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狠人陳登,子爲父隱
射陽,本是廣陵郡北部一小縣,地處廣陵郡與下邳國的交界,不過現在已經變成了陳登的治所。
之所以會如此,還得從當初劉備與呂布交惡之前說起。
卻說當日陳登因懼劉備和呂布交戰,便準備外出勸退張飛。
沒想到糧草還沒準備好,就見陳宮帶兵前來。
若是別人,說不得當場嚇蒙了。
可陳登不一樣,他這人膽大心細,直接反問陳宮是不是想謀反!
畢竟他受呂布之令前來,陳宮如此,形同謀反。
陳宮知道治他不住,索性不和他廢話,直接將其壓回家中看守。
陳登見此,知陳宮要壞事,但他知道劉備麾下的謀士不簡單,自也不反抗,就在府裡呆着。
結果沒多久,就聽到了呂布軍兵敗的消息。
陳登聞之,自是拍手稱快,其後呂布要出兵,陳宮怕他在城內壞事,便找了個藉口把他逐出了下邳。
對於這件事,陳宮自是以爲得計,殊不知正中了陳登下懷。
因他之前前往朝廷,受了老曹示意,讓他當內應輔助奪取徐州。
要當內應,就需要兵馬!
他正在思考如何脫離呂布掌控。
正好陳宮算計將他逐出,他自然不會拒絕,帶着幾個隨從就朝着廣陵行來。
要說強者從來不抱怨命運呢,陳登就是這種強者。
別看廣陵是袁術的領地,但他卻一點不慌。
隻身來到射陽,入城就宣佈自己乃新任廣陵太守。
拿着印信,當場先把縣令給擼了下去。
處理完了縣令,他就做了兩件事。
第一,處理縣內冤假錯案,懲治不法之徒。
第二,招賢納士,安撫民心。
兩件事情做完,射陽吏治便爲之一振。
穩住了射陽形勢之後,陳登又邀請廣陵名士徐宣、陳矯出仕,二者欣然從之。
有了人才,他聽薛州等地有豪強據城自守,便親自前往,恩威並濟,成功化解薛州武裝,轉爲己用。
短短兩個多月,就將射陽周邊大局穩定,擁兵千餘,有了獨屬於他的一塊地盤。
但此時,一封信件,卻讓他皺緊了眉頭。
而這封信件,就是劉備親自手書,其上寫道:
“元龍親啓,備此拜言,自下邳一別,不奉清談,忽將三月.”
前面是一些客套話,直到中間,才引出正文。
大體意思是:因現在國賊當道,天子下詔令我等討賊,我擔憂國事,將軍師招來議事,詢問此次能否討賊成功。
軍師說討賊能否成功,在於各家是否協力,海西陳公瑋覬覦吳郡已久,恐會趁此機會襲取吳郡。
我聽此言,當然不相信,因爲公瑋是你陳元龍的堂叔,怎會倒戈相攻?
再者我與元龍你平輩相交,不能妄議長輩。
但我思慮這是國之大事,不可怠慢。
我與元龍交情不淺,又不能有所隱瞞,故而發信前來知會於你。
希望你能重視此事,前去詢問真假,若真有此事,應當勸阻,不可壞了陳家名聲。
劉備的文采比不得老曹,但也是平鋪直敘,簡潔明瞭。
陳登看得此信,便對左右道:
“招陳季弼、徐寶堅前來議事!”
陳季弼即是陳矯,徐寶堅則是徐宣。
二人皆是廣陵郡人,之前在江東避禍,後見孫策起兵,又返回了老家居住。
現在一人任功曹,一人任主簿,皆爲陳登所重。
不一會兒,二人便來到了堂中問道:
“不知太守招我等何事?”
“乃有一事與二位相商!”
陳登站起身來,將信件遞給二人道:
“二位先看此信!”
二人聞言,急忙上前看信,分別看了一遍,均是眉頭一皺,陳矯想也不想便沉聲道:
“枉那劉玄德以仁義爲名,不想竟然妄議長者,出此惡語傷之,太守切不可信!”
與之相比,徐宣這個人性格直亮,清雅特立,一聽便反駁道:
“劉玄德非妄人,既有此語,必非空穴來風!”
說着,他便看向陳登問道:
“不知太守以爲如何?”
被他這麼一看,陳登就微微一嘆道:
“此便是我召二位前來之故。”
“說來不怕二位恥笑,我那從父歷來如此,劉使君之憂不無道理!”
他之所以召二人來,就是因爲他知道信上所說的事多半會發生!
他太瞭解自己這個叔父了,別人不會做的,他叔父還真可能做。
畢竟他叔父之前在袁術麾下是有前科的。
初平二年之時,揚州刺史陳溫去世,袁術讓袁遺領揚州,後來袁遺兵敗被殺,揚州牧就落到了他叔父陳瑀頭上。
本來這是一件好事,畢竟天降的高官厚祿。
按理來說,一般人都會好好珍惜,即便懷有異心,也當低調做事,等待時機。
結果陳瑀可好,陡然得了揚州牧之外,便起了野心。
想反袁術,卻又不敢明着和袁術幹,只敢暗地裡招兵買馬。
後來袁術在兗州被秦瑱所敗,退回揚州,陳瑀看到機會,就把城門緊閉,不讓袁術進來。
袁術沒法入城,只得在周邊小縣駐紮,好言勸說陳瑀。
到了這時,陳瑀有兩個選擇,要麼趕緊開城,要麼直接攻擊袁術。
可陳瑀選了第三種,即不打你,也不開門,躺城裡裝聽不到。
這可把袁術給氣的呀,後面緩了口氣,帶着兵就直接朝壽春殺來。
若是換做其他人,說不得還有勇氣抵抗。
可陳瑀卻是怕了,竟然派親兄弟陳琮前去求和示弱。
袁術見之,哪裡肯應,抓了陳琮便再度進軍,勢要將陳瑀捉拿。
陳瑀怕了,竟然直接逃出了壽春,輾轉流離,這才淪落於海西之地!
