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曹操跟袁紹相比,哪點最令人印象深刻,最突出,那隻能是決斷力。
在需要曹老闆親自拍板的事情上,他基本上沒有出現過什麼錯誤,當然,得意忘形的時候除外。
是增援汝南還是幹掉劉備,曹操的考慮不需要那麼複雜。
“汝南不過一郡之地,以一郡換一州,值當!”
他沒說下去的話是:就算對方打下了汝南,那又如何?能對自己的大本營產生致命威脅嗎?有荀彧坐鎮許昌,可以說是穩如磐石。退一步說,就算汝南丟了,以後還可以再那回來嘛。
但是,一旦錯失眼下,輕鬆剿滅劉備勢力的機會就不再有了。
因此,關羽杯具了。
他在西郊被繞圈圈繞得天昏地暗,最終還是沒能找出那個罵陣的小子,反倒是在第N詞回到原地後,聽聞了噩耗:糧盡了。
“糜芳!”關羽的憤怒是顯而易見的。
對於行軍打仗的士兵來說,沒了吃的,一個是身體狀況受影響,沒力氣,拿不動刀,對手自然就開始飄了;另一方面,士氣受打擊,連飯都吃不飽,還指望他們衝鋒陷陣?
“新糧呢,還沒到麼?”關羽有些急躁地抓着糧官的領子問道。
“咳咳,將軍,其實,新糧已經到了……”
關羽本來就是赤紅的臉,此刻愈發濃重了,瞪着眼問:“那它們在哪裡?”
“吃光了……”
“吃光了?”關羽將其狠狠擲在地上,摔得糧官齜牙咧嘴,差點流出淚來,“莫不是被你這廝貪墨了不成?新糧怎麼會這般不禁吃!”
糧官揉了揉脖子,掙扎着起來,苦笑一聲道:“將軍有所不知,那日,彭城的轉運官來,態度頗爲傲慢,只帶了不足三成的糧草來,還說,剩餘的物資太重,沒趕上時間,須得等個幾天。誰知,幾天過去了,連個鳥蛋都沒見着,更別提糧草了……”
“混賬!”
關羽立刻就猜到了,這哪是物資太重不好帶啊,分明就是爲了刁難!
如果放在平日,他大可喊人前去扯皮,甚至親自找上門去,把他們臭罵一通。但是,行軍之時,瞬息萬變,這時候準備的糧草,下一刻未必就能用得上了。
他臉色數變,終於還是重重跺了跺腳:“回城!”
可是,疲倦行軍後,迎接他們的,不是溫暖的窩,而是被佔的巢——就在一天前,曹仁偷襲得手,已經徹底控制住了留縣。
雪上加霜的是,糧草真的徹底用盡,士兵好幾天未曾進食了,只能沿路摘些野果,甚至有吃樹葉子跟草的。就連關羽自己,也已是整整三餐沒有進食。
“去彭城,找姓糜的要個說法!”
關羽雖然憤恨,卻也知道,要想在如此情況下跟留縣守軍硬碰硬,是非常不智的。
與其如此,倒不如去彭城,罵糜芳一頓解解氣也是好的。
路上的屍體倒下一具又一具,幾乎是走到哪裡死到哪裡,這讓自詡愛兵如子的關羽很是慚愧與憤恨。
所幸,還沒到彭城,半路便遇見了另一支運糧隊。
什麼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的,統統比不上久餓吃大米飯的感覺,甚至有吃着吃着流下淚的:“這飯真香,給我再來一碗!”
關羽卻並不是很在意,他逼問轉運官,究竟是何故才這般遲到。
見對方態度倨傲,絲毫不在意的模樣,一時竟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場就砍了這個轉運官。
看樣子,只有糜芳能夠揭開這個心結了,他默默擦拭着刀刃……
彭城被糜芳經營得其實不能算差,至少,該有的都有了,如果說差點什麼,應該就是自己的特色。
關羽領兵入城的時候,很快就有人把消息傳給了糜芳。
“他離城了?”
糜芳詫異的同時,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該不會……
果然,二人見面的第一句話便是關羽劈頭蓋臉的臭罵:“無恥鼠輩,奸佞小人!以爲扣下了糧草就能奈何得了我麼?幼稚!我呸!若非這羣士兵,只怕我早已命喪黃泉了!”
糜芳的臉沉了下來。
他是做後勤工作的不假,但也絕不是哪個阿貓阿狗都能惹的。這樣被關羽當衆喝罵,委實有些抹不開面子。
“關將軍,須得把話說清楚了……什麼叫我扣下了糧草?”
糜芳振振有詞:“本就只能運這麼多,分兩次運,又有何不可?”
“既如此,何以頭次來得這般遲,害我無數弟兄死於非命!”
見對方居然還是不肯認錯,關羽伸出一隻砂鍋般大小的拳頭,直接招呼得糜芳不省人事。
“隨我分糧!”
關羽纔不管這廝的死活,點起兵便要往糧倉去放糧。
隨着人羣浩浩蕩蕩離去,糜芳的屬下這才戰戰兢兢扶起了自家長官,趕緊灌水的灌水,塗抹的塗抹,讓糜芳悠悠轉醒。
“關羽!”
他的眼睛裡滿是憤恨,也不知滴溜溜轉的時候,究竟想了些什麼。
彭城的糧倉果然物資豐富,物產豐滿,關羽等人很快就忘記了與糜芳起的齟齬,喜不自勝,恨不得全都給拉上前線,吃它個三天三夜。
基於收穫不錯的原因,關羽到晚上時,態度已經平復許多,談起舊事未免有些多愁善感。最後,竟然還喝得酩酊大醉,被送去了指定的房間。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糜芳獨自坐落在衆人已經散去的晚宴,臉上露出了快意恩仇的模樣,“這一次,讓你也曉得曉得,不是誰都能隨便招惹的!”
夜深了。
關羽的鼾聲越來越重,朦朧間,只感覺自己似乎溺在了水裡,掙扎着要醒來。
當他一屁股坐起身時,卻赫然發現,房間裡被燒得燈火通紅,火苗正透過門窗,肆意舔舐着房間裡的一切。
如果再晚一些,只怕這些發稠的濃煙就是獻給他最佳的葬禮了。
關羽迅速起身,也顧不得穿起袍子,往四周圍看了看,竟是無一處好落腳。這火起得如此藝術,很難不懷疑是人爲縱火。不過,當下,他也只得發力強撐着,硬生生打算從火海里穿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