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無頭無腦的一句話。
慕子陽聽不明白,他倒是知道紅楓是他的小姑姑,年紀輕輕的就去世了。
他見過那位小姑姑的照片,從照片上看,那位小姑姑,是一位極美極溫柔的女人。
只是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已經去世了。
慕二爺漆黑的眼珠微微動了動,把南曲巖的失態的模樣盡皆收入眼底髹。
勾脣,似笑非笑地淡淡反問:“你有什麼資格?”
慕紅楓,慕家的上一輩的二小姐,慕炎的妹妹,慕容的姐姐蠹。
同時也是,南曲巖曾經的戀人。
那個小女孩兒,在剛過雙十的如花年齡,自殺了。
慕容的生日,也是慕紅楓的忌日。
二十多年了,慕容從來不過生日,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今年就例外了。
南曲巖眼眶紅了,像是回憶起了那個羞澀微笑的少女。
那樣清清淺淺地立在綠蔭濃密的樹下,陽光透過葉子,在地下投射出點點光圈。
在小女孩身上氤氳出淡淡的光線。
一襲白衣,黑裙,她彷彿在衝他淺淺地微笑,眼底潛藏着一抹溫柔:“南老師,我喜歡你……”
那麼溫柔如水的小女孩。
最後以自殺,來了結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
被慕容這樣淡淡地反問,南曲巖幾乎要站立不住。
他踉蹌了一下,手裡的柺杖幾乎要握不住,連忙深深吸了口氣。
半響,才穩住了身形,“但是這麼多年了,我一腳也快踏進棺材裡了,你就讓我,給她上柱香,看一看她,可以嗎?”
南曲巖的眼底有渾濁的淚光,這個在鷺城呼風喚雨的男人,到了年老,竟然露出這麼悽惶的神情。
慕容沉沉地閉了閉眼,腦海裡勾勒出慕紅楓的一瞥一笑,那麼鮮活。
“小容,你又調皮了。”少女伸出青蔥似的手指,彈了彈他的額頭。
“小容,這樣不行啊,怎麼可以和人打架?”
“我有喜歡的人了,小容,是我的老師啊。”
彼時少女的笑容羞怯,眼底確實藏不住的喜悅之情。
“這件事我就只告訴你,炎哥哥我都不說的,他太嚴肅了,知道了,一定會反對的。”
後來,在那麼多年的每個冰冷的夜晚裡。
慕容曾經無數次的想過。
如果知道慕紅楓會因爲這一場戀愛選擇自殺的話,他也一定會反對到底。
慕容睜開了眼,那雙冰冷的眸冷冽依舊,冷得似乎會凍傷人。
他輕輕一笑,淡淡地說:“南曲巖,慕紅楓喜歡你,當年她和你在一起,這是她自己的決定,我左右不了,確實,我相信她也從來沒有後悔過,甚至如果考慮到她的心情,她肯定也希望能夠見到你,畢竟,她那麼愛你。”
愛着眼前這位,她口中博學多才,溫文爾雅的南曲巖老師。
南曲岩心裡大痛,喃喃自語,不住地念着他昔日戀人的名字:“紅楓,紅楓……”
“不過……”
慕容勾脣笑了笑,眼底透着不屑地嘲諷。
“慕紅楓是慕紅楓,我是我,只要我慕容在慕家的一天,你南曲巖就別想踏進我們慕家,給慕紅楓上一柱香,你們南家欠慕家的,你南曲巖欠慕紅楓的,這輩子也不用還了,你就抱着對慕紅楓的愧疚,到死爲止。”
這麼一段的長篇大論。
慕容語調平穩低低敘述着。
成熟男人的嗓音低醇又富有磁性。
甚至聽不到他語氣的激動起伏。
他說這話,彷彿這話早就在他腦海裡過了千遍萬遍,就爲了此刻說給眼前的這個男人聽。
南曲巖聽着,雙眼茫然地盯着空氣中的一個虛無的點,心中大痛。
“是我對不起紅楓,是我對不起她啊……”
南曲巖上了年紀,兩鬢已生了白髮。
慕容的一番話,又直直地戳中他的心窩子,這樣巨大的打擊下,看起來竟像是在剎那間,老了幾歲一般。
“曲巖。”
慕容的話,也讓許慧曼心裡驚駭,她強忍下心裡的不安,見南曲巖精神狀態不好,連忙去扶住了,一隻手輕柔地撫着他的背,低聲安慰道,
“你別傷心了,曲巖,紅楓已經去了,可不還有我陪着你嗎?這麼多年了,你也該在心裡,把她放下了啊,曲巖!”
