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慧曼的算盤打得很好。
她的手拿着文件袋,遞在半空中,等着慕二爺拿走。
哪知慕二爺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聲音冰寒,彷彿是從胸腔裡發出的不屑嘲諷的話語:“那又怎麼樣?”
許慧曼愣住了:“什麼怎麼樣?慕二爺,冷若白是我們南家的子孫,我們今天是來把小白領回去的,讓他認祖歸宗。茶”
她意有所指地說,“除此之外,我們來慕家沒有別的目的。”
意思是她只要冷小白逆。
至於冷緋心跟誰在一起,她根本就不關心。
話說到這裡,慕二爺應該明白了吧。
慕二爺擡眸淡漠地看着許慧曼。
高大健壯的身子極具壓迫感,黑曜石般地眼瞳裡凝着冷意:“血緣嗎?因爲現在知道有了血緣關係,所以才趕着要來慕家要人了?你們南家還缺這麼一個孩子嗎?”
頓了頓,慕二爺看着許慧曼手機的文件袋,輕聲笑了笑,溫和卻滲着絲絲寒意:“現在纔想讓小白認祖歸宗,會不會太晚了?冷小白是誰的兒子,根本無所謂。南曲巖,滾吧,別再出現在慕家,讓紅楓噁心你。”
慕二爺這一番話殘忍,嘲諷意味十足。
特別是最後一句話,南老爺子聽了渾身一震。
剎那間彷彿一盆冷水從五臟六腑潑下。
凍得他渾身發冷顫抖。
南老爺子臉上浮現出痛苦地神色,甚至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脣嗡動,半響才說:“不會的,不會的。紅楓她,她是愛我的。”
“她愛你嗎?”
慕二爺聽了南老爺子這句話,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
兀的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居然說她愛你。”
笑夠了。
慕二爺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斂去,冷冽的寒意一點一點在他那張英俊的臉上出現,“你有什麼資格說她愛你。”
“我……”
南老爺子顫抖着,喃喃道,“我沒有資格。”
“老爺!”許慧曼急了,她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這麼多年了。
慕紅楓仍是在南曲岩心里根深蒂固。
不是因爲那幾個月的感情。
而是因爲慕紅楓死了。
而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
許慧曼是個能看得明白通透的女人。
這也是爲什麼慕紅楓死了,她一個普普通通家庭出生的女人,後面能夠嫁給南曲巖,穩坐南家的當家主母的地位。
也許對南曲巖來說,還有另外的一層原因。
許慧曼當初,和慕紅楓最要好。
許慧曼輕輕拉扯了一下挽着南曲巖的那隻手,急急地說:“我們今天是來要回小白的,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
她說着,一雙美眸又看向慕二爺,冷着聲說道:“慕二爺,我們今天來,是想用比較溫和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情的,小白是我們南家的子孫,斷然沒有讓他流落在外的道理,我們手上有親子鑑定書,小辰是小白的親生父親,這件事情說出去,我們要回小辰的孩子,不管在哪兒都佔理,如果你今天不把孩子還回來,我們只能法庭上見了。”
許慧曼這話在威脅慕二爺。
自然,她現在拿出親子鑑定書,確實哪兒都佔理。
但是。
慕二爺擡了擡眼皮,深邃淡漠地視線瞥了許慧曼:“許慧曼,冷若白不是你們南家一個人的!”
冷緋心安靜地站在一邊聽着,身姿筆挺,下巴線條繃得緊緊的,帶出一點誘人的綺麗。
兩家人討論的是她的兒子,她從剛纔到現在,一言不發。
二爺開口,話裡意思很明白,讓冷緋心說。
“南夫人。”
冷緋心抿抿脣,開腔,她的聲音甚至很鎮定,“哥哥是我的兒子,沒有什麼還與不還的說法。”
她不喜歡許慧曼的措辭。
好像把哥哥當成他們南家的所有物。
就算她會跟南黎辰在一起。
冷小白也絕對是她心目中排名第一的。
