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大愛小愛(4)

他爲什麼要來?他爲什麼要來?擡起頭來,蘇雲熙滿眼霧氣,緊緊握住龍宣浩捏在自己腰上的手臂。難道他不知道這裡是敵軍大營?難道他不知道這裡有多危險?難道他不知道他的身上懸繫着萬千的大齊子民?他居然,就這麼不管不顧的橫衝直撞而來!只爲了一個小小的她!

“雲熙,我就是那個沒有一絲英雄氣概,卻愛慘了你的蠢男人。”注視着蘇雲熙的臉龐,似乎是聽懂了蘇雲熙心中的疑問,龍宣浩大大笑開。幸虧他來了,否則他怎麼會聽到蘇雲熙如此一番聲情並茂的言詞?幸虧他來了,幸虧他來了!否則他將有何顏面來面對蘇雲熙對他的一番厚重情意?

“宣浩。”看到龍宣浩眼中的情深意重,低低呢喃一聲,蘇雲熙再無力多說其他,眼中滿滿的都是他俊逸的笑容。他說他是個沒有一絲英雄氣概的男人?是啊。這個男人爲了她,幹盡了蠢事,如今又多了一件。他,居然,爲了她甘願放棄天下!如此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地只是因爲她!

這樣的一個男人,她如何能夠不愛?這樣的一個男人,她如何能夠少愛他一分?

從此,上窮碧落下黃泉,不羨鴛鴦不羨仙!

“好一對鶼鰈情深的夫妻!”強忍住心頭翻涌而上的酸楚,蒙多格邵布笑着鼓掌道:“做爲她深愛着的男人,你,終究,沒有讓我瞧不起!”

“哈哈——”擁住蘇雲熙,龍宣浩爽朗的大笑起來。

“輸給你這樣的一個男人,我服了。”蒙多格邵布看着蘇雲熙和龍宣浩深情對視,口氣中微微的酸澀一閃即逝:“你我對峙的戰事之上,我扎答蘭,必不再輸!”

“我來,正是有一個有關於戰事的消息要代傳於你。”看出蒙多格邵布眼中的堅定,再聽到帳外逐漸喧鬧起來的人聲,龍宣浩微微一笑,挨近了蒙多格邵布,附耳低語起來。

“此話當真?”聽了龍宣浩的話,蒙多格邵布微微一驚。

面對蒙多格邵布,龍宣浩卻只是低低地輕笑。

“大齊竟然願意割讓阿爾泰山?不會是你的詭計吧?”看着龍宣浩滿臉的肯定,蒙多格邵布擡起頭來,仍是狐疑。

“只要簽下合約,飛鴿傳書之後,大齊的盟約和信使隨後將至。”止住了笑容,龍宣浩定定地對上蒙多格邵布的眼睛,明亮清澈,一望到底。

割讓阿爾泰山?蘇雲熙聽到蒙多格邵布的話,不由一驚。她擡起頭來,望向龍宣浩,卻撞見他正志得意滿的望着自己。見龍宣浩似乎胸有成竹,蘇雲熙只得沉了氣,將心中疑問暫且擱下留待脫身之後再說。

“如果真是如此,我不如直接將你和雲兒扣下。也許那樣能夠爲我草原帶來更大的實惠?”蒙多格邵布微微眯了眼睛打量着龍宣浩,似乎在算計着什麼,眸中間或閃過一絲精芒。靜默半晌過後,蒙多格邵布才滿是試探地低語道:“畢竟你們一個是大齊的皇帝,一個是大齊的宮妃,對大齊來說都是無比重要之人,我又何苦捨近求遠地放了你們,然後再去籤那什麼合約?”

“哈哈哈哈——”聽了蒙多格邵布的話,龍宣浩仰頭大笑,半晌之後才道:“如果我未將大齊託付妥善,我豈會孤身前來?此番放下大愛,一身輕鬆,我只爲自己而活。如今的齊營大軍,沒有了我,依然兵強馬壯!若你不信我的話,大可放手一試!”

“權且信你一回!”皺起眉頭,蒙多格邵布收回了梭巡在龍宣浩身上的眼光。看到龍宣浩篤定的神情,他決定相信。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一直是兵家追求的最高境界。如今他能夠不戰而取得大齊富饒的邊境阿爾泰山一帶,對於己方只利無害。面對蘇雲熙心中的這個男人,他已經輸掉了自己的最後的一搏。也許,如今這樣的結果已經是對他情感挫敗的最好補償吧。

蒙多格邵布似是狠下了決心似的,終於伸出手,苦笑道,“如你所說,大齊割讓阿爾泰山,西突厥及草原六部和大齊永爲盟國,互不侵犯!”和戰的條件中,除了阿爾泰山他還加上了邊關城池,爲的就是在和大齊和談的時候即使退上一萬步,他仍可以拿下阿爾泰山,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爲什麼他卻高興不起來呢?不是已經決定只要龍宣浩來,他就放棄的嗎?

“好!”這場心理對決,雖然艱難,但他終於是勝了!聽到蒙多格邵布最後的決定,龍宣浩努力保持着淡定從容的笑容,他鬆開了握在蘇雲熙腰上的手,伸向蒙多格邵布,“大齊割讓阿爾泰山,西突厥及草原六部和大齊永爲盟國,互不侵犯”

“好!”心中雖然苦澀,臉上卻是朗朗地笑開,蒙多格邵布堅定地握着龍宣浩的手。希望他們永遠相愛,不要讓他後悔今天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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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飄飄揚揚的灑了整夜,落在地上微微一層,溼溼滑滑的。

天色放亮之後,蒙多格邵布和深雪一起陪同龍宣浩和蘇雲熙來到了營地門口的坡地上。

“如今我已經簽下了和大齊的盟約書函,所以自然會遵守我們之間的承諾。”和深雪對視一眼,蒙多格邵布輕輕笑着,轉向龍宣浩,同時將手上的繮繩遞了過去。

“從此我大齊和草原六部成爲盟國,永不互擾!”龍宣浩接過蒙多格邵布遞過來的馬兒繮繩,雙肩鬆鬆地垮下,似乎是已經卸下了千斤重擔似的輕鬆。

“龍公子!”深雪走了上來,衝着龍宣浩輕輕啓齒。

“深雪郡主?”龍宣浩輕輕地轉了臉過去,對上深雪那雙明亮如秋水一般的眼眸。

“好好珍惜你的妒妻,她,是個好女人!”笑容在深雪臉上大大的綻開,就像天山上千年積蓄的冰雪在陽光的照耀下,輕柔而綿軟地融化開來。

“我會!”對着深雪重重地點了點頭,龍宣浩轉向蘇雲熙,輕輕一笑。

“一路走好。”臉龐轉向蘇雲熙,深雪第一次對着她笑。

“嗯!”眼眸迎接上去,重重地點頭。不知道是因爲深雪如此的笑,還是因爲深雪曾經救治了龍宣浩,蘇雲熙感激的望着她,忽然衝口而出:“深雪郡主,謝謝你。”

“就此別過。”龍宣浩雙拳一拱,將一匹馬兒的繮繩交給蘇雲熙。

“雲兒。”蒙多格邵布忽然低低叫了一聲。

“嗯?”蘇雲熙帶着清淺的笑容,慢慢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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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章 永遠的思念(1)

“別了,我的娜仁託婭。”蒙多格邵布一臉和煦的輕輕揚起了手,將那條有着白玉蘭墜子的項鍊套上蘇雲熙的頸項之間。指尖輕輕拂過蘇雲熙鬢角的一絲烏髮,微微停留,移開。

“別了。”蘇雲熙向着蒙多格邵布輕輕開口,努力地睜大了眼睛,輕輕扯開了脣角,送上他記憶中那朵一如冬日的陽光一般耀眼、溫暖的笑容。

“嗯。”蒙多格邵布淡淡笑開,脣角的笑容隱約淺顯。眸中,卻清涼如水,一如胸腔之中那再難起波的心,平靜而無望。

“願你我兩朝世代友好,永世繁昌!”堅定地對着蒙多格邵布點頭,龍宣浩拉着蘇雲熙轉身上馬,“就此別過。”

龍宣浩和蘇雲熙的坐騎之後,緊跟着的是連夜呈送盟約書函,象徵了和平的齊軍信使。此刻,他們正一路絕塵。

正前方,遠遠的坡地之上,似乎隱約有齊軍旗幟飄揚。

龍宣浩望了一眼前方,以手搭起涼棚,向前張望着。只見兩副赤紅色的盔甲在晨光的沐浴下越來越近,微微泛出隱隱的光亮。他們的身後,大齊的旗幟高高飄揚,鼓聲、喧鬧聲正由低至高的響起——

那兩副赤紅色盔甲,是寧蔚然和司徒徹。

“這兩個傢伙,明明交代了他們好生守着齊營的!”龍宣浩微微側目,望了望身邊笑意盈盈的蘇雲熙,心中涌上無盡的感動。

“走好!”深雪在他們的身後揮舞着雙手,高聲大叫。

在馬上回身,衝着蒙多格邵布和深雪同樣揮舞雙手,蘇雲熙轉了回來,望向身旁馬上的龍宣浩:“家人就在前頭。”

“走!”龍宣浩好蘇雲熙相視一笑,同時策馬,奔向迎接他們而來的寧蔚然和司徒徹。

蘇蘇雲熙回過頭來,望向前方。

那裡,是大齊的國土,那裡,是他們的家園,那裡,是他們的幸福。

胯下的馬兒四蹄如飛,他們和幸福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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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其實你的心中已經決定了,無論阿爾泰山割讓與否,只要龍宣浩肯來救她,你就會成全了他們,對嗎?”望着蘇雲熙遠去的背影,深雪轉向蒙多格邵布。

“本來以爲我會有機會的,誰想到,他居然甘願放棄江山。我,只能下輩子比他先找到雲兒了。”輕輕低頭,一副無謂的神情望向身邊的深雪,蒙多格邵布輕輕笑着伸出了手,攬住深雪的肩頭。

“妹妹,你放的下嗎?”蒙多格邵布垂首望向深雪,輕輕問道。

“無論是否放的下,總算是曾經愛過。”看到搭在自己肩頭的那隻手掌正在無意識地握緊,深雪擡起眼來,帶着笑容迎向蒙多格邵布。

“你居然笑了?”蒙多格邵布輕輕奇道:“今天,是你一輩子笑的最多的日子。”

“哥哥!”深雪嗔怪的睨了蒙多格邵布一眼。

“愛了就是愛了,絕對不會後悔!這纔是咱們扎答蘭的兒女!”蒙多格邵布大笑着,手上攬緊了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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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帥,淑妃娘娘。”司徒徹迎了上來,滿面喜色。前日龍宣浩決定孤身前來敵營的時候,他和寧蔚然居然史無前例的在彼此的對視中看懂了對方的心意。既然那麼的默契,當然不能辜負。

所以,他們留下了老將軍歐展暮鎮守大營,他們二人則帶了一小隊的精兵偷偷跟着龍宣浩從昨日便潛伏在了這裡,爲的就是第一時間得知龍宣浩和蘇雲熙的安危消息。

如果龍宣浩和蘇雲熙危,他們將帶領小隊精兵直攻入敵營,和敵人同歸於盡;如果龍宣浩和蘇雲熙安,他們便守在這裡歡迎他們的歸來。

身後的兵士們高揚着旗幟,歡呼、雀躍。

“踢踏踢踏”

身後傳來馬蹄奔跑的聲音。危險,正在靠近。然而,縱身馬上,嚮往着幸福的人兒卻都沒有意識到。

“什麼人?”喧鬧聲中,寧蔚然的面色似乎凝重起來,拔出了腰上的佩劍大喝一聲:“小心!”

