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太太沒見到慕子陽下來,有些奇怪,問一邊的傭人:“子陽呢?怎麼沒出來?人在哪兒?”
傭人還未答,緋心連忙說:“子陽說他在外面吃過了。
慕太太聞言蹙起了秀眉。這孩子,又是爲了避開緋心?
“吃飯吧……”慕炎發了話。
晚餐很快就擺上了桌檎。
慕家吃飯沒有什麼特別的規矩,也沒有要遵守什麼食不言那一套。
吃飯的時候,二爺替緋心夾了菜,聲音頗爲嚴厲:“不準挑食!魍”
慕炎皺眉看着這樣一幕,眸光閃了閃。
緋心苦着臉兒把二爺夾過來的菜吞了下去。
“小東西,這麼不喜歡?”
她瞥了二爺一眼:“不喜歡。”
二爺瞧着她那心不甘情不願的小臉,勾脣笑了:“你之前不是說你想去工作?二叔給你安排好了,你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緋心聽了很高興,烏黑明亮的大眼睛閃着興奮的光,連連追問:“真的嗎,真的嗎?二叔最好了!”
她很激動,恨不得都衝去,狠狠抱住二叔,跟二叔道謝!
二爺瞧着她的高興的樣子,心裡也很滿足。
“既然不要二叔養着。”男人還是淡漠着一張深刻的臉,淡淡道:“要去工作,就好好努力,別去了沒兩天,就回來給二叔哭鼻子。”
緋心聽了就不服氣,嘟囔了一句:“纔不會呢,我會好好認真努力工作的,不會給二叔丟臉。”
慕太太笑了:“都不知道二爺給緋心安排工作,早知道就該給緋心也買幾套正裝,我們緋心穿了,一定很好看。”
“大伯母!你說什麼呢!”被這麼誇,緋心有些不好意思。
慕太太笑話她:“有什麼好害羞的,緋心今天買了件紅色的禮服裙,穿上去一定很漂亮。說起來,以前紅楓也喜歡穿紅色的,緋心穿着那種紅色,沒準會和紅楓有那麼點像。”
話落。
餐廳裡的氣氛剎那間,就變了。
就好像上一秒還是春意融融,下一秒就變成了寒冬臘月。
慕炎一直都沒有插話,在慕太太提到紅楓的時候,臉色一下子的沉了下來,阻止慕太太:“別說了。”
慕太太驚覺自己說錯話,拿着筷子的手就僵在那裡,她表情尷尬地往慕二爺那邊看去,嘴脣嗡動,要說什麼,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發聲:“慕容……”
在這個家裡,已經很久沒有人提這個名字了。
在聽到紅楓這個名字的時候,慕二爺的眉宇皺了起來,擰成一個駭人的“川”字,渾身散發着可怕的氣息。
緋心坐在他的旁邊,自然也感受到了。
她奇怪地看了看大伯和大伯母,視線落在了二爺身上。
二爺臉上的表情十分的淡漠,一雙黑瞳就像深不見底的幽譚,冰冷,又駭人。
彷彿只要在這個時候去看他,就會跌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紅楓,是誰?
緋心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但是這樣的二爺,讓她有些怕,又不習慣.
她從桌底下伸手,輕扯二爺的衣服,低聲叫他:“二叔,二叔!”
“嗯?”
慕二爺眼皮微掀,性感的薄脣微微勾起,他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脣角帶着笑,湛黑的眼眸帶笑看着緋心,彷彿剛纔那可怕的表情沒有出現在他臉上,“怎麼了?快吃飯。”
“哦。”緋心乖乖地聽話,吃飯。
可是心裡卻在嘀咕:紅楓是誰?
讓二叔露出這樣表情的人。
她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吃飯吃飯!”
