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心痛,許褚又何嘗不是如此,這些士卒,幾乎都是他親手一個一個的訓練出來的,在他們身上傾注的情感,根本不是常人能夠想象得到的,他已經在拼命的殺了,只是一個人的力量再強,對於戰場來說總是太小了。
更何況,他們所面對着的還是那些已經瘋了的鮮卑人,要知道,這些許褚親手訓練的士卒,戰力比之生長在草原上的鮮卑人來說也是絲毫不差,可如今,在數倍於敵的情況下,傷亡比例竟然仍舊高達二比一,可見之前那不短時間裡經歷了怎樣的戰事,兩百五六十人的減員,對於原本就只有兩千人數量的隊伍來說,已經是一個不小的損失了。
“傳令,讓所有人原地休整,一個時辰後,再行出發。”看了眼同樣黑着臉不說話的許褚,董卓嘆息完搖搖頭揮手下令道,神色之間,滿是頹然。
“主公不可。”霍然之間,許褚再又勸阻出聲,神色間帶着一絲急切,又隱隱有一抹猶疑,好似生怕董卓再次反對一樣,眼看董卓眼神掃來,許褚立即將頭垂下,聲音壓低出聲解釋道:“哀兵必勝,如今士卒雖然遭挫,然士氣尚在,而且胞澤死難,士卒心中正一口氣堵住亟待發泄,更何況鮮卑人中有膽略與主公敵對的在之前的戰鬥中已經死絕,剩下的那些皆是已喪膽之人不足爲懼,如今正是追殺鮮卑人的最佳時機,主公萬萬不可錯失!”
許褚說的聲音很低,卻足夠讓董卓聽的清楚,神情一怔,董卓眼中不由起了一抹詫異,對許褚,董卓雖然不能說百分之百的瞭解,可是有些事情,許褚卻很少會參與的,如今的許褚,實在是有點詭異了,不過,只是微微一細想,董卓心中就不得不承認,此時許褚所說,確是如此。
微一沉吟,董卓當即改口道:“傳令,讓受傷的士卒留下,再派五十人留下護衛,其餘人立即上馬追擊!”
許褚聽了大喜,低着的頭瞬間擡了起來,眼中滿是喜悅的開口大聲應了下來。
很快,隊伍就再次集合了起來,眼光所及,董卓就見到一個個士卒目光中悲痛、憤怒、不甘甚至是羞惱之色交雜閃爍,這些鮮卑人都是拓跋衍身邊的親衛,萬中無一千挑萬選而出的,可他們又比誰差了,要知道,即便是董卓軍中戰力最強的飛熊軍,不管是單兵還是團戰,都不是他們的對手,萬中挑一,不說別的,鮮卑人總共加起來有那麼多人嗎,而若是以如今董卓麾下勢力中的總人口來算的話,他們這支數千不足萬人的隊伍,那纔可以說是真正的一萬人中挑選一個了。
可是如今,他們在與鮮卑人正面的對戰中竟然輸了,兩千對一百多人,最後他們的傷亡反而還要比鮮卑人更大,這讓一直以來驕傲十足的他們如何能夠接受。
董卓本沒有想說些什麼,不過看着士卒此時的樣子,董卓知道自己若是真的不說些什麼的話,心中實難得安,思慮片刻,董卓臉上原本淡然的神色瞬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鄭重,隨即厲聲喝道:“我知道你們心中有着不甘,可你們要知道,敗了,就是敗了,任何的藉口理由,都不過是弱者纔有的行徑,你們告訴我,你們是弱者嗎!”
四下一片沉寂,有人眼露迷茫不知所措,有人神色呆滯失神不覺,也有人意志堅定淡然如常,只是面對董卓的反問,卻沒有一個人出聲回答,董卓對此卻好似絲毫不感到意外一樣,用力深吸了一口氣後,董卓的語氣忽然低了下來:
“失敗了並不可怕,也不可恥,一個人的成敗,不是看他能夠比他人強還是弱的,由古自今,王朝無數次更迭之中,就從來沒有一支可以百戰百勝的隊伍存在,今天你們輸了,那就找出你們爲什麼輸了的原因,然後去征服他!”
“百戰百勝,那是建立在知己知彼的基礎之上的,一個隊伍想要強大,那他就必須知道自己身上的弱點在哪裡,優勢又在哪裡,只有這樣,他才能在戰爭之中將自己較弱的地方遮掩起來,而將自身的優勢極致發揮,甚至是超常發揮!”
“同樣的,在知己的同時,你們還必須要知彼,敵人的強弱優劣各在什麼地方,戰爭之中你們如何做才能以最小的損失換來最大的成果,而對鮮卑人你們又知道多少,連基本的知彼都沒有能做到,今天的事也算在意料之中!”