觀其種種行徑,簡單來說,就是人菜癮還大
故而陳登很清楚,他這個叔父有野心,想爭霸,偏偏沒有那個能力和膽氣。
現在劉備這麼一提醒,他細細一想,可不就是如此麼?
如今孫策領命北上,陳瑀又是名義上的吳郡太守,憑陳瑀那個性子,多半會趁機謀取吳郡。
而關鍵是陳瑀沒那個膽子去吳郡搞事情,最多派些人南下策反那些城池。
在陳登看來,這種行爲是要壞大事的!
因爲孫策是個狠人,白手起家,雄踞江東。
這個時候要是去招惹孫策,那就是找死!
要是別人,他懶得管,可問題陳瑀是他的堂叔。
要是被陳珪知道他不管陳瑀之事,回去了難以交代。
但管了要怎麼管?他一個侄兒,確實不好插手。
因此,饒是陳登足智多謀,此時也有些糾結道:
“二位皆是見識廣博之士,能否與我解惑?”
“我從父若真有此行徑,便可稱爲朝廷叛逆,然則我爲從子,不當責之,該當如何行事?”
陳矯與徐宣聽着,也是一陣沉思。
現在的情況就是道德和親情之間的抉擇問題,陳登能問他們,也算和他們交心了。
陳矯見其如此,即勸解道:
“先賢語云:子爲父隱,父爲子隱,直在其中!”
“無論長者有無此心,君當先爲其隱,待探知真假,再行決定。”
這裡便要說說儒家有一個很奇特的文化。
那就是父子之間,發現對方有罪,就要替對方隱瞞,即便是發現自己爹或者兒子準備謀反,你也得隱下來,這纔是真正的孝順。
之前曹昂之所以會幫秦瑱隱瞞離去之事,也有這層意思在其中。
而陳登聽此,不由暗自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是這個想法。
現在事情還沒鬧出來,即便陳瑀真要違逆朝廷,他也得先幫陳瑀兜着。
只不過他不好直接對二人說出,需得二人主動來提。
此時見陳矯提了出來,陳登眼中便多了一絲決意,對二人道:
“既如此,吾當親往海西一趟,郡中諸事,便交予二位決定!”
陳矯見狀,自然應諾,徐宣卻道:
“君即難行事,何不先報令尊知曉,此事由令尊前去更爲妥當!”
在他看來,你是小輩不好出面,讓陳珪出面就是,何必親自前去?
而他一說完,陳登便嘆了口氣道:
“家父尚在下邳,便送家書前去,來回也需半月。”
“今四家伐袁,我那從父若動,必然已經謀劃,現在不去,斷難止之!”
他那裡不知道自己尷尬,可問題是劉備這封信送來的時機有些晚了,現在找他爹肯定來不及。
唯一的辦法就是他親自前去!
不然孫策還未出江東呢,陳瑀很可能就已經動手。
要是被孫策發現,這小霸王恐怕連袁術也不打了,直接帶兵北上。
到那個時候,他兵馬不夠,就陳瑀那幾千人,恐怕要吃大虧!
如此解釋了一句之後,陳登便召來隨從,讓其將此事告知陳珪,他自己則是帶着護衛一路北上。
一連行了數日,總算抵達了海西城。
此時,陳瑀正在府內謀劃,只見其年過五十,一身黑衣,形貌儒雅,完全沒有奸滑之相。
正如原本歷程一般,雖有秦瑱攪亂中原,卻未影響到陳瑀的想法。
一聽朝廷要他和孫策共同討伐袁術,陳瑀便思慮,孫策一走,吳郡空虛,他只要好生謀劃,便能入主吳郡,總比呆在海西要強。
這邊正與大將陳牧商議,便聽府外來人報道:
“主公,府外有人自稱主公侄兒,欲入府求見!”
陳瑀聽了,自是愣神,陳家家族這麼大,他侄兒可多了,又是哪個侄兒前來?
“彼喚何名?尋我何事?”
下人聞之,急忙報道:
“其名陳登,字元龍,言說有要事相詢!”
一聽陳登之名,陳瑀頓時一喜,連忙起身道:
“即是元龍前來,可讓其入府!”
如此說着,他又回身對陳牧道:
“守之想必不識,這陳元龍乃我從兄之子,身具匡世之才,如今前來,必是投奔與我!”
“今有元龍來投我等大事成矣!”
陳牧雖然姓陳,卻非陳氏子弟,乃淮南人士,聽得此言便笑道;
“末將亦聞元龍之才,若其果是來投,實乃主公之喜。”
陳瑀聽着,自是面有得色,笑容不止。
少頃,只見一褐衣士人行入府內,陳瑀一見,便親熱上前道:
“吾在此處,甚少親眷,不意元龍前來,老夫心中甚慰!”
可陳登一聽,便冷着臉道:
“我聞叔父欲謀孫策,此事有諸?”
聽得此話,陳瑀笑容一滯,愣在當場。
他確實是在謀劃,可都在隱秘進行,陳登怎麼就知曉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