“蔚然?”龍宣浩詫異的望着寧蔚然纔剛剛觸及到蘇雲熙,便幾乎離馬飛身過去,一副不要命似的表情撲將過去。

寧蔚然一把扯住蘇雲熙,將她自馬背上凌空抓起,拉至自己的身前。而他自己,則是勒了繮繩,調轉馬頭,將自己的後背頂了出去。

對上司徒徹和龍宣浩滿眼的驚慌和驚訝,蘇雲熙知道,身後一定發生了變故。感覺到身後寧蔚然的身子猛地一硬,蘇雲熙面色一僵,卻已經來不及轉身去看。

司徒徹和龍宣浩齊齊衝了過來,司徒徹揚起手上的大刀劈面砍去,龍宣浩則是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寧蔚然。

“啊”的一聲女人尖叫,緊接着便是一聲重物跌落的聲音。

蘇雲熙猛然轉回頭去,身後的寧蔚然正努力扯開脣角,衝着她現出一絲笑容。

“蔚然。”蘇雲熙無措的看着寧蔚然向後倒去,似要摔下馬的樣子。

“蔚然!”旁邊的龍宣浩已經跳了下來,大力抓住寧蔚然,將他從馬上託了下來。

蘇雲熙抱着馬脖子,向後望去。

司徒徹高舉着大刀立在一團藍影面前。他的面前,那縱馬跟來,飛箭而出的人,是月影!是那個和蘇雲熙頗爲神似,被蒙多格邵布留在扎答蘭大營中的漢家女子月影。

“蔚然。”看清楚了令得他們大家亂作一團的源頭,蘇雲熙心中忽然一滯,口脣之中變得難以呼吸起來。她笨拙的從馬背上滑落下來,跌跌撞撞的跑向寧蔚然和扶着他的龍宣浩。

蘇雲熙跌坐在寧蔚然的面前,看着他在龍宣浩的懷中,卻已經無力支撐自己。在他們身下的雪地上,一片白色,正在迅速的變紅。

雪白的地上,那紅,看上去是那麼地觸目驚心。

可寧蔚然卻在對着她笑。

蘇雲熙慌慌張張的伸出雙手,想要拉住寧蔚然向她伸過來的手。

“蔚然。”爲了救她,寧蔚然的後背中箭了。看到他身後露出的半截箭尾,蘇雲熙的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是月影想要殺了她,而寧蔚然爲了救她而捨身擋下了那箭!

觸到了寧蔚然的後背,望着自己滿手的血跡,蘇雲熙滿臉是淚,低低地嗚咽出聲,“天哪!不是都結束了嗎?爲什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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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章 永遠的思念(2)

你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

“雲熙,雲熙。”寧蔚然努力的笑着,握着蘇雲熙的手,他的眼神開始有一絲渙散,卻仍在低低說道:“我,很高興,我能,救你。我很高興,能爲你死。”背上好痛,身上好冷,他是要死了嗎?是的,這種感覺也許只有在死前才能體會。如今,他要死了,可是他卻一點都不難過。因爲這樣很好,能這樣離開,真的很好。

當初,他用一眼愛上了她,後來他便知道,他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卻不一定能夠忘卻她。因爲她,已經那麼深刻的替代了藍兒烙印在了他的胸口。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在陪着她夜探冷宮之後和她相對而坐的時候,他就知道。既然他註定了要成爲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那麼如今這樣,很好,真的很好。從此,他不必再受日夜的相思之苦,他不必再苦心掩飾自己的情感,他不必——

“蔚然,蔚然!”蘇雲熙緊緊掩着嘴脣,淚水,洶涌而出。

“不哭,”淡淡地笑着,寧蔚然擡起一隻手來,微微笑着抹上蘇雲熙的臉頰:“不哭,在我心裡,你,就是藍兒,我,虧欠藍兒,能,彌補在你,身上。我死而無憾。我,是爲了藍兒,爲了藍兒。”

“蔚然,你不要說話。”蘇雲熙抓住寧蔚然的手,低低的哽咽着:“你堅持着,我和宣浩一定會治好你,一定會的。”

四周馬蹄翻飛,雪花飛揚,蒙多格邵布和深雪也已經飛快地奔了過來,立在一旁。

“宣浩,”寧蔚然任由蘇雲熙緊緊的抓住他的手,眼睛望向頭上的龍宣浩,無力的喃喃着:“我,我,愛的不是,不是雲,雲熙,是,是藍——”

“深雪,你快救他!你快救他啊,你不是大夫嗎?你是神醫啊!你可以的,你可以救他的對不對?”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蘇雲熙死命的抓着深雪的身體。

“這是毒箭,和上次龍宣浩所中的一樣,此毒只有雪霧草可解。”深雪無力的垂下雙臂,望向地上已然不省人事的寧蔚然。

“蔚然,蔚然!”知道那只有在大雪時纔會開花的雪霧草在上次救治龍宣浩的時候,已經用完。蘇雲熙聲嘶力竭的跪倒在地上,滿眼的絕望。

“雲熙,蔚然他累了。”龍宣浩緊咬着牙關,聲音中有着那麼深刻的悲痛。

“啊——”他是爲了救她,是爲了救她啊!看着寧蔚然無力的合上雙眼,蘇雲熙無力的跌坐下來。她生命中重要的人正在一個個的失去,她已經失去了司徒姐姐,如今又失去了寧蔚然!老天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奪去蔚然的生命?一切不是都已經結束了嗎?爲什麼?

“寧蔚然!”司徒徹大叫着衝了過來,看到寧蔚然一副沉睡的模樣,嘶聲喊叫着俯在他的身上,拼命的搖晃着:“不,你醒過來,醒過來!咱們還要並肩作戰,還要並肩作戰哪!”

“啪”的一聲,一隻荷包因爲司徒徹的大力搖晃掉落在寧蔚然身旁的雪地上,是那隻曾經被蘇雲熙取笑說,是他的心上人送的繡了並蒂蓮花圖案的荷包。

“蔚然的護身符。”蘇雲熙緩緩伸手,悲慼地將那隻荷包拾起。打開,一串祥雲形狀的瓔珞項鍊立在荷包中,晶瑩的玉色是雪光映照下,微微泛出橘黃色的光澤,看上去暖暖的。

“蔚然——”蘇雲熙頓時淚如決堤,那是她的。瓔珞項鍊是她從小便帶在身上之物,那瓔珞項鍊是龍宣浩拾到卻又在狩獵時丟落的,那瓔珞項鍊是寧蔚然所說的祖傳的護身符——

蔚然,你的心,是什麼做的?居然能夠如此的表裡不一?

如果你愛的只是藍兒,卻爲何將我的瓔珞項鍊充作護身符貼身攜帶?你真的只是當我是藍兒的替身嗎?你叫我如何相信你的話?你叫我如何相信,你愛的人,不是我?

蘇雲熙呆呆地握着那串曾經貼身戴在自己身上的瓔珞項鍊,呆呆地望着。

聽着四周吵聲不斷,一股血型刺鼻而來,蘇雲熙只覺得一陣頭疼,身子,已經顫巍巍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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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雲熙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之上。

“雲熙,感覺好點嗎?”龍宣浩溫柔無比的托起蘇雲熙的後背,扶她起來。

“蔚然他?”昏倒前那痛苦的記憶迅速的回到腦中,蘇雲熙垂着眼簾,沒有精神。

“我們會把蔚然的屍骨帶回大齊。”龍宣浩靠着蘇雲熙,低低說道。

“蔚然,他竟然就這麼去了?”蘇雲熙斜靠在龍宣浩的懷中,聲音中無比悲痛。

“不。”龍宣浩緊緊環住蘇雲熙,輕道,“他永遠都在咱們心裡,永遠和咱們在一起,永遠。”

“嗯。”定定地應着,蘇雲熙輕輕閤眼,腦海中全是寧蔚然那隻繡花荷包。

“雲熙。”感覺到蘇雲熙身子的傷感,龍宣浩低低喚了一聲。

“嗯?”蘇雲熙微微擡眼,望向龍宣浩。

“咱們,咱們有了孩子。”龍宣浩的聲音低低傳來,微微有些顫抖。分不清是爲了孩子的到來而喜悅,還是因爲寧蔚然的離開而憂傷。

“孩子?”蘇雲熙猛地睜大了眼睛。

“是。咱們的孩子,已經一個月了。”龍宣浩緊緊擁住蘇雲熙,下巴放在她的頸項間:“幸好這次沒有大礙。”

“孩子?咱們的孩子?”她居然有了和龍宣浩的孩子?雖然龍宣浩已經偷偷地將那些傷身的麝香之類換成了調理內虛的補藥,她卻永遠都記得李太醫曾經說過她身體過於陰寒,難以孕有子嗣,所以她曾經以爲這輩子她都不會擁有孩子。現在,她居然擁有了她和龍宣浩的孩子?老天是爲了補償蔚然的離開,纔給了她這個孩子嗎?蔚然,謝謝你!蘇雲熙緊緊合上眼睛,淚盈於睫。

“是!咱們的孩子,咱們終於有了孩子了,謝謝你。”感受到蘇雲熙身子的僵硬,龍宣浩以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頂。堅定地告訴她,他們擁有了共同的孩子。爲了能夠擁有這個孩子,他付出良多,如今終於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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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章 永遠的思念(3)

“是!咱們的孩子,咱們終於有了孩子了,謝謝你,謝謝蔚然。”感受到蘇雲熙身子的僵硬,龍宣浩以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頂,堅定地告訴她,他們擁有了共同的孩子。爲了能夠擁有這個孩子,他付出良多,如今終於得償所願,卻永遠地失去了他們最好的朋友。

“這個孩子,無論男女,咱們都叫他思念,好嗎?”手緩緩撫上小腹,輕柔無比,蘇雲熙輕輕說道。

“好!讓咱們的孩子和咱們一起,永遠思念他。”大掌,覆蓋到蘇雲熙的手上,龍宣浩低柔地回道。

“宣浩。”蘇雲熙微微擡眼,耳朵靠上龍宣浩的脣邊。

“嗯?”低低的,龍宣浩的聲音。

“我覺得,我們真的很幸福。”蘇雲熙合上雙眼,任眼角的溼意慢慢氾濫,身子靠上龍宣浩,努力地汲取着他身上傳來的熱度。

“是,我們會永遠這麼幸福,永遠!”緊緊的抱着蘇雲熙,龍宣浩低低呢喃着。

“宣浩。”蘇雲熙輕輕出聲。

“嗯?”龍宣浩握緊蘇雲熙冰涼的手,低低應着。

“爲了我們的孩子,向你討一個封號。”

“好啊,你想要什麼封號?”