微微一頓後,董卓接着說道:“作爲遊牧,鮮卑人的強悍是毋庸置疑的,打小就是在馬背上生長起來的他們,體力耐力要遠比你們更好,雖然同樣的是疲軍,身陷必死之地的他們在瘋狂之下,所能有的破壞力要遠比你們來的要大,如此局面下與其硬憾,想要完好無損的保全下來根本就沒有可能,能有這樣的戰果,本相已經爲你們感到驕傲了!”
雖然明知道董卓是在安慰他們,所有人就閃爍起了感激之色,心神迴歸,不屈的鬥志也緊隨着回到了他們身上,這讓一直關注着他們的董卓見了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隨即出聲暴喝道:“爲了那些死難的胞澤,誓殺鮮卑!”
“誓殺鮮卑,誓殺鮮卑!”
“誓殺鮮卑,誓殺鮮卑!”
狂暴的呼嘯聲瞬間響起,席捲了整個隊伍,而且隨着一聲聲咬牙切齒滿帶仇恨的呼喝,士卒的情緒徹底被調動了起來,很快一個個就好似打了雞血一樣,激動中帶着一抹嗜血的殺意,直衝霄際。
“出發。”將刀一揮,董卓一馬當先奔馳了出去,許褚見了微不可查的咧咧嘴似是笑了一下,隨即緊跟而上。
夜色漸起,不過春末夏初之際,夜空中的星星也格外的繁多與閃亮,視線雖然受阻,卻也勉強能夠模糊看到一些,董卓在前,許褚稍後,一千多士卒緊隨,隊伍絲毫不停歇,安靜又快速的驅馬疾奔着,不過半個時辰後,他們一行人就再次追擊上了鮮卑人的隊伍,而這一次,正猶如之前許褚所說的那樣,這些早就有些被嚇破膽了的鮮卑人根本就連抵擋也不抵擋,任由董卓帶人在他們之中衝擊廝殺,而他們除了狂叫就是狂逃,一個個恨不能肋插雙翅直接飛逃掉。
兩刻鐘後,四百餘個鮮卑人終於被斬殺了乾淨,因爲鮮卑人只顧忙着逃奔,四百餘個人竟然連綿了十數裡的距離,整條道路上,一具具屍體被雜亂的丟棄着,分屬敵我,董卓可沒有心思爲他們浪費時間。
“主公,找到拓跋衍了。”驀然之間,一聲驚叫聲忽然從隊伍的後方傳了過來,董卓一怔,隨即眼中露出一抹嘲弄與可憐,不過他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一兜馬頭,很快向着聲音傳出的地方奔了過去。
“主公你看。”見董卓趕來,幾個找到拓跋衍屍身的人頓時驚喜的迎了上來,董卓走近後幾人立即側身讓出一條道路,其中一人伸手指向一處地方對着董卓說道。
“可憐一代人傑,最後竟落得個如此下場,可惜了。”走到近前,董卓頓時拿眼盯在拓跋衍的身體上,良久忽然長長出了一口氣,頗是有點淒涼的感嘆出聲。
也難怪董卓這般,想他拓跋衍,草原之上縱橫一世,雖然說沒有檀石槐那般才略,也沒有如今鮮卑人中最大的幾部勢大,也確實當得起董卓一句人傑之稱,只是如今,就只能看到其一人被孤零零的丟棄在這道路邊上的灌木之中,怎能不讓董卓心生感慨。
眼前的場景,不用想董卓也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這批人在碰到董卓軍之前的時候他們就曾有打算將拓跋衍拋棄掉,不過後來衝上去的那一百多個士卒當即就震撼到了他們,是以幾人合力,咬着牙將拓跋衍硬是也帶上了,不過誰也沒有想到董卓會帶人連夜追趕他們,措手不及下爲了逃命,誰還管得了一個已經死了的拓跋衍,於是,拓跋衍就悲劇了,沒了人護衛不說,還被這些個他之前依靠的心腹親衛給生生拋卻了,董卓甚至在想,不知道如果今天這種事情發生在他這邊,自己會不會也如同拓跋衍一樣被人毫不留戀的丟棄掉。
“頭梟了,身子讓士卒好生埋葬了。”不知是過了多久,戰場已然被士卒打掃完畢,畢竟是人數不多,再加上鮮卑人逃竄的太急,根本就沒有準備下多少的糧食等物資,清理戰場根本用不了多少時間,回過神來後,董卓當即下令道。
“諾。”士卒應下,歡天喜地的去了,雖然拓跋衍已死,能夠梟了他的人頭也是件讓人能夠誇耀的事情。
掃了眼忙碌漸停的士卒,董卓轉而將頭扭向許褚那邊,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眸子中散逸着一種讓人摸不清楚的意味,隨即低聲輕道:“士卒疲憊,仲康,這一次是否能讓他們停下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