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越騎將軍行轅之內,曹彰看着手中的書信,臉色越來越陰沉,忽然將書信往跪在自己案前的軍士身上狠狠砸去,怒罵道:“老三就這點出息?把一個小小的臨菑侯,看得比天還大?”那軍士見曹彰動怒,將腦袋俯得更低,不敢出聲分辨。曹彰又罵了幾句,纔將手一揮,道:“滾回冀州去,省得本將軍看着眼煩。”
那軍士聞言急忙磕了幾個頭,這才連滾帶爬地出帳而去。曹彰看着那軍士狼狽模樣,不由微微一笑,對旁邊一青年文士道:“你看,什麼樣子的人帶什麼樣的兵,子建一介腐儒,”說到此處,才發覺自己面前這人也是書生,當下改口道:“某壓根就不指望他能出兵相助,只要他不幫着老大背後我刀子就皆大歡喜了。”
那文士一身白衣,相貌俊美,神情怡然,淡淡一笑,不以爲意,上前將曹彰扔下的書信拾起,略微一看,淡淡道:“臨菑侯不願出兵南下廣平,魏郡,則壺關緊要,君侯還需再增派兵馬。”
曹彰不以爲然,道:“壺關天險,連接太行山麓,易守難攻,彼已有樑子虞萬餘精兵,固若金湯,先生不必多慮。”頓了一下,又問道:“倒是先生早先曾說的幾處奇兵,如今老三不出兵,宛城司馬也不見動靜,似乎都不見效用。”言下之意,甚爲輕蔑。
那文士微微一笑,道:“君侯行得是大事,所擔風險也大,成則王侯,敗則滅門,自然不是人人似君侯這般義無返顧。”說着將書信扔在曹彰面前案上,又道:“君侯不是早嚴令郝昭,周毅二將兵進河內麼?他二人可有動作?這樣心腹之人,尚且猶豫不決,何況他人乎?”
“你,”曹彰聞言臉色又變,拍案道:“某定不輕饒此二人。先生明日就隨某一起帶兵南下如何?若再等下去,只怕河內已經駐滿軍馬,再取之就不易了。”
白衣文士點了點頭,微微嘆息一聲,喃喃道:“吾原本計劃幾路大軍一併起事,不想這些人都貪圖安逸,不肯行險。司馬仲達素來狼子野心,此刻怎得如此安分?”
曹彰冷哼一聲,道:“此人和老三必然是兩廂觀望,若某取勝,必然乘勢而起,趁勢壯大實力。先生不是說還有兩處奇兵麼?何不一發說與某聽聽,看看都是什麼樣的人物。”
白衣文士淡淡一笑,道:“此二處兵馬,只怕也要君侯取有小勝,纔會出兵,不然沒人會押寶給一個快要斷頭的將軍身上。”
“就是隻有某一處軍馬,也能把子恆從皇帝的寶座上面拖下來。”曹彰冷眼看着那文士,沉聲道:“先生既然誠心與某合作,何以總是不肯坦誠相待?”白衣文士卻並不答話,只將手中羽扇微搖。曹彰見狀便又要發怒,卻聽帳前有軍士道:“稟將軍,朝廷賈太尉車駕已在轅門,求見將軍。”
白衣文士聞言,笑謂曹彰道:“說客至矣。”
“哼,別說他賈文和一人,便是滿朝文武皆至。某也不會善罷甘休。”曹彰揮手對那軍士道:“喚他進來。”說着有側首道:“先生可與某一起聽聽他有何遊說之語。”
那文士卻起身道:“將軍有客,吾不便在此,就請告辭。”說罷,不等曹彰答應與否,徑直出帳而去。曹彰看着他的背影,又用力將案几一拍,暗想,此人無禮甚矣,若不是還有幾分利用價值,早將其撕成兩半。
那白衣文士出帳之後,卻並未走遠,隱身於旁邊軍帳之側。不過多時,就見軍士引賈詡前來,遠遠聽見曹彰在帳中喚賈詡入內,卻將陳晟一人留在帳外。白衣文士這才顯出身來,走到陳晟身前,喊道:“陳大哥何以在此?”
陳晟原隨賈詡而來,在帳外等候勸說結果,不想卻有人呼喊自己,當下擡眼一看,卻是一白淨文士,面目熟悉,仔細一看,不由臉色大變,張口結舌道:“你,你怎麼也在此?”隨即又省悟道:“越騎將軍行事,是你所挑撥?”
“噓。”白衣文士神秘一笑,低聲道:“你這麼大聲嚷嚷,不怕裡面的人聽見。”說着微微向他一招手,道:“隨我來。”也不等陳晟答應與否,便自顧自走開。陳晟微微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默然跟在他身後而去。
那白衣文士在曹彰軍中似乎地位頗高,往來穿梭之際,竟然無一人敢上前阻攔。兩人走帶一處軍帳之前,白衣文士揮去外面守衛,將帳簾掀起,含笑道:“陳大哥請。”
陳晟邁步進帳,見裡面陳設簡陋,牀塌被褥,與普通士兵無異,不由心中一酸,轉頭道:“這便是你平日居住之處?”
“恩。”白衣文士走進帳內,笑道:“有何不妥嗎?”
“唉。”陳晟搖頭嘆息,道:“容兒,你一個女兒家,終日奔波在軍旅之間,總是多有不便的。也不怕別人識破你的身份?”
白衣文士忽然聲音一改,變作女兒聲,一邊將臉上幾縷短鬚扯下,一邊嬌笑道:“曹彰治軍嚴謹,軍領如山,沒有我的命令,這營帳之內,誰人敢進?這鬍鬚老是粘着也挺不舒服的。”待她將鬍鬚盡去,正是溫侯之女,呂容。
陳晟一邊打量帳中物什,一邊搖頭,又忽然問道:“高平那小子呢,不是你的長隨跟班麼?”
呂容又笑道:“陳大哥一直在魏主宮內當差,竟然不知道高大哥現在已經投身東吳軍中,職位只怕不在你之下。”
“哦?只有你一人在曹彰軍中?跟高平完婚在家相夫教子這樣不好?你這又是何苦呢?”陳晟緩緩走開幾步,道:“也只有他才這麼死心塌地跟着你胡來。”說着又復長嘆幾聲,若是當初她選擇訂婚的對象是自己,只怕此刻也在隨着這丫頭四處奔波勞累。不過再看一眼,那如花的容顏,自己和高平相比,究竟誰更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