見南曲巖氣順了些,許慧曼擡眸去看慕二爺,對着這個比她年紀還小的男人,許慧曼的心底總是有恐懼。
但這話,到了嘴邊,她也沒想收回去。
許慧曼提高了音量,那音調聽起來異常尖銳:“慕紅楓自殺,是她自己選擇的,憑什麼怪到曲巖身上,你憑什麼讓曲巖一輩子都揹負慕紅楓的死,她要自殺,是她自己的事情,是她活該……”
“許慧曼!”
“閉嘴!”
兩個男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南曲巖阻止了她再說話,呵斥道,“夠了!”
被南曲巖這樣訓斥,許慧曼覺得有些沒臉。
她自問是在替南曲巖說話,卻討不了好。
這個妝容精緻的強勢女人,剎那間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即脫口而出道:“南曲巖,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紅楓,我也知道我比不了她,她是慕家的小姐,品學兼優,而我什麼也不是,能嫁進你們南家,是我高攀了,可是慕紅楓都死了這麼多年了,你就不能考慮考慮我的感受嗎?”
頓了頓,許慧曼又繼續說:“這麼過年了,我給你生下了黎優和黎辰,這麼多年了,我們兩個人都過下來了,這二十幾年的情分,還比不上你和慕紅楓那幾個月的愛情嗎?”
她顧着和南曲巖說話,沒有注意到慕容看着她,臉色冷得跟冰凍過似的。
雙眸猩紅,眼底是刻骨的冰冷。
慕紅楓和慕容兩個人關係很好。
慕紅楓的死,是慕容心底的一個死結。
許慧曼的話,已然觸到慕容的底線了。
慕容垂立在兩側的手在顫抖着,這種顫抖簡直是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那邊,許慧曼在說着話,慕容的目光刻骨地盯着她帶着珍珠項鍊的脖子,森冷陰鷙……
“該死的人……”慕二爺的聲音很平穩,平穩到像是一般的閒聊,“是你!”
剎那之間,慕容的大手已經動了,快得幾乎看不見,下一秒,就往許慧曼的脖頸上掐。
“慕容。”慕炎敏感地察覺到慕容的情緒不對,大聲叫他的名字,“住手!”
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時間好像被放慢了速度一般。
慕炎眼睜睜地看着慕容的大手朝許慧曼的脖子襲去。
慕子陽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二叔。
許慧曼驚駭地扭過頭,眼前倒影出來的影像,是男人快速襲過來的大掌。
慕炎瞭解慕容,男人手上的握力足足有上百公斤。
要掐斷一個女人的喉頸,實在輕而易舉。
眼看着,手就要掐上許慧曼的脖子……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慕容的手要觸到許慧曼的脖子時。
一個人快速拉開了呈呆滯狀態的許慧曼,把許慧曼往後拉,自己擋在了她面前。
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強硬地制止了慕二爺的動作。
“慕二爺,家母說話是有不對的地方,也不用這樣動粗吧。”
南黎辰狹長妖冶的鳳眸危險地眯起,邪魅地盯着慕二爺,玩味地淡淡道,“這就有點過火了。”
慕容瞧着自己被南黎辰制止地手腕,深刻的面容線條冷硬,下巴繃得緊緊的。
他擡眸慢慢地從南黎辰那張妖冶魅惑的臉上掃過,手慢慢往回抽。
南黎辰也鬆開了手。
慕容面無表情,漆黑如夜色的眸冷鷙地盯着許慧曼,勾脣淡淡道:“南夫人,小心禍從口出。”
這樣威脅意味十足的話語,讓許慧曼白了臉。
很是難看。
但是這個時候,豈能落了下風,許慧曼塗得猩紅的脣開開合合,想要再說什麼。
被南曲巖冷冷警告地瞥了一眼,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喉嚨。
驚懼地說不出半句話。
慕二爺說完了這句話,轉身,邁開長腿,就要離開。
男人剛往旁邊跨出兩步,就被一條長臂攔住了。
“慕二爺,你對冷緋心,做了什麼?”