許慧曼瞧着冷緋心雪白小臉上淡漠冷靜的臉色,冷冷嗤笑一聲,激動地說:“你要帶着我們南家的種嫁進慕家嗎?冷緋心,你做夢,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你喜歡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我懶得管這種事情,但是小白,你必須還回來。”
她振振有詞地說着。
臉上的表情帶着憤怒,好像是冷緋心現在霸着冷小白不還給他們南家,全然忘了冷緋心獨自一個生下冷小白,又養了這麼多年的辛苦。
這麼簡單的幾句話,就想把孩子給要回去。
許慧曼這種人,在上位久了,爲人處事難免會帶上理所當然的想法。
在冷小白這件事情上,她不會覺得冷緋心獨自一個人懷胎十月,又辛苦養着孩子這麼多年。
她只會想冷緋心偷偷懷着南黎辰的兒子,卻一直不說,讓冷小白跟着她在外面吃了那麼多苦。
從小到大也沒有接受優良的教育,現在指不定還跟冷緋心學了很多不好的習慣。
這些,全部都得把冷小白帶回南家,重新教導。
而且冷緋心如果嫁給慕二爺,慕二爺知道了冷小白是南家的血脈,難道還會對着他好。
自己的寶貝親孫子,當然得讓她自己照顧着,她纔會心安。
所以今天必須得把孩子要回去。
“南家的種,南家的種!這話聽着真是讓人厭煩。”
慕二爺漫不經心地擡了擡眼皮,滿目厭惡冰涼。
他抽出根菸,點燃了,吸了兩口又緩緩吐出,青白色的煙霧朦朧了他的英俊面容,那嘲諷的話卻聽得更加明白。
他彈了彈菸灰,眉宇間凝着瘮人的冷意,淡漠俊逸的臉上微微冷笑:“南曲巖,你不是一直想給紅楓上柱香嗎?可以,今天我就成全你。”
“真的?”南曲巖渾濁的眼睛驀地一亮。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還會有這麼一天,慕容會願意讓他去看看慕紅楓。
他以爲他這輩子都沒有辦法了。
慕二爺深邃視線十分冰冷,眉宇間凝聚着低氣壓:“我很不願意,但是我更厭惡你們以後會一次又一次地來慕家,擾了慕家的清淨。擾了紅楓的清淨,平白髒了她的輪迴路。”
“髒了她的輪迴路嗎?”南老爺子喃喃重複了一邊慕二爺的話,臉上浮現痛苦神色。
許慧曼就見不得來了慕家被這樣羞辱,當即臉色一變,驀地要說什麼。
南老爺子瞭解許慧曼的性子,在她說話前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
許慧曼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嚥下了。
莫愁把冷緋心的行李箱放回了她的房間,又下了樓。
看到客廳裡的南曲巖和許慧曼,詫異。
二爺在慕家,南老爺子和許慧曼居然能進來慕家。
她沒有上前,站在客廳的一邊,恭恭敬敬地站立着。
“小緋心。”
慕二爺瞧向冷緋心,原本還噙着怒火冷意的淡漠黑眸溫和起來,大掌骨節分明伸過去,動作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側臉頰。
粗糙的指腹磨礪,觸在她的嬌嫩皮膚上,手感軟膩。
冷緋心下意識地要後退一步。
慕二爺低醇徐厚的嗓音微微沙啞,在她耳邊低沉響起:“你要走的事情,我們等一下再說。”
他不知道又說了句什麼,聲音壓低了。
話落,他撤回手,率先走在前面,給南曲巖帶路去看慕紅楓。
冷緋心愣愣地看着二爺離開的寬闊挺拔的背影。
她只聽到二爺前面說的話,後面的話她沒有聽清楚,似乎是模模糊糊的“最後……”兩個字。
二爺這話,是鬆口要讓她走了嗎?
南曲巖拄着柺杖要跟上去。
許慧曼也要跟上去。
慕二爺沉穩的腳步凜然一頓,轉身側首淡漠道:“就你一個人來。”
許慧曼面色一僵:“我跟紅楓也是好朋友,去拜拜她不行嗎?”
慕二爺英俊面龐淡漠,富有磁性的嗓音幾乎淡得要擰出水來,那目光滿是不屑和嘲諷:“你也配?”
“你……!”
許慧曼氣得渾身哆嗦,指甲摳進了肉裡:“我好心好意的要去給紅楓上柱香,慕容……”
“慧曼,別說了。”
南曲巖低聲呵斥道,“我自己去就好了。”
許慧曼餘怒未消,但南曲巖發話了,她也沒有辦法說什麼。
只能臉色訕訕地說:“我知道了。”
硬忍着壓下滿腔怒火。
慕容離開客廳,南老爺子跟在他身後。
一前一後,兩個人都離開了。
客廳裡只剩下許慧曼、冷緋心、莫愁還有幾個傭人保鏢。
許慧曼看冷緋心不順眼,剛纔慕二爺還在,她忍着,現在二爺不在了。
她又提起剛纔沒有說完的話茬,態度卻沒有剛纔那麼強硬:“冷緋心,把小白給我,你要多少錢,隨你開!”