“如果是男孩,便封號常長安,永不稱帝;如果是女孩,便封號永樂。我要你給他們機會能夠自由自在的享受尋常人家的百姓生活。”

“因爲你的出色,所以在我心中,一直以來都只認爲只有你的孩子纔有資格登上我大齊的帝位。”

“是因爲雲熙的心智嗎?可是你怎麼忘記了宮中還有一位智謀才色分毫不遜色於雲熙的賢妃呢?她的孩子,想必會同樣的出類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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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雲熙——”龍宣浩低低嘆息一聲,圈緊了他的懷抱。懷中人兒心思如何,他怎麼會不清楚?只希望她和他如今的這個決定,真的足以彌補他們心中因爲失去蔚然而產生的痛吧。

她相信,以寧瑩然的才情孕育教養出來的孩子定不會平庸如常。那麼,如果寧瑩然她真的生下了男孩兒,就讓她來助那個孩子登上帝位吧。

她欠寧家的,太多了。

蘇雲熙輕輕合上了眼睛,偎入龍宣浩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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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運五年十月

大齊對陣西突厥及草原六部聯盟軍,阿爾泰山一役耗時月餘,大齊十萬精兵損兵八萬,慘敗。

天運五年十二月

大齊二十萬援兵趕赴,以解燃眉之急。

天運六年一月

隆昌帝重傷待治,兩軍對陣,勝負難分。

天運六年三月

大齊後宮淑妃娘娘被擄,齊帝難抑失其之痛,以“只愛美人,不愛江山”之姿,割讓阿爾泰山作爲交換,卻簽下了永久互不侵犯的條約,爲大齊日後的繁榮昌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同月,齊軍班師回京,隆昌帝與朝堂權臣裡應外合,清理佞臣任成遠。老臣曲洛池、寧還祖、司徒若安陸續被敕封爲護國侯、鎮國大將軍和安邦侯。

後宮淑妃蘇氏妊娠有功,敕封大齊皇貴妃,封號“元”。

後宮賢妃寧氏妊娠有功,敕封大齊淑妃。

大齊舉國歡慶,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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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宮佛堂。

只聽“嘩啦”一聲巨響,接着便是噪雜的叫嚷聲。

“皇貴妃?自大齊開國以來,從未聽說過什麼元貴妃呢!元貴妃是什麼意思?是第一?還是原配?他竟然敕封她爲元貴妃!他將本宮置於何地?”聽說了景兒從外面帶來的消息,曲飛嫣猛然掀翻了面前的桌案,幾近癲狂地怒聲喝道:“不過就是懷孕罷了,居然一個晉爲淑妃,一個晉爲皇貴妃?蘇雲熙那個賤人有什麼資格晉爲皇貴妃?是女人當然就會生孩子,有什麼好寶貝的?”

“娘娘,你別發怒。畢竟這裡是太后娘娘的佛堂,不比咱們鍾粹宮中。娘娘您有什麼委屈都得暫且忍一忍啊。”景兒一邊小心翼翼地躲閃着四處飛濺之物,一邊勸阻道:“如今皇上已經還朝,上次刺殺寧賢妃的事情太后想必會交代給皇上接手處理,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您必須是安安分分的,才能讓皇上看在曲相國又立大功的份上從輕發落咱們啊!只要咱們出了重華宮,重新掌了皇權,再找蘇雲熙那個賤人算賬也不遲啊。畢竟您是皇后娘娘,她的品階再高,難道還能高過您去?”

“剛纔你說她仍然住在永壽宮對吧?”曲飛嫣忽然住了手,盯住景兒追問道:“快回答啊,是不是?”

“是是是,奴婢聽說皇上他本來是想要蘇雲熙遷往鳳霓宮居住的,可是蘇雲熙偏偏堅持仍然住在永壽宮。”景兒端看着曲飛嫣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皇上已經頒了旨意,她卻還在假惺惺的推辭!欲擒故縱是嗎?好個賤人!看我不好好收拾她!”曲飛嫣柳眉一豎,便氣勢洶洶地往門口衝去。

於情於理,龍宣浩在班師回朝之後都應該來探望一下她這個皇后的吧。可他倒好,回宮之後居然越過了她,直接敕封,龍宣浩眼中可還有她這個中宮皇后?而且,龍宣浩居然打算讓蘇雲熙遷往鳳霓宮!那是前朝端敏皇后的居所,連當今的太后陳敬華都不曾居住過。當初她入宮爲後之時也曾經要求住進鳳霓宮,可是龍宣浩卻以前朝端敏皇后病逝於鳳霓宮中恐不吉利爲由而未允。如今他居然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將鳳霓宮賞給了蘇雲熙?賞給了那個他封做元貴妃的女人!當初他找了那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居然就是因爲早在那麼久之前,他就並沒有把她當做是他的妻子。原來早在那麼久之前,他就並沒有把她當做是他的皇后!可嘆她居然直至今日還在心中哀哀期盼着他會有垂青自己的一天!如今,夢不得不醒了。既然已經得不到他的心,那麼她就一定要牢牢握住她的權!既然她一日爲後,便掌權一日,如果現在她不出了胸中這口惡氣,今後她要如何統領六宮?她如何能夠在衆妃面前擡起頭來?

“娘娘,娘娘,您現在是被太后她老人家禁足在佛堂的,如今太后娘娘她沒有發話,您是不能出去的。”景兒緊緊跟在曲飛嫣身後,扯住她的衣服,焦急地叫着。如今自家主子正是衝動的時候,她一定要攔下來!她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在衝動之下做出什麼無法收拾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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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章 中宮之主

“放肆!”曲飛嫣冷冷回眸,眼中滿是因嫉而生的怒火,“就算本宮被太后禁足在重華宮中,本宮也仍然鳳璽在手,本宮是當朝皇后娘娘,是大齊後宮之中位份最尊的女人!而且連曲相也已經被敕封爲護國侯,如今這個時候,本宮還有什麼地方去不得?又有什麼人是本宮不能教訓的?更何況是那個出身低微的蘇雲熙!”景兒是在哀求她繼續忍耐嗎?看着景兒眼中的堅持,曲飛嫣只能無奈的搖頭。景兒的忠心耿耿,她如何會不清楚?只是現在這個時候,她真的已經不能再忍!十年了,她已經忍耐了太長的時間,如今她必不再忍,也不願再忍!

“娘娘!”緊緊抓着曲飛嫣衣裳衣角的手被大力地拂開,重重地垂下,景兒絕望地叫出聲來。

“哐啷”一聲,冷冷望了景兒一眼,曲飛嫣大力將門推開,頭也不回地邁步出去。看樣子,蘇雲熙在龍宣浩心中的分量想必是無人可比,那麼只要有蘇雲熙活着的一天,她曲飛嫣就難以在龍宣浩的心中佔得一席之地。所以,對她來說,這次是背水一戰,她必須要戰!即使有人說她衝動,即使她會失去所有,如今她也只能在所不惜!

因爲太后陳敬華隨同龍宣浩一起到大殿爲羣臣設宴不在重華宮中,而曲飛嫣又是一路氣勢洶洶,重華宮中一應低品階的宮女僕婦根本無人敢於進言,所以在曲飛嫣闖出重華宮的一路上幾乎暢通無阻。

曲飛嫣氣沖沖地回到鍾粹宮,取出皇后玉璽,調令了大內侍衛五十人,浩浩蕩蕩地奔向永壽宮。

景兒眼看要出大事,卻又着實擔心自己的主子,索性也是硬了頭皮,緊緊跟在後頭。

永壽宮的大門已然在望,曲飛嫣頓了頓腳步,握緊了雙拳大步上前。她高舉起玉璽搖在手中,命令着隨行的大內侍衛將大門撞開,“這永壽宮內住着的,是本宮務必捉拿的亂黨賤人!誰將蘇雲熙這個賤人手下擒獲,本宮重重有賞!”

“是!”

“娘娘!如果就這麼闖進去捉拿了蘇雲熙的話,恐怕——”看着事情將要鬧大,景兒急忙上前一步,擋在永壽宮的大門前,試圖做最後的勸阻。

曲飛嫣輕輕合上了眼睛,冰冷的兩個字從齒縫中擠了出來,“讓開!”

“娘娘——”被曲飛嫣一把推開,景兒無力地歪倒在地上。看着已經幾乎瘋狂的曲飛嫣,她知道,因爲一個“情”字,娘娘她輸了,輸給了蘇雲熙。既然如此,多說無益,就讓她陪着娘娘一起走完這最後一遭吧。既然命中註定她們要輸給蘇雲熙,既然她們已經是徹徹底底的輸家,那麼就讓蘇雲熙來爲她們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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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熙!”等龍宣浩得到內侍傳報過來的消息,帶着侍衛急匆匆趕到永壽宮時,只見宮內一團混亂,託辭說身睏乏倦不便伴駕一同赴宴的蘇雲熙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滿屋的宮女、內侍低低哀哭。

“含梅!含梅呢?”見四處都找不到蘇雲熙,龍宣浩着急地踢開迎面倒着的桌椅板凳,高聲叫着。

“皇上,奴婢,奴婢在這兒。”牆角邊一個低低的聲音響起。

“你家主子呢?”聽到含梅有氣無力的聲音,龍宣浩大步過去,一把將含梅抱在懷中連聲問道:“她人可好?”

“皇上您怎麼纔來啊?皇后,皇后娘娘帶着侍衛將娘娘抓去了,奴婢們攔不住,皇上快去救娘娘吧,他們,他們應該是往鍾粹宮去了。”含梅輕輕掩上滿臉的紅腫,強忍了疼痛回着龍宣浩。

想起剛纔眼睜睜地看着皇后將主子捉住,她卻無力阻止,含梅就忍不住自責,爲什麼剛纔她會那麼不爭氣地昏死過去?爲什麼她會那麼差勁!她應該時刻擋在主子面前,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主子的!主子她已經是有身孕的人,如今卻落在了皇后的手裡,不知道皇后她會怎樣對付主子啊。

“曲飛嫣她好大的膽子!”看着含梅口角上的血跡,龍宣浩憤而起身。他一邊轉身一邊高聲吩咐道:“司徒,速宣太醫!子可跟朕去救人!”

“是!”司徒徹和林子可各自領命而去。

望着龍宣浩遠去的背影,含梅暗暗祈禱,皇上一定要將主子救回來啊,要是主子和腹中的皇子有什麼三長兩短,她有什麼臉面苟活於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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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粹宮

“娘娘,皇上他來了。”遠遠望見一副明黃色的鑾駕由遠及近,知道是龍宣浩率衆前來,景兒穩了穩心神,快步進來通傳。

“他終於來了。”聽到景兒的傳報,曲飛嫣興奮地從妝鏡前起身,一臉的笑容。已經沒有了那個女人,他還會像之前那樣冰冷地對待自己嗎?

“曲飛嫣!”龍宣浩怒氣衝衝的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大隊的侍衛。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曲飛嫣儀態萬千的緩緩俯下身子,向龍宣浩行禮。

“你做的好事!”龍宣浩不耐的拂開曲飛嫣,冷冷出聲。

“皇上班師回朝後第一次踏進我鍾粹宮,卻不是因爲思念臣妾,而是專門地興師問罪嗎?”不等龍宣浩吩咐,曲飛嫣便緩緩起身,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也逐漸退去。

“你將蘇雲熙關起來了是嗎?你把她關在什麼地方?”龍宣浩緊緊地盯着曲飛嫣,滿眼的着急。

“原來竟是爲了那個賤人!”曲飛嫣輕輕擡眼,很恨地出聲,滿臉的憎惡毫不掩飾。

“她現在什麼地方?”龍宣浩急急的追問着,此時此刻他哪有心情去注意曲飛嫣的嫉恨,他心心念唸的都是蘇雲熙,他那未出世孩兒的孃親。

“雲熙。雲熙,皇上叫的多麼親熱!”曲飛嫣忽然憤怒地衝着龍宣浩低低吼開:“臣妾嫁你爲妻已有十數年,皇上可曾如此親暱的喚過臣妾的名字?”

“朕現在沒有時間和你計較這些!”龍宣浩微微回頭,見身後的林子可正在衝着自己搖頭,知道侍衛已經迅速地將鍾粹宮搜遍,卻毫無結果。不由心中更是着急:“你說的這些是朕虧欠你的,和雲熙有什麼關係?朕虧欠你的,朕自然會還,不要累及無辜,你現在就把她放了!”

