍關係遠沒有和其他幾人來得好,因爲顧雍這人話十分少。
而秦瑱又是個天性喜好結交之人,故求學之時二人甚少交流。
可終究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又有十年未見,所以秦瑱還是很高興的。
顧雍見他如此親切,自也是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笑容道:
“君侯.子瑄多年未見,還是這般豁達!”
“不怪昔日蔡氏對子瑄也多有讚揚。”
當下他也不在繃着,和秦瑱細細交談了起來。
中年男人的交往無非就是說說家小問題。
相互談着,又拉來了王粲,三個師兄弟便在一旁說起了小話。
諸葛亮雖是再傳,卻難以參與進去,便在一旁呆着。
劉備則是對張昭最有興趣,一見張昭便笑道:
“備昔日在徐州之時,惜哉未得張公一見。”
“今日得見張公,遂了平生之願爾!”
張昭年紀只比劉備大五歲,但容貌可比老劉要衰老不少。
見劉備以張公稱之,張昭便連忙搖頭道:
“公爲尊者,昭豈敢稱公,明公如此,愧煞老夫也!”
“昔日吾聞公爲朝廷許之徵東之位,本欲勸阻伯符勿要相抗。”
“奈何麾下文武皆不與,方至今日之果!”
“如今明公已入吳縣,不知欲如何穩定江東大勢?”
他這話並非自誇,實際上張昭一直都是反對孫策抵抗的劉備。
因爲劉備和袁術不同,人家是得到朝廷認可的。
你孫策雖得到了朝廷封爵,可大義被劉備壓制,早晚必敗。
他這麼勸解孫策,可孫策一直不應,反將他留在後方處理各種事務。
所以現在張昭詢問這話,自然是底氣十足。
劉備見之問起,便連忙搖頭,撫着張昭的手道:
“吾初至此地,尚未熟悉江東諸事,尚無治理之策,不知張公有何計教我?”
張昭聽此,撫須片刻,便對老劉建議道:
“若論治江東之策,無非安民理政,南御山越!”
“老夫知明公受天子重任,必不在此處久留。”
“而眼下中原多有戰亂,流民南下,多有被士族兼併者。”
“之前吾與伯符言過多次,奈何戰亂未定,不可治之。”
“如今外事再無侵擾,當速速於此編戶齊民,恢復生產!”
“故須得留一善政善軍之人於此坐鎮,方可大定。”
“除此之外,孫家雖有過錯,可罪魁已去。”
“昔日伯符於此處殺伐過重,今得失勢,難留此處。”
“明公去時,將彼等帶往壽春,安田置業,待得江東局勢穩定,便可再無憂也!”
劉備聽得張昭之言,不由暗自點頭,心道張昭雖然是孫策的重臣,可說話還是很中肯的!
東吳士族土地兼併嚴重,兼之有山越人在此,確實需要一個得力之人鎮守。
此外孫氏根基在此,他自然不能繼續把孫家留在這裡。
張昭這話雖然是在給孫氏求情,但也不算太過分,思慮片刻之後,劉備便對張昭笑道:
“子布果真乃國之賢才,此言吾自當慮之。”
“說來吾聞孫郎尚有姊妹數人,不知如今誰人做主,可否招來一見?”
眼見劉備同意,張昭便暗自鬆了一口氣,忙道:
“長子爲先將軍二子權,今年已十八,頗爲聰慧。”
“將軍若欲見之,老夫這便令人請來!”
說着,他又忙讓人把孫權帶到了劉備面前。
孫權一來到堂內,便對劉備恭敬行了一禮道:
“小子孫權,拜見徵東將軍!”
劉備看着孫權紫發碧眼,長上短下,不由一奇道:
“子亦善騎射弓馬之人也?”
孫權面對老劉的問話,只覺心中一顫,他確實喜好打獵不假,可武藝卻是二把刀。
老劉這般問話,莫非是以爲他和他哥一樣,心生忌憚?
如此猶豫片刻,他連忙搖了搖頭道:
“雖學過幾年,卻無兄長那般擅長。”
“在下十五歲便學治民理政,論起軍才,卻堪了了!”
劉備就是隨意一問,聽他此言,頓時便是一愣。
若論劉備觀人之道,觀的就是言行舉止。
簡單來說,如果你的言行舉止比較合乎常理,那老劉就不會多想。
可如果你的反應超乎常理,劉備就會進一步觀察。
而孫權現在答案可謂有些多次一舉。
劉備心想我只是看你雙手頗長,身材見狀,問你是不是善射。
你有必要強調自己不善軍事和武藝麼?
此人心思複雜,謹慎小心,難爲人下也!
僅是第一面,劉備就對孫權下了一個判斷。
可他心中明白,面上卻仍是和藹道:
“騎射之道,乃君子六藝,只爲強身健體,當常習之,勿使生疏。”
“說來吾觀孫郎,實屬子侄,孫郎之死,實非吾願!”
“今得見仲謀如此,便如見孫郎再生,吾心甚慰。”
“方纔子布言道孫氏於此地難以安居,吾欲遷孫氏北上壽春,不知仲謀意下如何?”