慕太太自知自己失言,想要活絡氣氛,但是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乾巴巴地說了這麼兩句。
這一頓晚餐,就在這樣一種古怪的氣氛中度過了。
吃完飯,慕二爺竟然也忘了如往常一樣,叫王姆媽給緋心熱一杯牛奶。
只是拉開了椅子,男人邁開腿,徑直往樓上走去。
“……二……叔。”緋心想要叫他的名字,那話兒剛出口,發現二爺根本沒有在聽。
緋心有些沮喪,這麼久了,二叔可從來沒有這樣忽視她。
心裡有些難受。
傭人在收拾桌上的東西。
慕炎和慕太太兩個人也準備離席。
緋心起了身,跟在慕太太身後,伸手扯了扯慕太太的衣服。
慕太太停下來,詫異地看緋心:“緋心,有什麼事情?”
緋心見慕炎已經走遠了,低聲問慕太太:“大伯母,您剛纔在吃飯時說的,那個紅楓,是誰啊?”
慕太太聞言面色微白,臉色一僵,敷衍地笑道:“沒誰!我剛纔胡亂說的。”
“是嗎?”緋心狐疑地瞧着慕太太,顯然不信。
她的肩膀上有個紋身,紅色的楓葉形狀。
鮮紅如血。
這她自己是知道的。
緋心的手摸上自己的左肩:“大伯母,我的肩膀上,有個紅色的楓葉紋身,跟這個有關係嗎?”
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個莫名其妙的紋身,照理說,以她自己的性子。她不會想往自己身上紋紋身的。
“啊,是嗎?你身上有紋身?是巧合吧。”
慕太太眼神遊移,不想再跟緋心說這件事情,“你就別問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紅楓。
紅色的楓葉紋身。
總覺得很可疑,這兩者有關係吧。
“可是大伯母,您剛纔提到了紅楓,您一定知道她是誰,不是嗎?”緋心很執拗。
這個名字,讓二叔聽到的時候都變了臉色。
二叔在她心目中,應該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怎麼可能聽到一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露出那樣的表情。
她很介意。
緋心盯着慕太太看,眼神很堅定:“大伯母,告訴我吧。”
慕太太見她這麼堅持,嘆了口氣,低聲道:“這事兒我也不太清楚,也沒法跟你說,這是慕家的事情,你想知道的話,自己去問問二爺,看他會不會告訴你。”
問二叔?
緋心下意識地往二爺剛纔離去的方向看去。
要問嗎?
問了,二叔會說嗎?
去問吧。
……
緋心問了傭人,知道了二爺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走到二爺的房間門口。
站定,沒有立馬就敲門。
她有些緊張,這是她第一次來二爺的房間。
而且。
二叔剛纔那可怕的表情還印在她的腦海裡。
紅楓這個人,應該是一個不能碰觸的禁忌吧。
要不然剛纔大伯母講的時候,大伯也不會那樣阻止她了。
更讓她在意的事是,這麼久了,她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溫柔體貼的二叔,在她面前露出那樣的表情。
深深吸了口氣。緋心小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才擡手。
敲了敲門。
叩叩叩——
沒有人回話。
緋心蹙了蹙眉,小手搭在門把手上,旋動,門竟然開了。
房間裡沒有開燈。
光線昏暗。
成熟男人的房間很簡潔,裡面就一張大牀,一把椅子一張桌子,和一個衣櫃,除此,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慕二爺坐在靠窗邊的椅子上,高大的身軀近乎融在黑暗當中,只能看到一個朦朦朧朧的剪影。
他手裡夾着一根菸,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五指隨意地向下垂着,煙的火光明明滅滅,照亮了男人的指尖。
這樣的男人顯得性感又頹廢,很有他的成熟滄桑味道。
“二叔。”
緋心站在門口,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樣的二叔,她有些心疼。
她怯生生的叫了他一聲,男人未答,她抿了抿脣,走近了一點兒,稍微提高了音量:“二叔……”
這會兒,男人聽到了她叫他。
他慢慢的擡起眸,淡淡地睨着她。
這一瞬間,他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不是對於她的陌生。
而是他本身,陷入一種茫然混亂而不自知當中。
男人漆黑如夜色的瞳,看起來,淡漠得彷彿失了靈魂。
空洞的,悲傷的。
緋心接觸到他這樣的神情,心猛地一痛。
足足過了有五六秒,慕二爺纔回過了神,他溫和地笑了笑,聲音低低道:“是小緋心啊。”
“二叔。”緋心慢慢地走過去,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垂着頭。
她本來想問那個叫紅楓的人的事情,可是看到二叔這樣的表情。
她忽然又覺得不應該問,總覺得問了。
會知道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她在他面前站着。
男人身材高大,便是坐在椅子上,也和小女人的身量差不多高。
小女人咬着粉嫩的脣,想要說些什麼話,可是在這樣的場合下,好像說什麼都不太好。
她鼓起了勇氣,小嘴裡吐出話兒,想要安慰她:“二叔,你別傷心。”
這話一出,慕二爺掀起眼皮,從她精緻的小臉上慢慢掃過。
那目光有些複雜,說不清是什麼意味。
緋心被二爺這樣看着,有些尷尬,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什麼“二叔,你別傷心。”
二叔都沒說他自己傷心呢,她也還沒有確定二叔到底傷心不傷心,傷心什麼。
全靠自己的臆測,就這樣胡亂說了。
慘了,二叔該不會覺得她多管閒事吧。
從來就只有二叔管着她,教她的份,什麼時候換成她來打臉充胖子,說這種安慰二叔的話了。
二叔,應該是無所不能的啊。
有什麼事兒,能讓二叔,……這樣傷心呢?