“如果不是蘇雲熙,皇上是不是可能會對臣妾好一點呢?”曲飛嫣滿眼地癡迷望向龍宣浩,淚水在不知不覺間滑落滿臉:“我從嫁給你的那一天便深深的愛上了你,可是你,你卻從來不曾認認真真的瞧我一眼。我知道,我知道,任我怎麼樣,你總是不會滿意,因爲我是曲洛池的女兒!因爲我爹爹他,是你心上的一根刺!”

“住口!”看着曲飛嫣因爲妒火中燒已經口不擇言,龍宣浩定定地望了過去,滿眼的火氣,“曲飛嫣,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像個母儀天下的皇后?”

“我知道,我知道,在你的心裡,我永遠都不可能是個讓你滿意的皇后!”曲飛嫣愣愣地望着龍宣浩,根本無視他的怒火,仍舊自顧自的嘶聲說着:“你恨我爹爹和母后有情,你恨你是靠着母后和我爹爹才登上大寶,所以你連帶的恨我!你恨透了我是不是?可是無論你如何對我,我卻仍然沒有辦法不愛你,我沒有辦法!”

“是朕不好。”聽着曲飛嫣的如泣如訴,龍宣浩不由心上一軟。想起曲洛池在自己對陣蒙多格邵布的時候,在大齊境內聯合朝臣力抗任成遠,實在功不可沒。曲飛嫣畢竟說的也是實話,這些年來,他確實忽略了她很多。回想起來,自曲飛嫣爲太子妃時起,她確實在自己的面前百依百順,如果當初不是因爲自己誤解曲相國,也許他們之間不會落得這般情境。

“皇上?”感覺到龍宣浩聲音中異樣的柔軟之處,曲飛嫣猛然一頓,停止了哭泣,滿懷期望地望了過去:“皇上,您現在終於明白了臣妾的心意是不是?”

“飛嫣,”龍宣浩擡手握住曲飛嫣的手,輕聲道:“你的心意,朕一直都明白,一直都明白。”

“皇上,皇上。”曲飛嫣低低的哽咽着望向龍宣浩,滿眼的期待,“咱們都忘了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好嗎?”只要他點頭,她願意將她生命中一個又一個的十年繼續給他,只要他點頭。

“可是,你的真心,朕卻已經無力回報。”回望着曲飛嫣,龍宣浩低低嘆息。感情真的是不能夠勉強的,他的心已經全部給了蘇雲熙,如今再也沒有辦法分給其他的人一絲一毫。

“你!”曲飛嫣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的希望仍是落空,不由又是一陣淚如雨下。他對蘇雲熙居然如此情深意重!他對自己居然這麼不留餘地!腦中的前塵往事頓時如巨浪翻來,曲飛嫣聲嘶力竭地狂笑起來。半晌,她纔在龍宣浩的喝止聲中停下笑聲。

“那個蘇雲熙真的有那麼好嗎?居然令你這麼的義無反顧,全心付出?”曲飛嫣輕輕抹去眼角的淚水,帶着淡淡的笑容,決然開口道,“如果讓你知道,在你心中那麼一個美麗純潔的女人也曾經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會這麼肯定地說出你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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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章 中宮之主(2)

“哦?”認真的看着曲飛嫣,龍宣浩微微一愣。知道自己的回答肯定會再次傷害到她,卻仍是在靜默半晌之後終於輕輕出聲:“無論她做過什麼事情,在朕的心中,都是一如既往。”對於蘇雲熙,他始終堅信,無論她做過什麼事情,都不會是出她害人的本意。畢竟,在這個深宮之中,有太多的事情無可奈何。

身爲這座皇城的主人,只要他願意,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逃出他的視線範圍。從當初王沉月的無故落水,到後來韓雙雨的姐妹反目……

雲熙的逼不得已,他比任何人瞭解的都更要清楚。所以,他纔是這麼深刻地愛上了她。所以,他對她始終都是堅定不移!只因爲他的關注和了解,讓他已經知道,她是天下最適合他的那一個。

“哈哈哈哈,好一個一如既往!”他居然用一句話就堵死了她!他居然可以這麼毫無掩飾地在她面前表現出他對蘇雲熙的迷戀!曲飛嫣愣愣地望着龍宣浩,手,無力的從他手中滑出,半晌之後才悽楚地低聲道:“她什麼都不用做,你便已經如此愛她。可我,只是因爲身爲曲洛池的女兒,你便不肯多給我機會。我恨!我恨她搶走了你!我恨她!”

“皇后,你和朕之間的恩怨不要牽扯到雲熙身上。你,還是把她放了吧。”龍宣浩望着怨恨不已的曲飛嫣,心中實在擔心蘇雲熙。

“我苦苦守了十幾年,到頭來,我守來得只是你的一句無力回報?”被龍宣浩義無反顧的口氣噎得說不出話來,曲飛嫣踉踉蹌蹌的後退着,聲聲哀怨的指控道:“既然如此,當初我何必努力,何必努力!”

“皇后!”就在曲飛嫣情緒激動的時候,門口傳來太后陳敬華的聲音。

“母后——”曲飛嫣看到陳敬華,淚水更加洶涌,她哭泣着望向一直以來真心疼愛她的太后陳敬華。

“嫣兒,”陳敬華慢慢走了過來,輕輕撫上曲飛嫣的髮際緩緩說道:“如今這個時候,嫣兒你,你就放了元貴妃吧?”

“元貴妃?”曲飛嫣靠在陳敬華懷中猛然擡頭,不可置信地開口道:“您說元貴妃?連母后您也承認她了?您也承認她是元貴妃了?如今竟然連您也不站在嫣兒一邊兒?”

“畢竟皇上他敕封的詔書已下,而且蘇雲熙她曾親赴前線,救下了皇上的命。即使她有萬般的不是,就看在她對皇上也是那麼的一往情深,嫣兒你就認了吧。”陳敬華愛憐的望着曲飛嫣,企圖說服她。想起那個貌似柔弱的蘇雲熙居然敢於奔赴前線,她的心中便不得不暗暗佩服。

“母后!”曲飛嫣退出陳敬華的懷抱,大睜着雙眼,滿臉的震驚:“不,不!爲什麼她輕輕鬆鬆就可以得到我苦苦等候了十幾年的東西,而我卻得不到!只是因爲我是曲洛池的女兒嗎?只是因爲母后和爹爹曾經的過往嗎?因爲這樣,你們就可以抹煞我所有的努力嗎?不!我不要!我不會放了她,任由你們如何對我,我絕不放!”

“曲飛嫣!”龍宣浩實在難以繼續忍受曲飛嫣的放肆,他上前一步厲聲喝道:“如果你現在將雲熙交出來,朕恕你無罪,如若不然,你就不要怪朕不顧念情面了。”

“皇上。”陳敬華不防曲飛嫣竟然會如此倔強,在這樣的時候居然還敢提及曲洛池去觸怒龍宣浩。眼看着事情將要鬧大,再想起曲洛池對自己曾經的付出時,陳敬華低低嘆息一聲,輕輕拉了拉龍宣浩的胳臂,示意他以蘇雲熙的安危爲先,畢竟蘇雲熙仍然在曲飛嫣的手上,而且身懷有孕。

“朕再問你最後一遍!”看出陳敬華眼中的哀懇之色,龍宣浩無奈地舒了口氣,輕輕掙開了她的手。他走近了曲飛嫣,沉聲問道:“朕只問你,蘇雲熙,她在什麼地方?”

“任你問我一百遍,”曲飛嫣滿臉是淚,定定地對視着龍宣浩,幾近瘋狂一般惡毒地尖聲回道:“我仍是不說不放!絕對不放!我,要看着她一天天的消弱下去,直至死掉!”

“你!”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龍宣浩猛然上前一步,兩鬢青筋暴起,怒聲喝道:“曲飛嫣!你不要以爲你是曲相國的女兒就可以有恃無恐!你以爲曲相國新近有功於社稷,朕就不敢廢了你嗎?”

“哈哈哈哈——你是天子,你有什麼不敢的?你當然敢!”聽了龍宣浩的話,曲飛嫣不怒反笑起來,她慢慢地在身後的椅上輕輕坐下,輕聲諷道,“反正我這個皇后早已經有名無實,不是嗎?如今正好給你個機會,遂了心願罷了。”

“曲飛嫣你!”見曲飛嫣一副無所顧忌的神情,龍宣浩大喝一聲,猛地轉身而立,對着身後的侍衛命令道:“將鍾粹宮掘地三尺,也要給朕找出蘇皇后!”

“是!”看到龍宣浩滿眼凝重,林子可急忙應了,領着侍衛帶令而去。

聽了理想化的話,曲飛嫣端坐在椅子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雖然臉色已經煞白卻仍是倔強地繃着嘴脣不肯出聲。

“什麼?”聽到龍宣浩說到“蘇皇后”,陳敬華不由一驚,走了上去,對着龍宣浩道:“皇上,你要三思啊。”

“如此一個品性頑劣的女人如何堪當我大齊一國之母?”瞟了曲飛嫣一眼,要自己忘掉她曾對他所有的好,龍宣浩雙拳緊握,對着陳敬華沉聲回道。

“哈哈哈哈——”看着陳敬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在龍宣浩身後坐着的曲飛嫣愣了一下,然後尖聲笑了起來:“你果然是忍不住了,你果然是要廢了我了!枉我曲家世代忠良,一心一意地爲了大齊鞠躬盡瘁,卻仍然是落得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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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章 中宮之主(3)

“嫣兒你還不住口!”轉眼看到曲飛嫣因爲龍宣浩的震怒而滿臉驚惶茫然的口不擇言,陳敬華滿是心疼地厲聲喝止了她的繼續。

雖然曲飛嫣這次的事情是做的有點過分,可是如果龍宣浩真的執意廢后,恐怕茲事體大啊。畢竟這次大齊內亂,曲洛池又立下了汗馬功勞,而且此時他的手中還有重兵掌握,若是真的激怒了曲家,恐怕後果不堪設想啊。龍宣浩和曲洛池,都是她今生的摯愛。今生她已經負了曲洛池,如今她的兒子怕是也要負了曲洛池的女兒了。陳敬華低嘆一聲,兩難地望向龍宣浩開口道:“嫣兒她畢竟是你結髮的妻,她也畢竟是曲相國的女兒啊,皇上如今能否看在去曲相國一生爲國勞碌……。”

“母后,朕相信,以曲相國之胸懷,定然能夠明白朕的苦心。”知道陳敬華口中隱憂所爲何事,可是即使以江山相挾,他卻依然不能放棄蘇雲熙。對於曲家,也許今生他註定要辜負了。無奈地打斷了陳敬華的話,龍宣浩並不回頭,不待音落,便已經硬着心腸拂袖而去。

“皇上!”陳敬華獨自留在鍾粹宮中低低叫着,卻已經留不住龍宣浩決然的腳步。

“哈哈哈哈——”看着龍宣浩大步離去,頭也不回。曲飛嫣坐在椅上,大笑出聲,大顆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卻不自知。

“娘娘——”身邊的景兒心疼地爲曲飛嫣擦着眼淚,卻是擦了這邊,顧不得那邊,兩人相對淚流滿面。早就知道娘娘她在皇上的面前必輸無疑,因爲他的心根本不曾給過她分毫,可是娘娘她卻偏偏如此執着於這份無望的感情。

“嫣兒,你何必和皇上做對?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陳敬華蹙起雙眉低低嘆息,望了曲飛嫣一眼,卻也只得無奈而去。事已至此,爲什麼嫣兒就是不肯面對呢?非要鬧到現在這般的田地,如今這僵局,讓她要如何面對曲洛池?

“是我逼迫他嗎?是我逼迫他嗎?景兒!”曲飛嫣轉向景兒,靠在她的懷抱中低低地喃喃着:“是他在逼迫我呀,是他逼迫我呀。他爲什麼一定要封那個女人做元貴妃?爲什麼,爲什麼?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的?”

