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節

整個會稽郡籠罩在一片悽愴冰冷的白色之中,自城頭到孫府,掛滿了招魂旗幡。

三月末的小雨,冷落清秋,竟是比晴天之時寒冷了不少,寒潮的冷風吹得江南人如被刀割過皮膚一般。

從城頭的士兵的盔甲,到孫府門口的家丁,個個全掛着孝。張昭和呂範作爲孫家的老人,也是全身麻衣,頭上也是孝帽,臉色悲愴的引着張鋒一行人。

不知是刻意還是什麼的,城裡安靜得有些嚇人,路上沒什麼人走動,客棧、酒樓全都大關門戶,唯一開着門又不是民宅的,只有衙門了。

張鋒也特意換了一身白衣,只不過跟孝服不同,白得象雪一般,立在一片麻黃之色中,更顯得特異不羣。

身後的黃忠和郝昭也是淺色服,沒有穿盔甲,不是來砍人的,那樣穿反而招人誤會。至於隨從,張鋒只帶了五十親兵。從進入江東地界起,自然有這邊的人保護。

但是有了上次遼東被人追得上天入地的經歷,使得張鋒這一次記得帶上了方天畫戟,這把從黃巾開始就一直陪伴着自己的武器。雖然保養得很好,但上面已經飲血太多,已經有一層如鍍了油一般的暗黃色,到處都是斑駁陸離的刻痕、小如米粒的切口。

到了孫府門口,親兵早早上前來牽住三人的馬匹,張鋒、張昭、呂範從馬上跳下來,一地的水漬濺了一身。

門口的兩個大大的白色燈籠上的黑色“奠”字觸目驚心,耳邊還能聽到被風聲傳來的隱隱約約的哭聲,加上蕭瑟壓抑的氣氛,彷彿置身於死城一般的心悸。

做了虧心事?

不不,我只是推薦了個人而已,跟我沒關係。

張鋒整整身裝,門口的家丁唱道:“許昌來使到!”

早已久候的孫靜作爲孫家除了國太、喬國老外唯一的長者,自然要當起管事的職責,忙帶着衆人上前,恭恭敬敬的一禮道:“靜有失遠迎,還望尊使恕罪。”

張鋒對演戲一點也不陌生,面帶愴色的說道:“中郎將大人不必多禮,鋒此次乃是遵丞相之命,弔唁伯符兄。只可憐伯符兄天縱英才,卻……”

聲音越來越悲傷,最後微不可聞,倒落下幾滴淚來,張昭、呂範都是孫策所招來,感情最深,被張鋒這麼一感染,都暗自垂淚不已。

連孫靜也有些哽咽,40歲的人保養得很好,面白短髯,但是從他身上也能感受到一股殺伐中洗禮留下的肅殺之氣:“貴使有心了。還請這邊。”

孫府中一座巨大的靈堂,在一進之口處建立,以竹爲骨,三面都鋪上厚厚的白布爲牆。正北面的供桌上放着孫策的靈牌,面前盡是瓜果之類的供品,一隻香爐上的香插得滿滿的。

一大堆人全身素白跪在靈堂左右,連頭也包裹在其中,見到張鋒一行人到來,連哭聲也小了很多。

張鋒除去鞋子,緩步而上,低着頭走到靈牌前,正準備叩拜,就聽見左邊一聲大喝:“賊子害我兄長性命,還敢來拜奠,莫非欺我江東無人耶?”

一人自地上跳起,轉身去拔守靈的士兵的佩劍,衝着張鋒就衝過來。

靈堂下的黃忠、郝昭紛紛拔劍,而張昭、呂範、孫靜等人,慌忙上前來扯住那人。

張鋒低喝一聲:“都與我住手!”