孫權聽着劉備要帶他們去壽春,便是神色一黯。
如果可以的話,誰又願離開故土,背井離鄉?
不過老劉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可能反駁,當下只能擠出笑道:
“在下之兄犯下大錯,將軍可以諒解,小子已是千恩萬謝。”
“至於遷居之事,但憑將軍安排,孫氏自無不願!”
劉備看他這麼識相,便再度點了點頭,可就在這時,忽聽後堂響起一陣喧鬧,響起一個頗爲稚嫩的聲音:
“爾等休要攔我,我要面見劉備老兒,叫他還我兄長命來!”
此聲一響起來,堂內正在交談的衆人都是一怔。
孫權面色一黑,張飛則是猛地起身大喝道:
“現在何人在的後堂,即欲報仇,且放她前來!”
他一起身,衆人便是面色一變,唯獨劉備皺了皺眉便對張飛喝道:
“三弟不可無禮,吾聞此聲年紀不大,許是孫郎姊妹。”
“汝也而立之年,和一稚子又置何氣?”
孫權聽此,便是撲通一聲跪到在地,聲音顫抖道:
“啓稟將軍,此聲多半是我小妹叫喊。”
“因我父早逝,小妹無人管教,兄長又即縱容,今方十三,性子已是頗爲驕縱!”
“且待小子前去呵斥此女,將其勸歸。”
“小妹無禮之狀,還望明公莫要見怪!”
劉備聞得其言,便笑了出來,環顧衆人道:
“說來吾與孫破虜未曾相識,但也知破虜將軍性子剛烈。”
“後見得孫郎,吾便道虎父無犬子。”
“不料尚有一虎女於此,真當少見!”
說着,他便起身扶起孫權,好言安撫道:
“孫家有此等虎女,乃孫破虜之福也!”
“然則子女小時,便當好生教導,勿使其走上歧路。”
“雖說此女言語莽撞,吾卻不怪!”
“今孫郎已去,仲謀當爲長兄,此女不知詳細,仲謀當好生解釋,勿要過於苛責!”
“且去安撫小妹,無須在此多言也!”
見得劉備此狀,孫權頓覺此人城府深似大海,可行事又即和善,當真平生僅見。
而衆人看着劉備這般大度,多是暗自稱讚劉備之德。
畢竟孫仁這劉備老兒四個字,喚作別的諸侯,當場砍了孫仁都不過分。
可劉備不僅不怪,還勸孫權也別過多責怪。
這等行事風格,卻與孫策是兩個極端。
現在得到這種主公輔佐,對他們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一時間衆人自然越發心悅誠服,再無忐忑之心。
不過隨着孫仁這麼一鬧,劉備也沒了心思會見衆人。
他心想這郡府乃是孫策家小的居所,他在此處頗有不妥。
索性便勸衆人換個地方,在衙署之內再會。
是夜,劉備又是大宴一場,親自和吳景、孫靜等人飲酒。
又將孫賁、孫輔、孫暠等人請來齊聚一堂。
衆將本來對於投靠劉備還有芥蒂,可見劉備這般親善,也紛紛放下了心中的異樣感。
如此直到宴會結束,劉備照例又拉住秦瑱夜談。
二人談及今日之事,劉備便對秦瑱嘆道:
“在入吳郡之前,吾只覺孫家有孫伯符一人,已屬幸事。”
“如今見得孫仲謀,方知孫文臺好福氣!”
“長子智勇雙全,可爲上將,次子亦是人傑。”
“若非孫家失勢,光死孫伯符一人,江東也難定也!”
今天這一次見面劉備固然收攏了一波人心,可在見過孫權之後,他又感覺一陣寂寥。
畢竟,孫堅有孫策這個好大兒就已經足夠稱道了。
沒想到二兒子孫權也是一個玲瓏之人。
可他老劉奮鬥了十幾年至今,都還沒有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孫策死了,還有孫權繼承,他如果死了,又讓何人繼承?
秦瑱看老劉這幅羨慕的模樣,便笑道:
“此乃命中有,明公莫強求,且孫堅二子皆可,卻皆難成大事!”
“明公雖只有白豚一子,此子前景卻未可知也!”
“只需尋求良師,好生培養,來日未必不可成大器。”
劉備聽此,心中自也有了少許安慰,又聽拜師之事,不由對秦瑱道:
“既如此,教授犬子之事,恐怕還得有勞子瑄!”
不過他一說出來,秦瑱便連連搖頭道:
“待得公子當學之時,瑱已老邁,難以授之。”
“吾觀公子之師,孔明日後當可爲也!”
見秦瑱辭讓,老劉亦不再多言,畢竟就他現在麾下這些人,給他兒子找個稱職的老師也非難事。
就如秦瑱推薦的,諸葛亮就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但隨着秦瑱提起此事,劉備就像是想起了什麼,忙道:
“對了,還有一事,今日張子布與我言說,江東須得軍政大才坐鎮。”
“我觀麾下衆人,唯有子瑄可擔此任,不知子瑄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