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之際,明侯府初立,制度還不夠完善,各方面有些籠統,處理事務也不夠效率,事務自然也就變得多了起來。
今日軍事會議,明日南書房就把牧景拉去商討政務。
忙得腳跟都不着地。
但是這樣的忙碌是踏實的,因爲在這樣的忙碌之下,明侯府今歲所取得的成就也就一一的呈現在了牧景面前,讓他頗有些安慰之意。
當初突圍關中,九死一生,可以說是有今天未必有明天,那是何等的忐忑,南下之後,爲了取得一個休養生息的地盤,不顧牧軍將士的疲倦,亦然入漢中。
一場場大戰,一次次算計。
如今也算是終得所願。
有漢中這地方休養生息,牧景的心纔算是踏實,最少他已經不是無根浮萍了。
這樣踏實的日子之下,新歲如期而至。
初平三年。
這是當今天子登基的第三個年頭,也是代表漢室已經開始進入一個諸侯割據的時代。
年初五日,乃是牧景親自勘定的休沐。
各部衙門,除非值勤官吏,其餘官吏,皆有五日休沐假日,可等開歲初五之後,纔開始點卯。
其實這時代朝廷對於新歲雖然沒有什麼明文規定,但是也有罷朝一段時日,等待新歲之後,纔會上朝的,只是亂世之下,大家抓緊實力發展,並不是很在意。
可牧景不一樣。
勞逸結合,方爲上道。
他可不想明侯府的官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敬業,這是做不到的事情,他也不會去強求,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要休息。
順便他也給自己放了一個假期。
景平小院之中頗爲熱鬧。
“這是什麼啊?”
“我看出來了,這是夫人的字!”
“爲什麼不是君侯的?”
“小聲告訴你,君侯那字,可見不得人的,夫人常說,君侯之字,如三歲孩童!”
“……”
正門上,牧景在貼對聯。
這個時代本無對聯。
可牧景來了,就出現了對聯。
圖一個興慶而已。
“四寶叔,再高點!”幾個景平小院的護衛扶持之下,牧景親登木梯,貼上了這經過蔡琰手寫出來的對聯。
很簡單對聯。
橫聯是:萬事如意。
左聯是:福照家門萬事興。
右聯是:喜居寶地千年旺。
在這個時代的文化來說,這就是簡單直白的句子,卻徒添起歡喜之氣,聽了讓很多人都舒服。
“昭姬姐姐,這是你寫的嗎,咯咯,這可不是你的文采啊?”張寧站在旁邊,看着牧景爬上爬山,像一個小孩子般的鬧騰,冰凍的容顏忽然之間的就綻開了,笑容如畫。
“夫君口述,我親自寫的!”
蔡琰捂嘴輕笑:“夫君說這是對聯,用來迎新歲,開始讀之時,的確有些感覺過於直白,可後來唸叨一下,卻頗感涵義。
“姐姐你也太慣着他了!”
張寧很少看到這麼肆意的牧景,心中壓抑的一口怨氣卻在的銷聲匿跡,對於蔡琰,她沒有好抱怨的,對於自己和牧景,她只是怨恨命而已。
“幽姬妹妹,你不也慣着他嗎?”