“她不過就是長了一副好相貌而已,可是相貌有什麼用?能幫助他建功立業嗎?她根本不能幫他!根本不能!這次,她也不過是到前線去了一趟而已!可是她去有什麼用?她手無縛雞之力,去了也只不過是爲他平添了負累而已!這次,如果不是我爹爹,大齊早已國不成國,她如何能和我比?可是他和母后卻因爲她去了前線就否定了我對他的愛!

“他們怎麼能不知道,爲了他,我也可以到前線去!我也可以去啊!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去啊。我是六宮之主,如何能夠擅離?如果我去了,母后會怎麼想我,他會怎麼想我?我不能去也不敢去啊!可是,雖然我沒有去,就能證明我不愛他嗎?能嗎?

“我愛他,我是愛他的啊,從看見他的第一眼開始我就愛他了,可他爲什麼不愛我?爲什麼不愛我?爲什麼?”

“娘娘。”緊緊攬着曲飛嫣顫抖的雙肩,景兒低低嘆息一聲。從相國府到太子府,再到大齊中宮,她就一直伴隨在娘娘的身邊,對娘娘的相思情苦,她是天下最清楚的人。如今,爲了得到這份看似無上榮寵的感情,娘娘她已經拼卻了全副身家心思,最後卻仍是落得如此地步,娘娘如何甘心?她又如何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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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

曲飛嫣被關在鍾粹宮禁足已經三天了!蘇雲熙失蹤已經三天了!大內侍衛也已經找了三天了!

幾乎已經將整個後宮翻了個底朝天,卻依然找不到蘇雲熙的下落,她和她腹中的那個孩子就像是從未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般,就那麼憑空不見了。

龍宣浩緊握雙拳,坐在燈下,卻無心於面前的奏摺。

雲熙,他的妻啊,她如今可還安好?他們的孩子如今可還安好?老天讓他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難道在最後竟還是爲他們安排瞭如此一個難以讓人接受的結局嗎?

“皇上,林統領來報。”知道龍宣浩這段時間以來心情不善,王立福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過去,輕聲通報着。

“傳吧。”收回心思,龍宣浩輕輕擡起眼來。希望這次子可爲他帶來的會是個好消息。

“皇上,臣——”林子可來到龍宣浩的面前準備行禮。

“罷了,直接說吧。”龍宣浩不耐地揮了揮手,示意林子可不必行禮。

“啓稟皇上,大內侍衛如今已經搜索至前廷了,可蘇娘娘她,她仍然是蹤影全無。”林子可站在龍宣浩面前小心地回答着。雖然龍宣浩當日在鍾粹宮中已經下令要敕封蘇雲熙爲皇后,但是畢竟沒有正式冊封,所以林子可一直都是含糊的稱呼蘇雲熙爲蘇娘娘。

“蹤影全無!蹤影全無!”聽了林子可的回報,龍宣浩皺起眉頭,怒道:“她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蹤影全無?”

“啓稟皇上,臣已經在鍾粹宮中安插了不少的暗人和侍衛,也不見鍾粹宮中有何動靜。”林子可早已經習慣了龍宣浩的怒氣,生性秉直的他仍舊是一五一十的回報着。

“難道當日除了曲飛嫣,竟然就沒有別人知道雲熙被關在了什麼地方嗎?”龍宣浩定定地望向林子可問道。

“當日蘇娘娘被帶到了鍾粹宮後,然後曲,曲娘娘她便斥退了左右,只留下了她自己和蘇娘娘。後來皇上便帶着臣等闖入了鍾粹宮,可是事後無論臣等如何尋找,蘇娘娘的人,就是那麼不見了。”面對龍宣浩充滿希望的眼神,林子可囁嚅着開口。對於蘇雲熙無故失蹤在鍾粹宮中,他也是同樣滿是疑惑。

“鍾粹宮,鍾粹宮,既然沒有人看見雲熙出來,那麼她的人一定還是關在鍾粹宮中,只不過是個咱們都不注意的地方罷了。”龍宣浩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語着。

“臣等明日再去查探!”林子可自認爲對鍾粹宮已經做了詳盡的搜查,他在心中甚至認爲也許蘇雲熙早已經不在了,否則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就這麼不見了。

“不!你現在就去!”龍宣浩擡起眼來。從龍椅上起身,他定定地望着林子可命令道:“朕,和你們一起去!”

“臣等這就前往,皇上就早些歇息吧,這會兒時辰已經不早了,而且明日——”林子可微微上前一步,試圖阻止龍宣浩和自己同往。畢竟龍宣浩是一國之君,如此爲了一個女人日夜難寐,實在令人憂心。

“不!”龍宣浩微微擡眼,只一個冷冰冰的眼神便直接讓林子可住了嘴。

“是!”面對龍宣浩的堅持,林子可唯有重重點頭,率先在前頭帶路而去。

鍾粹宮中又一次被折騰的天翻地覆,蘇雲熙仍然是遍尋未見。

曲飛嫣就那麼靜靜的坐着,對於眼前四處翻尋搜索的侍衛們視而不見,看上去是那麼的安然。

“飛嫣,”龍宣浩緩步踱至曲飛嫣身邊,停下腳步,抑制住自己的怒氣和焦急,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雲熙,她已經被你關了三天了,如今她還懷着孩子,萬一有個什麼閃失?”

“哼。”曲飛嫣輕輕擡頭望了龍宣浩一眼,低低冷哼一聲。

“你!”見自己碰了個硬釘子,龍宣浩不由一窒。

看着曲飛嫣滿臉的不屑,再想想蘇雲熙,縱然是心中有再多怒氣卻也只得深呼吸,壓低了嗓音,他繼續努力道,“飛嫣,難道你真的要把事情鬧到人盡皆知嗎?如果你現在能把雲熙放出來,朕,仍然會尊你爲皇后的。”

“呵呵,”聽了龍宣浩的話,曲飛嫣竟然輕輕笑了起來。他說他會仍然尊她爲皇后,只要她放蘇雲熙出來?在他心中,那個女人居然如此重要?他居然肯爲了那個女人如此紆尊降貴地和她說話?強忍住滿心的疼痛,曲飛嫣擡眼望向龍宣浩,半晌才低聲道,“仍然尊我爲皇后?真好啊,可惜臣妾不知啊。”

“你!”努力了半天才拼命壓下來的火氣因爲曲飛嫣一句輕淡的“臣妾不知”給重新點燃,龍宣浩猛地站直了身子,急道:“你以爲你不說,朕就找不出來?”

“哼。”低低輕哼一聲,曲飛嫣只是望着龍宣浩,並不說話。他的擔心,他的焦急,是因爲那個女人!他這麼溫言軟語地對待自己,並不是因爲她,而是因爲他要救那個女人,全部是因爲那個女人!

“好!”看着曲飛嫣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龍宣浩滿心的焦慮轟然而起,“朕一定會把雲熙找出來,朕一定把她找出來!”

看着龍宣浩轉身而去,曲飛嫣輕輕閤眼。眼角,有淚緩緩流下。

本以爲他對蘇雲熙,是因爲對她美麗外表的癡迷,所以她將蘇雲熙困住,她要看她慢慢憔悴,慢慢消弱,慢慢死掉……

可若只是迷戀,會讓他如此緊張,如此低聲下氣嗎?如今面對他如此明顯、強烈的恨意,雖然不願承認,可是她也知道,他對蘇雲熙的感情,恐怕真的是愛,是她曲飛嫣窮其一生也追求不到的東西。如今,她的堅持還有什麼意義?

“娘娘,這飯要去送嗎?”看着侍衛紛紛退去,景兒湊了上來,輕聲問着曲飛嫣。

“她運氣不好,今天就餓着吧。”看着景兒手上那份因爲大內侍衛的突然到訪而沒有送走去的食物,曲飛嫣冷冷說着。

“是。”景兒輕輕點頭。

“剛纔你去查看的時候,可看到那個賤人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像是想起什麼,曲飛嫣輕聲發問。

“回娘娘,那個女人正常吃飯,不見她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的。”景兒走近了曲飛嫣的身邊,回憶着自己剛纔前去送飯時,遠遠隔着柵欄看到的景象,忽然抿脣說道:“哦,對了。”

“什麼?”曲飛嫣睜開眼睛,轉向景兒。

“那個女人似乎很是喜歡照鏡子的,今天趁着侍衛們不注意的機會,奴婢去過一趟,那黑乎乎的當兒卻正看見那個女人好像是在對着一塊鏡子反覆審視着自己的臉。”景兒想起蘇雲熙被關在囚房中仍是鏡子不離身的樣子,嗤之以鼻道:“也不知道是誰落在了那裡一塊鏡子碎片。”

“已經死到臨頭了,居然還如此愛美?還真是個天生的狐媚子!”聽了景兒的話,曲飛嫣低哼一聲,嗤之以鼻。

“娘娘,不早了,您歇着吧。”景兒一邊爲曲飛嫣整理了牀鋪,一邊對着曲飛嫣說道。

“好。”曲飛嫣緩緩起身,來到窗戶旁邊,定定地望着院中那座假山發呆。如果老天註定了她這麼樣的付出卻仍然得不到龍宣浩的愛,那麼就讓蘇雲熙陪她一起沉淪吧。

是的,蘇雲熙就被關在那裡。鍾粹宮院中池塘旁邊的假山中央有個空隙,就像是個天然的囚房一樣。

當初無意發現了那個所處之時,她曾經好多次和宮女們玩耍戲鬧之時躲藏在其中,從來沒有被發現過。後來在宮中的日子長了,爲了處罰一些不聽規矩的宮妃和丫頭們,她便命心腹在假山之中暗暗焊接了柵欄,專門用來關押行刑之用。想不到這次抓了蘇雲熙,仍然用上了它。那裡四周有假山和人工湖水掩護,根本不會有人想到在假山的中間竟然會別有洞天!

曲飛嫣望着假山恨恨地想着,蘇雲熙,算你運氣不好,也許你會被我給關上一輩子,直到你四!

想起剛纔那些侍衛們搜索的時候,也只是匆匆走過那假山,連正眼都不帶多瞧的,曲飛嫣便忍不住在心中暗暗一陣痛快。既然龍宣浩的愛是她幾經輾轉也得不到的,那麼,她也絕對不會容許別人如此輕而易舉地便能夠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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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一百零八章 中宮之主

“娘娘,皇上帶着侍衛又來了。”曲飛嫣剛剛端起了碗筷,立在門口的景兒便輕輕合上了門,自己則站在那裡靜靜的朝外張望着。

“如此勤快,倒也怕只是白費功夫。”昨日白天來過,晚上來過,今日中午也已經來了兩次了,這會兒居然又來?曲飛嫣冷冷一眼望過去,口中低低地哼着。眼見龍宣浩爲了一個蘇雲熙竟然如此興師動衆,曲飛嫣便不由陣陣心痛。只要她一想到他如此的焦急只是爲了另外一個女人,她就恨!於是,她便只有憑藉着囚禁蘇雲熙而發泄自己心頭之火。

“娘娘,皇上他們這次又是無功而返了。”看到侍衛又是垂頭喪氣的出門,景兒回過頭來衝着曲飛嫣說着。

“嗯。”曲飛嫣輕輕應了一聲,繼續用飯。

“咦?”景兒忽然輕輕奇了起來,她轉回了頭對着曲飛嫣道:“纔剛出去,他們怎麼這就又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吧,反正也是白來。”曲飛嫣輕哼一聲,繼續望着面前的飯菜,一臉的無謂。

“嗯。”景兒應了一聲,回過身去,繼續透過窗戶朝外望着。忽然,景兒的身子搖晃了一下,聲音中流露出些許緊張,“不好了不好了,娘娘,娘娘,您快來看!”

