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後,那位長鬚長者與少年向迎上前來的張仲景長施了一禮。“見過張太守,不知那位先生何在”張仲景微微一笑,伸手一指正在爲最後一位病患書寫藥方的陳祗低聲道:“便是這位少年醫者。”
“這位少年”那長鬚長者不由得一愣,看着陳祗,一臉非夷所思之色。張仲景撫着長鬚低聲道:“方纔見面之時,某家也不敢信,不過見在此展露醫術之後,某家已能肯定,那求汝子性命之藥,確出自其手。”
“看起來,雖然個頭挺高的,可也好象比我大不了幾歲吧”那位看似大病初癒的少年好奇地打量了陳祗幾眼之後不由得說道。這個時候,陳祗已然診斷完了最後一位病人的病情,正提筆書寫藥方,那少年緩步朝前,仍舊是一臉探究之色,而這個時候,一位張仲景的弟子端來了一盞茶湯,正欲送至陳祗的案前,卻被這少年攔下,接到了手中,走到了陳祗的身側,捧着茶湯,一語不發。
那長鬚長者不由臉面露讚許之色,微微頷首,而張仲景,亦面露笑意:“漢升,你確實生了一個好兒子。”
“哪裡,些許小聰明罷了。”長鬚長者雖然嘴裡這麼說着,可是兩眼裡,流露出來的盡是心疼與慈愛。
此時陳祗終於寫罷藥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不愧是南方,更不愧是有火爐之稱的地方,後世自己也來過幾次,倒是令陳祗坡有些感懷,人生古短。千百年前的氣候與後世相當,而人卻不知道換了多少茬。這時候,一雙手遞過來了一戰茶湯:“先生請用茶。”
早就口乾舌燥的陳祗當下接過就一口飲盡,舒服地出了一口長氣,才擡起頭向這位少年笑道:“多謝了。”
少年卻朝陳祗長揖及地:“先生救命之恩,都未曾謝過先生,區區盞茶。怎當得起先生一個謝字。”這位,正是隨那雄健長鬚長者同來的少年。
“救命之恩”陳祗站起了身來,疑惑地打量着這位向自己施禮地少年。自己醫治過的病患很多,從各地慕名而往益州的也不少,但是陳祗的印象之中,從未診治過一位長沙人士。
“南陽黃忠,見過先生。”那長鬚長者大步朝前,走到了那位少年身側,亦向陳祗長施了一禮,這下。陳祗可真的呆住了,不對啊,自己確實沒治過長沙人,而眼前這位少年,竟然是黃忠之子,那麼。自己更不可能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
“這位乃是討逆中郎將黃忠黃漢升。這位少年,乃是漢升之子黃。”邊上,張仲景不失時機地介紹道。
陳祗不敢怠慢,趕緊側身相讓,回了一禮:“竟然是黃將軍,祗無功無祿,豈敢受將軍之禮。”
張仲景不由得笑了起來,一手拉住陳祗。“漢升賢弟之子能得活命,乃汝之功也。嗯,此處非說話之所,還請諸位入某寒舍一述。”
“原來如此。”陳祗坐在席案之前,不得不感嘆人生際遇之奇妙,眼前的這位少年,黃忠之獨子黃,雖然不是自己親手救下地。但是。其所使用的藥方,竟然就是自己用來拯救自己的堂舅許欽的那個治療風溼性心臟病的藥方。
說起來。還得扯老遠,陳祗在江陽救治百姓,名聲漸顯之後,不斷地有益州的醫學工作者前來拜訪,陳祗也沒有藏私,在那些醫學工作者到江陽來拜訪自己之時,陳祗拿出了很多自己的藥方來與大家進行研討,當初救下了許欽之後,那套治療風溼性心臟病的方子亦在其中。
黃忠之子黃,在七八歲時,曾經受過風寒,至此之後,就一直體弱多病,而後,病體愈重,那黃忠便攜其子到張仲景處醫治,不過,張仲景對於風溼性心臟病卻並沒有太過的辦法,不料,卻有一位曾經跟陳祗互通有無的醫者與張仲景相熟,到此訪友,聽張仲景聊起了此事之後,當即將那套治療風溼性心臟病地藥方交到了張仲景的手中。
