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縣府立刻公佈今歲入冬備盜的相關事宜,同時也委託祖舉負責向本地鄉紳籌備相關經費,用以添置兵甲、馬匹和糧草。祖家莊是軍事世家,原本就儲備了一批相當可觀的兵甲、馬匹,只是這次規模非比往常,需要的物資自然少不了。正因爲如此,在籌備到足夠經費之後,便要採集良鐵、招募鐵匠加以鑄造兵甲。
往年入冬備盜,由縣府發起,各鄉、亭豪紳支持,縣府下撥一部分錢糧,而另外的大部分則倚靠豪紳的捐助。錢與糧大體上並不是用來購置兵甲,而是當做獎勵分發給所有響應備盜的民壯,畢竟這年頭真正將道義的只有那些有一定經濟條件或者曾經有一定經濟條件的人,廣大下層的平民百姓,無非還是圖一日兩餐溫飽。重賞之下方纔能吊起大家的積極性,甚至一些窮苦人家,一家數口,就盼着備盜期間領一份功勞錢糧來過年關。
今年備盜籌備比往年還算晚上一段時間,但令支縣鬧出那麼大的胡賊動靜,着實讓許多人擔心了一把。縣府的告示一出,多少讓一些大戶人家安心了一些。想必每年捐贈的錢糧,捐贈多少能博得一份名譽,要是讓盜賊、胡人給劫走了,指不準損失會有多大。
陳縣君是名義上的備盜發起人,往年則多是由本縣幾個豪族輪流主持詳細事務。
去年已經由祖家出面主持過備盜,但今年情況特殊,祖舉在與陳縣君商議之後,表示今歲備盜事務也應由祖家來受累。
關於向各鄉各亭籌備捐贈物資之事,祖家一如往常輕車熟路的來安排,分派族中幾位還算有頭有臉的叔伯到各大姓家中登門拜訪。而採集鐵石、冶煉兵甲之事,因爲往常幾乎很少涉及,故而是曾專門進行一番商討和計劃。
在這件事上,祖昭並沒有過多的插嘴,只是提供了一個新型甲冑的鍛造方式。他決定一改傳統的鎖甲、鱗甲、鐺甲等製作工藝繁複並且防禦能力並不理想的甲具,而是採用更爲先進、製作方式更爲簡單的板甲。不過他早就料到鑄造護甲肯定有諸多限制,此次招募義兵,所缺的還是兵器,盔甲等物必然不會普及到普通義兵身上。
之所以還是在這個時候提出板甲的鍛造設計,畢竟這種新型的甲冑還需要一段時間實踐檢驗,方纔能使之更爲成熟實用。畢竟祖昭他自己不是太懂鍛造,對板甲也只是一個概念上的認識,具體還需要慢慢摸索。
祖舉考慮到鑄造甲冑數量有限,於是並沒有太考究祖昭提供的板甲設計,完全交由祖昭來負責處理鑄甲一事。至於鍛造兵刃,祖家莊本就有幾位鐵匠,則以本莊鐵匠爲主,招募而來的鐵匠爲輔,限期一個月內時間鑄造三百把各式兵刃。
同樣在這天下午,祖昭還專程去了一趟安陽亭,邀請張家兄弟二人出來商談招募義兵之事。張遠、張預兩兄弟畢竟是參與過令支縣討賊之事,平日裡也都經常相聚西河橋練馬,絕對可以算作是自己人。哪怕張遠、張預兩兄弟在性子上各有一些浮躁,但總是能辦實事。
安陽亭張家同是大戶人家,早上在聽說縣府公佈今年備盜消息後,張家上下也少不了爲這件事操心。大戶人家有時候擔心的不是捐贈多少,更重要的是如何維護大戶人家的顏面,此等每年縣中大事,各豪族士紳都會拋頭露面,豈能不辦得更體面一些。
祖昭來到西河橋鎮子上,於往日經常喝酒的酒肆跟張遠、張預兩兄弟碰了面,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同行的還有一位張家宗親,按輩分是張遠的叔叔。見面後一番介紹,才知道對方名叫張奇,是張家直系三房的長子,往日在家族中打理一些馬場、賬務之類的事務,還是一個有話語權的張家長輩。
張奇的年齡比祖昭年長約有十來歲,不過他卻知道祖昭是祖家大公子,因此也不敢當着面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來。彼此落座之後,先飲了一杯溫酒,這才談起正事。
“聽聞大公子剛纔郡裡回來,傳聞劉太守不幸蒙難,不知眼下郡府可是什麼情形?”張奇此番前來,就是奉家族長輩之命,來找祖昭打探了一下郡府到底亂成什麼樣子,以及郡府之亂與今歲備盜是否有什麼特殊關聯。
“如今太守大人蒙難,孫長史也不幸傷重不治,郡府亂得不成樣子,暫由南部都尉代理軍務,平剛縣縣府代理政務。只是,前景不容樂觀。因爲此次行刺郡府的刺客,與之前令支縣賊患同出一路。”祖昭沒打算把文丑的話說出來,畢竟文丑是信任自己,方纔暗中提示,若是把這話傳得太廣,恐怕會引起郡中的更加混亂。