昏暗的夜色裡,男人低醇徐厚的聲音略帶着沙啞,十分性感:“小緋心哪兒瞧出二叔傷心了?嗯?”
男人的聲音似乎帶着笑意,聽起來卻有些疲憊。
強顏歡笑一般。
這樣的二叔,更是讓緋心的心猛地一疼。
慕二爺眼皮微微擡了擡,落在了小女人精緻的面容上。
緋心微低着頭,額前略微有些凌亂的劉海擋在了她的前額。
慕容沉沉閉上了眼,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指尖似乎都有顫抖,他撥開她前額的碎髮,露出小女人雪白的小巧面容。
腦袋裡,浮現另外一個女人的臉。
那是一個長得極其清秀的女人。
大眼睛,瓜子臉,二十歲不到的小女孩,像還未綻放的花兒一樣嬌豔明媚。
笑起來總是很羞澀,眼底又潛藏着一抹溫柔。
和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兒,無論是冷淡,還是現在嬌俏的她,實在是不像。
慕二爺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緋心有些詫異,甚至是奇怪,男人夾着煙的手在她的面容上細細的摸過。
就好像那會他還看不見一樣,他的世界只有黑暗,用心感受着她。
光潔飽滿的額頭,長而捲翹的眼睫,筆直的鼻子,粉嫩的櫻脣。
緋心的身體繃得筆直,任由着二爺的手在她的面容上逡巡,他的指尖落在她的脣上,很快,又移開了。
“二叔。”她喃喃地叫他。
男人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瞳,眸色沉沉,對上小女人的眸子,勾脣,輕輕一笑:“小緋心,你果然不像她。”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說到“她”,似乎有些悵然和悲傷。
“誰?”緋心本來是不想問的,沒忍住,“是大伯母說的紅楓嗎?”
她的一顆心提了起來,等着男人說話。
紅楓,到底是誰?
大伯母提到這麼個人,二叔居然反應這麼大。
二叔這麼在意的人,是……二叔喜歡的人嗎?
難道是二嬸嬸。
她可還沒有忘記,王姆媽說二叔以前結過婚,二叔很喜歡二嬸嬸,可是二嬸嬸不喜歡二叔。
兩個人就離婚了。
讓二叔露出這樣表情的人。
是二嬸嬸?
“紅楓。紅楓!”
慕二爺重複了兩遍這個名字,勾脣笑了,那笑容很是苦澀,幾乎不像是會出現在這個一向冷漠強大的男人臉上。
緋心提起來的那顆心懸着。
她咬着脣看着二爺,眼底劃過一抹黯然。
果然,是二叔喜歡的人吧。
慕二爺脣邊的笑容,那快,一下就過了。
他擡了擡眼皮,情緒很快就整理好了,這是屬於上位者的自我調整,一貫能夠讓人看不出情緒。
他好整以暇地瞧着眼前似乎有些委屈的小女孩兒,輕聲一笑:“怎麼這副表情?誰讓我們的小緋心委屈了?”
