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三章 總理

關中,長樂坡招待往來官吏的館舍裡。

文欽正在內廳裡屋細細擦拭神兵方天戟,爲保護這杆神兵不出問題,他幾乎與方天戟同寢而眠。

何止是他,整個使者團隊裡時刻都有四名軍吏與他一起值守,人員輪替,寸步不離。

正使毌丘興回來時腳步略有蹣跚,在北府官吏休假期間,他正好拜訪昔年的同僚以聯絡感情。

文欽出迎,與扶着半醉的毌丘興在一側的庭院裡飲茶。

左右無外人,毌丘興愁態顯露,見他這副模樣,文欽就知道毌丘興今天出行又是無功而返。

以毌丘興的年齡,現在在意的無非就是兒子毌丘儉的仕途。

誰都知道北府有一條終南捷徑,就是終南山的南山學院。

把毌丘儉送到南山學院學習一年半載,或三五年的話,從學院出來就是北府人了,何愁仕途不暢?

南山學院每年夏曆八月上旬招納新學員,這種插班的難度很大。

可不插班的話,以毌丘儉現在的年齡,即便以正常途徑考入南山學院,也只能進入速成科班。

速成科班是什麼?不是工科,就是農科,能有什麼出息?

毌丘興長吁短嘆,南山學院的管理階層始終是北府嫡系,目前雖無山長、詹事,由各科主任教授聯合管理,教授、教員也有較高的調整頻率。可管事的始終是真正的北府人,這些人普遍做事刻板、保守,不願開後門。

作爲一個光棍,文欽暫時無法理解毌丘興的迫切心情。

速成科班與正規科班有區別麼?

一個一年結業,一個三年結業,頂多就是出仕時的軍階不同,一個是少尉,一個是中尉罷了。

看毌丘興這樣苦苦摸索也不是個事情,文欽就提議:“公與宋公乃世交,不若請託長公主出面……或許能達成此事。”

“仲若不知,宋公最重法度,長公主殿下又不曾過問學政諸事。”

毌丘興說話間長吁短嘆,似乎蒼老了三四歲:“唉,我有一同僚友人,乃兗州東平人,姓呂名昭字子展。漢軍北伐陳公東進之際,呂子展隨蘇使君、楊使君左右,爲兗州軍中牙將。隨大軍請降,陳公起用爲少校營督,後以中校追隨陳公鏖戰藍田大破惡賊吳質。”

言語神態間滿滿的羨慕:“今呂子展是農科主任教授,他明確告知,說此事絕無周旋餘地,除非能請來陳公手書。”

文欽聽着微微眯眼,漢軍北伐、田信東進時期,他是張遼前軍集團內的騎將,麾下精騎兩千,怎會在意呂昭這樣的人物?

自己父子兩代人爲曹氏效力,又是譙沛鄉黨;呂昭不過是一個兗州降將,還是當年爲邊讓復仇的兗州叛亂集團一份子……這樣的人也能跟着楊俊翻身,也是時事無常。

反倒是自己,成了無根的浮木,隨波逐流。

即想揚名立萬封侯拜將,也擔心遭受報復。

自己終究是張遼舊部,在葉縣、宛口戰場時,手裡染了許多漢軍、府兵的血。

毌丘興有自己的憂慮,還能付諸於行動去解決,並說出來。

自己的憂慮、心事,卻無處解決,不敢宣揚於人。

兩人各有心事,他們的心事能被田信一句話解決;可解決的代價就是會干擾原有既定的秩序、條例。會開一個壞頭,不利於長遠未來,並會滋生一系列相關的麻煩。

誰都想把子弟塞到南山學院去,誰都想封侯拜將光耀門楣。

可要遵守秩序,這是田信制定的秩序,田信本人尚且管住手腳,不去特事特辦的搞特殊;同等條件下,南山學院相關的教授、國子監、欽天監衙署、官吏,自然會管住手腳。

田信不敢幹的事情……他們誰敢去幹,逮住自有嚴懲。

正是北府事業的極大上升期,幾乎如同質變……這種關鍵時刻裡,誰敢給自己找事?

在這個北府事業的質變期間,田信更不敢鬆懈。

過去半年時間裡,府兵、漢軍‘東西夾擊’的戰術配合的很好,不費一兵一卒就迫降了魏國君臣、雒陽周邊的守軍;這是個極大的軍事勝利,自然需要目前朝廷執政的丞相來做戰後封賞。

封賞,是丞相要做的事情;語言可以騙人,用刀子分割給出的肉……是騙不了人的。

而自己呢,要在朝廷遷回東都雒陽時,要重新規劃朝中公卿職務,以達到平穩過渡的目的。

朝廷內的職權,最近六部尚書的權位越發的高隆;尚書的權力不是無中生出的,掠奪於九卿各司,或者跟九卿衙署存在重合部分。

有職權重疊,責任劃分不清的現象,現在時間斷,彼此有分寸;可沒有形成制度性的職權責任分割,所以不做處理,今後一定會出現混淆。

要解決這個問題,要麼繼續增加尚書檯的權柄,如將大司農府併入戶部,廷尉府併入刑部;再要麼把六部尚書的職權一步削到底,恢復正卿總領一部事務的舊有局面。

如果這樣的話,六部尚書會衰退、變爲大朙六科官一個性質的機構。

負責審查對應的各部公文往來,以及政策施行與否。

換言之,如果這麼改的話,今後諸卿的權位會進一步提高;各卿在所管衙署施政的時候,每一道佈政公文都要送到尚書檯,進行復議。

比如未來的大司農卿總管國庫度支,他的行政命令要經過戶部尚書的附議後,纔是合法的政令。

以前自己陳公國的六部尚書,再到爲管理夏州設立的六部卿……純屬於閉門造車,就算有失誤,因體量小影響範圍小,也就能快速調整、糾正。

不管禮部尚書、還是自己的式部卿,爭奪的都是原來太常卿衙署的職權。

漢六部尚書裡,唯一沒有向外掠奪職權的是吏部尚書……因爲尚書檯的發展過程裡,就建立在人事任命、官員選拔這一基礎上的。

沒有任何的權力是無中生有的,權力只會分割,不可能平白無故產生。

尚書檯發展的過程裡,被掠奪的是三公插手朝政的人事任命權。

先秦、前漢與後漢的三公,是有本質區別的。

三公,先秦、前漢,本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執政。

後漢一朝被持續削弱,成了朝堂擺設、吉祥物。

現在有必要制度性的恢復這種總領朝政的職位,只有進一步放權,才能把權責綁死。

否則手裡握着閹割的權柄,這幫人會旁敲側擊的亂作爲,或無作爲,以避免擔責任。

可執政的名字要改,不能是承上啓下、相助治國的丞相,也不應該是司徒、司空、司馬這類有偏向性的三公名稱。

改丞相爲總理,就能從名與器兩個方面做出限制。

一個朝政總理,自然不能去抓監察權力,以及軍權;總理的副手,自然是助理。

總理之下是各部正卿,其中監察、司法權歸入御史大夫掌管;軍權獨立。

丞相去做總理,有廖立、李嚴、張溫三個人輪流擔任御史大夫,自己抓軍權;那朝政大局就穩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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