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正如北方的冬特別冷一樣,北方的春總是來得姍姍,因爲不大通風,山谷中的氣溫還稍顯好上一些,山谷兩側,就顯得有些嚴寒了,寒風冷冽,陰寒透骨,在空中迴旋間,嗚咽呼嘯。高處,放眼看時,皆是被大片大片的枯黃覆蓋着,更顯蕭瑟。
“將軍,敵人已經全部進入谷中了,我們是不是可以行動了?”在鮑忠大軍全部進入山谷後,山谷兩側的一處地方忽然動了下,而後一個聲音被壓抑的極低,悄然傳出。
這是一個背風的小坳中,幾根枯木被狠狠的定在山石中,枯木上的老皮早已被削掉,只留下光滑的枝幹撐着,上面被蓋了厚厚的一層枯草落葉,若非是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絲毫破綻,幾人匍匐趴在冰涼的石頭上,一動不動。
“再等等。”話音落下,便再無聲息,好似剛剛這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如此很快又是半個時辰走過,山谷中鮑忠士卒的身形終於緩緩的消失在山谷深處,一道身影驟然竄起,一邊用力搓着手一邊不停的用嘴呵着熱氣:“將軍,這天也太冷了,真不知道這幾日,我們是怎麼熬過來的。”
“行了,別亂轉了,都已經凍了這麼久,還在乎這點冷嗎?”一直被叫做將軍的人總算再次開口,一擡頭,赫然一副北地漢子獨有的粗獷直入眼簾,再細細一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董卓帳下舊將——徐榮。
說起來,徐榮帶兵出現在這裡,很是有些不可思議。
他本是應該依令帶兵在汜水屯守的,能夠出現在這裡,只是因爲當日郭嘉下令時,多出的那一句“可相機而動”的命令,這一條,是董卓出於對徐榮的信任,強烈要求郭嘉道出的,這樣的命令,別說只是出現在一個徐榮身上,就算是當年的衛、霍,武帝也從來沒有下達過這樣的命令,一個帝王,尤其是一個志存高遠的帝王,根本不可能會這樣做,也就出了董卓這麼個怪胎敢這樣做,難怪當日郭嘉在說這條的時候,滿臉的不情願。
相機而動,說的簡單,其實就是讓將領獨立決斷了,縱觀中國兩千年曆史,爲將者最多也只敢說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已,可這樣最終所要直面的,是君王的怒火,以及猜忌,若是運氣差點,就是一個抄家滅族的滔天之罪,而似徐榮這樣,卻等於是戰未起,已披上了一塊免死詔令。
徐榮的才幹毋庸置疑,在他一趕到達汜水關,就開始對周遭的地形進行研究,很快就做出了分兵滎陽的決定。想到就做,徐榮將樊稠、李蒙、王方三人留在汜水,任樊稠爲將,將大軍留下三萬,他自己則與胡軫另帶兩萬士卒奔赴滎陽。
滎陽西北爲河陰,正東方向又有滎澤,二地中河陰北靠廣武山,是爲易守難攻之地,而且此處偏遠,並不是敵人進攻的最佳方向,與其相比,正東方向的滎澤就首當其衝,是以在達到滎陽後徐榮再次分兵,將胡軫並一萬兵馬留下,他則將剩下的一萬人分了一千五百人屯守河陰,最後才帶着餘下的士卒去了滎澤。
戰場,在不知不覺中已向前推進了百多裡地,對此孫堅根本毫無所知,鮑忠也同樣如此。
黃河舊地河牀處,再向東不遠的地方,是一個不算巍峨的連綿羣山,而這山谷,就坐落在其中,
山谷狹長,有着數十里之遙,而且數人難以並列行進,是以當地人將之稱爲獨龍谷,谷的兩邊坡勢陡峭,難以攀登,若純以險惡而論,也確實無愧於一個獨字。
“告訴谷口的弟兄,讓他們再等半個時辰後再動手。”沉吟一下,徐榮對着身邊的親衛低聲吩咐道。
“諾。”親衛應下,急急傳令去了,旁邊先前開口的那人頓時再次大聲嚷嚷道:“敵人打此經過已有半個時辰了,將軍你這是不是太過小心了些?”
“越到最後,就越不能鬆懈,若只是因爲這麼一點事情而暴露了,那我們之前所受的苦豈不是白白吃了?”與這人想法的,不在少數,一句話說完後,十數雙眼睛登時瞪了過來,徐榮見了只好出聲安撫道。
“末將明白了。”漢子名叫楊暨,乃是滎陽本地人,是徐榮在接管了滎陽之後,投奔而來的,因其出身貧寒,只是識得很少的幾個字,反而因爲常年勞作,練就了一身好力氣,黃巾之亂時,也曾帶着鄉勇憤而抗擊,以勇力卓稱。
見楊暨上道兒,徐榮心中頓時大喜,他原本有意將其栽培爲自己的得力助手,此時見他莽而不失謙恭,心中喜意更甚。
“走,我們也趕快跟上。”說完,徐榮便當望着山谷的另一頭先大步追了上去。
徐榮身邊跟着的人很少,只有不到百人,行進的速度比起鮑忠的大軍不知要快了多少,很快,鮑忠的士卒就再次映入眼簾,一行人悄然尾隨,一直到臨近正午時,徐榮一行人才趕到了大軍埋伏的地點——乃谷中唯一的一處開闊地。
熟悉葫蘆的人都知道,葫蘆的模樣是兩頭肚大,中間連接的地方很細,這谷中的情況卻與此恰恰相反,山谷兩端,狹窄難以通過,而幾乎是在整條山谷的正中心處,一塊天然的平地豁然出現,正好給人休整提供了地方。
“原本想逮條大魚的,沒想到孫堅沒有碰到,竟然半道竄出個蝦米,真可惜了我這一番佈置。”看着下面呼喝着埋鍋造飯的鮑忠軍,徐榮心中微微有些可惜,這次設伏,他可是帶了足足七千人,原本是想要一戰將孫堅擊垮的,只是意外,真的是無處不在。
“將軍,動手吧。”楊暨神情雀躍,頗有些按耐不住,壓低着聲音滿是希冀的望着徐榮道。
“好。”擡頭看看天際,徐榮暗自估摸了一下時間,而後霍然起身:“點狼煙,封鎖山谷。”
“點狼煙……”轟然間,一聲長嘯乍然響起,尖銳的嚎吼聲在這一刻甚至蓋過了谷中喧鬧的鮑忠大軍,底下的士卒吃了一嚇,驚愕的仰頭相望,然而,還不待他們有所反應,山谷上方已然再起了變化。
看着下方震驚的士卒,徐榮的聲音再次冷冷的響了起來,嘴角處扯出一抹殘酷的笑容:“擂鼓,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