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想了想,便不生氣了,只是將憤怒轉爲了迫切,他拉住了司馬懿的手腕,鐵臂十分有力,便是司馬懿也是承受不來,這人,總是這般拉拉扯扯的,特別煩人,但司馬懿能說他嗎?!要是說出口了,是承認自己不堪其受,還是苛責呂布下手沒輕沒重的無禮之行?!怎麼都不合適,只能忍着唄。這種沒分寸的人,你能拿他怎的?!
“仲達可有破城之計!”呂布急道,“城內可能有應援之人?!”
司馬懿道:“攻下此城不難,然而若強攻,我軍必也損失慘重。事倍功半也。”
“圍住!?不行!”呂布又搖了搖頭,道:“慢速於我軍不利。況他城中又有足夠多的糧草支應,完全不懼封城。這,便不妥!”
拖的越久,對呂布越不利,他也是吃不消的。能迅速而下城,將是最好的,也是最妥當的方式!
“主公何必着急?!”司馬懿笑道:“急的自然是旁人!”
呂布不解。
司馬懿道:“今日先且休整,明日主公便再去城下說話!往城內發出信去,只言若投降者,可不殺。若有斬審配首級者,可不殺。並有重賞。凡不降者,破城之後,滿門全誅!”
呂布也不笨,道:“仲達之意是,用他的對手去對付他?!”
“不錯,”司馬懿道:“同陣營中的對手背後捅的刀子,可比戰場上兵鋒相對的敵人插的刀子要狠得多!”
“離間計?!”呂布道。
司馬懿道:“非爲離間計。審配早已成爲衆矢之的!若無外力推動,他尚可樹立絕對的一言堂權威,若是外力太過,援兵又沒有及時迴轉,爲了保住冀州,有的是冀州的名士要獻上他的人頭。非爲降也,而爲退兵借其頭謝罪也!”
“審配就不會反抗嗎?!”呂布皺眉道:“此人頗有幾分手腕。”
“這就是關鍵所在了,這必然導致衝突,導致他們內部分裂加劇,兩方內鬥,一旦審配強勢,不可逆轉,其餘人被迫無奈,在死亡逼近之時,有極大的可能會主動打開城門……”司馬懿道:“冀州的局勢之複雜,超過主公的想象!”
所以進去以後,真的要殺掉很多人,但卻要安撫民衆,收攏民心,這是最重要的。
呂布還是不可思議,道:“布以爲,不管他們內部怎麼鬥,共同退敵,守住冀州,也會是共識!沒料到,一旦內鬥加劇,反而會引外力而來壓制內力……”
“此間事也屢見不鮮,昔年何進召董卓,也是這昏招!”司馬懿道:“區別只在於主公也依舊不會爲其所用罷了!”
“審配樹敵之衆,在於這長長的一個名單……”司馬懿從袖中掏出一張摺疊的紙來遞給呂布道:“暗影所蒐集,可有大用!”
呂布接過來一打開這長長的人名串都怔住了,想到審配的仇人這麼多,這將全部成爲他的腹背之敵,不禁都打了個冷顫。
此時此刻,神奇的竟連那剛剛的憤怒也忘了!
他略有些複雜的盯着司馬懿,道:“軍師極善攻人心也!”
你這貨還會忌憚我嗎?!
司馬懿也不在乎,只道:“爲主公,盡懿之計,人臣之本也。郭奉孝如是,懿也如是!”
這話一說,呂布還能說啥。是啊,那郭嘉奇謀怪出的,曹操不也極深信他嗎!?反正司馬懿是自己的人,不會害自己就是了。
呂布鬆了一口氣。似乎這件事也就沒再怎麼放在心上了!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補救一下,說我相信你嗎?!
算了!司馬懿對呂布這人的智商是真的完全不抱希望。當年陳宮能忍着沒弄死呂布,是真的忠心。
像他,有時候真的就不太能忍得住!
司馬懿雖然這一趟跟着呂布隨軍出來,是真的對呂布不抱希望了,然而,卻每每總是刷新着他的認知新區。
像這種對話,如果出現在別人的君臣或主僕之間的話,是要死人才能結尾的事啊,結果他卻跟沒事人一樣,完全不放在心上了。跟沒發生過似的!