“有什麼好看的?”曲飛嫣側頭過去,見景兒正背對着自己朝外張望着,手卻背在身後衝着自己拼命的搖晃着。她不由覺得奇怪,放下了碗筷,輕輕起身過來。

“啊?”曲飛嫣站在景兒的身旁,一起從窗戶中朝外望去。只見龍宣浩屏退了左右,正慢慢地走向人工湖,朝向假山走去。曲飛嫣臉上一驚,手已經緊緊抓住了景兒,她顫聲道:“難道他知道了嗎?”

“娘娘,皇上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景兒眼睜睜地看着龍宣浩跨過池塘,來到了假山的旁邊,正在四周打量着什麼。

“他怎麼會知道的?他怎麼會知道的?”曲飛嫣睜大了雙眼,定定地望着,不敢相信龍宣浩居然能夠找到那處秘密所在。

院中光亮的陽光下,忽然一道刺眼的光芒自假山中間迸射而出,直直地照了過來,幾乎晃到曲飛嫣的眼睛。

“雲熙!”只見院子中立在人工湖旁的龍宣浩大叫一聲,撩衣下水,朝着假山過去,身後的侍衛也緊緊跟了上去。

“這光影?”曲飛嫣愣愣地望着龍宣浩已經走向假山,喃喃地出聲。

“是那碎鏡子,是那碎鏡子。”看着投射到曲飛嫣額頭上的斑駁光影,景兒突然想到什麼,大驚着叫出聲來。

“那個賤人!”曲飛嫣輕輕遮住了額頭,撇開了被光影刺疼的眼睛,恨聲道,“她居然想到用鏡子弄了這刺眼的光芒出來報信!”

“天啊!”景兒看着龍宣浩順利的走進假山將蘇雲熙從中抱了出來,知道自家主子大勢已去,不由的軟了身子。早在娘娘說不必着急,要親眼看着蘇雲熙慢慢死去的時候,她就隱隱覺得不妥。如今果不其然,蘇雲熙被救了,她和娘娘的盤算落空了。她早就應該想到,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當初她應該力勸娘娘的!可是這會兒。一切已然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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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可,你有沒有覺得剛纔在院子中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兒似的?”龍宣浩剛剛跨出鍾粹宮,忽然止住了腳步,轉向身旁的林子可問道。

“臣不曾發現任何可疑。”林子可立在龍宣浩的身旁,一臉的恭敬。

“不對。”收回眼神,龍宣浩輕輕蹙眉,喃喃低語道:“剛纔好像有道特別刺眼的光影正好照在朕的臉上,這光影,似乎前幾日白天來的時候也有過,當時朕並不曾留意,也許?”

“皇上?”林子可仰視着龍宣浩,微微有些不解。

“朕知道了!”一直緊皺着的眉頭猛然展開,龍宣浩忽然高叫一聲,轉身返回鍾粹宮。

“皇上!”林子可慌忙帶着侍衛緊緊跟上。

“在哪兒呢?”立在院中,龍宣浩四處打量着,試圖找尋剛纔那道落在他臉上的耀眼光芒的發射之地。

忽然,一道光影自假山中間射出,投向龍宣浩眼前的房樑之上。

“雲熙!”龍宣浩大叫着跑向假山,那道光芒發射的源頭。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那光影是他的雲熙給他的暗號!他的雲熙一定藏身在假山之中!

踏入冰涼的湖水之中,環繞着假山轉了幾圈,根本不見入口,龍宣浩便徑直爬上了假山頂,果然,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入口。

他找到了,終於找到了,他的雲熙一定就在其中。

龍宣浩強忍着心中強烈的歡喜,錯身而入。

“雲熙。”假山空隙中有些黑暗,龍宣浩立柱腳步,低低地喚着。

“唔,唔——”龍宣浩聲音剛落,對面邊傳來了輕輕的支吾聲。

是雲熙!是雲熙的聲音!

龍宣浩心中一陣狂喜,待眼睛適應了眼前的黑暗,才摸索着走了過去。

等到林子可跟了上來,龍宣浩已經可以藉着頭頂縫隙上投射近來的小小光亮清楚的看到,面前一座柵欄之後,站在地上被點了啞穴的,正努力的將手上的幾片鏡子碎片交疊着舉高藉助小片陽光投射光影出去的人,正是已經失蹤三天的蘇雲熙。

“蘇娘娘。”不等龍宣浩吩咐,林子可便上前一步,揮起利劍。只聽“哐啷”一聲,柵欄和假山的連接處便被劈開。

“雲熙!”龍宣浩激動地大步上前,爲蘇雲熙解開啞穴。

“宣浩。”蘇雲熙低低喚了一聲,眼前已經是一片霧氣,但臉上,卻是淡淡的笑。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知不知道爲了找你我都快急瘋了!”龍宣浩粗魯地使衣袖爲蘇雲熙將臉上的淚水抹掉,狠狠地將她抱在懷中,用力的抱在懷中。他終於又觸到她了,他終於可以把她又抱在懷中了!

龍宣浩又是開心又是生氣地低低吼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想辦法讓我知道你的下落的。我就知道。我的熙兒和小思念一定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

“嗯,宣浩。”三天了,她已經有三天見不到他了。她以爲今生再也見不到他了呢。原來老天卻是待她不錯的,仍然給了她機會和他重逢。幸好幸好,她還能夠和他,和他們的孩子在一起!蘇雲熙被龍宣浩緊緊的抱在懷中,也是滿臉淚水。

“我要封你做皇后!任她是誰,以後都不能夠動你分毫,再也不能!”謝天謝地,他的雲熙一切安好。激動的抱着雲熙,龍宣浩將頭埋入她的脖頸處,幾至哽咽出聲,“雲熙,我的雲熙,還好你安全,還好。以後咱們再也不分開了。咱們天天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蘇雲熙反手緊緊擁住龍宣浩的脖頸,努力地從他的身上汲取愛和溫暖,感受着他口氣中的擔心和焦急。蘇雲熙邊哭邊笑,低低地呢喃道:“無論你要做什麼,可不可以等到雲熙吃過飯後?這幾天雲熙和思念都好餓呢。”

“好!”龍宣浩定定地望住蘇雲熙的臉龐,高高應了一聲。他們終於還是在一起了,他抽出一隻手抹去臉上肆意而來的溼潤,抱着她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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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熙,朕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養心殿內,蘇雲熙剛剛喝下安胎養身的湯藥,龍宣浩便滿面喜色地握住了她的雙手。自從蘇雲熙從鍾粹宮假山囚牢中被拯救出後,龍宣浩便時刻不願離開她,即使是在養心殿處理朝政,他也會將蘇雲熙留在殿後。

“什麼?”對視着龍宣浩的雙眼,蘇雲熙輕輕出聲。

“朕,要給你應得的名分。”捧起蘇雲熙的臉龐,龍宣浩滿眼深情,這是他早就腹稿於心的打算。如今,雲熙已經修養的差不多了,是時候告訴她這個決定了。

“宣浩,”反手握住龍宣浩置於自己頜下的手掌,蘇雲熙悠然開口,“你知道,這並不是雲熙想要的。”

“你的心願,朕何嘗不知?”深深地凝視着眼前的佳人,龍宣浩口氣中有着些微的遺憾,“可是如今,朕卻無法給你。”

“雲熙不曾強求。”輕輕揉捏着龍宣浩的手掌,蘇雲熙認真地回答。

“就是因爲你不爭不搶,朕纔會覺得對你虧欠許多,爲什麼雲熙不能體諒朕想補償你的苦心?”無奈地開口,龍宣浩輕輕吁氣。

“經歷過這許多生死關口,雲熙在宣浩心中位置幾何,雲熙怎麼會不清楚?得宣浩真心待之,足矣。”將手掌撫上龍宣浩的脣際,蘇雲熙燦爛笑道,“雲熙不願看你嘆息。”

“得妻如你,於願足矣。”輕輕綻開脣角,龍宣浩無奈笑開。

“這便是了。”只要能夠和相愛的人廝守終生,她身處何地又有什麼關係?倘若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那麼她寧可選擇擁有他對她的愛。滿足地投入龍宣浩的懷中,蘇雲熙低聲呢喃道,“在假山囚牢之中的三日,雲熙日夜擔心的就是今生不能再見到你,當時雲熙偷偷發誓,只要能夠再見到你,哪怕減壽十年亦心甘情願。如今,老天圓了雲熙的夢,雲熙已經再無其他奢望。所以,何必再用那些所謂的心願禁錮了你我的心?”

“雲熙。”雙臂用力,龍宣浩將蘇雲熙緊擁入懷。

“只是,希望宣浩能夠不要忘記曾經答應過雲熙,要讓咱們的孩子暢享自由。”蘇雲熙輕輕撫向小腹。

“一定。”明白蘇雲熙是希望能將她自己今生所不能的事情轉由他們的孩子身上實現,龍宣浩重重點頭。

“皇上,護國侯在殿外候旨覲見。”室內一片靜默之時,候在養心殿的王立福立在簾外通傳。

“護國侯?”原本舒展的眉頭猛地蹙起,龍宣浩沒好氣地揚起手道,“不見!”

“是!”見龍宣浩龍顏不悅,王立福低低應了一聲,便要轉身。

“且慢。”蘇雲熙柔柔一聲,止住了王立福將要退下的腳步。知道龍宣浩仍在因爲曲飛嫣之事耿耿於懷,她輕柔地撫上龍宣浩的眉眼開解道,“一人之罪不及家人,更何況護國侯勞苦功高,還是見見吧。”

“雲熙。”望着蘇雲熙滿眼的堅持,龍宣浩微微懊惱。懊惱眼前人兒如此善解人意,也懊惱自己委屈她放棄了她的夢想,只爲了能夠守在自己身旁。

“剛用罷安胎湯藥,雲熙這會兒還真是有些乏了呢。”輕輕推開龍宣浩,蘇雲熙淡淡笑着合了雙眼。

“你知道,朕不願意見他。”不情願地站起身來,龍宣浩雙拳交疊。

“去吧。”蘇雲熙輕輕翻了個身,不再出聲。

看着蘇雲熙執意趕離自己,龍宣浩無奈地轉向珠簾,衝着簾後的王立福揚聲喝道,“傳護國侯上殿。”

“是。”王立福低低應了,領命而出。

“護國侯這時上殿,想必定有所求。若他是爲了那罪人說情而來,”龍宣浩轉回眼眸,爲蘇雲熙將錦被掖好,靠近了她的額頭彷彿許諾一般堅定地說道,“朕,定不會允!”