另一人碧眼紫髯,也從地上站起,對着張鋒深深一揖:“權拜見將軍,此是我三弟孫翊。此番兄長被害,傳言是徐州刺史授密令所爲,因此三弟失態,還請將軍見諒。”

話說得得體,禮節上也沒有任何問題。可是孫權小小年紀,就已經開始顯露出性格中不屈的一面來了,話裡的意思,就是說你張鋒指使陳登害了我大哥孫策。

一時間,靈堂裡的氣氛異常沉重,孫翊又變得暴怒起來,張、呂、孫三人居然都抱不住他,而一干人等的眼神都變得冷漠而敵視起來。

黃忠、郝昭已經歸鞘的劍又重新輕輕的,一節節的拔了出來。

如果處理不好,不說會不會兩家當場翻臉,而且這次出使的意義完全就不存在了,雖然孫權現在自顧不暇,曹操又何嘗不是分身無術?

“諸位聽某一言。”張鋒摸了摸眼睛,快速的眨了幾下,頓時就充滿了氳氤之氣。

“某與伯符兄雖然相識不長,且分屬對手,但卻彼此傾心仰慕,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曾記得張子綱出使許昌之時,伯符兄與某把酒言歡,由夜而晝。某怎會謀害伯符兄?這些,張子綱先生可作證。”

張紘雖然人在許昌,但是一封書信便可知張鋒言語真僞,而且張鋒此人名聲雖瘋,但是卻沒聽說過言而無信、信口開河的先例。

張鋒、孫策兩人都是以驍勇著稱,二人惺惺相惜倒也不是不可能。

衆人都將目光向周瑜看去,二人相交莫逆,如果張鋒撒謊周瑜肯定知道。

周瑜點頭。

這下連孫翊也安靜下來了。

我真是好口才!

張鋒還沒得意完,又跳一人,指着張鋒鼻子叫道:“即使不是你,陳登總是你的人!你又作何解釋?”

其人雖然也是一身素黃的孝服,全身除了兩手和赤着的兩隻白得發光的小腳全都裹得嚴嚴實實,然而寬大的孝服卻遮不住纖腰如弓,體形誘人。雙眼如杏,閃閃有神,只是含淚如梨花,讓人看了也會心疼。

應該就是香mm?

張鋒苦笑的雙手一攤:“元龍是曹操所任命之徐州太守,非是鋒的部屬,無須聽從某。而且孫氏一門忠勇,從文臺公始個個勇武不凡,殺得了伯符兄,還能將孫氏一門戳盡?但凡有孫氏一人,江東即屹立不倒。鋒雖愚魯,卻不會爲這不智之事。”

這馬屁拍得孫氏一門個個臉上有光,孫翊也默然將劍又還給那士兵,不發一言對着張鋒拱了拱手,算是賠罪。

由始自終,喬國丈、吳國太都無置一詞,看來是對張鋒還是有意見,任着孫翊在這裡鬧騰。

不過現在二人都站起來對着張鋒賠罪,張昭、呂範等人更是說得痛心疾首,讓張鋒都不好意思,好象孫翊不鬧這一鬧倒是不應該一樣。

“伯符兄已入殮否?可容某一觀遺容?”

“將軍還請見諒。兄長已入殮,棺木已封。”孫權小小年紀便有大將之風,倒讓張鋒暗歎果然這江東幾十年的安定不是沒原因的。

張鋒爲孫策上了三柱香,祭了酒,然後在靈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念起悼文來:“嗚呼伯符,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烝嘗!吊君幼學,以交公瑾;仗義疏財,讓舍以民。吊君弱冠,萬里鵬摶;定建霸業,割據江南。吊君壯力,遠鎮巴丘;景升懷慮,討逆無憂。吊君丰度,佳配大喬;漢臣之婿,不愧當朝,吊君氣概,諫阻納質;始不垂翅,終能奮翼……”張鋒唸完,伏地大哭,淚水如泉涌,旁人看了不由得跟着一起大哭起來,一時間哭聲震天,孫翊更是哭得驚天動地,就連跟孫策一點交集也沒有的黃忠和郝昭都跟着抹眼淚。

這下沒人不相信張鋒的話了,張鋒如此交好孫策,又怎麼可能害死他?

孫權和周瑜二人一左一右的扶起張鋒,發現他居然軟綿綿沒有一絲氣力,哭得脫了力。當下大驚,忙命人安排處住,將張鋒好生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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