蔡琰若有深意的說道。
張寧頓時鬧了一個滿臉紅。
“四寶叔,扶住了,我再貼一個!”牧景在喊着,下面的丫鬟小廝在叫着,聽起來都是女聲嘰嘰喳喳,時不時還傳來了幾句當家夫人的吆喝。
景平小院看起來本是陰盛陽虛,牧家本就人丁不旺,牧山戰死之後,牧家爺們,就剩下牧景一人了,其實牧氏還是有些族人的,牧氏名揚天下之後,倒是有人找上門來了。
只是當年這些族人關係都已經差了好些輩分,牧山還在意這一份宗族之情,大部分都被牧山安排在了南陽,絕不給他們來京城騷擾自己的機會。
牧景南下之後,也少有聯繫。
不過景平小院還是有一個老管家,姓牧,算是牧氏老族人了,如果按輩分,算是牧景祖父這一輩了,叫牧四寶,已經有六旬了,不夠牧景一般叫他四寶叔,就四寶爺爺,就怕牧四寶受不住啊。
這算是牧景唯一認可的族人。
他們之間的相遇倒是有些戲劇性,這老人家當年在牧家村被官府一把火燒掉之後,逃出來僅存不多的倖存者,他倒是逃進了漢中,在上庸討生活,過來不是很好,爲長工佃戶。
打上庸的時候,他兩個兒子都參加了上庸兵馬對牧軍的抵抗,被俘虜了,最後成爲了牧軍將士。
這老漢當初意爲兒子死了,鬧着收屍,鬧到了軍營,那叫一個大無畏,寧死也要爲兒子收屍,這氣骨倒是引起了牧軍將士不少兒郎的共鳴。
畢竟征戰沙場,生死難料,亂世之中,人命卑賤,戰死之後,能有人冒着刀斧加身的危險爲自己收屍,此乃大義也。
所以引出了牧景。
牧景對着倔老頭也頗爲有興趣,聊談之下,才問出了來歷,同爲本根生,自當相關照。
牧四寶的兩個兒子他見過,也勉勵了一番,倒是有意想要讓他們退役,畢竟牧四寶也是牧景少有人可的主人,可這兩個牧氏子弟也算是有志氣,想要憑藉掌中武器,手中弓箭,博取一個前程的人。
這樣的人,牧景倒不是很在意,在軍中討生活,生死富貴安天命,這不是他想要照顧就能照顧的,一行想要博取前程錦繡的人,是要拼命的。
但是這牧四寶,牧景倒是在意起來了,他本意是想要給他一個富家翁的生活,有幾畝田地,衣食無憂。
但是這牧四寶倔。
無功不受祿,骨氣之強,讓這個時代無數人都汗顏起來了。
景平小院落成之後,牧家需要一個管家,牧景向來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明侯府歸明侯府,景平小院歸景平小院,明侯府代表的是一個團體,一個制度。
景平小院是他的家。
家事不寧,國事如何能安,蔡琰爲夫人可管內,可一些外面的小事,需要有人應對,這個人選也很重要,知根知底,還要同宗同心,牧景向來想去,唯牧四寶。
他就請了牧四寶來當管家。
“夫君,歇歇吧!”蔡琰上來,掏出手帕,爲他抹去額頭了汗珠子,今本是新歲第一日,忙碌了一天的牧景頗爲興奮。
“夫人,給家裡的人發紅包沒有!”
這也是牧景發明的,紅紅火火過大年,當然要給人發紅包。
“已經按照夫君所說,封了賞賜!”
蔡琰爲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有些心疼牧景的疲勞:“此些小事,夫君何必親力親爲,夫君日理萬機,這些事情,交給四寶叔他們便可了!”
“這不一樣!”牧景擡頭,看着正門上的對聯,看着府邸裡面忙碌的身影,道:“這是家,我們的家,需要自己親手去做的事情,纔會有家的味道!”
莫名其妙的來到這時代。
他是獨孤的。
他知道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他即使入局了,卻一直感覺自己的是一個時代的排斥者,被排斥在這個時代之外。
他一直渴望一個家。
父親牧山還在,有父親的地方就是家。
現在,有蔡琰在,有張寧在了地方,就是他牧景的家,爲了守護這個家,他可以付出一切的代價,哪怕把這個天下殺的白骨累累如泰山,他也不在乎。
“對了,昭姬,老爺子呢?”
牧景這時候突然好像一個小老鼠般左右而顧,目光猥瑣的想要找一道身影,卻找不到。
“父親今日和幾個漢中大儒去青梅煮酒了!”
蔡琰捂着小嘴嘿嘿笑着,她對牧景和蔡邕之間的相處關係想想都笑,按道理蔡邕爲牧氏臣,牧景也未必如要如此恭謹,可當今世上,孝道頗重,蔡邕算是當今世上,唯一一個牧景名正言順的長輩,又愛訓導人,可不管牧景是不是當今朝廷一等列侯的身份,說起來不留面子,自然也造成了牧景對他有些害怕。
“他這樣的老腐儒,還能交際?”牧景頗爲意外。
這時候青梅煮酒談論大事,可不是的交際嗎?
以他對蔡邕那老傢伙的瞭解。
他可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漢中即使有些儒者,也難以入他的眼眸啊,這倒是讓牧景頗爲意外。
“父親如今添爲鴻都門學的祭酒,年前鴻都門學已經修建起來了,待今年開年之後,可招生入學,他自然需要有人幫助,共振儒學之道!”