冷肅的聲音從南黎辰性感的薄脣吐出,泛着令人膽顫的冷意。
慕二爺眸色微凉,漫不經心地掠過南黎辰的臉,淡漠道:“南小公子指的是什麼?”
“你把她帶走了,你對她,做了什麼?”
他一直以爲冷緋心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是因爲車禍的原因。
可是看過那監控視頻之後,他不這麼想了。
車禍之後的冷緋心,通過視頻來看,分明只是受了點輕微的擦傷,沒有理由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而且。
那個給冷緋心注射藥物的護士,分明是慕二爺的人。
可以推斷出來的是,一年前,慕二爺帶走了冷緋心,對她動了手腳。
“我對她做了什麼?”
聽到南黎辰這樣質問,慕二爺脣角勾了勾,一雙眸子黑漆漆的,看着他,透着嘲諷:“南小公子,傷了她的心的人,是你,不是我。”
這樣的話並沒有動搖南黎辰。
如果他會動搖,今天他也就不會來了。
南黎辰扯脣笑了笑,那笑意分明沒有達到眼底,眉宇間透着危險的寒意。
“慕二爺,一碼事歸一碼,我是傷了她的心,但是冷緋心是我的人,她是我的太太,你不過是她的前夫,現在,她是我的。”
慕二爺的神色微微一動,眼底泛起奇異的波瀾。
慕家的女人,總是和南家的人扯上關係……
“呵……”
慕二爺似乎是笑了,脣角勾了勾,那笑容很短暫,很快就沒有了,男人的眼底盡是冷意,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裡面。
“南小公子,我恐怕你搞錯了一點。”
男人掀脣開口,吐字清晰,那聲音十分的低醇和優雅,冷嗤,“小緋心是慕家的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南黎辰皺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二爺!”
慕二爺還沒有說話。
莫愁從大廳的另一面匆匆走了過來。
她的步子邁得很正,乾淨利落,一步一步的,跟精確丈量過似的。
這是經過常時間的特殊訓練,練出來的。
莫愁走到慕二爺身邊,附耳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擡手指了指二樓蘇半月和冷緋心所在的方向:“蘇半月說有事要跟緋心說,他好像知道了什麼。”
慕二爺順着莫愁指的方向望去。
緋心正看着二爺這一邊,看到二爺看過來了,連忙揮着小手:“二叔,二叔!”
南黎辰也望了過去。
遠遠的,聽不到她在說什麼,但是看着她開合的粉嫩脣瓣,奇異的,他卻可以清晰地辨認出,那個小女人,小嘴裡念着的人,是慕二爺。
不是他。
南黎辰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冷緋心。
那目光太過霸道,彷彿化作了實質,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上掃過。
被人這樣看着,是會有感覺的。
緋心一開始跟二爺揮手。
很快,她又感受到了另外一道炙熱的目光。
眼角的餘光,掃到的南家的三少爺。
南黎辰,正在看着她。
不知道怎麼的,被南黎辰這樣看着,她忽然覺得一陣胸悶,難受得緊。
可是這難受又來得毫無道理,實在不知道爲什麼。
蘇半月站在緋心身邊,這個黑道的少主斯文而優雅。
他望着樓下手指着這邊方向幹練冷淡女人。
舉起手中的高腳玻璃杯,文雅地做了個敬酒的動作。
脣角,是一抹如沐春風的柔軟笑容,做了個無聲的口型:“……莫教官!”
那酒也不知道是敬誰的。
也許只是蘇半月隨意地一個優雅動作。
莫愁看見了,眉心皺了皺,眼底冰冷。
“二爺,要不要現在去把緋心帶回來。”
莫愁別開了和蘇半月對視的視線,恭立在二爺身邊,低語道,“不知道他會對緋心說什麼話,如果……”
如果蘇半月跟緋心說了什麼。
緋心會不會想起以前的事情?