蘇雲熙卻只是靜默不語。

待感覺到身邊涼了,知道龍宣浩已經轉身,蘇雲熙才輕輕睜眼,對這他的背影溫柔無比地輕輕說道,“只要他所央之事不至過分,雲熙以爲,不妨照準。”

“雲熙你……”聽到蘇雲熙如夢囈般的低語,龍宣浩腳下一頓,雖然並未轉身但面上卻無比動容。

蘇雲熙拉了拉身上的薄被,輕笑着彷彿自語一般低道,“已進四月,天氣見暖,大地都已回春。那鍾粹宮中滿園的蕭索冬意想來也該漸消了吧。”

“雲熙……”不難領會蘇雲熙話中之意乃是爲了顧全大齊上下全局,龍宣浩低低嘆息一聲,大步邁出,心中已經暗暗下了決心,今生今世他絕不有負蘇雲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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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齊天運六年四月

大齊中宮皇后曲氏生性多嫉,濫施刑罰於後宮,且屢次觸怒天顏,顧念其父有功於社稷,除去其皇后封號,貶爲賢妃,着即遷出鍾粹宮。

同年,大齊元貴妃蘇氏獲封慈怡皇后,卻堅辭皇后鳳璽,大齊隆昌帝中宮後位至此懸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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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結章:中宮之主vs終得我願

十年後

垂絲海棠、西府海棠、鐵腳海棠、木瓜海棠,各色品種的海棠樹亭亭玉立於園子之中,綻放着粉嫩的花朵,炫麗地點綴着清淨的庭院。一陣風起,各色海棠花兒清冽的香氣隨風搖曳四溢,令人醺醺然聞之慾醉。

漫步在院子中的蘇雲熙剛接了龍宣浩的旨意,正要帶着含梅趕往養心殿。

“瞧這滿樹的海棠花兒可真是好看!昨兒個奴婢聽御膳房的小樑子說起,有一妙法可以將海棠花瓣揉進糕點之中,兩相結合,做出來的糕點風味俱佳呢!等會兒讓奴婢便來這裡揀了這些花瓣兒去,回去也好給娘娘和皇上嚐嚐鮮。”含梅在前頭開路,眼光卻流連在繁茂的海棠樹上。此刻見自己的提議沒有得到主子的迴應,這纔不舍地將眼光從海棠樹上移開,只見主子似乎是在聚精會神地望着一處,連腳步竟也慢了下來。心中微微覺得奇怪,含梅順着蘇雲熙的視線望了過去。不看不打緊,這一看之下含梅不由得心中又急又氣。卻見前頭不遠處的海棠樹上,繁茂的枝葉之間竟然露出一縷顯眼的殷虹。而那樹下,一個身穿藍衣的女子正在渾然不覺地翩然起舞。

“走吧,回去之後叫小平子過來小心着將月牙兒從樹上給弄下去也就是了,不用這麼大驚小怪的。”看到含梅一臉訝色,蘇雲熙急忙連連擺手,拉了她便朝另一條路走去,像是生怕驚了樹下那名女子似的。

“月公主真是的,又爬到樹上去了,指不定又是滿身的塵土。”含梅一邊心疼地望着樹上那抹若隱若現的殷紅,一邊憤憤地望着樹下那個曼舞的女子。不過是個皇上瞧不上眼的蠻邦女子罷了,卻仗着自己頗有幾分姿色眼高於頂,甚至日前也曾連番對主子不敬。若不是主子好心不與那不懂禮數的蠻子計較,只怕這女人也難逃宮規責罰。可是如今這蠻女竟然穿着一身藍衣跑到皇上御賜給主子的海棠苑中跳舞,如此膽大妄爲地公然挑釁,足見主子妄圖以大齊以德服人的傳統美德去教化那些個蠻人無異於是對牛彈琴,白費力氣!

“皇上還在等着呢。”看到含梅氣鼓鼓地撅着嘴,蘇雲熙輕輕一笑,只是轉頭趕路。

“可是娘娘,您就不擔心樹上的月公主會有什麼閃失嗎?”含梅不甘地將眼光從海棠樹下那藍色的身影上轉回來,企圖改變主子必然的心意。明擺着是那蠻子來自蠻荒之地,野性難馴,憑什麼到了自個兒的地面上還要主子繞道?

“又不是頭一次。”似無意識地睨了樹上那抹殷紅一眼,蘇雲熙笑着垂眼,口氣中是淡淡的若無其事。

“娘娘您可真是放心。”見蘇雲熙鐵了心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含梅也只是望了一眼樹上那個活潑過分的紅色身影,便追趕着加快了腳步。

海棠樹下

“圖雅公主,您的舞蹈真是好看極了,亞桑都看得入迷了呢!”待那藍衣少女停下舞步,蹲在一旁傻傻看着的侍女便賣力地拍着巴掌叫起好來。

“當然!這曲凌波曼舞可是我前幾年隨着大哥到阿爾泰山做客時,雲王妃的親傳呢。”圖雅輕輕拭了額上的香汗,美麗的臉上滿是自豪。

“若是大齊皇帝這會兒也在,他肯定會被圖雅公主您的美貌所傾倒的!”帶着一臉的可惜,亞桑上前幾步,爲圖雅披上披風。

“大齊的強盛勝過我突厥數倍,政事自然也會忙於我突厥數倍。”提起這個大齊皇帝,圖雅委實覺得頭疼。雖然她的臉上微微現出一絲落寞,口中卻在猶自逞強。身爲西突厥漢王之妹,大漠第一美女,她在那病逝的姑媽之後和親而來,卻在入宮月餘仍未獲傳召,這樣丟臉的事情讓一向自負美貌的她實在難以接受。

“圖雅公主,您確定皇帝今日一定會傳召您嗎?”亞桑左右打量了花園,輕聲問着。

“今日他一定會傳召本公主,到時候本公主一定會讓他見識到什麼叫做真正的人間絕色!”聽出亞桑隱有質疑自己之意,圖雅胸有成竹地笑着。這海棠苑是皇帝那個寵妃的專屬之地,她卻硬闖而來,而且她也穿着藍色的衣服,這個顏色是整個後宮之中只有那個女人才會穿的。如此地挑釁,相信早已有宮人將消息傳到了皇帝那裡吧。大齊皇帝,那個連她心中偶像——草原雄鷹都甘願折服的男人,她期待着和他的相見。只要她能夠見到大齊皇帝,她便絕對相信她將輕鬆勝過那個已經生養了兩個孩子的老女人。

“嗯!”見圖雅滿臉的篤定,亞桑緊緊跟了上去。

“呵……”

哥哥怎麼還沒有找到這裡啊?要不是剛纔看到海棠樹下這麼一場精彩的表演,她都快要睡着了呢。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女娃兒,歪歪斜斜地倚靠在一棵高大的海棠樹枝杈上,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望着樹下刻意搖擺着腰肢誓要扭弄出一副婀娜姿態的藍色身影,女娃兒想起了前年那位自恃才貌雙全被送來以示屬國忠誠的東胡公主,就是因爲沒有在孃親面前表示出應有的禮儀,不等孃親開口便被爹爹無視東胡與大齊結盟之誼而直接丟給了鎮守邊關的一名副將。

從此後宮之中便人盡皆知,在這後宮之中執掌鳳印統領六宮的人,雖是淑妃娘娘,可在爹爹心中地位最尊的,卻是早已不理後宮之事的孃親。

就在東胡公主那麼具有犧牲精神的向後宮衆人親身示範了冒犯孃親的下場之後,整個後宮裡只要孃親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祥和的寧靜。

可是這西突厥卻偏偏要成爲這一片祥和之中的不和諧,前年送來的那個自詡爲美貌過人的公主禁不住遠離家鄉及深宮寂寞一病不起,好不容易纔剛剛歸西,這西突厥就馬不停蹄地又送來了這麼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兒。而且這位明顯盛產的突厥公主居然還打算再次挑戰孃親在爹爹心中的分量?

呵呵呵,不知道她會是如何個死法呢?在無趣的皇宮之中,這件事還真是令人期待啊。

抹去臉頰、嘴角上滿是糯米桂花藕的殘屑,粉妝玉琢的女娃兒拍着手掌輕輕笑開。既然之前的事情她已經開了頭,那麼現在似乎也沒有理由袖手旁觀,眼前這個企圖欺負她孃親的女子,就讓她好人做到底,親自來送上一程好了。

海棠別院

還未進門,便已經聽到龍宣浩朗朗不絕的笑聲。蘇雲熙面上一動,笑微微地走了進來,“皇上這是遇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了?”

“雲熙,快來。”龍宣浩猛地從椅上起身,一把拉過蘇雲熙來到身邊,拈鬚一笑道:“咱們的思念長大了呢。”

“怎麼?”望着龍宣浩滿面的得意之色,蘇雲熙不解地擡眼。

“看看,隨筆寫來便已經如此獨特、精妙之文,實在令朕歎爲觀止,我大齊江山後繼有人!”龍宣浩將手中的一疊紙稿遞了過去,眉眼之間是滿滿的興奮。

“下去吧。”蘇雲熙揮手示意房中的奴僕下去,之後才接過龍宣浩遞來的紙稿迅速地掃了一遍。撫摸着紙稿上遒勁有力的筆鋒,蘇雲熙笑微微地擡眼道,“宣浩,你答應過我的。”

“朕是答應過你,可是如今看來,在這幾個孩子當中,思念確是繼承大統的最佳人選。他才這麼小小的年紀,便在這篇《中原十策》中將治國韜略論述得如此精闢,難道雲熙你就真的忍心埋沒了咱們思念這般的博聞見地嗎?”看到蘇雲熙臉色凝重,龍宣浩反手一握,眉目之間赫然是毫不掩飾的驕傲。

“昭陽他同樣優秀不是嗎?前些日子云熙才聽學裡的師傅講說,昭陽無論是學業抑或是形式作風,都是果決堅定,頗有宣浩之風,他胸中的那份治國之策如果他的父皇願意靜心一閱的話,雲熙相信絕對不會亞於手上這份。至於思念,”蘇雲熙揚起手上的紙稿,垂眼笑道,“他本就心不在此,宣浩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雲熙你……”聽了蘇雲熙的話,龍宣浩輕嘆一聲,眉間升起一絲伎倆被人識破後的淡淡尷尬。

伸出雙手攔住龍宣浩,蘇雲熙將頭臉埋入他的懷中,低聲呢道,“宣浩你要相信,身爲思念的孃親,雲熙和你一樣愛他。”

“朕這麼做,只是因爲朕覺得,這個天下唯有咱們的兒子當然爲之。”扯過那份找人模仿了思念手筆而成的《中原十策》,龍宣浩語重心長。

“昭陽他不是別人,他也是大齊的皇子。”在龍宣浩懷中擡眼,蘇雲熙眼中一片澄明,“其實雲熙心中早已不再介懷過去的這些事情,宣浩又何必總是耿耿於心,難以忘懷?”想起那個年紀不大卻一直都是嚴肅恭謹的皇次子龍昭陽,再想想她那一雙自幼便少有約束的兒女,雲熙脣角現出一絲幸福的笑容,“雲熙是真的想要一雙孩子都能擁有他們自己的人生,對於推拒後位及皇位都是發自內心,並不曾有過一絲一毫地賭氣。所以,宣浩不要讓雲熙覺得你一直都生活在愧疚中,好嗎?”