蔡琰提醒說道。
爲什麼說是提醒,是因爲蔡琰知道,牧景重建鴻都門學,可不是爲了給儒家提供學社的,儒家學社,遍佈天下,這方爲儒學興盛之道。
而蔡邕本事儒家大賢,一生都在傳承儒學。
兩人雖然都在爲鴻都門學而建立,可他們的目標是不一樣的,牧景想要的鴻都門學,是一所即使蔡琰也無法說清楚的學府。
蔡琰倒是聽牧景描述過,在她的感覺之中,牧景想要的是一個百家爭鳴的地方,而不是儒家獨尊的地方。
這本就和蔡邕背道而向了。
“這老爺子是想要和我掰手腕啊!”牧景頓時笑了:“也好,不刺激一下他,這老傢伙藏拙,這麼多本事,一點都不用出來,豈不是枉費了我一番心思!”
他就知道這老爺子不會這麼順利的幫他的。
但是他無懼。
很多事情要經得起考驗,才能守得住,學術也一樣,儒學獨尊,是時代性,可百家爭鳴,未必不能出現,人定勝天,他能開闢出一個不一樣的學術環境的。
“哼!”
張寧嫋嫋而來,手中不經意還端着一杯茶,遞給牧景的手法都是隨意的,而牧景也很隨意的從她手中接過來,他們之間的熟悉,彷彿成爲了一種很隨意很隨意的感覺,讓蔡琰看了都有些嫉妒。
只聽到張寧道:“你莫要小看了蔡祭酒的本事了,小心陰溝裡面翻船,被老爺子吊打,那可就丟了你堂堂明侯的臉!”
“我還怕他?”
牧景嘴硬的說道:“我向來尊老愛幼,他既然想要和我掰掰手腕,我就讓他一隻手又何妨,到時候我讓他心悅誠服的成爲鴻都門學的祭酒!”
“說的輕巧!”
張寧撇撇嘴。
“我們走着瞧!”牧景不忿的說道。
休沐是一件好事,卻讓牧景顯得不太習慣了,大年初一,初二,這麼過來了,接下來的日子,卻有些無聊了,他們這些忙碌已經習慣的人,清閒下來,倒是渾身不自在。
特別是這個時代,溫飽都成爲了大問題,實在是不能奢求還有多少娛樂生活了。
正所謂窮則變,變則通。
既然沒事做,牧景就開始去找點事情做。
於是乎,在牧府的內宅,打開了這個時代的圍城之戰,國粹麻將,無論男女老幼,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幾歲孩童,皆然通殺。
牧景讓工匠做出來了大漢的第一幅麻將。
牧家的人開始了鬥戰大局。
“三條!”
偏殿之中,四方案桌上,竹蓆鋪地,四人落座,牧景完全是淺水淹死老水手,堂堂一個麻將大家,把麻將這東西帶到了這個時代的先驅者,已經連輸十把了,眼眸赤紅,一心想要翻本。
“吃,胡了!”
這時候居於他下家的人毫不猶豫的出手了:“勞煩,八百錢!”
蔡邕。
當今儒家大賢,本對這些博戲之物不感興趣,但是觀摩兩場之後,興致勃勃的下場了,在圍城的戰爭之中,他專克牧景。
“爹,你不用這麼狠吧!”牧景頓時眼睛發紅,臉色發黃了。
“賭場無父子啊!”
蔡邕一本正經的說道:“這話聽得耳熟吧,好像誰說的,老夫倒是忘記了!”
這是牧景剛剛把他們教會的時候說的,那時候的牧景,出手如有神,關鍵就他一人熟得規則,玩的那叫一個狠,還贏了蔡邕上萬錢。
這風水輪流轉,這不,蔡邕報仇了。
“這老頭子心眼太小了!”
牧景聞言,心憤,念念叨叨,又不敢說出口,頗爲心塞了。
坐在上家的張寧,和坐在對家的蔡琰,笑呵呵的看着兩人之間的博弈,這麻將是好東西,倒是也講心智的,她們就不如這兩個認記牌和鬥心的技巧了。
所以這圍城之戰,變成了牧景和蔡邕這一對翁婿之間的鬥爭。
“繼續!”
牧景是輸紅眼了,小金庫在流失,他可不甘心。
所謂賭徒是如何形成了。
就是如同今日的牧景。
一個休沐下來,一直到正月初六,開年結束,他足足輸給了蔡邕五萬錢,想想都捂着心口叫疼,那可都是他的小金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