司馬懿當真是無話可說!
呂布當天就好吃好睡,到了第二天一早便策馬帶着人噠噠的到了城下,大喊道:“審配出來說話!”
城上哪裡理他?!
呂布恨極,將早準備好的布條綁在準備好的箭弦射上了城牆去,便在城下徘徊不去。
城上有戰將撿起那箭羽,道:“交由審大人去?!”
“不必,呂布所言,皆是廢話,只怕交去了,審大人反而生怒。”有人道:“只怕事涉機要,不如先一觀,再行定奪!”
也好!
衆人便將這箭羽給拆了。見到裡面的信都給驚呆了,然後相互猜忌和沉默的互覷了一眼,竟是默不吭聲,半絲不語。
這一切,發生的似乎沉默無聲,然而內心裡的震動,卻也是驚心動魄。
有一將還算比較沉穩,道:“我等本是忠心爲冀州牧之臣將,如今能有不忠之心?!如今見此信者,只我們幾人,若有泄漏,告密之人必在我們之中,此事後果嚴重,必生死不休。此事,不宜告知大人方妥。其餘諸事,只等我們自行解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汝等可能立誓!?”
左右人都看了看,道:“自可立誓,若有將此事泄漏,必不得好死!”
“好!”那戰將道:“呂布居心叵測,用此信,意在挑撥我軍也,萬萬不可上當!大人心情煩亂不堪,此時便不宜將此事稟知,以免生亂!”
“是!”衆人皆應。
只是人心隔肚皮,總有不守誓言不信鬼神的人,或者說是爲了利益,也不懼鬼神懲罰的人。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本就有意盯着城防的許攸耳中。
許攸一直未曾離開冀州,自從上次從前線憋屈回來以後,就一直在等待機會。所以他多番有意無意的打探城防,甚至還在城防軍中收買了人,以便及時能與自己通報消息。
許攸得知此事以後,便轉了轉眼珠,這心思就活動開了!
他在府上來回踱步,道:“呂布這是非要殺審配,進此城不可啊……決心如此,又有誰能擋得住!?”
當下便已決定了很多的事情,包括一直懸而未決的信息,此時也已經有了通報於呂布的意思。
得趁現在還有用的時候,趕緊送出去,否則,等呂布攻破城池,自然也能瞭解到冀州的糧草輸送底細,那麼他的消息就賣不出好價了,也發揮不了最大的價值了。
哪怕是冒險,現在是險極,也得將信給送出。
許攸現在略有些後悔,沒能及時的離開冀州。
不過轉念一想,他在城中,也許並不是壞事,如果可能,可以加個碼,再立一功。
至於可能會被審配察覺而害己之身,許攸一想,便計上心來。
此事,無非是借刀殺人,不假自己之手,牽制住審配,也就一時查不到他的身上了,無非是轉移目標和注意力的做法。
而這種,通常都有替罪羊!他可不介意成爲那個推動者。
於是,許攸就成了這個告密者,他令僕人,將信親自送到了審配的政敵手上。
如今他們只是蜇伏,可沒有真正的死絕,只不過是低着頭做人罷了。但從不是怕事的人,只要等到了合適的機會,他們就會出來咬死審配!
而那幾個隱瞞了消息的戰將也被許攸毫不猶豫的給出賣了!
那敵對人將消息捅到了審配面前,對他多加指責,說他連城中之事務,連人心都管不好,還能如何。
人證物證偏偏俱在,審配正是要立威守城之時,哪裡能容得了這樣的拿捏。
縱然不忍,然而也爲了大勢,便憤怒的將這幾人捉出來殺掉。
頭懸於城牆以外,城內外肅然一靜。紛紛戰戰兢兢。
審配提着劍,走到城牆上,怒道:“若有隱瞞敵情者,一律軍法處置,爾等切記不可犯此罪過也,否則,配定不留顏面!”
審配此時已經做好了不能活着的準備,他不怕那些人的報復。他只怕守不住冀州。
爲了冀州不失,他已然準備要豁出去自己的性命!