催眠是先讓冷緋心精神崩潰,絕望,再重新編織記憶。
這其中很可能會出問題。
所以冷緋心纔會從那原本的性子,變成現在的模樣。
但是催眠又不是絕對的。
如果有外力的激發,很可能在某一天,會想起來。
也可以,她永遠就是現在這樣,只做慕二爺疼着寵着的冷緋心。
以前的事情,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必承擔。
“沒有關係。”
慕二爺淡淡地道,他的視線隨意地撇過身邊站着的南黎辰,“就是有如果,小緋心也絕對不可能和南小公子在一起。”
這句話慕二爺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南三聽得清楚明白,他收回了視線,落在慕二爺身上,面無表情,聲線冷魅。
“慕二爺,還沒有到最後,你怎麼知道冷緋心會選擇誰。”
慕二爺沒有說話,面容冷峻。
南黎辰頓了頓,眼底有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過。
他深深吸了口氣,彷彿接下來要說的話,耗盡了他全部的心力:“那個小鬼,你把他葬在哪兒了?”
南黎辰一直拒絕提這個事實,那個可惡的小鬼死了,從他看到那段監控視頻之後。
他接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關於冷小白的,那個囂張又傲嬌的小鬼,對他比着中指:“娘娘腔……”
那個臭小鬼,明明要哭了,卻還強忍着眼淚,質問他:“你明明答應了我要對姐姐好,爲什麼你做不到?”
還有關於冷緋心的。
關於她絕望的,聲嘶力竭的尖叫聲:“醫生,醫生,你救救我家哥哥,我家哥哥還沒有死……”
所有的這一切,交織成一片可怕的噩夢,那噩夢又變成深不見底的泥沼。
悄無聲息的漫了過來,一點一點地湮沒他的口鼻。
一點一滴地讓他窒息。
痛苦,卻無能爲力。
冷若白死了,那天慕二爺把冷緋心帶走了。
那麼,那個小鬼的後事,也應該是慕二爺辦的。
提到冷小白,慕二爺的漆黑的眼瞳動了動,面上沒有流露出半分的異常,他淡淡開口,聲音涼薄。
“南小公子,在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提冷若白的人,就是你。”
南黎辰聞言皺了皺眉,他不明白慕二爺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是違背了和那個小鬼的承諾,但是……
“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南三冷着聲又問了一遍:“你把他安葬在哪裡?”
莫愁恭立在慕二爺的身側,聽着南黎辰的問話,眼底有些複雜。
她知道二爺爲什麼會這麼說。
南黎辰是冷若白的親生父親,但是卻一點兒也沒有撫養過冷若白。
包括南黎辰和冷緋心離婚的事情。
那一晚,如果不是南黎辰放任冷緋心和冷小白自己母女兩個回去。
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當接到保鏢打來的電話時。
慕二爺的臉上出現的恐怖神情,臉部神經根本不受男人的控制。
深刻英俊的五官扭曲得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渾身散發着讓人恐懼的氣息。
莫愁一輩子永遠也無法忘記。
慕二爺淡淡道:“南小公子,有些事情,一輩子也不知道,會比較好。”
比如,他的兒子死了,那個兒子,還是他和小緋心的親生兒子。
無知反而更幸福。
……
緋心看到二叔和南黎辰兩個人在講話,想下去,又有些心虛。
躊躇不前。
她今天打算跟二叔表白呢。
但是那個大變.態和二叔兩個人站在一起講了那麼久的話,在說什麼呢?
那個傢伙,不會在和二叔說她的事情吧。
不行不行,再繼續下去,誰知道大變.態會說出什麼話來。
要是二叔誤會了什麼就不好了。
緋心胡思亂想,越想越有可能。
“蘇少,那個,如果沒有事情的話,我就先下去了。”緋心抱歉地向蘇半月禮貌地鞠了個躬,急急地說。
蘇半月笑容溫和,柔聲道:“緋心小姐請自便,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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