伸出一指輕輕刮過蘇雲熙的鼻側,龍宣浩無奈笑道,“朕記得什麼時候好像和你說起過,不喜歡你總是這麼聰明地看透一切。”對於他的心思,這個聰慧的女子總是這麼輕易地便全部看穿。可是她的心思,他又何嘗不清楚?就算是這些年來,後宮之中已經免去了三年一屆的秀女充盈,可是對於她來說,和別的女子共有着一個丈夫恐永遠都是個遺憾。

一片難得的靜默之中,門外忽然傳來匆匆的叫聲。

“啓稟皇上、娘娘,小平子來報說月公主與人不知爲什麼發生了爭執,此刻還在苑子裡大吵呢。”含梅一臉焦急地立在門外高聲通報。

“什麼?”恩愛中的夫妻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推門而出。吩咐了小平子在前頭帶路,龍宣浩攜蘇雲熙急匆匆地跟在後面。

海棠樹下,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和對面的藍色身影相對峙着。

“不喜歡我就不喜歡嘛,可是你竟然罵我?”粉嫩嫩的女娃兒臉上掛着一道道明顯的淚痕,梨花帶雨一般哭得聲嘶力竭,看上去叫人好不心疼。

“你,你,你!”這小宮女竟然在質問她!似乎驚訝於眼前這個剛剛還在低眉順眼的小人兒竟會忽然地反抗,圖雅公主一時之間有些應接不暇的慌亂。剛纔這個自稱海棠苑中負責灑掃的小宮女像鬼一樣的突然從天而降,不光將她這個公主給嚇了一跳,而且出言不善,毫無禮制可言。面對這樣不懂規矩的小宮女,她發發脾氣是理所當然的。要是在突厥,這樣不知進退的下人早就已經被拖下去痛揍一頓了。

“你罵我是鬼,你罵我和我的孃親一樣都是醜陋的像鬼,你罵我不懂規矩,你還……”見圖雅叉腰指着自己,小女娃兒更加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我堂堂突厥公主,大齊皇帝的嬪妃,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這個死丫頭有什麼身份在我面前說三道四?”這小宮女帶着滿頭臉的灰土從天而降,難道不像鬼怪嗎?這小宮女一看到她被嚇了一跳不僅不趕緊請罪,而且還是一副她活該的樣子,難道不是不懂規矩嗎?這些指控她不否認,可是她曾經在什麼時候提及到這小宮女的孃親嗎?誰知道什麼樣的孃親纔會教出這樣莽撞短命的女兒出來?圖雅公主迅速地在心裡理順了小宮女的連珠炮問語,卻只是用突厥語在自己的心中逐一回答,畢竟來到中原時間不長,漢話說起來仍然不是那麼地流利。

“啊,我不要,你居然敢辱罵我的孃親,我不許,不許!”女娃兒大力地抹着眼淚跳腳,哽咽地幾乎沒有人聲。

“就是罵你,就是罵你!”突厥來的圖雅公主顯然沒有察言觀色的本領,她只是專心地與眼前這個小小的磨人精爭吵,而忽略了身後那幾道倏然而至的身影以及她那名應該如影隨形的侍女此時卻早已不知去向。

“爹爹,孃親,月牙兒不過覺得她漂亮,所以想和她玩罷了,可她,她……”女娃兒忽然丟下了勝券在握的圖雅公主,徑直跑開大聲哭訴道,“孃親啊,爲什麼月牙兒會這麼惹人討厭?爲什麼啊?”

“大膽!”垂憐地撫摸着女兒的頭頂,龍宣浩冷眼望向圖雅。

“呃?”看到充滿了威儀的鑾駕以及怒氣衝衝的龍宣浩,圖雅急忙俯身行禮道,“圖雅參見皇帝陛下。”

“不必了!你這個堂堂突厥公主的大禮,朕恐怕是受不起的。”龍宣浩冷冷地一笑,轉向身邊的王立福吩咐道,“將這個竟敢公然冒犯主上的突厥公主遣回突厥,即日啓程,不得延誤。”

“領旨。”王立福微一躬身,馬上便指揮了一衆人=宮女上前拉起圖雅。

“冒犯,冒犯主上?不過是個小宮女而已……”拉扯中,可憐的圖雅公主只是低低地反覆呢喃着龍宣浩的話,眼巴巴地看着那個剛纔自稱小宮女的女娃兒正被她仰慕已久的皇帝陛下無比憐愛地抱在懷中,終於明白,這個之所以敢於驚嚇她並且出言不遜的女娃兒根本不是什麼小宮女。

“圖雅公主,她就是大齊的那個月公主,她就是那個月公主……”亞桑好不容易掙脫了壓制着她不允她出聲的幾名內侍,急急地跑到圖雅面前。

“我當然知道!”狠狠地一眼剜過亞桑,圖雅重新轉向不容自己解釋的龍宣浩。卻只是看到他的背影,和那個被龍宣浩抱在懷中正笑眯眯地朝向自己扮出鬼臉的女娃兒。掙扎之中,圖雅已經明白,她已經失卻了在皇帝面前表現出她惑人美麗的那個機會。

“圖雅公主,不是亞桑剛纔不提醒您,只是因爲她們剛纔趁亂將亞桑扯到了別處,還堵了亞桑的口,亞桑開不了口啊。”圖雅惡狠狠的眼神下,亞桑打了個寒戰,跟在被衆人拉去的圖雅身後徒勞地控訴着海棠苑中一干僕婦對她的無禮。

“朕的月牙兒啊。”龍宣浩輕輕俯身,面對着眼前這個嬌俏可愛卻滿身枝葉雜屑的女娃兒。

“月牙兒你如此淘氣,將來可有什麼人敢娶你啊。”蘇雲熙望了一眼恨恨瞪着自己的圖雅,轉回頭來。對上女娃兒可愛無辜的眼神,蘇雲熙瞭然地嘆氣。

“孃親。”見蘇雲熙眼神澄明地望着自己,女娃兒心知肚明地吐了吐舌頭,對着身後笑嘻嘻的含梅悄悄擠了擠眼睛,便依偎進龍宣浩的懷中。

“何必責怪?咱們月牙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嘛。”憐愛地垂首望向懷中人兒,龍宣浩口氣之中是滿滿地寵溺。他轉向身旁的微嗔的蘇雲熙懶懶一笑,輕道,“畢竟遣送回家,總要好過冷清地病死在宮中或是被隨意丟給什麼臣子。”

“爹爹……”聽了龍宣浩意味深長的話,女娃兒拉長了聲音深深地將頭臉埋了起來,心中卻是滿滿的幸福甜蜜。原來,她對着這些宮妃們所玩的這些小把戲,爹爹竟然一直都是知道的,而且是默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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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運二十一年十二月

大齊隆昌帝退位,皇次子龍昭陽孝恭皇帝登基即位。尊隆昌帝爲太上皇,前淑妃寧氏加封爲敏瑜皇太后,改國號爲仁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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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杭州西湖,是一首詩,是一幅天然圖畫,是一個美麗動人的故事。

杭州西湖一年四季皆爲美景,陽春三月,鶯飛草長,蘇白兩堤,桃柳夾岸。兩邊是水波瀲灩,遊船點點,遠處是山色空濛,青黛含翠。

此時走在堤上,你會被眼前的景色所驚歎,甚至心醉神馳,懷疑自己是否進入了世外桃源。西湖的美景不是春天獨有,夏日裡接天蓮碧的荷花,秋夜中浸透月光的三潭,冬雪後疏影橫斜的紅梅,更有那煙柳籠紗的鶯啼,細雨迷濛中的樓臺。

滿天的雪花已經飄飄揚揚灑了一日之後,終於在這日的晌午徐徐停歇下來。

從屋內望出來,只見天地上下一片銀裝素裹,霧氣濛濛,煞是好看。

“爹孃,你們快出來啊,多漂亮的雪景啊!”西湖邊上一家招牌爲“綠雲”的茶莊門外,一名紅衣少女兀自旋轉在雪地之上,猶如一朵傲寒而開的紅梅。

“我可是記得你那親手泡就的‘’呢,如果將那虎跑泉水換成這無根之雪,不知味道幾何?”茶莊之內,一名中年男子聞聲緩步而出。他一身淡雅至極的暗綠長袍,五官雋逸剛硬,卻在望向身後的時候滿臉笑容,劃開了臉上剛硬的線條,更添加幾分柔和。他一邊走着一邊笑吟吟的回頭,對着身後一個眉眼清雅,淡淡笑着的婦人說道。

“只要是孃親煮的茶,一定味道絕佳!”不等那婦人出身,她身邊跟着的一名少年便急急的回道:“ 我這就過去將那松枝之上最乾淨的白雪去捧下來。”

“思念你可小心着點,當心要摔跤!”就在那少年快步走向松枝的時候,雪地上的少女已經一團雪球扔了過來。

“龍端月,我再次警告你!不許直呼我的乳名!你,要叫我日朗大哥!”那叫思念的少年猛地側身,躲開少女擲來的雪球,微微有些嗔意。

“偏要叫你思念,偏要!”喚作龍端月的少女衝着龍日朗嘟了嘟嘴,做個鬼臉,向前跑開去。跑着還不忘回過頭來調皮地叫道,“思念,思念……”

“月牙兒,小心!”看着龍端月在雪地上還是橫衝直撞的,後面的婦人不由微微蹙眉,瞧她那速度,只怕又要和人相撞了。

“哎呦!”果然,疾跑中的龍端月猛地撞上了一個緩緩而來的男子。

“是買茶的嗎?咱們茶莊今日不做生意!”龍端月跌坐在地上,理所當然的將直衝茶莊而來的這個男子當作了前來買茶的客人。

“哦?”那男子嘶啞了嗓子,微微垂首,向着龍端月伸出了手。

“因爲咱們一家要煮茶賞雪去!”龍端月一邊擔心着自己的屁股,一邊毫不避諱地將手搭上那男子的手,“呼”的一下便借力而起。

“所以這麼早便打烊了是嗎?”那男子拉起龍端月後,並不鬆手,而是微微欺身過來。

“幹嘛?”用力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龍端月嘟着嘴望向來人,一張小臉頓時花容失色:“怎麼是你啊?”

“忘了咱們的夜遊西湖之約嗎?爲什麼不來?”男主緊緊握着龍端月的手,俊秀剛毅的臉龐上,滿眼的誓不罷休。

“那是你自己說的!我,我又沒有答應!”龍端月囁嚅着辯解,卻在擡眼瞧了這男子渾身的雪花之後,傻傻地出聲:“怎麼衣裳都溼了?你不會是在西湖邊等了一夜吧?”

“若是你能常存抱柱信,我又豈會雪落滿衣襟?”男子定定地望向龍端月,握着她的手卻是越來越緊。

“你——”龍端月輕輕的擡頭起來,望向男子。深沉的眼中,卻有一絲耀眼的光芒閃過。

“孃親,月牙兒又被那個蒙古來的蠻子給纏上了,我去救她!”先頭正和龍端月打鬧的龍日朗望見前頭龍端月和男子的情形,一個大喝就奔了過去。

“雲熙,月牙兒畢竟身份尊貴,你說他們這樣?”看着眼前的情景,那中年男子微微蹙眉,望向身側的妻子。

“怎麼,還是放不開?別忘記了,你答應過讓他們自由自在的享受尋常百姓生活的。所以,便由着他們去吧。”婦人淡淡一笑,擡手撫開男子的眉頭,輕輕偎進他的懷中:“也許,他們是真的有緣。”

“也許吧。”聽了妻子的話,中年男子淺淺笑了一下。望望前頭糾纏在一處的三個人,龍端月是淡淡的羞澀,龍日朗是微微的疑惑,那握着龍端月手的男子則是滿臉的堅毅和勢在必得。

兒女們的緣分,就讓他們自己去尋找吧。

中年男子淡淡笑着輕搖了搖頭,將懷抱圈緊,垂首望向他今生的至愛。終此一生,他終於圓了她的願望,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終於,這一生他總歸是沒有負了她。

注:“常存抱柱信”來源於詩經中一個極其悽美的故事。

相傳一個叫尾生的男子與心儀的女子約定在橋樑相會,久候女子不到,水漲,乃抱橋柱而死。典出《莊子·盜跖》。尾生抱柱一詞便被後人用以比喻堅守信約。

現代詩人洛夫曾有以詩喻之,今與衆親分享之:

水深及膝

淹腹

一寸寸漫至喉嚨

浮在河面上的兩隻眼睛

仍炯炯然

望向一條青石小徑

兩耳傾聽裙帶撫過薊草的窸窣

日日

月月

千百次升降於我脹大的體內

石柱上蒼苔歷歷

臂上長滿了牡蠣

發,在激流中盤纏如一窩水蛇

緊抱橋墩

我在千尋之下等你

水來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

我在灰燼中等你

|花霏雪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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