許慧曼認真想了一下,冷緋心如果真跟慕二爺在一起了。
以南家和慕家現在兩家勢均力敵的境況,不一定能從慕家把孫子給要回去。
她本來以爲慕二爺知道那孩子是小辰的會厭惡,會不想要。
可是結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慕二爺那態度,竟然像是願意爲了冷緋心保下那個孩子。
慕二爺怎麼寵着冷緋心,愛着冷緋心,許慧曼也是有所耳聞。
比起她那個被這個女人魅惑的兒子,簡直是不遑多讓。
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好的。
居然讓慕二爺和小辰都這麼迷戀。
許慧曼眼角凝着冷意,上下打量冷緋心。
五官算是清秀,勉強算是個美人兒,烏黑長髮,一米六八左右的個子,身材清瘦,也不算特別豐滿。
要說是長相,不可能吧。
小辰以前跟在他身邊的女人,哪個不比冷緋心強。
她現在挑的蕭雨琦,蕭家大小姐,混血兒,長相美豔,身材火辣,出身名門,高學歷高教養,是冷緋心能比的嗎?
就算許慧曼自己出身平平,一些禮儀品位是後面才學的。
但是她現在也照樣看不起冷緋心。
覺得她的寶貝兒子,就該配一個名門世家的大小姐。
更何況。
冷緋心跟過慕二爺,嫁過慕二爺,這麼髒的女人,不配她兒子。
許慧曼眸光輕蔑不屑地看着冷緋心,開出了條件。
冷緋心小臉上平平淡淡,她站着,頂着許慧曼厭惡又鄙夷的目光,無動於衷。
彷彿沒有感受到許慧曼的目光。
她和許慧曼,這個南黎辰的母親爲數不多的幾次相處,都很不愉快,她字字句句逼問,冷緋心沉默着,並沒有打算回。
回了,恐怕又是吵架。
“我問你話呢?你是聾了啊?”
冷緋心沒吭聲,許慧曼卻沒有放過她,怒火高漲連帶聲音也揚起,“小白跟着你,你能給他什麼好生活,你能照顧好他嗎?帶着他嫁進慕家給人當繼子嗎?你要是真爲小白好,就該讓小白回我們南家。”
“南夫人。”
冷緋心聲音安靜地打斷了許慧曼,平靜的話語和許慧曼截然相反,“如果是你,你會和自己的兒子分開嗎?”
她就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許慧曼語塞了一下,隨即冷聲道:“冷緋心,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和我相提並論。”
冷緋心輕輕笑了笑:“我是冷若白的母親,冷若白是我的兒子,誰也別想把他從我身邊奪走,懂麼?”
她這話聲音輕輕。
真要說的話,就是冷緋心一貫輕柔溫和的語調,最後的語氣詞還有種珠圓玉潤的柔和。
卻似乎,帶着威脅的寒意。
許慧曼聽得心尖一顫,心裡被冷緋心給駭到了。
她定了定神,幾秒後才鎮定下來,冷冷哼了一聲:“那我們就走着瞧!”
她就不信了,這麼個小丫頭片子,除了有慕家當靠山,還能翻出天去。
不過許慧曼心裡也明白,慕家確實是很難解決。
只希望曲巖去和慕二爺談了,慕家能不再管冷小白的事情。
這樣,區區一個冷緋心,要對付就簡單得多了。
實在不行,還有現在靠着南家養着的,她那個白吃白喝的母親,還有那個不成器的弟弟。
都是很好的利用棋子。
……
慕二爺帶着南曲巖走出了客廳。
順着出了客廳後的走廊往後花園走去。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漸漸升高,卻似乎蒙着一層黑色的烏雲,發不出強烈的光芒。
原本在霧靄中顯得有些模糊慕家大宅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一些傭人沉默的在花園裡打掃着,清掃落花的掃帚發出單調的沙沙聲。
天氣十分陰霾並且潮溼,不知道是不是太悶或者要見到慕紅楓的關係。
南曲巖拄着柺杖跟在慕二爺後面,背上已經出了一層密密的冷汗。
慕二爺走到後花園的最裡面,在一道木門前停下了。
那是一道看起來很久遠的門了,木質的門經過風吹日曬,上面已經有了好幾道裂紋,上面還有着青色的苔蘚,生機勃勃一般。
那道門只是虛掩着,卻沒有鎖。
這裡是慕家的禁地,除了定時進去專門打掃整理的人。
平日裡,不用上鎖也沒有人敢進去。
慕二爺站在這一扇薄薄的木門面前,眸光湛黑深沉,眼底,悲涼一點一點入眼。
南曲巖也是站着,臉上不知什麼時候也帶上痛苦和激動的神色。
紅楓,就在這裡面。
慕二爺在那門前站了一會兒,終於擡手推開那扇門,邁步走了進去,
木門後。
是被單獨隔開的一處小花園。
周圍是一整排圍繞着花園的高大楓樹,深冬時節,葉子都落光了,只剩下或黑色或灰色的光禿禿枝椏。
這處小花園,只有一些耐寒的花開着,其他的花這會都凋零,靜謐中透出點點蕭瑟之感。
在花園的另一頭,靠着牆的那邊。
是慕紅楓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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