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行宮,孟達帶着北府功勳軍冊抵達這裡,參與戰後敘功。
孟達飽含熱情而來,卻在紛紛擾擾的江陵遭遇各種冷落。
隨着這輪北伐的巨大勝利,江陵終於壓過成都,要改名爲江都。
館舍之中,孟達與宗預商議未來的戰爭走向,內部新一輪的官職調整涉及範圍必然非常廣泛,而高層的官職交接也存在一些爭執。
這是路線問題,與孟達有切身關係的是田信的新職務。
關羽升無可升,由大將軍加荊州牧,也不需要再升;張飛昇到大司馬,是戰爭中晉升最顯著的一人。
張飛晉升後,留下兩個職務,一個是司隸校尉,一個是車騎將軍;算上吳懿留下的關中都督,目前高層有三個空缺職務。
司隸校尉的職權是彈劾、糾察京畿範圍內的勳貴、官吏違法現象,三公以外皆在糾察範圍內。
這個職務給張飛,張飛此前在巴郡,後來出征,自然無法彈劾成都、江陵……江都的官吏。
在江陵稱帝,江陵自然是第三個京都,改名江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太子劉禪、丞相諸葛亮、衛將軍趙雲留守成都,是爲了更好動員益州的人力、物力。
成都非都城,所以成都聚集的官吏、勳戚並不多,這些人隨着戰爭走勢明朗、優勢,開始向江都轉移,所以成都房價、地產行業很不好。
所以南郡郡守李嚴的官職名稱要改一下,京都所在,郡府長官不能稱之爲守,應該用尹來稱呼。
而南郡規模在分割宜都郡後就顯得有些小,作爲都城王畿所在,南郡規模擴大實屬必然。
隨着劉備抵達江都,南郡改爲江都尹,李嚴運糧有功繼續擔任江都尹,宜都郡、襄陽郡、漢水南岸的江夏郡各縣都併入江都尹。
這個改制過程中,襄陽郡的筑陽、山陰等鄰近武當的縣原本屬於南鄉郡,現在也一併歸入江都尹。
改制後,關羽留守江都,關平屯襄陽,張苞屯隨縣,馬超屯安陸,張飛屯方城,田信屯南陽。
就屯區來說,馬超、張飛的屯區還需要等開春後向外擴展,餘下就田信與關羽的轄區最大,幾乎是以漢水爲界。
而關羽的荊州牧實屬榮譽性質,荊州分出湘州後,就剩下南郡、宜都郡、襄陽郡、江夏郡、鄧國、南陽郡、義陽郡。
南郡、襄陽郡、宜都郡合併爲江都尹,這是州牧無法節制的。
餘下江夏、義陽還需要擴展、恢復,馬超、張飛的自留地,關羽不方便管;南陽、鄧國又是田信的地界,所以關羽這個荊州牧是沒權的。
關羽的權力來自大將軍府,所以荊州牧是個榮譽官銜,也不設立相關的治中、從事,連基本的州治所架子都無。
江都改制後,誰都不想弄個御史臺出來掣肘,所以繼續保留司空這個空架子三公,並無御史臺,也就沒有負責實際工作的御史中丞,也沒有負責法律條款解釋、修訂的治書御史,只有幾名隨駕糾察官員禮儀的侍御史。
沒有少府,沒有大司農,也沒有御史中丞、將作大匠……就連孟達的太僕也是徒有其名。太僕孟達並不會隨劉備回成都,而是留在江都負責戰車製造和馬政工作。
整個大漢的權力雖在劉備手裡,三公九卿裡只有光祿勳、太常卿、大鴻臚、宗正四個單位正常運轉,此外還有一個名爲衛將軍,實際執行衛尉卿工作的趙雲;還有一個名爲太僕卿,實際負責荊州車馬政務的孟達。
而重要的御史臺沒有建立,國家法律最高機構廷尉府也沒有……
這意味什麼?
意味着除了三公不糾察的司隸校尉幾乎獨掌官吏的糾察、監督大權!
張飛兼職司隸校尉時,沒有機會使用這個獨有的糾察大權,如果現在把這個職務搶到手。不求整治別人,起碼自己能睡個安穩覺。
進爭司隸校尉,退保關中都督,這就是孟達的底線,幾乎是衆所周知的底線。
宗預前來與孟達談話,就是要挑戰這個底線……把關中都督讓給田信,那未免太過恐怖。
田信幾乎可以甩開所有人,獨自從武關道進軍,橫掃關隴,無人能制。
怎麼也要等到南中方面平定,益州方面騰出手,大家一起出兵,功勳共享,大家都好過。
這樣戰後想當關中都督就當,其他人再攻伐中原、江東、河北。
等國家統一恢復太平,大家功勳相差不大,能平等共處,許多事情就好辦了。
如果讓田信一個人橫掃關隴……那益州方面正在做事、等待機會的人會氣炸。
本來從荊州方面調入益州就吃虧了,唯一立功機會就在關隴……南中那點東西還算不得多大功勳,沒幾個人看得上。
故宗預勸道:“南中隱患關係根本,此心腹之患,不可不慎。而陛下又有指示,希望陳公收復廣州、武昌、江夏諸地,此皆拱衛根本之舉措。”
“是故,明後兩年我軍應根除南中隱患,剪除荊湘邊緣吳軍據點。如此大軍出武關、宛口,衆志成城,後路穩固,可一戰定關隴,復二都。”
拿出劉備壓人,孟達只能長嘆一聲頗爲沮喪:“敵軍正值喪膽之際,我以爲明年春耕後,陳公率勁旅三萬出武關,可定關中,復天下之右,成高祖定天下之勢。南中、廣州、江夏疥癬之患而已。何須陳公親至?遣將分擊,自定矣!”
摸着自己良心,宗預勸道:“子度公,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還請做長遠打算,料想陳公也能體恤同僚辛苦。”
不要吃獨食,要顧羣,不要不合羣。
宗預指着自己臉頰質問:“子度公,某追隨陳公於漢口一役立稀世功勳,封侯食邑五百戶。我願舍官爵,也要力勸陳公。何況陳公爲國征戰,披荊斬棘身負輕重傷難以計數。爲陳公長遠計較,爲大漢計較,還請陳公休緩數載,以休緩民力。”
“呵呵,德豔又何必自欺?”
孟達指着北方,壓低聲音,凝聲:“難道沒有這關中都督,陳公就攻不下關隴?”
緊握拳頭,孟達給自己鼓氣,目光炯炯:“我敢以性命擔保,明年春,公上兵出武關至藍田時,關隴豪傑勢必響應!不勞兵戈,可傳檄而定!”
“司隸校尉?關中都督?”
孟達悵然輕嘆:“陳公所愛不在此,乃我所愛也,實不忍鄉黨遭受賊臣苛政!早一日光復關隴,我也好早一日送孝直英魂歸鄉。”
宗預頓時啞然,沉默片刻還是說:“爲陳公長遠計較,某與李正方皆持如此看法,今不宜爭功,且看丞相手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