其方中的用藥,配伍,皆與當世治療心痹的藥方略有不同,有增有減,讓張仲景甚是大異。聽聞了那位醫者言明,此方確實愈過此類患者之後,便用在了黃的身上,而黃,亦因此而得以活命。而張仲景亦不願居功,向黃忠言明,靠的是這一套藥方地功勞,由此,讓陳祗神奇地與三國名將之一地黃忠搭上了線。讓陳祗不得不感嘆命運是如此之奇妙。
正所謂,千里因緣一線牽,嗯,這個詞似乎不太恰當,不過,又似乎沒有更合適的形容詞。
“若無此方,老夫亦無法求此子活命,故爾,此功,非奉孝之能也。”張仲景是一位好人,至少這位盛名數十年的名醫,能有這樣嚴謹謙恭的態度,實在是讓陳祗敬佩得五體投地。
不過,陳祗沒有感嘆多久,就讓那懷着一顆感恩之心的黃忠給灌的人仰馬翻,癱在當場。陳祗雖會釀酒,卻不擅飲。在鹿門之時,常是龐統與張飛的手下敗將,幾乎是每回喝到最後,陳祗只能抿着茶水看龐統或是張飛痛飲,爲此而深悔之,可酒量畢竟是天生的,練來練去,也沒多少長進。
而跟前的黃忠又是陳祗此行需要刻意接交地人物,如此盛情,陳祗實難婉拒,乾脆裝爽氣,酒到盞幹,十來盞酒下肚,黃忠不過面色微紅,張仲景也只是有些熏熏之意,而陳祗,已經趴在了地上研究螞蟻搬家。
第二日一早,清醒過來之後,推門而出,卻不見那孟廣美與陳忠,只有太守府的下人,陳祗洗漱之際,問起了兩人的去向。那太守府的下人笑答道:“去觀看黃將軍練習箭術去了。”
“黃將軍,哦某家也去瞅瞅。”陳祗洗漱停當之後,在那下人的引領之下疾步而行,行不多遠,便能聽到遠處傳來陣陣喝彩之聲,其中,又以孟廣美之聲最爲雄壯。陳祗心中疑惑,信步而行,繞過了院牆,方知這是太守府裡的點校場,場邊上,除了太守府的一些軍卒外,便數孟廣美與陳忠兩個得力家將地喝彩聲最爲聲嘶力竭,而立於校場中央,張弓連珠箭發,在遠處地大樹身上,排列出了一條渾圓的弧線,最終連成了一個美麗地白色圓形,執弓者,除了黃忠,還有何人。
“先人的,這還是人”陳祗不由得張大了嘴,嗯,陳祗苦練箭術多年,自認能每一箭都命中那棵百步之外的大樹,但是,若是想練到黃忠這份上,陳祗自認再練上個十來年也未必能連出一條直線,更何況於用箭來劃圈圈,嗯,陳祗都鬱悶失落得想蹲角落去畫圈圈了。
邊上,那黃也跳了上去,向那黃忠驕傲地道:“阿父,讓孩兒也試試好嗎”
“好,不過,這張硬弓你可使不動,自己去挑一張吧。”黃忠很是慈祥地撫了撫黃的頭溫言笑道,而孟廣美和陳忠這二家將,仍舊跟土老冒似的蹲在邊上,看架勢準備繼續鼓掌喝彩。看得陳祗氣不打一處來,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不過,接下來黃的表現,讓陳祗的下巴險些落在校場的泥地上,一把輕弓,二十支箭,三十五步之外的一個箭垛,讓這小屁孩子插成了一朵白色的鮮花。
“好”陳祗不由得高喝了一聲,嚇得站在陳祗跟前的兩位全神灌注於校場的家將一哆嗦,嗯,他故意的,兩位家將面泛苦色,賠着筆臉給陳祗見禮,陳祗白了一眼這兩個傢伙,換上了一副笑意吟吟的嘴臉走上前去,衝那給這聲高喝給吸引了注意力的黃翹起了大拇指:“果然虎父無犬子,黃公子如此年少,便有此箭術,讓祗實在是汗顏爾。”
“區區小道爾,豈能入奉孝先生法眼。”黃忠謙虛地上前給陳祗見禮,那黃亦很一本正經地向陳祗行禮。
陳祗趕緊回了一禮:“黃將軍切莫如此,若是不棄,喚祗表字既可。先生之稱,祗實在是擔當不起。”
“既如此,某家便託大,喚汝一聲奉孝公子。”黃忠也不是那種死腦筋的人,聽了陳祗之言,很是從善如流。見陳祗仍舊把目光落在那箭靶之上,不由得微展笑顏:“犬子隨在某家身邊,自幼便觀習箭術,略有小成,只惜體弱,用不得硬弓。”看樣子,不論是哪個年代,子承父業,都是一種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