“三叔,早先我跟阿預同往令支縣,那幫賊子有備而來,又兼之勾結胡人,勢必是要鬧出一場大動靜,若非祖公子與我等先行破之,只怕後果不堪設想。總之,現在郡府又出了如此慘事,不用多想,這夥賊人接下來又會有更大的動作。”張遠附和着祖昭的話說道。
“原來如此……”張奇一副若有所思之態,緩緩點了點頭。
“此次邀文義兄前來,正是爲了商討如何應對郡中即將發生的變局。郡內之賊或許無妨,但境外胡人則不得不防。”祖昭鄭重其事的說道。
聽完祖昭的話,張奇不是愚笨之人,心中當然是明白祖昭內在的意思。
他年紀雖然比祖昭大,但到底是正值年輕力盛的階段,同樣懷有幾分“幹大事”的野心。哪怕他對眼下郡內發生的情況遠遠沒有祖昭瞭解的那麼透徹和洞悉,然而單憑自己的預感,也深知此次就是一次“幹大事”的絕佳時機。
“祖公子,聽聞此次縣府公佈今歲備盜,與以往大有不同。貴莊似乎正在爲此事籌備更多的兵甲,不知是否屬實?”張奇試探的問道。
鑄造兵甲之事如今還沒有正式對外公佈,不過祖家已經開始四處招募工匠並採集良鐵,這個消息多多少少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畢竟私鑄兵器是極大的事情,換作早些年,那絕對能引起州府乃至朝廷的重視。好在此次由縣府出面打了一個頭,再加上郡府發生如此重大的事故,招募義兵加強今歲備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是因此次事故重大,再者縣庫連連失修,故陳縣君委託我等祖家代爲修鑄一部分兵器。今歲備盜,需民壯甚多,兵器怕是不夠盡用。而備盜之後,所剩兵刃,盡歸縣庫。”不管張奇是什麼意思,祖昭依舊還是保持着幾分警惕,不願過多言論,尤其涉及到留人口實之事,自然而然要更加慎重三分。
張奇緩緩點了點頭,臉色有幾分淡笑,對祖昭這樣的回答多有不滿。
“那此次祖公子專程前來,想必不是爲了籌募錢糧一事,具體需要我們安陽亭做些什麼?”他索性把話說的更直接明朗一些。
“畢竟今歲備盜,與往常大有不同。早先在下與文義兄長、阿預兄弟同在西河橋練馬,也算是爲備盜一事提前做好準備。除此之外,之前前往令支縣討賊,文義兄長與阿預兄弟更是鼎力相助。故而,備盜之後如何調整本縣防務,在下是想專程與文義兄長商議一番。”
“祖公子意下如何?”張遠正聲問道。
“在下以爲,今歲備盜,至少需要募集八百餘壯士,方纔能戍衛縣鄰。”祖昭從容而言。
“八百餘人?需要如此之多?”不等張遠驚訝,張奇先聲奪人的詫異道。
“是啊,是啊,據說郡府守衛也才只有五百餘人,本郡各地邊軍合計不過兩千餘人。盧龍塞的駐軍怕是連兩千人都不到。”張預連忙跟着說道。
往年各縣備盜,無非是招募兩三百人即可,哪怕是胡賊猖獗,最多也就五百足矣。要知道,八百人的備盜隊伍甚至都可以主動出擊剿賊,而不是固守縣垣。除此之外,往年三五百人的備盜,一個月就需要消耗很多錢糧,現在人數翻倍,這錢糧又該從何而來?各大戶人家可不會心甘情願付出這麼多的捐贈。
“今時非比往日,連郡府都罹難,更何況我等邊境小縣?反正此次募集義士備盜,照例遵循往常,只要風頭一過,本縣亦可回覆舊制。可若是此次賊勢衆大,一旦遭遇,一切爲時過晚,所以我們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祖昭語氣篤定的說道。
“若是這麼說,倒也在情在理。”張遠緩緩點了點頭,他相信祖昭此次專程來找自己,又希望今歲備盜招募足夠八百人,肯定是有其道理。
“既然縣君大人已經同意,那眼下只要其他鄉鎮沒有異議,我安陽亭必然亦是全力支持的。”張奇語氣很緩慢的說道,給人的感覺放佛弦外有音。
“過幾日,我阿公會與陳縣君在縣府舉行今歲備盜的集會,藉機向全縣父老告知目前郡中情況,也好讓全縣父老能先有一個大致瞭解。希望文義兄長與安陽亭其他長輩們,屆時能到場參與。”祖昭又道。
“一定一定。”張遠、張奇、張預等人鄭重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