所以,越是此緊張之時,越不能鬆散,審配現在是在平衡,哪怕像走高蹺一樣的驚險,他也得壓住了這內外的局勢和平衡。
他早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但他絕不願意守城之事出現意外!
審配將剩下的戰將一一提過來警告過,這纔回去。哪怕他累的心力交瘁,然而,事也偏偏總是與願相違。
他這樣暴怒而殺人的事情,令其餘戰將有怒不敢言。
衆將早已有怨心,此時更甚,一是爲已死之人而悲,到涉及到己身。二便是,只是隱瞞了一件小事,就要殺人,不留情面至此,除了留下不能申辯的冤屈以外,還剩下什麼?!
還不如落個實處的叛,也比這樣死的不明不白的被扣上了一個叛城的帽子好!
衆將已有不忿之怒。
許攸向來是個人精,他知道他是將兩方給挑起來了,便挑撥審配的敵對勢力去策反那些戰將,一個不行,就挑下一個遊說,總有忍無可忍,寧願受死也反叛的人存在。
而許攸覺得這其中最荒謬的地方在哪兒呢?!
在於,哪怕有些人不願意叛,但卻因爲接觸到策反的人,卻一言不發,而不去向審配稟報。爲何?!這就是爲一言不和就殺人的後果。無論審配願不願意,都已經造成了,哪怕不報,也不願意犯錯而被殺的自保意識的存在。他們不願意擔任何風險。
這是整個袁氏陣營的通病,大到謀士之間相處,將士之間的紛爭,小到一城一池的守城兵之間的態度。
都稟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寧願不犯錯,也不願意多擔事,而引火燒身的自保心態。
許攸對此看的準準的,所以才一掐一個準!
“這天下沒有不漏水的木桶,只是早晚而已……”許攸冷哼了一聲,喃喃道:“審配此人滿身都是篩子,到處都是破綻,像個破舊的木桶,早晚都是要漏水的!”
一個因正直過了頭,而滿身都是漏洞的人,更是失去了人心的人,是註定要被人所拋棄的。
許攸心裡知曉這一點,他卻是片葉不沾身,自己獨立於外,等着事情靜靜的發展!
審配坐的直直的,眉心緊蹙,道:“呂布斷無此奇謀,此計必出司馬懿之手!”
“如今軍中頗有對大人不滿之語,”心腹幕賓心憂的道:“城中也多有樹敵,恐怕會將大人紛擾其中,不得脫身啊……”
他的府將跪下道:“大人安心!臣雖無能,然若無死,那些亂臣賊子,絕不能傷及大人一絲一毫!”
審配叫他起來,道:“一切靠汝!”
府將下去了,嚴明府上。
此時比起外面的敵人,這內裡的敵人,纔是真正防不勝防的。
“只怕暗箭難防,此事,必有人推動!”幕賓道:“可惜眼下無閒時去查明瞭。”
“待事過以後,必揪出此人,誅之!毀人城牆者,死不足惜!”審配怒道。他後悔殺的人還是太少了!
“大人還是要小心行事,內憂外患,萬萬不可大意啊!”幕賓道。
“若死於城內之奸人手中,配死不瞑目!”審配咬牙切齒的道:“內賊最該千刀萬剮!”
“大人就是太嫉惡如仇,才致那些小人的怨恨!”幕賓嘆道。他雖也規勸過他多次,然而審配雖自知自己的毛病,卻知道有些事不得不爲,他想改也改不了了!
“說此無益。”審配道:“將軍可有消息傳來?!”
“此時正在兗州境內追殺趙雲,離冀甚遠,就算接到信趕回,只怕也來不及!”幕賓道:“只能指望袁熙!然而……以那司馬懿的老辣,怎麼會算不到呢?!只怕必有路上阻截。我城中,至少要守上許久,才能等到援兵回!”
“主公被曹操牽制住,一時怕也趕不回……”審配道:“冀州絕不能丟在配的手上,否則配便成了罪人!”
他的眼中似乎有着瘋狂的東西在跳躍。
幕賓嚇了一大跳,知道他這個人有多軸,正直的人瘋起來,是極恐怖的,“……大人!”
這個眼神,是與石俱焚的瘋狂!
三國呂布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