“就是二叔!”
緋心咬了咬脣:“因爲二叔在傷心。”
慕容搖搖頭:“我不傷心。”
“二叔騙人!”
緋心輕輕吸了口氣,大着膽子,伸出兩隻小手,試探性地,去捧着男人的臉。
小手剛觸到男人臉上的皮膚,有些溫熱,男人性感的下巴還有一些鬍渣,硬硬的。
刺手!
慕二爺深邃的眸子暗了暗,像暗夜星辰,閃過一抹幽深。
她低着頭,瞧着慕二爺。
男人的五官如刀削一般,劍眉,薄脣,一雙湛黑的眼睛幽深清邃,像廣無邊際的夜色天空,一望,會被深深吸引進去。
已經年近四十的年紀,二爺臉上還看不出老,反而經過歲月的沉澱,更是顯出一種成熟性感的迷人韻味。
那是經歷了歲月的沉澱,淬鍊出來的。
瞧在小女人眼裡,這個男人簡直沒有一處不性感的。
緋心一雙漂亮的眸子和他對視,只是看了這麼幾秒,臉兒有些紅。
心臟砰砰砰地跳,有些,想要別開眼。
這樣瞧着二叔,她心跳如擂鼓。
感覺心臟都跳到嗓子口了,臉兒也燒起來了。
“那二叔你看着我說,看着我,說你沒有在傷心。”
她輕輕吸了口氣,讓自己別那麼對着二叔犯花癡,認真的,一字一句地說道。
慕二爺看着這樣執拗的緋心,卻是輕輕別開了眼,無奈地微微一笑,溫和道:“好吧,我承認,我在傷心。”
他實在無法這樣看着小緋心,說出違心的話。
“二叔,是因爲二嬸嬸嗎?”
“二嬸嬸?”
緋心嘴裡突然蹦出來的二嬸嬸,讓慕二爺搞不清楚,“什麼二嬸嬸。”
“就是二叔的前妻啊。”
緋心小嘴兒嘟着,兩頰鼓鼓的,“紅楓,是二叔的前妻嗎?”
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看了一下二叔的臉色,又趕緊低下了頭。
等着二叔回答。
二叔承認他傷心了,那,是因爲二嬸嬸嗎?
二嬸嬸心裡有人,所以二叔才傷心?
她提心吊膽,像是等着法官審判的犯人,等着,二叔會說出什麼。
“不是。”
慕二爺低低嘆了口氣,在這安靜的房間裡,格外的明顯。
清晰可聞。
他本不想跟她說這些的,但是不說,怕是這個小女孩兒又會胡思亂想了。
男人擡手,大手覆蓋在緋心的摸着他臉的小手上,視線和她對視,沒有再避開:“紅楓,是慕家的人,你來之前,已經去世了。”
“啊!”
聽到那個叫紅楓的人去世了,緋心輕輕“啊”了一聲。原來是去世了,所以二叔才這麼傷心?
慕二爺頓了頓,眸色幽深,又繼續道:“這件事情已經過了很久了,慕家現在很少有人提起她了。”
“哦。”緋心明白了。
她又想到自己身上的紋身,紅色的楓葉,紅楓,紅楓!
是不是家裡其他人也有這種紋身?
緋心沒有問,已經去世的人,提起來,二叔會傷心。
她不想讓二叔傷心,就沒有問下去了,這時候,緋心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我還以爲,紅楓是二嬸嬸呢。”
不是就好了。
她還真擔心是,要是紅楓是二嬸嬸,以二叔剛纔那樣的反應來看,沒準二叔還喜歡着二嬸嬸。
那她鐵定出局了。
“二叔,我還能問你個問題嗎?”
她嚥了咽口水,一隻手從二爺的臉上移開,另外一隻手被二爺捏在大手裡,“你要是不回答,也可以的。”
慕二爺笑得很寵溺:“你問。”
“二叔。”她鼓起了勇氣,飛快的瞥了二爺一眼,“你以前到現在,喜歡過什麼人嗎?除了二嬸嬸以外。”
問完這個問題,她趕緊收回了視線,不敢去看男人。
屏着呼吸,等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